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梧桐街里有小馆
作者:剧作师      更新:2021-05-16 08:44      字数:2117
  凛冬初至。
  韶安地处江南,受亚热带季风照拂,再者水系众多,故而绿植也是不少。加之又无钢冶重工,多是些轻工业,整治环境淘汰产能那会儿连轻工业都关停了不少。种种缘由,倒是成就了韶安的好天气,冬日也不见什么尘霾。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这凛冬之际最稀少的便是那暖阳。韶安得天时,平均气温本就不低,等待幸得冬日垂空,倒也有十余度,甚是喜人。被低温困在家中不得出的韶安人平日里久不出门,身体也多有疲乏,遇到难得的好天气,自然要多出去走动。
  这走动顶好的去处,便在那韶安市森林公园。筹建韶安森林公园之时,除了原有的一山翠竹,市领导班子对那公园之中到底栽种些什么好一番讨论。最后,还是规划局的张局长做了一番排除法才敲定下来:这韶安的景致,应使市民四季皆有去处。人民广场本就花坛密布,也取朝气蓬勃之意,春季去游最是不错;韶安河穿城而过,积“碧裳池”,池中便是荷花,每逢夏日,恐可与天上瑶池争艳;梧桐街本就以法国梧桐闻名,到了秋日自会着金衣以迎宾客。思来想去,就唯独少了这冬日。因此,韶安森林公园,以松、竹、梅为植。入口之处地势平坦,多植梅花,以来方便游客赏玩梅枝,而来也为市民冬游野餐、谈情说爱建了个好去处。登山之地沿阶植松,却也不是甚密,恐阳光不透,反是不美。山上便多是翠竹,漫山遍野,连绵不绝,登高远眺,但有风云,也是林海震肃,仅观景致,倒像是春时上山,不似冬日。
  说来也怪,或是为了让游客多观一景,这森林公园只开一门,正对着梧桐街。往东去的游客们必走梧桐街,就算是不晚东去,要上主路,也是穿过梧桐街较近些。这就造成了个奇景,虽说是冬日,每逢阳光正好,梧桐街反而比其余三季更热闹些。去森林公园的游客自然是去享受冬日暖阳的,等到思归之时,往往都是气温已凉,加之走了半日,多有饥寒,自然有不少人要寻些吃食暖暖身子。而正好,梧桐街有个小馆,面馆,飘香三里。
  这香,便是牛肉面馆的牛肉汤。牛肉汤以炭火慢炖,置于门前。店主是一对老夫妻,早已年过半百,或是由于平时劳作强了筋骨,身体很是硬朗,面容除却岁月过痕,也无多的老态,实在不好细猜年龄。夫妻两都是实诚人,煮汤都是足料的大牛骨,且想来对厨艺多有研究,自个配了香料,烹煮起来,香味浓而不腻,醇厚绵延,不经让人口腹大振,颇有食欲。这一大铁桶汤,在招揽客人上,是比十个门前小童都要顶用。
  店内仅摆六张方桌,左右各三张,每张桌置四张椅子,细数下来,其实一轮也只够二十四人,生意好时自然不够,故而门前常排起队来。年轻人大多不太耐烦,见长队便失了耐心。但是尝过这家手艺的中年人们却自发派对不肯离去。牛肉汤自是一绝,这面也是老人亲手揉、拉而成。没人清楚老人倒底拉了多少年的面,但是老一辈韶安人知晓,这店从梧桐街挂了街排便一直在那了,那时老人便开始拉他的面,而梧桐街存了多少年岁他们知晓——满打满算,恰好十年。
  这家店便存了十年,却是十年如一日。店面未有扩充,门房未大的装修,未曾搞过促销,未曾办过什么卡设过什么会员,味道也未曾变过,这做法依旧如此:清水煮面,冷水激打以增筋道,装了碗,大瓷碗,舀一大勺牛肉汤,汤里常有四五块煮得稀烂的带筋大块牛肉,复水溜一颗小园菜,若是实在没有便取些其他绿叶蔬菜,一勺鲜酱油浇了头,若是喜食辣,自有一勺红辣椒伺候。这辣椒也是自己磨的,亮红,多油,若是不食辣的闻着大概要打两三个喷嚏才能罢休。葱末、香菜自取,料盆皆满且常加,自是不会因顾客稀少而少你的。来吃面的人又挺多老面孔,比十年前苍老了些,吃香倒是未有多少变化,他们也从不会问价格为何今日长了,店家不会欺他们,自是心知的。或许他们也不是有多少爱吃面,因不是每日都来,只是或许这世界变得太快了,有家这样未变的店反而心安些。
  也有新顾客常问,为何不多顾两个人,自个年岁大了,也好清闲些。老人倒是不语,只管拉面,妇人便是喜欢多说几句:“这人啊,闲不住啊。闲了就得多病,还是多动一动,身体也好些。再说我们还是有好心人帮衬的。”每次老妇说完,老头都是停下手,安详而深情的看老妇一眼,继而才向发问的顾客点点头,算是认同。
  这帮衬的好人就是路过的流浪汉。梧桐街上从不赶流浪汉,因为他们白日里不来,二者也是明白他们乱不了。不知从何时起,老人的米糊罐子喝尽了总会有人洗得干净,连带着用完牛肉汤桶一同第二日干净锃亮的摆在门前,日复一日,恐也有十年了。没有定规矩,没有人讲明白,老人习惯了,流浪汉也习惯了,只是每等到路人尽了门前排了队和热米糊,梧桐街上的其他人也不曾有其余的言语,画家在冬天还送了些围巾,却也不同他们讲“主的恩赐”。
  这世上啊,是个人总有良心。
  面馆一开始叫“王记面馆”。应是老头姓王,到实在是俗套而平凡。后来面馆开了的第三个年头,恰逢元旦,一位在这吃了三年面的退休老人提议帮面馆取个新名字并提块门匾。店主和退休老人交谈甚是愈快,爽快答应。老人只提了一个字,并以小楷属了名字。店主直夸这一个字甚和他心意。看了署名,却又推托不收,退休老人劝了许久才收下牌匾。自老人亲自挂牌以来,面馆从未被工商、城管有一分骚扰,实在要给人家一分薄面,毕竟虽然退休,也是当过韶安市城市规划局局长的人。
  自此,面馆也被称为“纯字号”,这“纯”下有名,为“张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