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爱情本是尘土里开出的花(三)
作者:剧作师      更新:2021-05-16 08:44      字数:2329
  当十年的风暴席卷了全国的时候,韶安这个小镇能做的便只是瑟瑟发抖、自求多福。
  本地人倒多是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农民们,谨言慎行一些,只顾着埋头干活,各自少些走动,倒也没什么大碍。大家心里到底还是有杆秤的,听说大城市里破四旧,城外野庙的佛像从此也就荒废了,再无了香火,但却没人起了打杂的念头:各家的老人们都是告诫自己的小子们,谁也不准去动他,也算是达成了共识,用王老郎中的话来讲:“管它是什么,祖宗建下的,上上下下都去磕了几个头,也到底是承了几个恩情,不能忘本。”当然,也不能说这在村里顶有声望的老人没一点私心——王夫人生了孩子卧床时到底是去拜过的,兴许就是人家保下的,要是砸了不灵了,岂不要糟?
  但这全国都在闹,就你韶安悄无声息,显得特殊,也是不可的。镇里的镇长到村里走了一遭,村长也把村里声望高的凑了过来,一合计,也是要“有声有色”的运动的。
  村里起了个台子,也要“批斗”,却是找些陈年旧事,谁家那个大人二十几年前上过私塾,谁家在哪个时候拿鸡蛋换了钱的,哪个用坏了公社里的锄头算是不爱惜公有财产的……一桩桩的先暗地里把人凑起来到村长家里,讲明厉害,而后抓阄,按次上台,做检讨。村民们也就当看戏,许是也知道了临县的风声,台下的时候义愤填膺,等散了场,该串门的接着串门,也无别样。王老郎中也上了台,因为家里有几本古医书,也算它四旧。郎中上台时待遇要好些,他只管一本正经读检讨,下面人也不照例骂开,只是大笑,庄稼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没那几本古书,老郎中拿什么给自己看病?真是骂惨了,老王头一时气不过,回家烧了失了传,倒霉的还不是自己后代子孙?就这样,在村里一群没有“政治觉悟”的老人的庇护下,村子也未遭什么大破坏。
  本虽是乱世,韶安不安,但到底还是未起大麻烦,闹腾虽是闹腾,却也不参大的恶意,不伤人性命。但但总有些小人看着形势发了借势伤人的心。与许怜秋一同来的另有一女子,祖上与她素有积怨,两人也是谁也看不对谁。那女子却是起了恶心,于人跟前乱嚼舌头,给许怜秋扣了顶“资本主义后代”的帽子一时流言蜚语四起。这“资本主义”是忌讳的东西,与它沾半点关系的都要挨好一顿批。许怜秋又是大家闺秀,说话声音都弱人三分,更别说什么与人争辩,一来二去,这碎言愈传愈广,最后入了镇长的耳朵。
  后来听镇长秘书说,他给镇长秘书报告这则消息时,镇长刚巧在吃饭,一听“资本主义”这四个字,拿在手里的碗“匡唧”一声掉在了桌上。
  “啥,你说啥?”
  “资……”
  “闭嘴!这是能乱说的,闭嘴!呸”镇长不禁左顾右盼,恍若隔墙有耳。“你细说说,什么个事情,怎么就和他妈的,呃,扯上关系了。”
  秘书把传言细说了便,镇长却是一阵冷笑:“呵呵……这姑娘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这几个村子老头平日里猴精猴精的,现在怎么让这种消息传到如此地步,糊涂啊……麻烦啊,麻烦啊。”
  “镇长,这资……呃,既然是从外地来的,也赖不到我们头上。该怎么斗就怎么斗呗。”
  “该怎办就怎么办?前些日子隔壁那个镇出了一个,斗到最后那是株连了半个村啊。你这倒是轻巧,现在开春,到秋收了少了一般人耕地,怎么,你养他们?”
  “可是这姑娘……”
  “屁!这上海的消息长翅膀了?就这么容易传到这来了,啊!哎,这姑娘是得罪什么人了啊,造什么孽啊,往死里整一个姑娘。”
  “那我们也不能当没听说啊!”
  “这帮长舌的人,真他娘的……算了,去看看吧,这国家什么政策,我们就做什么事,不得罪人就好。但这害人的事啊,还是不做为好,想想办法吧,否则到时候老天爷一道雷劈下来……”
  “镇长,封建迷信……”
  “呸!我说啥了吗?我啥也没说啊,哪来的封建迷信,呸!”
  王老郎中也是极为头疼的,儿子逼自己想办法,都快给自己跪下了,看这小子,不知不觉恐是看上那许怜秋了,但这桩事情,但实在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他也厚着脸皮找过村长,但村长此时却是比自己还要头疼,他既拦不住长舌的人嚼舌头,又要想办法处理这发在自己村里的资本主义,再加上听说姑娘关在屋里已经哭了两天了,油米未进,要是饿死了又是一桩大事。这天村长还找人来请自己,说是镇长来了,更是紧张万分,恐直接带走了儿子怕啥要伤心,只好一边一路想说辞一边硬着头皮前去。
  王金贵后来听父亲讲,他入门的时候,屋里每一个是坐着的,尤其镇长,在屋里团团转,语气里很是不客气:
  “你们啊你们……平日里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本事挺好,我也懒得管,怎么正经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就哑了,啊……现在想想办法吧,不过我提前告诉你们,要是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人我只能带走,按规矩办事……别看我,看我有用啊,你以为我想啊,那能怎么办,一时处理不好,我们都讨不了好,那是一个人的是吗啊……”
  村长也是很无辜:“我也想办法了啊。现在影响还不是很大,关键是人家姑娘一个外人,我们处理轻了少不了口舌。就说现在,我现在让那帮老娘们闭嘴,他们还说什么又不是村里的事,一个外人,凭啥不让说,你说这……”
  “恩?”镇长突然停住了脚步,耸了耸眉毛,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那你不会把人家变成内人……呸,我是说,你找个人把她变成内人,不成?你们村,总有几个小伙子平日里和那姑娘关系不错吧?”
  于是,本来压抑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除了镇长以外,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王老郎中身上,看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我,我儿子……”话音未落。
  “好!好!找人说媒。等到事一成,那就是自家的事,哪有嫁给农民的资本主义嘛。那时候你再让往戏台子上一站,别看我,就你们村中的那个,怎么,那不是个戏台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整天怎么唱戏?你让她往戏台子上一站,检讨检讨意思意思,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让它这么过去,诶,这办法好。”
  明明一场紧张的“村民代表大会”成了一次合计如何说媒的“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