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前辈搭救之恩。”白子衿酸软无力躺在地上，费力挤出一句话。
  “凑巧路过，你小子命不该绝。”中年刀客一手抱着柄朴拙古刀，一手牵着长相甜美的女孩，颇有意味地看了眼白子衿，摸索着胡渣子嘶了一声，“九剑歌？嗯..是有那么几分味道。”说完，中年刀客转头望向残旧斑驳的碑铭，漆黑眼眸说不尽的深邃沧桑，“代我向剑九老前辈问声好。”
  白子衿有些不明就里，疑惑问道:“敢问前辈指的是？”
  “教你剑的那人。”
  “哦..原来如此，没想到这整日酗酒醉醺醺的糟老头子还有个这么拉风的名号。”白子衿嘿嘿笑了一声，应允下来。
  中年刀客点了点头，随即轻笑一声道:“剑九老前辈早已堪破红尘，入了真境，疯癫作态游戏人间，不修边幅是应该的，高人风范不是我等俗子能够妄加理解的。”
  “前辈过谦了，我看前辈一句话便让金丹期强者爆体身亡，这等神功也是世间罕有，话说回来，那老头虽教我剑术，我却从来没见过他出手，就连他时刻挂在身上的长条佩剑都没见过，平日里用麻布包的死死的，寸不离身，看一眼都不让，吝啬得很。”白子衿气血回转，说着说着便来了精神。
  正准备多唠两句，这等世间罕有的绝顶高手多结识结识总是好的，留个印象日后好相见不是？一旁的林豹也是眼巴巴望着这边，那神情比见着了漂亮媳妇儿还热切。
  中年刀客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拉着女孩便要离去。
  白子衿见状，喊了一句，“敢问前辈高姓大名，要我带话也总得留个名号不是。”
  中年刀客回过头来，努了努嘴。“喏，碑上第九个就是我了。”说完便头也不回携手女孩离去，临走时那长相甜美的女孩还抛了个媚眼，清新脱俗道:“我叫轩辕梦蝶。”
  话没听清，白子衿倒是对女孩胸前的波澜壮观印象极深。
  中年刀客牵着女孩缓步而走，仅是三步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尘埃扑来，只留下昏暗暮色。
  “黎...黎一刀？！”倒是一边的林豹目不转睛盯着石碑咋舌道。“我滴个乖乖，这可是几近神仙的人物，我原以为这碑上的十位大能早已销声匿迹，不谙世事，没想到今日在此处一睹真容，林某幸而习武，更有幸领略剑道超然的后起之秀和武道通神的刀客前辈之风采，此生无憾矣。”说完便蹒跚着离开，也不去管沙尘中那个从头抖到尾的宦官子弟，他们这一行，失败一次便没法再干下去。
  白子衿皱了皱眉，看着石碑不说话，这神秘刀客对教自己习剑的邋遢老头如此敬崇，想必老头的本领不在他之下，甚有过之。只是白子衿转来转去看了数遍，也没找到刀客口中所说的“剑九”一名，恰巧自己所习剑术叫九剑歌而已。
  胖子徐志坤和花魁倪红依小跑而来，“神仙”打架他们凡人自然是要避而远之，别说站在风暴中央了，便是稍微沾点余波都能将他一身肥肉挫骨扬灰。“我早就知道你小子命大，多灾多难哪有那么容易死。好了，打也打完了，咋地还能走吗，你看这天都黑了，赶紧背俏媳妇儿回家呗？”
  一身富贵相的徐志坤转过身来，看了眼躺在地上装死的罗奇，以及静静伫立在远处的豪华马车，皱了皱眉道:“你好几次都可以杀掉罗奇，却三番四次放他离开，要说你不想杀这些奸官佞臣之子我是不信的。虽然我们相交时间不久，可我胖子还能不了解你？你习剑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杀人的时候脸上全无表情，说明这些人是真的该死，要不是因为这些披着人皮的狼心恶毒之辈，做出惨绝人寰的昧心事来，你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现在仇人就在眼前，怎么，不动手？”
  马车安静的躺着，烈马不安地踩着蹄子，车厢里的人似乎有恃无恐。
  白子衿坐了起来，擦掉脸上的血便开始笑，越笑越投入，极为忘我。
  徐胖子看着他这个笑容只觉得慎人，头皮发麻。
  笑的累了，白子衿踹了口气，盯着徐志坤道:“不想？怎么可能不想，我日思夜想，时刻都想杀了这些狗东西，寝皮食肉都不能泄心头之恨。可是我不能杀他们，至少现在不能这么做，因为不管杀了他们其中哪一个，我都会遭到朝廷的追杀，难逃一死，倒不是我惧死，说到底我白子衿的命没那么贱价，我要杀的，可不只是一个荀翼和一个无关紧要的罗奇啊...”说完，白子衿眼神深邃望向漠阳最宏伟的那座城中城，那里，是皇宫。
  天色已经黑了，徐志坤看不清白子衿脸上的表情，遁着他的眼神望去，心里猛地一咯噔，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
  徐胖子惊叫一声，“你疯了？！那可是。”意识到什么，胖子低下身来小声道:“那可是轩辕皇室，你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白子衿冷笑一声，金声掷地道:“剑犀有灵，不平则鸣，他日若遂凌云志，定提三尺剑以定四海，屠遍诸邪，还这大好人间一个湛湛青天。”
  徐志坤吓得倒退两步，擦了擦头上新冒出的虚汗，喘着气道:“乖乖，我早就看出你不凡，没想到还是小觑你了，你这..哎，罢了罢了，你这便宜兄弟不交也交了。我就一句话，你活着，不管你做什么，钱由我来出，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家大业大，败几辈子都败不完，要是你死了，你也无需担心事后的牵连，凡是与你有关的人我都会好好料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胖子我白活了二十几年，都是在虚度光阴，还没做过什么惊天地的大事儿，你这啊，我想想都心潮澎湃，不管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白子衿眼神犀利盯着徐志坤，“胖子你老实说，我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值得你这么做，你要知道，我死了，你敢保证朝廷不会迁怒于你徐家？你这好几百斤的肥膘死了也就死了，只是可惜了偌大的家业，渍渍，听说你家富可敌国，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嘿嘿一笑，白子衿继续调侃道:“嘶，要说我浑身上下哪一点比较出众，除了我的仪表迷倒万千少女，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难道..你不好女色，竟有那方面的爱好？来吧赶紧的，趁我还没死之前将我占有吧，免得你亏大发了。”说完还真的去解身上的衣服。
  胖子徐志坤啐了一口，两只手插进丝锦袖管里，掉头便走。走的远了，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胖子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从来没有看错过，自打见你小子的第一眼起，就看出你的特殊，杀人不眨眼，冰冷无情，实为万里无一，人中金鳞，老爹说我这辈子没干成过什么事儿，就会败家，这次我把整个徐家赌在你身上，希望你小子不要让我输了才好。”胖子嘿嘿一笑，“什么狗屁的圣明君主，如今世道比这天还黑，早该换了。”
  夜风拂过，只留下冰冷寂寥。
  擂台上只剩下一男一女，这对今日占尽了倾城目光，一时风头无两的白玉璧人。
  “你还走得动吗，我扶你？”花魁倪红依悄悄走到浑身是血的白子衿身旁，柔声问道。
  女子很聪明，在徐志坤和白子衿秘话时自觉避开，对两人的诛心话语充耳不闻，这话要是被当官的听了去，是要诛九族的。
  白子衿没有说话，只是递过一只臂膀，黑夜里他的眼睛很明亮，默然盯着女子如花的面容。
  事已至此，倪红依也不再避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此生注定是要服侍他的。大大方方走了过去，抱着白子衿的一只手臂慢慢扶了起来，偷偷看了一眼他的侧面，耳根子红透，娇羞无限。
  夜色下两人缓慢地走着，擂台方圆数里都是寸草不生，本是清冷，倪红依却不自觉地生出一股暖意来，挪着他的身子再度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白子衿兀地一个踉跄，跪倒在地，虚弱道:“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倪红依脸上焦急，慌忙道:“你伤势这么重，必须尽快就医，我先背你回去吧。”说完便俯下身来，把白子衿的两只手搭在了自己的香肩上。
  白子衿一脸为难，满是纠结道:“这...不太好吧？”
  “哎呀，都到这关头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你的伤势要紧。”女子本娇柔，此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百来斤的汉子说背就背，咬着牙也不吭声，一步一步向前抽着步子。
  白子衿趴在温软香玉上，肆意感受这份千载难逢的片刻温柔，脸上一副狡诈得逞的笑容。凑近了鼻子一闻，情不自禁感慨道:“真香啊...”
  一路上停歇了数次，终于是来到了繁华地段，在白子衿的指引下，两人走街过巷到了一家偏僻的酒馆。倪红依说到底只是一个娇弱女子，早已累的够呛，两腿打颤，香汗淋漓。
  “到了？”
  “嗯，到了。”白子衿恋恋不舍地从倪红依身上缩下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健步走进酒馆，转过头淡然道:“好了，你回去吧。”
  倪红依诧异地看着白子衿，没有说话。
  女子呆立在陈旧的酒馆门口，成了偏僻巷弄里扎眼的鲜花。
  愤然转过身，倪红依头也不回地离去，只丢下一句话:“呵，男人。”原来他可以自己走，原来他根本不喜欢自己，连邀请自己进去坐一下都不肯，原来...只是自作多情。
  长安最耀目的新晋花魁孤独离去，冰冷的夜风拂落了这个伤心可人儿的两串泪珠。
  女子离去后，白子衿一个人立在门口站了许久。
  “还愣着干什么，进来喝酒啊。”酒馆里传来一道声音。
  白子衿转身走进酒馆，闭着眼都能找到那个熟悉的位置。与一个邋遢的老头席对而坐，望着窗外灯火迷离的光影，喝了一声:“小二，给我来十斤相思。”
  酒肉上桌，白子衿给自己倒满一杯，怔怔看着酒杯不说话，一老一少默然。
  窗外夜色明朗，灯火如荼，窗内寂静昏黄，愁人断肠。一个酒里隐红衣，一个酒里隐故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