据说，凡人的命格是不许随便改的。虽然星官们在凡人生下来之前就拟好了人的命格，不过走不走这条道，完全由人们自己决定。大多数人都是走着走着就完全偏离了他们原本的命格，但这也是星官们乐此不彼的事情。好比一群家长在规划自己孩子的未来一样，看凡人们的人生就像看书一样惬意。一般来说，人间与各界相互交织却又互不干扰，而且人间是人所在，在规定的范围内人的走向都是自由决定，但若是有神仙妖魔的出现就大不相同了，神仙妖魔本就不在人间，强迫介入凡人的命格就会遭到反噬，青女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现在八成已经在冰清阁里好生休息了。
  “那我是个什么情况？”
  “你？”华朝戈轻轻挥着小蒲扇，茶壶里的烟腾腾而出，烟云缥缈，他道，“你自己找上门的，是以我没什么事。”
  好吧，这话说得我真难受。
  此时，华朝戈和我正坐在一处小院子里，是哪儿我不晓得，这里的景象总是变来变去，只有房屋依旧是这座房屋。方才说的正是华朝戈煮茶时我闲闲向他讨的碎语。
  听到这儿，我无奈叹口气，想来这破事儿果真是我自己捡的，不免心疼自己一下，续道：“那我现在也好了，拉弓射箭的啥都干的了，你说我什么时候走啊？”
  他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继而又灵活地运作起来，脸色平静：“过不久鬼市就出现了，等小诺安然回来，便可以了。”
  我微微点头，觉得他考虑地周到，觉得也没什么可聊的，便拿起一本经书翻了起来，诚然我是没看懂，却依旧道：“你这的藏经阁有什么好看的？这些经书在我看来全是空白。”
  他微微抬眸，放下蒲扇，将茶壶取下后，才慢吞吞地去找了一本我看起来有字的书。
  我翻了翻，发现里面全是条目，无奈只好作罢，这几天在这里几乎没看过书，除了书包里的教科书外，真不知该拿什么啃。瞧他一脸平静的模样，旁人不懂，我却敏锐地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戏弄，想想还是掏出了自己的教科书，认真翻了起来。
  桃园书香，青松相伴，华朝戈这么大的一府邸只他一人，未免过于凄清，现下我两人也都安安静静，也真过于宁静，可谁都不想打扰，任听潺潺流水习习风鸣，嗯，这样的日子……还真挺惬意。
  茶水一凉，我便给自己换上一杯，新茶尚温，华朝戈便收拾身旁的书籍，而后道：“走吧。”
  我看他收拾东西看得入神，突然有点蒙，只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他轻笑，道：“去鬼市了。”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跳起，道：“需要带上什么？”
  他停下，转身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带好你的脑子。”
  ……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腹黑了？
  由于身处在华朝戈的府邸里久了，很多时候是时间都分不清楚的，这一来到人间，才发觉是月至中天。风很大，人间一片灯火通明，仿佛从前已是如此，从未变过。我轻快地跳下了祥云，经历过几次这样的飞行，已经渐渐习惯了在着陆后身体出现微微眩晕感，等完全适应时，恍然发觉眼前是一条小巷子，路灯昏黄，灯光下货摊紧挨着一个又一个，卖的东西杂而混乱，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夜市了吧。
  跟着华朝戈，我一路上左看右看，发现了不少新奇玩意儿，譬如一只断了的桃花簪，或是一本破破烂烂的旧皮书，亦或是一座小台灯，很多现在见得或是见不到的东西，这里都奇迹般的出现了。小巷子里的行人意外的多，和白天比起来多了不止一倍，看起来是过来淘货的。走了好一会儿，突然看到了一个小摊子，摊主是个鹤发鸡皮的老人，看起来应该有六七十岁，戴着金边眼镜，日式小台灯下正躺在折叠椅上休息，我走过去，看了看这里的货品，和其他东西一样，都是杂乱的摆在一块布上，我无聊，见华朝戈没有注意到我，我便和别人一样也跟着翻找东西瞧瞧，老人的新奇玩意儿挺多，我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了一个比较有趣的，那是一块玉。或许是灯光的缘故，这块玉本来应该是赤红色的，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橙黄色，圆滑的像鹅软石，通透美丽。我看了好一会儿，抬头看这个老人还在睡觉，转头突然发现华朝戈已经不知不觉到我身后了，我拿起这块玉，问道：“这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他低头端详了一会儿，看着我道：“还可以。”
  “额……”嗯，这个时候我是很难开口的。
  他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便伸手掏出了钱放在摊子上，老人及时的醒了，正好看到这一幕，默默竖起两根手指，华朝戈意会，又多放了几张钱币，老人缓缓蹲下，将钱收起，重又坐会折叠椅上，又闭上了眼睛，只有手微微挥了一挥。
  华朝戈拿起玉便离开了，我不得已，只好跟了上去，见他没有把玉给我，我便道：“我下次可以在你这儿买回它吧？可不能抬高价格。”
  身前的人突然停了一下，我好不容易刹住脚，没有装上去。灯光昏暗，他转身过来，大半的脸位于阴影之下，这时我才发觉他身上穿的既不是现代的服饰，也不是原本的装束，而是黑蓝色的中山装，紧贴身体的衣服却衬得他的身形挺拔，突然一下子理解了他为什么这么有人气。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将刚才的玉交给了我，脸上表情难以辨析，声音还是一贯的冷：“就到这了。”
  我突然明白了，扭头看向他的身后，也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我接过玉石，淡淡道：“现在该怎么做？”
  “走过去就可以了，这里实际上就是地府的一个入口。”
  “哦。”我淡淡应了声，便越过他走过去，才刚走几步，手上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道，我疑惑，转头，看着他拉住我手臂的手，平常他是很少触碰别人的。
  他放开了手，抬眼凝视着我，眼瞳里依旧是墨色漩涡，他淡淡道：“白尚香，你要小心。”
  说起来，这时刻只需点点头就好了，我却不知为何笑了笑，道：“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想了想口袋里的纹袋，我便将它掏了出来，交给了他，不忘道：“妖书还是不带进去了，它和小诺都拜托你了。”
  他点点头，我心里也安心了不少，眼前唯有一个任务，便是去找回小诺的灵魂。
  看着那一路昏黄灯影下热闹的人群，我知道，这里的景象，不过是我身后事物的倒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