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梦可破的日子总是异常短暂，又是一连好多天没有做梦。上一辈子在工作中处处吃瘪的姚垚，在这个世界里，却是把“工作使我快乐”当作了第一信条。没有工作的日子简直痛苦到无法言喻。
  前段时间的一场梦境勾出了自己尘封已久的一段心事。
  那段心事是关于自己的母亲。
  姚垚其实并不是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虽说母亲在自己刚刚出生的那天就撒手人寰了，但是姚垚却在之后的日子里见过她几次。
  这几次都是在梦中。
  或者说，姚垚宁愿把这些当作是在梦中。
  原本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这段时间跟着八苦四处破梦，居然逐渐想起了这些往事，而且每个细节都越来越清楚。
  第一次见母亲是在自己上小学的时候，那天放学他跟着小伙伴去河边抓蛐蛐，只记得那天艳阳高照，阳光甚好，河水微波粼粼，小伙伴们都只闷着头抓着蛐蛐，只有姚垚抓了一会儿就躺在地上，看起了风景。
  小伙伴儿们抓到天乌麻黑才回家，姚垚也就在那里待到天乌麻黑才回家，没有景色看，他就数星星，没有星星数，他就只仰着头吹凉风。反正都比回家好。
  在家门口踌躇了半晌，姚垚才掏出钥匙去开门，一开门果然酒气熏天，姚垚习惯性地吸着鼻子憋气走进家里。
  屋里也是乌麻黑，伸手不见五指，又不敢开灯，他只摸着墙壁走路，生怕弄出一丝声响。
  “你死那儿去了哦。”一个声音将姚垚满身的寒毛都惊了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拉住了脚腕，随后猛然一拉，姚垚顿时跌在地上。
  跌在地上后第一个动作是抱头弯腰缩成一团，而不是去揉撞疼的地方，这是经常挨打的自己养成的惯性姿势。
  果然一阵密如雨点般的脚掌就冲着自己招呼过来了。
  妈妈死后，被爸爸家暴，就算父母俱在，也常拿自己发泄，这种场景在中国家庭中并不罕见。姚垚还亲眼目睹过小伙伴的家长拿着皮鞭当着所有人的面揍自己家小孩。相比而言，姚垚在别人眼中幸福多了，最起码好不容易开心玩耍的时候不会有个提着鞭子半路杀出来的老爸。
  但其实是自己的老爸根本不屑于去这样管他，自己的老爸，揍自己永远都不是儿子做错了，而是老子不爽了。
  老爸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所以打起人来真是会让你痛到痛处，确无生命危险，更无暴力痕迹，什么光脚踹人，蒙被暴打，都是他常用的招数。
  果然不一会儿大棉被就给自己蒙上了。
  正值盛夏，气温三十多度，冬天的棉被何其厚实，姚垚就像被一个蒸笼封印了一样。
  身上一阵阵青痛，身上早已大汗淋漓，脸上更是鼻涕眼泪汗水的混合物糊了一脸。
  就这样疼痛着，难受着，迷糊着，突然罩着自己的棉被就被那样掀了开去，一阵凉风涌进，姚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只是却轻薄地仿佛无物，只感受到了透骨的冰凉。
  姚垚想睁开眼看看，却总也睁不开眼睛，上下眼皮子的神经系统仿佛失了灵。
  “痛不痛。”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受苦了，我的孩子。”这个声音好像曾经陪伴自己很久。
  “乖，不是你的错。”在我还不是自己的时候，这个声音就一直都在。
  于是一个冰冷的怀抱将自己揽在了怀里。那冰冷，冰得很舒服，冷得很惬意。正好救了当时差点被捂死在棉被里的自己。
  “不是你的错。”那声音又说。
  姚垚一个小学男生，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早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不同于那些幼稚同学的男子汉了。此时却伤心得仿佛一个揉皱的纸片人。
  那晚，这个冰凉的怀抱抱着自己入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踪影。
  应该就只是一个梦吧。
  苦思冥想多次，反复寻找多次，他只好这样定义这样一件事。
  从那以后，爸爸不再打他，即使回家之后有满屋的酒味，他依旧能换来平安的一夜。却也连话都不愿意跟自己说。
  身体无痛，心中折磨。
  但也好过闷死在棉被里，姚垚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次见到母亲是在自己高中毕业典礼上，同学们都在庆祝，都在欢呼，和他们的父母一起，姚垚从小到大早就见惯了这种情况，倒也不怎么难受，实在看不过去，不看不就行了。
  所以典礼结束后，他就一个人来到了教学楼后面一个偏僻的地方，这个地方杂草丛生，很少有人来这里，这里有个菜棚，有人在里面种了一些蔬菜瓜果，姚垚经常来这里，不管是在这里偷着抽根烟，还是在这里安静待会儿，或者偶尔钻进去偷根黄瓜吃或者摘根葱嚼一嚼。
  这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心情大好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有股熟悉的味道。
  高中三年来，他从未见过有人来料理过这个蔬菜大棚，但是蔬菜瓜果却都生长得很好，也有被人按时收走。
  今天也没有人，他找了个石凳坐下，口袋中摸出一根烟来，一边抽着一边思考着自己的以后，也就是未来。
  姚垚说实话不太想去想这些事情，因为他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已经是烧高香了。高中能够顺利毕业，高考没抱希望，所以早早就选择了高职学校，门槛低，收费低，如果考得比他们的分数线再高些还能领到补助，最最重要的是出校门就能工作。
  老头子已经多久没跟我说话了？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直到十个指头都数完了，蹲在石凳上的姚垚还没有数清跟父亲冷战的日子。
  大概……有十几年了吧。
  老头子真能忍，而我也相当不简单啊。
  姚垚叼着烟，一声冷笑。
  “小小年纪，抽什么烟。”一双带着毛线手套的手将自己嘴里的烟瞬间夺走了。
  然后扔在了地上，烟头一撞即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