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门，长老议会厅。
  “海神宫的事情也总算打理好了，说说看你们的看法。”大长老神色憔悴地说道。
  “这次混乱虽然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但是实际上，由于外神宗的干预，琴墨险些丧命是事实。我们今后得多注意他们了呀。”陈家长老摇着头，叹息。
  不过这观点可不怎么受其他人认同，“外神宗固然是个麻烦，但是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大琴内部的权势分配问题。门主，圣上那时候来离门，到底吩咐了什么，琴墨他是不是得到什么了？”
  一个嗓子大，官威很重的壮硕长老逼视离门门主。要知道，作为离门管理层，他们可不同于核心弟子，允许存在其他追求。
  不过，管理层总就是最接近核心弟子，甚至就是核心弟子退役任职的圈子。
  离门门主摇头，“具体详情我也不知道，但就算琴墨得到了什么，又怎样，他会理会离门吗？”
  壮硕长老语塞，撇开眼睛。
  “不过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我们目前最重的担子，是稳定大琴的不安情绪。”
  一名长老表态站在壮硕长老一边。
  “那大妖林那边的事情不管了？”又一名长老提问道。
  “不是不管，只是精力分配上的轻重问题而已。”
  “但大妖林当真政军一统，和西方羽族合流，大琴的局势只会更加危急。新制度的诞生还得争上一段时间，我们不能让敌人在这个时期在大琴搅乱。而且，你忘了华夏那边派来的人了么？他们的狼子野心，你不会不清楚。”
  “大琴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他们现在是敌人，击溃他们就行了。”
  “击溃？一来，他们的敌意模糊不清，二来，我们大琴的底蕴还顶得住这次动乱。你不觉得大妖林的变化会是最好的引火线吗？”
  全员沉默。
  “好了，这些事在下一专门针对未来局势的会议上再谈。我们现在集中处理好海神宫的问题。”
  “该奖得奖，该罚的罚。季禾子肆意参与海神宫的事件，没和其他弟子一样，第一时间回禀宗门，返回宗门，冲动过度，差点让计划停滞。该罚。”
  陈家长老的话并没人去反驳，也没公开支持，毕竟这是他和大长老的问题。
  而且，就事实论，季禾子的所作所为确实违反太多宗门规定了，怎么也说不过去。
  好长沉默后，大长老点头，“好，永远剥夺核心弟子的竞选权力，你们怎么看？”
  够狠呢。
  其他长老互相看看，均没有异议，陈家长老也不例外。
  “那奖的呢？这次事件，难道离门的普通弟子就没一点出彩的地方吗？”壮硕长老盯着陈家长老说道。
  “两个人。隆易琼带领一众师兄弟安然脱身，很好地做好了作为离门弟子该做的事情，并且有条理地梳理了全部信息，在回来后第一时间上报，让我们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脱离了我们的掌握，对玄离证心碑的控制开始提前。这点在之后抑制海神自毁的冲击中起了极大的作用。优秀弟子的身份没跑了，还应该给他一些功法和武器装备作为奖励，也让其他普通弟子明白，只要努力，普通弟子也能有出彩的时候。”
  “对记名弟子的安抚吗？同意。”
  “你能不能别老是往不好的地方想。这是鼓励。同意。”
  “同意。”
  等到全员表决后，陈家长老继续说道，“第二名，谨子。作为记名弟子，能冷静客观地看待局势变化，并且敢于在外神宗奸细和离门弟子之间徘徊，以达成目的，这份心计毅力，当得起优秀弟子。”
  “但是你也说了，他是外神宗的奸细。”
  “奸细就不能用吗？”壮硕长老反驳，“他不是我们的优秀弟子，也永远不会是离门的核心弟子，但能用呀。那些导师里面，难道就没有其他宗门的人？能有一枚夹在中间的棋子，对我们以后提防外神宗，总有用处。比起鲁莽的优秀弟子好多了。”
  “嗯。”大长老点头。
  见到大长老没有反驳，其他长老也都不再旁观，虽说都一定有了计较，但迟说总比早说要好。
  “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奖励，等他回来之后再给吧。”
  “嗯，他去哪了？”壮硕长老立即警惕起来，他可不想在和陈家同一战线时被反捅一刀。
  离门有性质明确性，但内部争斗却是不明确的，只有这样才能选出有能耐的人。
  “和季禾子出去了，似乎是去南海。”
  “又是季禾子？他不是被大长老你关禁闭了吗？”壮硕长老问道，那语气，很不友善。
  陈家长老瞥了瞥大长老，悠哉游哉地喝了口茶。
  “年轻人终究是需要出去走走的，而且陈长老不也说了吗，有那个外神宗奸细在旁，他能学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季禾子知道多少？”一名长老立即质问大长老，涉及离门，那就没内部竞争的空余。
  “该知道的，我都告诉他了，不该知道的，能知道多少，就看他能从那个奸细口中套出多少了。”
  “啧，大长老你也是够胆的。鲁意发这样之后，你还敢送爱徒出去。”
  “不然呢，像你们的子孙辈那样？扪心自问，真要让弟子去执行为了离门的任务，你们会选哪些人？”
  “九成不会是自己的子孙辈，没几个真出色的。”
  陈家长老直接表态。一众长老听后，苦笑的苦笑，无奈的无奈，但没有一个是不悦的，因为他们经历了太多，只有这样，他们才是离门长老阶层。
  “老陈，看来你挺喜欢那个奸细的。”
  “一般，会是一个好用的人。”
  “怎么个好用法？”大长老唯一一次用质问的语气问道。
  “他不可能是离门的人，但可以是陈家的人。那些挂名的长老，无论那边势力的，都会顺着线，传一些信息回去的。”
  “够狠。”大长老说完，也喝起茶来。
  “大琴不能乱，这是我们共同的意志。”
  会议结束。
  陈家长老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长老院去，而是直接出宗门，往陈家大宅的方向走。
  陈家大宅作为离城最古老的建筑之一，行人每每路过，看见这栋高大的旧式建筑，除了憧憬，大概也很难有其他情绪。
  在内宅，陈家长老看着眼前红妆粉黛修饰的阴柔男人，语气平淡地问，“除了让你把那小子捧上去，他没对你有其他要求了？”
  “回大人，他就只是让奴家去做这事而已。”
  “那他可能怀疑你了呢，不过线总算抓住了。去盯着那小子，他们的合作关系，必然有其他更深的牵连。”
  “奴家遵命。”
  ……
  南海港酒店，灯火不灭，车来车往中，晃得人心不稳。
  “很像以前呢。”一个身材健壮，脸庞严厚的男人坐在谨子对面，和谨子一样，看着外面发呆。
  “就你和外面那几个？”谨子问。
  “还没来呢，听到了你的消息，所以先到了。”
  “我还以为你会带着一群人堵杀我来着。”
  “我考虑过这么做。”
  “那为什么没这么做？”谨子接过对方斟来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因为欠别人的人情，所以不好下手呀。”
  “欠？”谨子嗤笑，“他们给了你们多少好处，才让你们替他们冲锋拼命？”
  “你果然知道了吗？”
  “说。”
  “很多。”
  沉默蔓延，好长时间，空气都像是停滞一样。
  “想杀了我？”
  “老魏，你觉得我杀了你能报仇吗？”
  被谨子称作老魏的壮硕男人一笑，摇头，“他们培养出来的你，怎么可能会做这么蠢的事情。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锁定了吧。”
  “你该庆幸，你不在那份名单里面。”
  老魏没回应，或许对谨子的话不屑一顾，或许是回想些什么了，再说话时，转过了话题，“南海遗民祭奠上面有一件好东西，我想得到它很久了，来帮我。以后，你想得到的情报，我替你刺探。”
  “看来没被世界的发展腐朽了呢，还能猜到我想要做什么。”
  “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要繁杂得多，好的坏的一大堆，猜人心只是其中一抹色彩而已。”
  “看来你对城镇攻略战的战场鬼魂很有需求呢。”
  “正解。”老魏并没有反驳，直接承认后，给谨子时间。
  最终，谨子点头，“恭喜你，不用再受良心的谴责。”
  老魏笑了笑，看着头也不回，直接往楼上走去的谨子，摇摇头，“我才没被良心谴责的空余时间。”
  “大哥，这次这么急着来，人手有些不够，我怕叶依惠那女人会动心思。”
  见到谨子离开，那些护卫在四处，紧紧盯梢的人物返回老魏身周，一人担忧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老魏拍拍手下的肩膀，又看了看外面花红酒绿，灯光不灭的世界，“果然很像呢。”
  “攻城战的时候？”
  “嗯，我们正面突袭，引出警卫，他们。”
  说到这，老魏眼帘垂下，似乎不想去想起当时的画面。
  “很悲伤呢，但不那么做，不全歼那里，敌军就不会冲动，我们整个大部队就只能被耗死。那一战起码我们是赢了，被歼战拖成了对抗战，好些部队甚至逃脱了追击，和后方军团汇合。”一名手下带着悲伤的语气叹息道。
  那时候接受这个任务的，就是谨子他们。
  “我们都是该死的人，是战场上的鬼魂，活在这个太平盛世里，会让很多人憎恨的。”
  感慨一番，老魏特意看了看外面夜色中的某个方向，然后离开。
  夜间的南海港，海风徐徐，带着咸味一样，不过，很清凉。
  尖嘴猴腮疲惫地取下望远设备，扭头看着一脸平静的叶依惠，“姐，还是再等等吧。”
  “我为了接近他，付出了这么多，但都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幽原，你让我放弃？”
  叶依惠的声音很柔和，但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冷，让尖嘴猴腮打了个寒颤，那是一种疏离，面对陌生人的态度。
  “当然不是，只是我总觉得时机不成熟。”
  “也对，露面同行的时候才是最好下手的时候，我就再等等吧。”
  叶依惠抬起头，遥望南海，本来干练秀美的脸庞，消瘦了很多。自从知道谨子会来之后，她就这样了。
  尖嘴猴腮知道的，在海神宫的时候就得知了，所以才心疼。
  “想不到一直都谨小慎微的大当家，也会有这么急躁的时候。”胡乱找个话题赶跑紧揪内心的情绪，尖嘴猴腮说道。
  叶依惠哼气，居然笑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大琴根正苗红、跟圣上闹革命的一代。经历过那么多战事，尸山血海里走来，对一些特定的兄弟情和愧疚感，很难放下的。”
  “娘，真的没别的路走了吗？”尖嘴猴腮突兀地问。
  片刻沉默之后，叶依惠才回答，“叫姐，还有，到时候你不用过来。”
  尖嘴猴腮一震，连忙摇头，“我也跟着去。”
  “你下得了手？”
  “他对我好，也只是一种尝试而已，不会真认为我是他的后代的。”
  叶依惠走到尖嘴猴腮身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记住，无论以后我在不在你身边，你能依赖的都只有自己，要保护的，也只能是自己。知道了吗，我不想我走了以后，你会因为样貌受害。”
  尖嘴猴腮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都忘了有多长时间没见过自己的样貌了，“娘，远古遗骸区很艰苦吗？”
  叶依惠摇摇头，把尖嘴猴腮抱在自己怀里，“远古遗骸区能安定居住的地方，其实很不错的哦，无论资源还是其他，都很好，而且也不是和外界隔绝，没世人说的那么不堪，那些村民族亲也……”
  风依旧在响，但两人都没说下去的心思。
  酒店。
  谨子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发呆，自从离开离门的庇护，他就老是心神不宁，怎么安抚也没用。
  独立的感觉真不好，一切都得自己去定，哪有在别人的庇护下好。
  但人总该独立，哪怕只能最基本地养活自己，到了该独立的时候，也得去。
  世界是你的，别人给你的只能是别人的。得自己去走，得自己去看，得养活自己，得有饭吃。
  活着，得有意义。
  那现在自己做着的事和准备去做的事，不是很蠢吗？
  谨子自问，而后摇头。
  再蠢，也出自本心呀。
  咚咚，敲门声起。
  谨子将雷心系统启动，打开房门，门外，送餐员恭恭敬敬地等着。
  “送进来吧。”
  “是的，先生。”
  谨子眼角微眯，盯着送餐员，而对方在摆好菜肴后，很自然地将一张单取出，“请问还需要什么吗？”
  谨子控能取过，一看，点头，慢悠悠地写着。
  “做细致些，我不喜欢炖过火的。”
  “是。”送餐员退出房间，轻轻地关门。
  坐下，谨子很舒心地用起晚餐，大块朵颐。既然确认了身份，且该让对方做的事也都吩咐好了，就没必要提心吊胆，连一顿饭都警戒着。
  那样，迟早会神经衰弱，死得更快。和战场上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