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相关的资料都在这儿了吗？”
  随手从桌上堆叠成山的资料文件中抽出一张，定睛一看，梦柏问微皱起眉头，轻声念道：“兰山村，穆兰家次子受伏，重伤而逃，不知去向？”
  “你怎么还是这么个杂乱无章的习惯？”梦柏问瞥了一眼游之勉，甩手将其丢在了桌上，轻骂道：“所以你这日夜休眠不足，全是因你自己不擅规划，什么消息都往一地放，能不劳累吗？”
  “问少主教训的是。”游之勉干笑两声，道：“但是，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要讲你就讲，多此一举又是何必呢？”
  “问少主曾言，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游之勉嘿嘿笑道：“又曾言，为谍者，欲进而先忧退，欲存而先忧亡。”
  “这堆资料书信文件，虽说看似乱七八糟，可在属下心中，确是乱中有序，心中有数。”
  “得，你这都给自己的懒散找好理由了，我还能多说你什么？”梦柏问撇撇嘴，扫视了一眼周遭，又道：“你这儿都没个坐的地方？”
  此间密室与米粉店大堂一般大小，高有四米，四处都摆满了等高的书架，仅只留下一条可供人通行游走的过道，确无一处摆有多余的家具。
  半数以上的书架中，都盛满了大小、样式、颜色不一的卷宗，也是被随意摆放着，混杂着，乍一眼看去，当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问少主，您也知道我懒散，若是在此处，都能坐则坐，能躺则躺，怕是就真有愧于，问少主的和混蛋老五的信赖了。”
  “想不到，你还是有点自觉嘛？”梦柏问赞扬道：“倒还真是，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不错不错，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哦。”
  游之勉闻言，颇为潇洒地撩了把头发，得意道：“那是，好歹我现如今也是梦时蝶的帝都主宿，若是不以身作则，哪还怎么带下属啊？”
  “瞧把你能的。”梦柏问哑然失笑，就地盘腿坐下，招招手，道：“我就不自己看了，你挑重点，给我讲述一遍吧。”
  “是。”
  游之勉晃着有些松垮的肌肉，勉强盘好腿坐下，再一抬头时，却见梦柏问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尴尬道：“这……最近工作量大，吃食上就没怎么控制，所以……嘿嘿……”
  “无妨无妨，你打小就胖，只是现在更明显了而已。”梦柏问摆摆手，又戏谑道：“不过，我是不介意，游双姐妹和游五介不介意，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只要问少主您现在不告诉他们，等他们回来了，我也就瘦下来了。”游之勉颇有把握的说道：“到时候，就算他们知道，我趁他们不在的期间，疏于锻炼，更胖了几圈，也拿瘦下来的我，毫无办法。”
  “但愿吧，希望你真的能算准，什么时候该瘦下来。”
  “问少主且放宽心，游三姐和混蛋老五现行踪都在我的掌握之内，想要算准不难。”游之勉嘿嘿一笑，“游四姐又一向面冷心热，很心疼我，就算知晓，也不过是批评我两句，不会多管。”
  “所以，我是一点都不担心。”
  “前一刻还在说着要防患于未然，这一刻你的心又大了……”梦柏问摇摇头，笑勉道：“不管怎么说，瘦些对你身体也好，我可不想你哪一天因为肥胖而患病，害我莫名损失一员兄弟。”
  “谢问少主关心，属下铭记于心，不会让您失望的。”
  “也罢，你既然成竹在胸，我又岂会多言？”梦柏问淡笑一声，道：“说说看吧，目前所查到的信息，都有哪些？”
  “遵您的吩咐，从三个方向汇总来的谍报，经过层层筛选后，我们目前统计分析出两条赤色、一条黄色的情报。”
  游之勉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点了最中心一下，稍稍措词，说道：“中疆方面，目前还在涉足初期，谍站据点只有零星一二，人员不过三人，但却回报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信息。”
  “这一次，永熙城内第一院，分别向四帝十二王，派遣了一支为数两人的师生队伍。”
  “四帝由四位老师教和四名二年生前往，十二王则由十二位骨干师育和十二名三年生前往。”说到这儿，游之勉微皱着眉头，看向梦柏问，问道：“问少主，对此，您可有想起什么？”
  “九一血战场……”梦柏问低声念道。
  “九一血战场，取自九死一生，意为九死一生。”游之勉叹息道：“上一次开启此处战场，用作院际赛的比赛场地时，参赛学生共计四百九十九人，死亡一百八十四人，重伤残废七十七人，其余人等全数轻伤，赛后三月内，十七人自杀，九人失智。”
  “问少主，第一院难道这一次，又准备开启九一血战场吗？他们是为了什么，要开启这般血腥残酷的比赛场地？都还是些孩子，比试交流不就够了吗？”
  “首先，我们并不确定，第一院这次一定会开启九一血战场，毕竟不排除第一院只是单纯派遣师生来交流拜访。”
  梦柏问摇摇头，又说道：“其次，第一院并未因为开启九一血战场，所引发的惨重损失，而被众学院谴责，甚至就连那些，失去家中优秀子嗣的世家贵族，都没有一丝责骂。”
  “足以见得，开启九一血战场的决定，第一院是预先有与众学院，乃至参赛学生的父母长辈沟通过，彼此达成共识后，才最终拍板。”
  “问少主，您说的这些，我也想到了。”游之勉咋舌一声，道：“可是这次院际赛，不仅清少主要去，您也要去，我是真的很担心，第一院又一次……”
  游之勉没有说出他最害怕的可能，谁知道会不会就这么，一语成谶（chen四声）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先不说，就算第一院真的开启了九一血战场，我也没机会进入其中，这件事。”梦柏问淡笑一声，道：“咱单说，既然我都去了，又怎么会让清姐受到伤害呢？”
  “问少主，不是属下不相信您，只是属下真的……”游之勉欲言又止，踌躇半晌，还是说道：“问少主，假如可以的话，这一次您和清少主能否不去呢？”
  “反正您现在是二年生的老师，清少主也到了可婚嫁的年纪，是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不去的。”
  “游小哥，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梦柏问闻言，向前屈着拍了拍游之勉的腿。
  “但你也明白，我梦柏家的子嗣，从不畏缩不前，望而却步。无论第一院是否真有打算，再启九一血战场，我们既然已经入了这次院际赛的人员名单，就势必不会退出。”
  “何况，你对我的信心还是太少了，我何曾做过亏本的买卖？”
  “问少主，我……”
  “好了，说说下一条吧。”
  梦柏问已然下定了决心，那么无论游之勉此刻再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唉……”游之勉叹息一声，清清嗓子，说道：“混蛋老五从南境那边传来的情报，我在重新审阅之后，发现一切正如问少主之前的猜测。”
  “此次前来行教院的查氏爷孙，的确不是从西北方向进入的漠沧帝国，而是从南境汜水城进入的帝国。”游之勉随手拿了一份卷宗，递给梦柏问，道：“这是他们那日入城时的行踪记录，还有一些对话记录。”
  “你们既然早就注意到了这对爷孙，为何收集了记录却没有知会我？”梦柏问接过卷宗，一边翻阅着，一边问道。
  “一是因为，这对爷孙的实力都偏强，又都面生，一路行程又以游览为主，像是一对游历南境山水的在野人士，混蛋老五才未标明情报等级，我也就因此并未多留心。”
  “二是因为，南境的谍报网重整，人员流动大，加之最近亚斯沃王国屡次发起小规模的骚扰战，搅得南境数座边城，都是人心惶惶。”
  游之勉无奈地挠挠头，道：“这样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混蛋老五他们的行动，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重整的进度也由此拖慢了。”
  梦柏问嗯了一声，合上卷宗，闭上眼睛，沉思了许久。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兰特兰亚帝国的堍房院，就建设在东泽近海域的脽苇岛上吧？”梦柏问睁开眼睛，问道。
  游之勉连忙爬到一座书架边，在其中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卷绿色的卷宗，打开看了一会儿，对梦柏问点头道：“对。”
  “那这就解释了，查钊为何要摆擂挑战，查朗又为何潜藏观望了，原来这对爷孙，还真打算效仿当年堍房院的下三滥手段。”
  梦柏问冷笑了一声，对游之勉说道：“这一条差不多了，下一条。”
  “帝都方面，这对查氏爷孙，在您解决擂台战一事后，十天时间里，先后拜访了三分之二的世家贵族，其中权势最大的，就有那些人家，还有牧家。”
  “十天时间，三分之二的世家贵族？”梦柏问愣了一下，拍手叫好道：“一天至少走五家，这对爷孙还真是不怕辛苦，不怕累啊！”
  “问少主，您是否找错重点了？”游之勉小声问道：“难道不是该关心，他俩拜访了谁家吗？”
  “为什么要关心这个？”梦柏问反问一句，笑道：“这帝都之中，敢与我梦柏家针锋相对的，也就那么几家，寥寥可数，有何需问？”
  “倒是这牧家，有点意思。”梦柏问淡笑着，问道：“游小哥，这牧家长子牧文，在这帝都中，名声如何？”
  “相当好！”游之勉明明是在叹息着，却硬是说出了一句由衷的赞叹，“问少主，这牧文较之此前一直以来的传闻，还要更为出色。”
  游之勉有些钦佩道：“来这帝都一年半多的时间，就从内阁小吏，做到了如今的内阁从柞，成为了下一代，内阁六部七首的候选人之一。不仅如此，他还兼任了兵部的宿令官，执掌了东城的巡察队。”
  “外加上，这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外表又是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已然在这帝都，成为了朝堂上的青年栋才、市井间的神之眷嗣、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
  “咳咳……”梦柏问轻咳一声，冷淡地看着游之勉，道：“谁问你这些了？你说这些我早早就听过了好吧？你莫不是忘了，这牧文可是向我家清姐提了亲，还专程来拜访过我的？”
  “额……对噢！”游之勉偏移视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连连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呢！嗯，非常好，真不错！”
  “呵呵……我看你是觉得，在这帝都呆着太舒服了，是吧？”梦柏问冷笑着，如此说道。
  “我错了。”游之勉立马俯首认错，态度极其诚恳，语气极其悔恨。
  “行了，起来吧。”
  “谢问少主。”
  游之勉连忙起身，一阵肥肉猛烈晃动了一下，直瞎了梦柏问好一阵眼睛。
  “我决定了，你得为你之前犯的错，付出些代价！”梦柏问捂着眼睛，厉声道：“下一次见你，若你身上不少掉二十斤肉，我就亲自帮你瘦下来！”
  “别介啊！问少主！养这么一身肉不容易啊，我心疼……”
  “三十斤！”
  “问……”
  “四十！你再说话，我再给你加！”
  同样一个夜里，行教院医疗所内的破败小院外，一棵挺拔的杨树下，一个穿着夜行服，身材很是消瘦的人，正在缩手缩脚地前行着。
  夜行人俯下身子，向前缓慢爬行着，轻手轻脚地撩开小树苗，张大着眼睛看着数米外，不过两米有余的院墙。
  “这么矮的院墙，能拦得住谁？”夜行人蚊声嘀咕一句，轻蔑一笑，这便要起身冲至院墙下。
  哪知，他这刚一起身，身体还在半弓时，一点冷光忽现，由远至近，仅一瞬间，他的咽喉处，就有一丝冷寒飘过，一股滚烫的液体缓缓流出，滴落。
  “就你这点潜伏的技术，也妄图在我的视线下，进入这座小院？”一道清冷空灵的声音，自他的身后缓言而出。
  他微张着嘴，眼球突出，血丝密布，缓缓扭过头，想要看清是谁出手偷袭于他。
  可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黑，扭到一半，他甚至都已感受不到，自己的头颅，是否还在扭动了。
  隐约中，他最后的记忆里，好似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问……没错……真……人来……窥探……”
  算了，好冷啊！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