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悲从此而来
作者:蒋书人      更新:2021-05-16 00:50      字数:4297
  有的人死了,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世上一般,不为人知,死得一文不值,死得默默无闻;而有的人死了,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世人尽知,死得轰轰烈烈,死得热闹非常。
  单就这一句话,乍一看起来,好像前者,就是那野花边的草芥,空气中的微尘,生活里所不需的垃圾一般,毫无价值的同时,又让人嫌弃无视。
  而后者,就是那绿叶衬托出的红花,浮云盖不住的骄阳,前路上高高屹立的山峰一般,敬佩赞叹的同时,又让人唏嘘不已。
  可实际上呢?
  有句话说得好:“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再说一句直白到令人恶心的话:“但凡人死,尽皆无价……”
  人生百态,各种姿态,生前哪管生后事?
  活着的时候,一个人再是辉煌璀璨,另一人又再是泯然众人,到头来,二人殊途同归,都是一抔黄土,一方土坑……除此之外,再多的不同,是他人的不同,非他的不同。
  人会死,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没人会永远的活在这个世上,也没人会永远的活在谁谁的心里……时间,它真的是一个令人喜忧参半的存在,既能让人眷恋着它的美好与单纯,又能让人憎恨着它的冷漠与复杂。
  它会悄无声息地带走你身边的所有人,却也会不声不响地让你渐渐忘去……直到,它同样带走你的那一天。
  “总的来说,它就是一个既无情,又算得上有情的东西。”说话的是一位鹤发童颜,蓄着山羊胡的老人。
  此刻这位山羊胡老人正站在一间茅草屋里,背负着双手,望着一张崭新的人物画,随口念叨着些有的没的。
  不过半晌,他幽幽地低声叹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身边,一直陪着,听着自己念叨的年轻人的肩膀,又说道:“你觉得,我说的这些,可有那么些道理?”
  年轻人相貌普通,身材中等偏瘦,穿着一身稍显宽大的白色医师服,正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作回答。
  “你这又是微笑,又是摇头的……”山羊胡老人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到底是觉得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我只是感叹,人老了,还真的很会絮叨……”年轻人心中暗道一句,面上则是赞同地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我觉得还挺有意思,挺有道理的。”
  山羊胡老人岂会看不出这年轻人的真实想法,只是想了想,没有将话挑明,转而越过年轻人,向着屋外走去。
  “淡老,您准备好了吗?”年轻人没有回身,背对着就要拉开屋门的山羊胡老人,也就是行教院的淡老,如此说道:“出了这扇门,很多事情,您可就再也无法避免了。”
  淡老开门的手稍一停顿,随即就不再犹豫,猛地一下,直接拉开了屋门,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温家的小子,好歹你也被人称赞为‘小神医’,难道你还看不出,老夫年轻着呢!”
  “是。”温姓的年轻医师闻言,转身望着渐渐远去的淡老的背影,躬身弯腰,拱手行礼道:“您的决心,小子明白了!”
  漠沧帝国,帝都华平城,城中央皇宫,御书房内。
  “啪!”
  承施帝一把将手里的卷宗扔在了书桌上,猛地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几次后,方才看向送来卷宗的公公,厉声道:“这个消息可属实?”
  “回陛下的话,消息是由潜伏多年的‘哑盲’传出,四皇子反复多次查验,确定无疑后,方才命奴婢立时递交上来,应当属实。”公公弓着身子,如此说道。
  “既然是燕儿确定的事情……”承施帝似乎平复下来,缓缓坐回大椅上,闭上眼睛,沉思半晌后,低声问道:“于公公,朕问你,在你看来,有几成可能?”
  于公公闻言,没有抬起头来,反而是将身子弓得更深了几分,答道:“奴婢……不知。”
  承施帝忽地冷笑一声,半睁开眼睛看着于公公,道:“你进宫至今,也有差不多二十年了,瞧瞧你现在这样子……”
  “瞻前顾后,胆小如鼠,哪还有当年你叱咤风云时的那股劲儿?”
  “陛下,奴婢不曾胆怯过,只是……”于公公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重重地深吸一口气后,再说道:“只是现在的行教院,奴婢有些看不明白。”
  “以前的行教院,诸老离世,即便不备祭奠之仪,也从来没有秘而不宣。帝都华平城内大大小小的世家贵族,只要有子嗣学于行教院,都会得到通知。”
  “奴婢不解,故此不知。”
  “连你这久居深宫之人都能看出不对来,你当外面的那些老狐狸,小狐狸……”承施帝越说声音越高,猛地一拍书桌,大声呵斥道:“都是瞎子,都是聋子,都是白痴吗?”
  “碰!”地一声响起,于公公双膝一弯,直接跪伏在地上。
  “哼!”承施帝重哼一声,拂袖而去,临出门时,却是脚下一顿,沉声说道:“朕是漠沧皇帝,朕乃一国之君帝,任何事情都不该,也不能瞒过朕的眼睛,绕开朕的耳朵!”
  “奴婢遵旨。”
  “看你侍奉多年,自己领罚去吧。”
  “诺!”
  帝都华平城,东城区,牧府。
  一俊逸青年身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袍,正盘膝坐于一张蒲团上,眉头微微皱起,凝神看着面前矮桌上,摆好的棋盘。
  忽地一点清风拂来,吹动了俊逸青年的鬓发,吹散了他眉间的愁思。
  他咧嘴一笑,拈起右手边的白色棋子,放置于棋盘之上,骤然间,那棋盘好似活了过来一般,不住地抖动着,但那棋盘上的棋子却始终没有一颗震落下来。
  不过片刻,棋盘又恢复了平静,转而那些棋子开始泛起了星星亮光,投影在俊逸青年的身前。
  定睛一看,那黑子与白子彼此辅车相依,却又彼此针锋相对,好似两条争斗不休,却又紧密相缠的长蛇一般,你来我往,厮杀得天昏地暗。
  “天地棋盘,作黑白以分明,本是天算地卜,却以人为子,胜败于谁,都无意义。”俊逸青年喃喃低语一句,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拂袖,那投影便化作乌烟,消散开来。
  “小书童,过来收棋。”
  “是,牧少主。”
  一个年岁不过十,长得眉清目秀的白面小书童,闻声应答,自俊逸青年一旁的廊下走出,收拾棋盘时见着俊逸青年的茶杯空了,方问道:“牧少主,可需添茶?”
  “添。”
  牧少主也不看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可刚翻开书页,忽地耳朵一抖,连忙摁下小书童取杯的手,说道:“不急,再取一杯来。”
  “是,牧少主。”小书童连忙应下,后退数步,方才转身进了走廊另一边的屋子里。
  待小书童走进屋子,牧少主扭头看向一处树阴,轻声说道:“来者是客,客随主便,现身饮上一杯清茶如何?”
  “我可不大喜欢喝茶。”一声略显浑厚的嗓音,自树阴后传来,“白水就行。”
  “可以。”牧少主笑着答应下来,转而冲着屋子那边喊话道:“小书童,再去烧一壶白水来。”
  “是,牧少主。”屋子里传来了小书童应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连两次的开关门声,还有一阵越来越微弱的脚步声。
  牧少主再回头时,却是见着一穿着紧身夜行服,身材十分瘦小的人,坐在了棋盘的另外一边,正睁大着一双黑色的眼眸,直盯着他。
  上下打量了夜行人一眼,牧少主轻笑着说道:“这天色可还大亮着呢,这位兄台,为何要穿着夜行服前来?”
  “习惯了。”夜行人随口说了一句,左右瞥了一眼,向前屈下半个身位,低声说道:“我此来是代我家主子,问牧世家长子牧文,一个问题。”
  “既然只是来问一个问题,何必遮遮掩掩呢?”话音一落,牧文微微眯上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就要摘下夜行人的面罩。
  牧文的动作虽快,但夜行人的速度更快。
  只见这夜行人身子向后一缩,于电光火石间,猛然探出左手钳住了牧文的手腕,急声喝问道:“牧世家就是这般的待客之道吗?”
  “我牧世家是文仕世家,向来讲究文明礼仪,你若光明正大地前来,我当以待客之道,扫榻以待。”牧文淡笑一声,说道:“但无奈兄台是以黑巾掩面,这就怪不得我牧世家吧?”
  “身着夜行服前来,非我本意,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帝都的水要浑,身不由己而已。”夜行人松开牧文的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看来你家主子的消息也算灵通,而你也算懂事。”牧文稍一思索,就便明白过来,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衣物,复又说道:“如此也就作罢,有何问题,请问吧。”
  “我家主子有言,若是问出了问题,牧少主务必要回答,不可沉默,不可不……”
  “好了,你直接问吧。”
  牧文未等夜行人将话说完,摆手打断道:“既然都已经这么着急的遣人来寻我了,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既如此,且听好。”夜行人闻言,连忙端正姿态,郑重地说道:“行教院第二任院长,虚范虚老,已然辞世。行教院三首老剩余二人,一个书奴,一个胆小鬼,二者皆不足为虑。”
  “牧世家,可愿适时出手,趁此良机,夺那行教院,传道授业解惑之职?”
  闻言,牧文神情不变,直看着夜行人,良久,轻笑着摇了摇头。
  见状,夜行人眼神一凝,问道:“牧少主可是拒绝了我家主子的好意?”
  “算是拒绝吧?”牧文低声自问了一句,复又不等夜行人有所反应,反向问道:“虚老就算是逝世了又如何?”
  “回去问问你家主子,行教院的现任院长,末代天行者的唯一幸存者,素有‘怪物’之称的那个女人,洛滢曦。”
  “在他看来,她会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吗?”
  “这点牧少主无须担心,我家主子早已做好了专门应对于她的准备。”夜行人见牧文的态度尚有可回转的余地,急忙说道:“请牧少主相信我家主子,到时候必定会使其自顾不暇!”
  “看你这般言之凿凿……”牧文闻言,意有所动,刚想要不应下?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个淡然微笑的清秀少年。
  仔细思虑了半晌,牧文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抱歉。”
  “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回去禀明我家主子,你牧世家的决定。”夜行人见牧文态度坚决,也不再多做劝说,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还请牧少主对今日之事,切莫多言。”
  “我晓得。”牧文摆摆手,不再多做理会,转而拿起搁置在一旁的书籍,重新翻开了一页。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不消几息时间,小书童就便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白水,走到了牧文的身边。
  “牧少主,您要的白水和杯子,我拿来了。”
  “嗯,泡上吧。”牧文点点头,仍旧看着书籍。
  “牧少主,您让我拿来新的杯子,可是有客人来访?”小书童跪坐在一旁,一边从茶盅里取出新茶来,一边问道:“是否需要吩咐一声厨房,准备一些茶点?”
  “怎么,不想和我一起喝一杯茶吗?”牧文轻笑一声,放下书籍,侧首看着小书童,如此说道。
  小书童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俊逸非凡的牧文,脸颊不由泛起了些许的红润,待回过神来,却是飞快地摇着头,急声说道:“小人惶恐,不配与您喝茶。”
  “我说可以,你就可以。”牧文伸手摸了摸小书童的脑袋,柔声道:“泡好了就坐下,随便拿上一本书看着,不懂的就问我,明白了?”
  小书童闻言,只得低下头来,蚊声应道:“诺。”
  牧文微微一笑,就便继续翻阅起书籍来,只是他的心里,不由暗叹了一声:“唉,同样是侍从,为何却不像你身边的那位一样呢?”
  “梦柏问……”
  神教历416年7月,漠沧帝国,帝都华平城北门外,芷云山上行教院,第二任院长,虚范虚老,逝世。
  此消息由行教院行学阁楼楼主,三首老之一的淡老严令封锁,却经由小道流传,于三天之后,各世家贵族掌权之人尽皆知晓。
  一时间,帝都的天空,笼上了一层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