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月有圆缺
作者:蒋书人      更新:2021-05-16 00:47      字数:4462
  夜色渐浓,悄然吹响的簌簌叶雨,在天空中一轮皎月的映照下,有种别样的凄凉。
  “哒哒哒……”一连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此刻宁静的居客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止!”一雄厚嗓音,全然不顾此刻夜深,是否会扰人清梦,炸响其中,惊得不少房屋,灯火骤起。
  居客馆偏西南的一处房屋内,闻听吵闹,查钊惊醒起身。
  “谁……”
  “嘘,噤声。”
  刚一站立,就惊觉不远窗边,竖立一矫健身影,正欲惊骇中大喝一声时,却听着了熟悉的声音。
  “爷爷,外面发生何事了?怎么突然这般吵闹?”查钊闻言,放下心来,轻缓一口气,悉悉索索地穿起衣物,慢步走向查朗。
  走近一看,只见查朗神色肃然,眉尖微皱。
  “爷爷,您……”
  “别说话,自己看。”查朗看也不看自家孙子一眼,一双浑浊中闪着精光的眼眸,直瞧着窗外,不远分道旁,灯火通明的房屋。
  查钊最近在查朗的面前,是愈发不敢放肆了,一听这查朗的言语,半点犹豫都不敢浮现,顺着查朗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不远处,火光亮如白昼的房屋外,一纵身着紫色轻甲,神色凌厉的骑士,正分散而立,一双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时刻警惕着周遭的动静。
  “这些人是……”查钊小声问询道。
  “不出意外,这些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部军麾下,第三军所属的紫荆轻骑。”查朗捋了捋短须,轻声说道。
  “紫荆轻骑?那不就是紫杜鹃家族麾下的人马吗?”查钊忽地笑出了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能让爷爷您这般紧张呢?不就是那弗利特的手下而已吗?”
  “许是今个儿白日,被那梦柏败犬装腔作势地给吓唬了一下,就叫这些人出来守夜罢了。爷爷,您不会就因这点风吹草动,就敛手束脚了吧?”
  查朗稍瞥了一眼查钊,微微一叹,第一次真心的觉得,是自己太过娇纵,宠溺这个自己最为疼爱的孙子了,竟让他成为了一块朽木,实在丢尽了自己第一院的师教之名。
  “此间事了,你不用跟我回第一院了,到了铅山口,你就转向东南,回家吧。”
  “为什么?”查钊一时愕然,瞪大着眼,张大着嘴,全然不理解查朗此言,从何而来。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查朗哼哼两声,冷目直视查钊,道:“你空有头颅,却只能装水,你说为什么?”
  “爷爷,我不理解。”查钊是近乎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硬挤出来的。
  “不理解?”查朗猛一举手,作势欲扇,行至半途,还是停下了。
  负手而立,查朗连连平息数次内心的火燥,才轻声说道:“紫荆轻骑,乃是北部军第三军中,最年轻却又最为骁勇善战的一支王牌轻骑,归属于第三军,却又独立于其中,成立至今,只听令于三人。”
  “其一,是紫荆轻骑的副统骑;其二,是紫杜鹃家族的族长;其三,是一个消失多年的人。”言讫,查朗淡淡地看着查钊,不再言语。
  查钊低着头,许是神经太过紧张了,脑海中的思绪虽多,却杂而无用,好半晌也没能理清出来一个说辞,只得全身轻颤,惶惶不安。
  “那弗利特·杜伦,不是这三人任一,他凭什么号令紫荆轻骑,为他守夜?”
  “这一纵轻骑,没一个解去身上的轻甲,褪下内衬的戎装,每一个都是一路风尘仆仆的模样,你看不见吗?”
  “那梦柏问此前曾言,最迟今晚,弗利特将会被遣送至炼池城,单看现如今这场面,你当真以为他是装腔作势,胡言乱语吗?”
  “爷爷,我……”查朗一连串的微声喝问,句句仿若雷鸣,炸响在查钊的脑海里,直将他最后一根绷紧的弦,炸得四分五裂。
  “你的天赋在你同辈众兄弟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可却不是独占了鳌头,你真当我选择你去往第一院,只是因为你的天赋吗?”
  “更重要的,是你比他们更聪明,知道做什么,会讨得我欢心。”指着查钊的鼻头,查朗轻声道:“更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你若不狠下心坑害他们,花落谁家就无可知。”
  “爷爷,我没有坑害他们。”查钊脚下一轻,顿时跪下俯首,惶恐地说道:“当初那件事,是他们自己……”
  “够了,我不想多听你废话。”查朗瞧这查钊此刻居然首先想的是脱罪,而不是认错,更是失望透顶,拂袖而去,最后只留下一句:“你已经再无机会了。”
  “爷爷,不要啊!”查钊跪在地上,伸手想要抓住查朗的裤腿,可当他抬起头来时,身前哪里还有人?
  “嘭!”
  居客馆内,灯火通明,恍若白昼的那处房屋,槅扇门应声而开,一行四人鱼贯而入。
  “谁?”
  内屋里,弗利特一边穿着衣衫,一边安抚着床上受到惊吓而害怕的小妾,刚想着要出去察看时,门就被撞开了。
  “我,马汉元。”最先入内的,是一中年汉子,生着一张刀刻般的硬朗五官,声音浑厚有力,体形偏瘦,却端的是一股子硬汉之风。
  “马汉元?”弗利特被这一名惊住了,匆忙撩开帐幔,定睛看向说话之人。
  “你为何在这儿?”弗利特像是夹了尾巴的老鼠,一蹦三尺高,指着马汉元朗声质问道:“你不在镇牙关随连副统骑,操练紫荆轻骑,来此做甚?”
  “奉族长令,日夜兼程,特来此押解紫杜鹃家族罪人,弗利特·杜伦,遣送至炼池城,行罪役。”马汉元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块紫金色的令牌,朗声喝道:“来人,带走!”
  “等一下!”
  弗利特初始,的确被马汉元这一名字所震惊,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这样轻易的束手就擒。
  眼珠子一转,弗利特质问道:“我到底所犯何罪,竟动用你们紫荆轻骑,不远千里前来押解于我?”
  “此地乃是行教院,我等长途跋涉,深夜而至,已然造成了诸多烦扰,不便多留,你就别耽搁众兄弟的时间,且随我等走吧。”马汉元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对弗利特说道:“反正,此去路途甚远,一路上我们有的是时间,与你好好说说,你所犯何罪。”
  “来人,带走!”
  “你们可以带我走!但是我要看族长的亲笔手谕,还有……”弗利特话说一半,马汉元身后的两位同样打扮的紫荆轻骑就冲了上来,一左一右,钳制住了他。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是杜伦家族的族事,二长老和三长老的代执,你们不能只凭一句话就抓我!”
  “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族长大人岂会命令派遣我等,前来抓你?”马汉元轻蔑一笑,“若你再冥顽不灵,蓄意反抗,就别怪我等手下没有轻重了。”
  “你……”弗利特怒喝一字,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原因在于,上前钳制他的一位年轻骑士,实在嫌他聒噪得厉害,一掌拍在了他的后颈,直接将他打晕过去了。
  “马队,这人太闹腾了,所以我就……”年轻骑士挠挠头,话刚过半,却被马汉元的一阵大笑声,给吓回去了。
  “哈哈……可以啊,小佑,你这一掌打得恰到好处嘛!”马汉元走上前来,拍拍名为小佑的年轻骑士,道:“赶紧带他进囚车,我们也好早些返程,复命。”
  “喏。”见马汉元并未怪罪,小佑连忙欢快地跟着另一兄弟,架着弗利特就走出了房屋。
  待二人出去了,一花枝招展的女子忽地自内屋走出,瞧了一眼马汉元,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这便径直走出了房屋。
  与三名紫荆轻骑一同进入房屋的另一人,是此前于行教院外,拦下马汉元等人的壮汉。
  壮汉一直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所发生的事情,可当他看见那一女子旁若无人地走出房屋,而马汉元却不拦阻时,有些憋不住好奇心了。
  “俺说,马兄弟,虽说俺们洛院长,让俺只是陪同,看着就好,啥也不用做,但这……”指了指尚能看见一个模糊背影的女子,壮汉讪笑着问道。
  马汉元闻言,上前来拍了拍壮汉的肩膀,爽朗地笑道:“这位兄弟,我与你初见,就倍感有缘,可惜军务繁忙,我须得即刻返程复命,这便就要离去了。”
  “此去一别,下次见面不知几时,不过,俗话说的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相信,若兄弟真与我有缘,来日必有再见之时。故此,兄弟我这就告辞了!”
  “最后,十分感谢贵院的洛院长,通情晓理,让我等能够进入这行教院,押解罪人,他日若有差遣,能力范围之内,我紫荆轻骑第四中队,绝不含糊!”
  “告辞!”
  言讫,马汉元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走’出了房屋,挥手招呼着其他紫荆轻骑,一路向院外而去。
  只留下房屋内,壮汉一脸的懵。
  居客馆的位置,介于芷云小镇和行教院之间,但所划分的区域确属行教院的平院内,只是用一面三米高的围墙,独自圈划在最边缘的地方。
  说起来好似地处偏僻,实际上那里的风景还算不错,登山可望整个平院的景观地貌,下水可乘扁舟绕行平院一圈,就是一路行走的话,所见略微有些淡雅,非心境平和者,赏识不来而已。
  此刻,居客馆的东边,那座可以瞰望整个平院的小山上,有这么四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少女,正坐在其中一处崖壁顶上,观赏着灯火通明处,正在上演的一出好戏。
  时间卡的刚好,四人一坐下,一纵身披紫色轻甲的士卒,举着魔工火灯,就向着一处房屋而去。
  听着夜风从崖壁空隙中吹拂而出的呜呜声,身子略微有些单薄的两位少女,最先忍受不住寒凉,刚想往少年身上挤点温暖时,却发现早已有人,哦不对,是兽人捷足先登了。
  左右瞧着二女有些瑟瑟发抖了,梦柏问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忘记带上一些御寒的衣物被褥了。
  不过,也怪不得梦柏问这一疏忽,此行本就是大半夜里当猫子,有些仓促不说,还是在临近夏季的时节,谁能想到此处崖壁山间,竟会如此凉爽,还凉爽过头了呢?
  摸了摸怀里安安的小肚子,梦柏问蚊声耳语道:“拿出我放你那里的,一个像是小火炉的物件。”
  安安被梦柏问这一突然的悄眯偷袭,险些吓得叫喊出了声,好在一方面是习惯了,一方面梦柏问的话语来的及时。
  后仰着头,瞧着梦柏问嘴角淡淡的笑容,安安嘟着嘴娇嗔了一声,这才张开小手掌,一枚暗哑的纳戒忽地发出微弱的光茫。
  天上的月亮,的确很是明亮,可毕竟相隔万里,哪有这近在咫尺的微弱星芒,来得夺目?
  “纳戒?”二女先是愣了半晌,才惊奇地问道:“安安,你从哪来的纳戒啊?”
  安安嘻嘻一笑,一边从中掏着什么,一边随口回道:“问少主给我的。”
  二女齐看向梦柏问,一个撅着嘴,有些幽怨,一个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淡然下来,继续看向下方。
  “问问,你居然只想着你的宝贝侍女,果真是有了心头肉,就忘了自家姐,真是伤心,我好伤心啊!”梦柏清假装揉着眼泪,却偷摸着从指缝里瞧着梦柏问的反应。
  梦柏问什么也没说,随手一转腕,一枚浅青色的戒指便安静地躺在了他的手心之中,“早知道你见着了会说这些,回来的路上也给你买了,高兴吗?”
  “高兴!问问最棒了!”梦柏清一阵欢呼雀跃,还险些因为太过激动,一不小心就要坠了下去。
  好在梦柏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微微一撇嘴,无奈地笑骂了一声。
  倒是一边的夏尔菲什么多余的反应都没有,一直安静地看着大戏,唯独在看见弗利特被送进囚车时,身子忍不住,轻微颤了一下。
  梦柏问见状,探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如何,满意吗?”
  “满意。”夏尔菲点点头,感激道:“谢谢你,问哥哥。”
  “我不是说了,实际帮你家的人,不是我吗?”
  “我知道,可我也知道,若不是你去找她,她不会答应援助的。”
  “那可不一定,毕竟无论如何,她与你们的关系,是永远也割舍不掉的。”梦柏问淡笑一声,道:“哪怕她只是勉为其难的,让这支由她组建的紫荆轻骑,随意做出些小事情。”
  “嗯。”夏尔菲点点头,面纱下的柔瓣微咧,一个月下极美的笑容,于朦胧中,悄然绽放。
  此刻的月光,温婉而绵长。
  “找到了!问少主,我找到火炉了!”
  “你这风景煞的……好戏都收场了,你才拿出来,有什么用啊?”
  “呜呀!我不是故意的嘛,为什么要捏我耳朵啊?”
  “你该捏!”一对姐弟,一左一右,齐声骂道。
  “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