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爱情本是尘土里开出的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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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作师 更新:2021-05-16 08:44 字数:2190
故事要从五十年前讲起。那时的韶安只是一片乡村,贫穷到了骨子里。乡村里有无数的农民,大家都在为生计拼命劳作着,生活倒是简单,上工、睡觉,醒了再上工,王金贵只是这茫茫奔波大中实在平凡的一员,在他那个村,甚至还有一个比他老上一轮的王金贵,至于不姓王的“金贵”们更是不必提,毕竟在那个年代,劳动力总是金贵的,家里有个小子里意味着多个挣工分的,可不金贵。
但平凡的日子有一日被打破了,火车载着口号、信仰,把一批批的“插队”知青送进了各个乡村,自然包括韶安。这是王金贵第一次见到许怜秋,一个出身上海的姑娘,一面,在一同到村的二十位男知青和四位女知青当中,没什么特别印象。没什么一见钟情,用王老先生的话说,他当时只是想着出门时还蒙在锅里忘了熄火的毛豆,要是煮得太烂便实在是难吃。吃饭才是第一紧要的事情,谁管你什么姑娘。
王金贵家成功分得了一位男知青,这倒是着实让他兴奋,多少有了个帮工,虽然他心里看着书生的身板,对他的能力很是怀疑。王金贵家与其他家不同,他是独子,这在当时的农村里的确是稀罕事。王金贵的父亲是位郎中,村里唯一一位,人道是“良医难医己”,他倒是给自己看些小病没什么问题,但却治不了的她夫人的体虚。王老分人生金贵时都差点面临两难之选,王老先生使了全身解数才保了老妇人一条命,就这样,夫人还是卧床一月余才见好转。这可把王郎中吓坏了,野庙里的佛都拜了半月,自此绝了再填子嗣的念头。村里人一时看老郎中辛苦这些年,平时都受她恩惠,二来也是他家着实人丁稀少,第一个就给他们家分了个男丁。
许怜秋生在上海富裕人家,家里原先开了个小厂,后被政府赎买,略有积蓄。下乡前她是意气奋发,直发誓要在社会主义事业中干出自己的名堂,下了乡却是啥了眼,着实未曾见过,私塾老师也不讲这些啊。自己一人在外难以照顾周全,饮食起居又多有不惯,又正好是冬去春来,流感频发之际,没过三日就生了病。
王金贵自小与父亲学了些岐黄,待到十六七时已是能看些小病。许怜秋所在一户来寻医,王老先生猜是水土不服之症,不用自己出马,就遣了王金贵去看病。
王金贵见了许怜秋,细细打量一番,只心说这细皮嫩肉的姑娘真是麻烦,乌溜溜的眼睛明明没多大事却能挤出水来,不过这头发倒是真好,乌黑锃亮,一看就知道不似自己久经日晒风吹,发色已然发黄。王金贵按例望闻问切,知是平常病,配了药交代剂量火候便回家了,也未当回事情。不想过了两个小时,人家却又来请。王金贵赶去一瞧,却是姑娘西药用得多了,嫌弃中药苦,不肯服药。
王金贵瞬时火了:“你这姑娘怎么那么矫情了?”
“我怎么就矫情了,咽不下去也由不得我,这是生理反应,书上说了,这是正常的。”
“那是哪门子书,我只读过良药苦口利于病。”
“那自然是你读书读得少,怪不得别人。”
“我书读得少又怎样,足够看病不就得了。”
“你配的要让人喝不下去,喝不下去就不能治病,你这治不好病却怪病人。我在家时,吃的药就没有这般苦,有的还有糖衣。你这定是自己医术不行,却来怪我矫情。”
“你……”王金贵却是不能忍,他自幼与父亲学医,承了这一脉,说自己医术不好,也多少有点说父亲医术不好的意思,不由怒上心来,说话有些凶横:“你喝不喝?”
“不喝,庸医。”
王金贵却是抄起了一旁的药碗,竟是掐着姑娘的嘴巴给她灌了下去。许怜秋哪见过这架势,一时蒙了,倒是喝了大半碗,呛着吐了小半碗,接着猛咳几下,便倒在那地上嚎啕大哭。金贵同志却是一时怒意未散,径直离去,回到家细想起来又发觉做得也是不对,不免心生愧疚,过意不去。支支吾吾得和自己父亲说了。老先生顿时火冒三丈,直说:“竖子毫无医德,混账,混账!”一顿主板打得也是嗷嗷叫了半夜。一时倒是稀奇,两家人因为一桩事,各自都不得了安身,一边忙着气,一边忙着劝,闹糟糟了小半夜。
第二天却是更加尴尬。许怜秋昨天被灌了半碗药,却是药到病除,好了。两家的地又在一处,只有一条田埂为界,各自忙碌,低头不见抬头见,两边都是躲躲闪闪,各不言语。
王金贵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这心里也是堵的发慌。尴尬了一日,第二天实在憋不住,中午叫住了许怜秋,支支吾吾地说:
“那个……前天……对不起。”
许怜秋细打量了王金贵一番,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道:
“没什么要紧。也怪我,说错了话。那药真的管用,你是个好医生,和城里的洋医生一样好。”
金贵同志瞬间就丢了尴尬,满是自豪“那当然。我父亲说了,洋人那些东西,那才几年,他们看过多少病。我们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看了五千年的病啊,他们拿什么比?”
许怜秋掩了嘴:“你这憨货,着实经不起夸。”
金贵也笑了:“那是那是,地里长的都憨。”
自此矛盾算是消了。许怜秋毕竟是富家子弟,不通农活,王金贵忙完了自己的也帮衬着些。王金贵虽跟随父亲学医,有些文化,但毕竟没上过什么正经学校,许多字都是不识,下了工,许怜秋便拿着从城里带来的书,给王金贵讲故事,教他识字。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就逐渐亲密起来。
不过也只是亲密而已,两人这心中也各有芥蒂。许怜秋自是不会忘记自己在上海富裕的生活,王金贵则一惯认为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只管地里那点事,习惯了村里父母帮着说媒的方式,没往那方面想的心思。再者村里毕竟那么多人,人家也是来插队的,也怕人说闲话。两人互相照拂了一年光景,谁也没露出更进一步的意思,日子倒也平淡。
但这老天爷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开年,一股浪潮卷了韶安,也给许怜秋带来了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