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爱情本是尘土里开出的花(六)
作者:
剧作师 更新:2021-05-16 08:44 字数:2111
夜幕昏沉,王金贵再无站在站在门前看那一条街,他只坐在店里,背对着店门,愣着,肢体像是被无形的铁索锁住了一般,不断得颤抖挣扎,却也挣脱不了这束缚,只是不动,像是认了这被困于原地的命运。
最后一个顾客已经离开了,儿子打扫好了桌子,看了一眼父亲,却没打扰他,只是又望了一眼屋外远方的天,黑色已逐渐蚕食天尽头暗红色的光影,像是在那干涸的血液之上别了一朵墨色的花,嘲讽这血流得是如何不值得而可笑。
终于,有一人迈了进来,她走得很慢,跨个台阶也要过半步等许久,再跨一步,像是脚步已陷在了泥泞里,不是废最大的力气是迈不动的。
她进来了,但只是不说话,看着那坐着的背影,佝偻里显着疲倦,像是扛了一座山,他的手上的暴起的青筋彰显着他随着岁月积淀下的厚重的力量。她只是仍由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开了一朵一朵的花。她曾经去的地方也是开得这样的花吗?
许久,男人颤抖得声音响起,像被沙皮磨过一般粗糙沙哑:“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王金贵这时才明白,原来他求的不过是这几个字罢了,无论他们在怎样的地点,在何时响起,都能击碎他所有的坚强。这个原以为自己眼泪已经流干的汉子又哭了出来,放声大哭,哭得很惨。
许怜秋回了家,见了父母,交代了结婚的事,不出所料的是,母亲反对这门婚事,但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反对到以死相逼的地步,她叫骂着,诅咒着,不断地声称:“若是你再与那男人有一丝联系,我就立马找根绳子吊死!”
许怜秋是孝顺得姑娘,她只能发下毒誓来不再见王金贵。母亲换了她的佣人,管着她对外的书信联系,许怜秋实在没办法,去求父亲,求他派人给王金贵捎封口信,父亲却摇了摇头,只是对她说:“你母亲身体不好,近来更是不佳,说句不好的话,恐怕……你就迁就迁就你母亲吧,让她安心得去了,可好?”看着年迈的父亲,许怜秋只能点头。
这一迁就就是迁就了四年。自在路上看见了王金贵,许怜秋去寻了她的父亲,讲了这桩事。许父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把女儿招到跟前,对她说:
“我知道你怨我,怨你母亲,但哪个母亲不想让孩子寻个好归宿呢?你只怨我罢,我在你与你母亲中做了个选择,我选择了更爱你的母亲而耽误了你四年。你只怨我罢,怨我罢,别怪你的母亲了。孩子,你要记得,人一生啊,是会爱很多人的,只是这程度是不同的,你要做好选择啊,每个选择,都会拥有,又都会失去。你要好好选啊,好好选,选对了,才能幸福啊。选了,就别犹豫,要一直幸福啊。孩子,你去吧,寻他去吧,我不能拦你了,也不该拦你了。去吧,放心去吧。”
许怜秋跪在父亲跟前磕了三个响头,回身走出房间。刚要出门的,又被父亲叫住:“诶”
“父亲何事?”
“没事,去吧。”
许怜秋将这一切原委与王金贵细细阐述了一遍,王金贵只是听,没有插一言,待她讲完,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盯着面前人的眼睛,说道:“我只需你答应三件事。”
“我答应。你说。”
“我父母在时,待你如给出,如今你失了约,违了诺言。他们在临死之前都在念道你,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愿你快回来。若是回去了,你当在他们坟前诚心祭拜,赔礼道歉。”
“一定。”
“你离开家时,儿子只有七岁,如今已过去四年,他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必定有怨言,你应当耐心待他,好好与他相处,纵使他对你脾气不好,也不要怪他,这些年也苦了他了。”
“一定。”
“你离我那么些年,这四年我都不在你的身边,我在娶你的时候对老天发了誓言,要一辈子对你好。这四年,应该是算我违了誓了,老天一定罚我,想我未来一定运道不好,前路多有坎坷。这未来那么些年,你该负起这责任来,与我一共担了这天罚,不许你再离开,可好?”
“一定!”
于是一行人又回了韶安,去了镇上,另盘了家店,开面馆。许父散了家财,劝捐了政府,卖了祖业,不知所踪,留了家信一封,只道是替妻还孽,云游四海去了。
故事便到这里了。
萧默听完愣了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拿起茶杯想喝口茶水,不想已经凉了许久。许怜秋只在一旁笑道:“你这姑娘怎么还愣了神。不过你比上次那个小伙子好多了,他听老头子讲完,竟还留了眼泪,擦个不停。哈哈,这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些旧事罢了。”
萧默看了二老一眼,复又问王金贵道:“大爷,讲真话,你真的没怨过?”
两个老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爽朗而平和的笑声。
“姑娘啊,等你再大一些,你该明白,这世上有些事便是这世道如此,它来了你受着,它走了你继续,你不是这世间顶强的人,何必因为世道怨与你一般惨的人呢?用我老伴的话来讲,哈哈,这爱情啊,就像是种一颗顶柔弱的花种子,你又累,又烦,又脏,它最后一朵花来,只要你喜欢这花胜过你这烦乱的一路啊,这一切就没什么值得抱怨的了,值得啊。”
说完,老人站起来看着门前,橘红色的暖灯中,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们正排着队领着米糊,看老人看过来,静都笑着弯腰向他鞠了一躬。
“我听说人死了也可以透过灯火光源看这个世界,你读书读得多,是这样吗,依然?”
“也只有这世上最纯净的光能容下人的灵魂了。”
“你这话在理,在理!”
回去的路上,萧默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霍依然:
“对了,这里面到底有你什么事,他们怎么认识你来着?”
霍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父亲面拉得不错,因为他二十几岁的时候跟了个好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