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峰此刻也是心情复杂，他知道老王的话有些道理，也确实符合大部分农民工的现状，但这毕竟是人命。人命可不是简单的可以和钱放在一起比重的。至少，自己干不出来这事。不过，要是换了自己的命，用一百万，两百万，甚至一千万来换呢？周雨峰很不情愿的，但偏偏被这种比较吸引了，一两百万我肯定是不干的，但是有个五千万，恐怕自己就干了吧？
  周雨峰不敢肯定，他知道这辈子除非是老天帮忙，否则永远也赚不到这么多钱的。这个数字太缥缈了，难以想象，虽然他接触过几百万，知道很重，但是几千万，也只是听说过。若是有一天，把这堆钱堆在自己面前，好让自己摸一摸，再留给家人，那么让他去死，他应该是愿意的吧？“
  “不过我哪里值这个钱呢”周雨峰的心里一阵苦涩，虽然人命是无价的。但是，自己的命却不值什么钱。
  这边老王说的更是让人纠结。而且他的态度看起来是很有感触的。就连对他十分不削的胡队长都有了疑惑。
  “我说老王，你这是唱哪出呢。”胡队长忍不住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说的也是实情而已。胡队长你年少有为，不懂我们这些农民工出生的苦处，你恐怕也没见过我们这种泥腿子晚景吧？”老王对着胡队长笑了笑，眨巴了几下眼睛。
  周雨峰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老王说的是什么情况。多少农民因为没文化，一辈子只能在地里找食吃。可一年到头种田的能赚到多少钱。承包土地的大部分又是有点本事的人。而那些没本事的，又不甘于种田的则只能外出打工。运气好的还能夫妻一起。可一旦孩子要读书了自然就得做出取舍来。父母健在就靠父母带，父母若是有病的，则只能留女人在家。
  如此一来，夫妻长久分隔，聚少离多。男的在外面苦闷，只能花钱找快乐。有自制力的，懂的这只是交易，没自制力的，自然是两地置窝。为此闹离婚的多了去了。最后一个家就散了。孩子又受大人的影响，自暴自弃，又陷入了悲剧的循环。
  有些女的老实些，也能理解丈夫的辛苦，努力带娃，孝顺公婆。可男人不在家久了，也难免寂寞。为此有了野汉子，也是在所难免。这些事说不上谁对谁错。女的有自己的苦衷，男的有自己的艰辛。可谁都不无法用自己的苦楚让对方感同身受。到最后又是悲剧收场。
  对周雨峰来说，他更能理解的是男人的痛苦。他身边有个工人就是一个老实男人，尽量把每一分钱都攒下来寄到家里，自己喝酒都是喝袋装散酒。可饶是如此，家里的婆娘还是勾搭了野汉子，闹到最后母亲哭着打电话让他回家看看。
  最后的结果还是离婚了，孩子归了爹。可那孩子跟爹没什么感情。暑假的时候带来过工地。那工人想用自己的辛苦和讨好让孩子理解父亲对他的爱。可最后换回来的却是你真没用的谩骂。
  父亲狠狠打了孩子一个巴掌，可最后却哭成个泪人，孩子倔强的象个蛮牛。捂着脸死死盯着父亲，不坑一声。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周雨峰还犹如亲临一般。那孩子看父亲的眼神充满了仇恨，给了他巨大的冲击。在他的想象里，这个工人应该是最能获得家人尊敬的。但偏偏这个孩子却对他像仇人一般。也是从那时起，周雨峰发觉一个人付出绝对不会等于有回报。哪怕是你真能掏心掏肺的人。
  第二天那个孩子就自己回家了，周雨峰给了孩子一些钱。那孩子连句谢谢也没有。他不止对这个父亲如陌生人一般，对他身边的人也毫不在乎。似乎父亲这个人就是为他的人生带来了痛楚一般。
  但周雨峰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还是开车送他去了火车站。路上想帮他爹说几句话，可面对那孩子空洞和冷漠的眼神，周雨峰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最后在送孩子进站时，才忍不住说道：“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出息。别像你爹一样，连娃都看不起。”
  那个孩子一愣，随即回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周雨峰。周雨峰直视那个目光，直到那孩子低头转身离去。
  回头工地，那个父亲便似失了魂一般。看到周雨峰回来问长问短，关爱不曾减少半分。倒是内疚多了一倍。周雨峰好言抚慰，最后问起吵架的原因，竟是孩子想买gameboy游戏机，父亲问了要好几百后有些舍不得，两个人才吵了起来。
  周雨峰有些语塞。可立马又明白过来。这个父亲虽然小气，但是孩子在工地这些天，都是自己掏腰包买吃的。大鱼大肉从不间断，生怕将长身体的孩子给饿着了。一叠叠好菜自己却舍不得多吃一口。依旧是咸水毛豆和油炸花生就着袋装白酒。
  “哎，你把吃的钱换成一个游戏机，这个疙瘩就不会存在了。”周雨峰叹了口气，父母永远不会理解孩子的需求，孩子也不会理解父母的苦衷。尤其对这样常年不见面，一见面就叮嘱你不能玩，要好好学习的父亲，那孩子更是只会在和父亲所期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在好好劝解了一番那个父亲后，周雨峰给家里的老婆打了电话，叮嘱他放假就别逼孩子了，让他们好好玩。第二天又偷偷的去了商店，把之前视为禁物的gameboy游戏机给买上了，还买了好几张游戏卡。抽了个空，回了次家。
  想起以前的往事，周雨峰也恍然若失。至于那个悲剧的父亲后来如何了，周雨峰也不曾知晓。又过了几年他就离开了周雨峰的队伍。只是几年前听他同村的人说得了大病，好像是肝癌。周雨峰叹了口气，拖那人带了一千块钱。至于能否送到他也去关心了。倒是那人感恩戴德一番后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整天喝烂酒，孩子又不孝之类的话。
  就当周雨峰还在感慨的时候，胡队长突然又冷笑着问道：”如此说来，还是你王哥考虑周全，菩萨心肠。知道人家晚景凄凉，老来无依。索性送他们个福分，为家人谋些钱财。哪里像我，恶鬼在世，害人性命，我是必下地狱的。还望你老人家搭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