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玲珑点窍 阴兵劫营(四三)
作者:唐狮一品      更新:2021-05-16 08:51      字数:3140
  1918年1月25日夜,二十一时三十分前后,三原城北城墙外,清峪河谷,龙桥。
  越来越猛烈的狂风正在往来呼啸,谷底河滩的地面上积雪不断扬起又落下,卷起的雪沫忽而冲天而上、忽而又四下弥漫。谷底之中,两丈之外几乎无法视物。
  如果没有这些风雪的遮蔽,此刻从空中俯瞰下来,就可以发现,在龙桥正下方的南岸河滩上,靠近岸边不远处,有四个白色的雪堆,它们围合成了一个标准的长方形。长方形东西方向的这一边,长约十五丈;南北向的另一边,宽约八丈。这个长方形,就是四位少年给正在等候中的“兔子”们所准备的口袋。而这个看似非常薄弱的口袋,却整好将龙桥下延着南边河岸向东而去的通道,牢牢地封锁于其中。
  长方形的四个角,左上的西北角是景平,左下的西南角是靖平,由他们两个构成了,口袋面向敌方而张开的袋口。右上的东北角是定平,右下的东南角是晏平,又由他们俩构成了,最后困锁住敌方去路的、这个口袋的袋底。
  如果能够一直靠近到贴近脚边的距离,方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四位少年的身上,在黑色的夜行衣靠之外又紧紧地裹缚着一身白色的披风。如此黑白相间的伪装,十分巧妙地契合了今天这样的风雪暗夜。即便从十步之外打眼望过去,也只能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点雪堆的影子。何况,此刻有着漫天风雪的干扰遮挡,就算能够看清楚这些所谓的雪堆,以肉眼凡胎所见,也必定难以分辨真伪。
  从长方形左侧的西边竖线,再向西平移出去五丈距离,在其南北两角的雪地上,分别向冻土中,深深地钉入了一枚硕大的钢钉。一根刷成雪白色的细麻绳,以巧妙的手法,细细地缠绕于两根钢钉之上,而这根麻绳的尽头,此刻正紧紧地握在长方形左下方西南角靖平的左手之中。细麻绳紧贴地面约一寸高之处,被绷得很紧。像今夜这样的情况,如果经过的人不蹲下身体,在地面上仔细地查看一番,是很难发现细麻绳的存在的。这条细麻绳,就成为了布置于袋口前方的第一道示警线。
  与此相平行,从长方形右侧东边的那条竖线,同样地也向西边平移出去五丈距离,也如法炮制地设置了一根同样绷紧的细麻绳,这根细麻绳的尽头则牢牢地握在右下方东南角晏平的右手之中,由此成为布置在靠近袋底前方的第二道示警线。
  而且,从靖平的右手中,又向着正东方向延伸出了第三根细麻绳,而这一根麻绳的尽头则握在晏平的左手之中。这最后的一根麻绳,就是袋口与袋底这两条战线相互之间的实时联络线。
  城内的密集枪炮声,已经响过了将近半个小时。
  风雪太大,晏平自感没有靖平那样天赋异禀的顺风耳本事,如此天气下,更是无法远距离觉察到敌情,第一次置身于真正的战场,此时心中也不禁有些忐忑焦急。晏平马上自省,集中精神于头脑之中,又复盘检讨了一番在此之前的整个分析判断过程,确定自己的判断和谋划并无明显的失当错漏之处后,由此便收拾起纷乱的心绪,沉心静气地将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左手中的那根细麻绳上。
  忽然,晏平左手握着的麻绳被连着扯动了三下,两慢一快。
  呼,“兔子”终于出场了!晏平立即就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分钟,左手的麻绳被再次抽动,先是两快一慢,这是敌人已经开始穿越第一道示警线的信息。接下来,麻绳开始有节奏的抽动,晏平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麻绳抽动的节拍。
  六个人!都是练家子!里面还有一个伤患!这个伤患,应该不会是曾继贤,但逃命时居然还带上了这个伤患,此人必定是个重要人物。信息很快就传递结束,所有的“兔子”都已经进入了口袋之中,此时正继续向着袋底方向快速地接近。
  晏平收回思绪,放松了左手的麻绳,又立即开始全神贯注于右手中的那另一根麻绳。
  不一会,麻绳终于被踏动了!
  晏平迅速放松麻绳,将双手收回胸前,探入了身下提前掘出的小土窝里。待双手再次抽出来的时候,其中的左手握着细长小筒状的防风火折子,右手则紧紧握着一颗火绳炸子。
  晏平麻利地将引线塞进火折子的筒口,然后又立即抽了出来,引线此时已经被滋滋点燃。晏平马上挺起上身,高高举起右臂之后向前勾手一抛,炸子无声地带起一道光弧,穿过弥漫的雪雾和狂风,远远地落向了第二道警戒线附近,那处靠近中央的核心位置。
  “轰”一声巨响,声音撞击在两侧河谷的石壁之上,前后往复激荡,爆炸的声势被意外地放大了许多倍,盖过了漫天的风雪,声势惊人之下,震得晏平的头皮一阵发麻。如此天降雷霆一般的暴击,令口袋之中的一众丧家之犬,顿时魂飞魄散、心胆俱丧,其人无论是死是活,此刻全都已经倒在了地面上,因幸运尚且苟活的人,都是五体紧贴在地,全身不禁瑟瑟发抖。
  一瞬之后,“轰、轰、轰”又是三道光弧划过,先后三声爆炸,在事先设计好的方位,各自精准地炸响。这四个投掷落点相互呼应,恰好封住了口袋中的相应方位,爆炸起来几乎没有死角。而且,在此处河谷这种相对封闭的下沉空间的自然压缩作用之下,爆炸所引发的连锁叠加效应,使得其声响之震撼与声势之威猛,实在难以言状。
  晏平注意到,刚才的四次爆炸声里,隐约传出了两声惨呼。
  唉!早知道这炸子的威力如此可观,那只需我方才手里的那第一颗,就完全足够用了!真是可惜啊!
  晏平在心中一阵感慨惋惜着,同时也在耐心地等待着爆炸的回音缓缓消散。同时,也抬手轻轻地摘下了塞在耳朵里的布团。
  晏平缓缓抬起了头,前方的硝烟,在狂风劲刮下早已经全部飘散殆尽。因为爆炸余烬而带来的光亮,在如此暗夜之中极为醒目,借着这些光亮,隐约可以识别,前方的口袋里大约中间的位置,东倒西歪着几个人影,此时全都一动不动,看不出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晏平微微一笑,两手拢到嘴边,气沉丹田,吐气开声:
  “哈哈哈哈!曾将军,别来无恙啊!
  “曾将军虽然可以连个招呼也不打,如此深更半夜之际就不告而别,但作为区区在下,还是要讲求些礼数,为了聊尽地主之谊,提前抽身出城,来挽留一下将军嘛!哈哈哈哈!养诚在此处,对将军和各位,已经恭候多时了!”
  “恭候多时了!”
  “恭候多时了!”
  “恭候多时了!”
  呼喊声在河谷间荡漾开去,回音如潮,绵绵不绝。
  风雪暗夜,河床谷底,两侧楼阁翘角峥嵘,崖岸峭壁嶙峋,本来就有置身于异兽口腹之中的错觉。在方才又被一阵猛烈密集的轰炸袭击之后,圈内中招之人,已经全都是头晕脑胀、耳鸣嗡嗡。本身就在弃军逃命的夜路途中,内心里哪一个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此刻身边又再次爆响起如此恐怖诡异的呼喝,叠遭震撼之下,且看圈中尚且苟活之人,哪一个又不是呼吸艰难、头皮发麻、全身毛骨悚然。
  余音落下良久,可是圈中的人影,还是或趴或倒在地面之上,一动也不动。
  还真沉得住气!晏平嘴角一挑,再次开声:
  “曾将军不置可否,想必是嫌弃养诚,此来迎候的诚意不足,不肯随养诚回城,让我好好摆宴饯行一番。既然曾将军今日去意已决,难以挽留,如此,不宜再强人所难。养诚只好让下面的儿郎们,把为将军送行的炮仗,放得再响一些!此刻,儿郎们的手里面,还另外备着十颗大号的炮仗,未曾放响,若是将它们一齐放响,不知曾将军可否满意啊?”
  “可否满意啊?”
  “可否满意啊?”
  “可否满意啊?”
  言罢,晏平抬手又是一勾,一道光弧再次划过,这次有着余烬指引,光点精准地落向圈中人影的中间。
  “轰……啊…啊…”
  爆炸响起的同时,两声短促的惨叫声也传了过来。
  只是,余音过后,周遭又再一次的重归安寂。
  老狐狸!这么多年的江湖,还真不是白混的!
  嗯?没想到你们几位这么有涵养!唉,反正,我们这边又不赶时间、着急上火地去逃命,工夫有得是呢。呵呵,只要能赶得及回去吃宵夜就行啊!
  那就大家一起,在此参禅入定,看哪一方的境界修为更高!
  晏平打定主意,干脆不再搭理对方。
  正在四名少年都以为胜机尽握之际,谁又能料到,人算不如天算!
  顷刻之间,骤变突起。
  突然,左下方的西南角上,打斗呼喝之声暴然乍起。
  “不好!他们居然还留着后手,在他们身后还藏有断后扫尾的人马!唉!靖平怎么也没有提前示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