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社会都不会让你彻底地自由，只要还身处这个大江湖中，那就会有着各种力推着你向未知的地方。
  谨子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有些蔫气。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抑郁氛围，谨子变得不想出去了。
  为什么呢？明明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再前进一些，自己就能真正踏上高阶修真的世界，就能有力量了。
  是怕了吗？
  傅妤倾背靠在谨子身侧，让燥热越发烦闷。
  不由地叹气，谨子站起来，从冰箱取出一些降温雪糕。
  “什么嘛，要起来也不叫人家一声。热的话，稍微用用你手上那符篆的力量不就好了。”
  一成不变的日常，傅妤倾还是那样安心地，无忧无虑地待在自己身边。
  但这样又能维系多久呢？越是害怕独自一人去面对些什么，就越是想着找理由躲起来。
  自己也一样吧。
  谨子递过一个雪糕给傅妤倾，坐下，蔫蔫不镇的眼神多了些许活气。
  “你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没问题吗？”
  对呢，你不了解我，只是我单方面知道你的内心，所以你才会这么安心地找我当避风港。而我，只能依赖欲念减轻那份急躁，对你，不能抱有任何期待。
  谨子带有死气般的眼睛盯着傅妤倾好一会，终于转过目光，深呼吸一口，很冷地，很稳地说道，“你走吧，我要出去了。”
  外面的蝉鸣断断续续，将夏日的炎热披上冷意的安静，越是听，就越是能感受到可以让人打冷颤的安静感。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
  “避风港没人了。主人要去风暴里猎杀鲸鱼，所以，你走吧。这里已经不会剩下一点能维持你生存的东西了。”
  “我不能过去吗？”
  谨子将整个雪糕一口咬下，整个嘴巴透着寒气，“跟着我，你什么都做不成。想要能放心的地方，就放下一些虚妄的期待，好好地、拼尽力气地思考、奋斗。我给你的，你给我的，两清了。”
  对，再怎么迷恋，也不可能真地像那时候那样，彼此如此地接近。无论你还是我，都已经做出了选择。师姐，再见了。
  “和我待在一起不好吗？”傅妤倾低着头，居然有些颤栗。
  “你很好哦，说不定比我想象中的她还好。我也不差吧，一直都很按照你内心软弱的一面照顾你的感受。但也到这为止了，我不能停滞不前，你也……不能只是依赖别人，得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傅妤倾沉默，好半响才问，“你要去哪里？”
  一样的问题，但内涵却不一样了，“我曾经崇拜的一个人死了。世界似乎也要变了，我得去做准备。”
  等了好长时间，似乎是下定决心似的，傅妤倾开口，“我有能力跟着你去。”
  有能力呢，而不是想不想。
  谨子呼气，看着外面一会之后，打开房门，“房租和登记这些我都做好了，这房间还能属于我很长时间。”
  说完，谨子瞪着蔫蔫不镇的眼睛，看着外面明媚的天空，迈出房门。
  ……
  如果能再慢悠悠地等待下去，准备下去，或许真能是一件好事。但现实不是，它不会停止不前的。
  我需要队伍，需要强有力的情报单位，需要武器物件供应方，不能再悠哉游哉地准备了。
  自身该做好的准备，其实从海神宫回来后，都已经备好了。
  外界，圣上驾崩造成的心灵震荡依旧荡漾在这个国家，那哀悼、茫然的氛围无处不在。
  但人活着，总得为了活着而去做些什么。
  工作依旧，奋斗依旧，一切，都只能依旧。圣上留给所有民众的，就是这样和平的每一天。
  和离门大部分茫然不知所措的学子不同，工作着的导师、宗门长老，都很明确地照常行事，似乎世界依旧如故。
  这才是这个国家需要的呀。
  但世界终究是变了，不然，谨子也不会主动地去做出选择。
  能从哪里得到助力，他心中有数，但保险起见，还是有必要用上自己打理了这么长时间的人际关系。
  再次见到季禾子，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差。迷茫中的人，又受到憧憬破灭的冲击，自然好不到哪去。
  谨子在进屋前，四下看了看，文奕苑似乎不在。
  “谨子师兄会主动来找我，很稀奇呢。”
  接过季禾子递来的茶水，谨子笑了笑，那只蔫蔫不镇的眼睛也要回了看透人心似的老城。
  “我想了很久，看了很多前辈们的事迹，但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厮杀才能获得和平，才能活得安乐。”
  季禾子清楚谨子有着怎样的前科，但还是想着能从他那里得到提点，因为谨子是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鬼魂。
  “争夺不本就是世间常态么，你想到的，真以为别人想不到？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现实如此，准确点，人性如此，你能做到什么呢？”谨子平静地回答，眼睛柔和地看着季禾子，看着他苦涩地低头，看着他烦恼地皱眉，看着他不解。
  “我说过了，要真想做些什么，就得去看到些什么，出去走走才是对的。”
  “我也想，但鲁师兄出事后，我师父就不准我再自由行动了。而且那两个丫头也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仅仅只待在鲁师兄身边，让我不放心。”
  “文师妹呢？”
  “奕苑？这段时间多得她陪在她们身边，不然，我和师父只能更烦心。”
  谨子眼睛微眯，虽然不清楚海神宫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是中年男子的布置起作用了才会这样。
  所以，借结果用用。
  “是吗，看来海神宫的事情影响很重呢。”
  季禾子抬起头，看着谨子，“谨子师兄，谁对你说了这些？”
  “没人哦，毕竟我也在海神宫，所以知道一些事。连能救活你的鲁师兄都没能逃过一劫，这个世界真的太现实了。难怪没能力去做些事的人，只能躲着。”
  季禾子抖了抖，有些艰难地问，“是鲁师兄救我的？”
  “你以为我的剑击没一点杀意？”
  “那时候你真的想杀了我？”
  “虽然我留了些东西救你，但在当时，我是真的下死手，不然，对方也不会信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谨子师兄，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那时候准备做什么？”
  “后面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是嘛，其他的就没问题。鲁师兄他们是为了阻止海神复苏才去海神宫的，那样的海神，复苏之后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生灵被他折磨。这种神灵，还是死了好。鲁师兄，是为了大琴才去行动的呢。”
  季禾子沉默。
  “季师兄，你真想见识什么的话，得自己勇敢地行动才行。”
  说完，谨子起身，“我这次来是向你道别和道歉的。我要去一趟南海，见一些曾经的战友。那里最近也不平静呢，又有远古遗骸区通道，种族交汇，难免会出大事。其实躲在远古遗骸区的遗民和海神宫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别，舞台大了罢了。哦，再问一下，离门真的没对那些海神宫原住民伸出援手吗？”
  季禾子眼神有光般地点了点头，“离门帮他们了。就我知道的，有一百来人摆脱了海神宫的诅咒，在离门待着。”
  “这样呀，离门还是离门呢，有足够的力量和认知去守卫理念。”
  “离门……”季禾子低喃。
  谨子看了看低着头的季禾子转身离开。火候差不多了。
  既然已经选择去赌，结果如何，就只能等等看了。
  ……
  人一旦选准了道路，就会变得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
  一片原野上，零星站着几个满身伤痕的人物。在他们周围，除了坑坑洼洼的地表，就只有鲜红的碎尸。
  乌邪满眼血红地盯着一双翅膀被折的羽儿，喘息声不断，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不断地被羽儿命令、斥骂，居然会让自己产生这么强烈的复仇欲望。
  自从海神宫出来，被谨子刺激之后，乌邪就感觉到自己的忍耐性下降很多。
  但是，就是不愿意忍下去，被乌少云虐压的那种感觉，很让人憎恶。
  “废物，当初你找到我们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合作？看看你都做成什么？在海神宫，上九等综合实力维度没半点作用，让你带一队刺客，结果连一个战队都解决不了！乾人都比你有用多了！”
  “你闹什么？让你做你就做，连监视都做不了，废柴就是废柴，白浪费王府资源。”
  “废物。”
  “废物。”
  “垃圾。”
  “还是乌少云的弟弟呢？”
  “废物。”
  ……
  所以呀，忍够了。
  “喂，乾人，你就算在王府待多久，他们也不会再对鲛人出手了，甚至因为权势关系，说不准还会和鲛人使者好上，借外交巩固地位。要不要去海里串通水族，反抗鲛人统治？”
  “没用的，你应该清楚，像郁卿问那种人到哪都能起作用。你真的是因为笙才那么讨厌郁卿问吗？明明都没怎么接触过，就那么爱她？难道不是有郁卿问这个影子的影响？你在嫉妒他，想成为他，想像他那样得到一切。”
  “别这么瞪着我，我明白你这种情绪的。我有办法哦。这是我一直以来对细胞血脉的了解，这套功法理论你先好好看看。精神意识是为人的基调，毁掉元神极有可能遗漏破绽。无论是元神的性质，还是为人的品性都能不变。你要是想的话，那就夺舍他的元神，保留大脑对情感、性情的感觉，那样你就只是变了而已，你还是你，拥有他性情情感和记忆的你，而他就完了。”
  这本来是给乌少云准备的，但等不下去了，研究这么久的知识，先让乾人尝鲜吧。
  “哈哈哈哈，羽儿大小姐，没想到吧！你完了。那对蔑视的眼睛，那双洁白的羽翼，我都会慢慢品尝的！”
  明媚的阳光没有丝毫偏袒地照射大地，只是照射到乌邪，只会使得那双艳红的眼睛越发狰狞。
  乾人在他一边，刚才就是他们三人合力突袭，才重创羽儿和她带领的十名侍从，但他现在居然连看乌邪一眼都不敢，他知道自己也变成他一样的人了。
  一个上九等综合实力维度，一个基础维度全面上八等，最后一个上八等且凝聚出强烈意境，三个这样的人物突然袭击，就算羽儿和一众侍从的整体战力均不逊于他们任何一个，也没能有人幸免。
  死了五人，幸存的六人在和他们死战后，不同程度重伤。
  乌邪也好不到哪去，他的战力并不算多强，在上九等里面，先天境界不出色，意境更是无从谈起，但他对细胞血脉的了解，让他很耐抗，所以他拼得最狠。
  “串通阻碍王府的外敌，你真当王府好惹？你在海神宫就已经和他们搭上线了吧。”羽儿语调阴沉地说道。
  乌邪摇头，看了看手提一把冒着火焰的大刀的刀客。找上他纯属赌博，但赌对了，他恨的不是乾人，是王府。
  而且他的出现也很意外，居然离开离门后就一直盯着王府的一举一动，贩卖信息给王府的敌对方。
  也是一个狠人。
  “别以为你能吃得下我们。”羽儿拿出一道符篆，在五名侍从护卫下，激发。
  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雷霆闪电不停轰鸣，而后，轰隆隆地倾泻而下。
  这可是夹杂着彰显天地法则的物质性能量的雷暴，其中物质性能量煮沸如粥，混乱异常，完全不同于自然雷电的电子轰流，仅仅依赖真气去诱导可引不开，电磁笼更是难以形成大作用。
  但以法术运使，形成并不快。
  所以在雷霆第一波轰鸣时，乌邪他们便集中攻击过去。两道刀罡和艳红烈火冲涌六人所在区域，使得雷霆法术的目标锁定出现迟钝。就这短短的迟钝，足够三人预判落雷地点，激发身体、真气的力量，以超负荷的短暂输出，高速躲过。
  而后便是尖刀式插入五个侍从的防卫圈，由于乌邪对羽儿的怨恨，之前的牵制全部都是他来做，使得其余两人状态没丝毫下滑。
  这一次冲杀中，一刀火焰刀罡爆散开，将一名侍从逼出五人合力圈，顿时，三人连击，乌邪一掌将其掌毙。
  这兔起鹘落的瞬间来得太快，加上伤势的严重性，侍从们都没能反应过来。
  乌邪对着被乾人一刀斩灭符篆，失去对上空雷霆控制权的羽儿咧开嘴，“废物？废物？垃圾？哈哈，如何？我很不错吧。”
  说完，乌邪将血气火海凝聚周身，冲向羽儿等人。
  乾人皱眉，但还是选择紧随其后，举起刀，牵起寒气劈向四名侍从。
  在乾人挥刀后，一抹火焰人影紧追雾气朦胧的刀罡，趁着前方爆发出剧烈的血气火焰轰爆干扰四周，提刀侧腰，在两名侍从齐手拦下刀罡之时，出刀。
  大刀上劈，火红刀罡迸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中一名周身玄黄光晕的侍从，掀起一阵焦黑的血雾。
  他们三人都将自身的实力发挥到极致，连击配合较训练战阵多时的侍从们还要好。
  无论是先天还是意境，都只是境界，能将这些用得怎样却是另外一回事。
  乾人和这名刀手对战斗很熟练。再强一些，他们恐怕能单人对付侍从战阵了。
  挥出刀罡后，刀手杀进侍从护卫圈，将乌邪承受的压力减少。
  在这瞬间，乾人转而将目标锁定离群受创严重的侍从。一道寒冬、凝练的刀罡在强烈的坚韧刀意糅合下，夹杂混乱、不稳、以先天境界彰显的各类法则性物质性能量，劈向已经严阵以待的侍从。
  凝练的玄黄真气被侍从踏入先天、触碰法则的元神凝聚成盾，挡在刀罡前。那是深入先天，加上意境对控制的提升才能达到的凝聚层次。
  盾成罡灭。但这一招，也几乎将侍从剩余的精气神消耗一空，难以再战。
  而乾人却还有余力，再一刀，斩杀侍从。
  没有最强侍从的威胁，乌邪放得更开，上九等综合实力维度的属性维度优势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更多的量度，更大的输出功率，更强的耐性，三项必然的优势再加上乌邪的细胞基因优势，在斗狠的时候，占尽便宜。
  就算是四对二，乌邪也敢于硬受羽儿一记显现法则性的物质性能量雷法，一拳轰碎一名侍从。
  “咳咳，先天雷法，好痛呀。”
  摸着被洞穿烧焦的胸膛，乌邪凝聚血液在伤口处，咧着嘴看着羽儿。
  幸存两名侍从互换眼色，齐齐超负荷运转真气，一人构建符篆，一人控能成蟒，逼退刀手。
  “羽儿大人，准备转移阵法！”
  羽儿一愣，看了看两名侍从，咬牙点头。他们的伤势太重了。
  但乌邪可不会给他们机会，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侍从的打算。
  血气聚集，在他手上蜿蜒成纹，逐渐形成剑形，再被他一改，法剑便携带着先天法则，以生命破灭之力幻化成旋风，聚焦一点。
  “沈鳞！”
  在乌邪甩出旋风时，随着他大喊，刀手劈出聚集全力火焰刀芒，瞬间点中旋风中心。
  二者排斥、杂糅，击中全力防御的法蟒，爆发出血一般的火焰，蔓延四周。
  轰……目所能见，天地为之色变。
  慢慢地，风平，阳光穿透笼罩四周的灰尘，遍洒大地，将方圆一公里的破烂大坑中的光景照得纤毫毕现。
  生机缈缈。
  乾人提刀走到刚才侍从控蟒所在的地方，看了几眼碎裂的尸体，吐气，“跑了。”
  “呀！！！！混蛋！”就像接受莫大失败一样，乌邪怒吼，不甘，但终究只能平息。
  沈鳞撑着刀，喘气一会后，一声不吭地离开。
  乾人和乌邪都没有挽留，也没必要挽留。
  “接下来，你不会告诉我，我们只能逃命了吧？”乾人盯着乌邪，很平静地说道。
  “逃命？你可以这么理解，但目的地不会变，而且，我们也没必要怕佑安王王府。他们要和好的是鲛人，不是其他水族，计划不变。”
  “那就好。”
  “嗯，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再给王府添些麻烦才好，尤其是羽儿这贱人的。呵呵呵呵，不仅我这边出了问题，而且一直领导着手下针对的任务也告吹的话，不知道她在王府的处境会怎样？”
  乾人眉头微皱，看着乌邪，想劝阻，但最终沉默。
  “谨子，你得多谢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