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我现在还挺后悔，答应开设研算这门课程。”梦柏问苦笑一声，张张手，压下了雷鸣掌声。
  台下众人你看我，我望你，顿时一片悄然无声，静等梦柏问发言。
  梦柏问来回踱步，措词半响，忽又面朝众人，自嘲道：“从我发现独见，到荣升成为研算师，更多是因为机缘巧合，而不是水到渠成。”
  “众所周知，研算师最基本的，有两个要求。”
  “一个，是拥有非常非常丰富的学识；一个，是要能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举一而反三。”
  话说到这儿，梦柏问停下了，环视众人一圈，见很多的人脸上都显露出疑惑、诧异的神情后，又说道：“我不认为大量无谓的研究，是成为研算师的必备条件。”
  “胡说！”一位胸口纹有发光金属块的半百教师，举起自己的右手指向梦柏问，道：“无论是我们魔工学的学者，还是分支下的炼金学、草药学的学者，都坚持认为，大量的研究是提高成功率、完成率的必备条件。”
  “没有大量的研究，怎么去积累经验，去积累失败？没有足够的积累，又如何能确保自己会否成功？”
  “没错！”一位胸口纹有铁锤的中年教师适时插言：“不止这三门分科，就算是我们铸器学和伴生的地质学、质验学也是同理。”
  “任何一门分科专向，都需要我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去累积，以此才能保证，我们能够创造出更好的东西。”
  “对，我们工程学也是这样的。”
  “还有我们园艺学……”
  “置阵师……”
  梦柏问的观点，仿若一块巨石，坠入大海，瞬间激起千层浪，引发了很多不认同梦柏问观点的人的不满。
  一时之间，很多在各自分科职业中的翘楚人物、各个分科的专职教师，都开始提出了反对意见，声讨梦柏问的错误观点。
  梦柏问站在台上，依然保持着淡定的笑容。
  对于说出那句话后会导致什么局面，以梦柏问的智慧，岂能没有一点准备？
  “各位，且听我一言！”梦柏问张着手，大声叫喊道。
  这节课是研算课，是梦柏问的授课时间，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听听梦柏问作何解释，实在觉得误人子弟，再愤然离席也不迟。
  台下众人相互示意了一下，纷纷安静下来，场面顿时回到最开始的安静。
  “的确，量变引发质变，这是个真理。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历史文献上，都有为之佐证的论据。这根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实，无需多言，也无需争辩。”
  “但是！”话头一转，梦柏问从笑脸变成了严肃正经，说道：“这对研算师，行不通。请注意，我在强调一遍，对研算师这一职业，大量无谓的研究，行不通。”
  此言一出，场面一片哗然，全因梦柏问的这句话，太过惊世骇俗了。
  自从研算师这个职业，正式登上大陆舞台，取得一个又一个奇迹，地位愈发拔高开始。
  水涨船高的，各个曾经不受待见，或者地位低微，传承艰难的分科职业，都有了一个很大的跨步。
  尽管从地位、吹捧热度上还是比不过研算师，但借着研算师的风，都算是提到了一个还不错的高度。
  可惜，人的贪欲，哪里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得到满足的？如何成为一名研算师，还是成为了无数为之狂热的人，争相研究的议题。
  结合一部分也曾开诚布公，讲诉自己如何成就研算师的研算师们的经验来看。
  殊途同归，研算师也同样是在进行了大量的细致研究，拥有了充足积累之后，才得以成功发表自身的独见。
  然而，梦柏问的这一句话，却是全盘否定了世人的认知，就连先辈研算师的经验，都未能逃过一劫。
  台下众人皆是张了嘴，动了念头，却无从反驳，无话可说。
  因为无论如何，梦柏问他，终究是一名正式研算师，切实得到了行教院的认证。
  这是事实。
  轩然大波终会过去，待场面万籁俱寂时分，梦柏问再次开了口。
  “虽然我觉得说不说都可以，但我不太喜欢各位现在这样的眼神，就好像是我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正被执以火刑，而你们就是围观的吃瓜群众。”
  梦柏问瞧着众人眼中的不忿，那种认知被人打碎的愤怒、不悦，摊摊手，讪笑着说道：“我此前两句关于大量研究的话语里，都是加了特别注明的形容词。”
  “哦，是无谓。”一位女学生紧跟着梦柏问的话，大声叫喊了出来。
  “看看，还是有人听见了嘛！”梦柏问狂点头，对众人道：“我自始至终，说的，都是大量无谓的研究。然而你们却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我知道，其实你们都觉得，我梦柏问，不配成为一名研算师……别急着否认，也别急着打岔，听我说完。”梦柏问指着一位脸色微红的教师说道。
  “也的确，我一个天赋低等，注定成为不了一名强者的弱者，除了家境还算不错，长得也还行以外，一无是处。”
  梦柏问又不要脸了。
  “至少，在这个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世界上，就是个蝼蚁一般的存在，一个不小心，可能哪天就没了……”梦柏问自嘲地笑道。
  “但偏偏，这样的我，却咸鱼大翻身，竟然成为了一名研算师……啧啧，这简直就像是天上的神，突然一时兴起，给我开了条康庄大道，让我能够一路走得平坦一般。”
  众人都默然不语，或多或少，带上了些‘的确如此’意味的眼神，看向了梦柏问。
  “不可否认，我可能真的是命好。”梦柏问背着手，微抬着头，道：“能够出生在漠沧帝国的第一世家中，还是家中最年幼的孩子。”
  “下没有弟弟妹妹的烦扰，上又能得到来自父母、兄姐的关爱。”
  “可以什么都不做，去尽享荣华富贵，去过上一个醉生梦死，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到了成年后，还能在家里的安排下，娶上一个漂亮的妻子，和她朝夕相处，和她坐看日出日落，在平淡的氛围里，去找寻一些你们看不上的，简单的幸福。”
  “怎么？难道这就不是一种，很值得向往的人生吗？”
  “不是只有波澜壮阔，才叫人生。”
  说到这里，梦柏问停顿了很久，将目光放远，看向了一个众人都未曾注意到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长着尖尖的耳朵，蓬松柔顺的尾巴，面容乖巧可爱的兽人少女，正倚着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可是呢？”梦柏问微低头，看向众人，面色变得有些悲伤，道：“可是我终究，在这个讲究天赋的大陆上，是属于最低下的那一类人。”
  “我也想，有一场波澜壮阔的人生，哪怕它很短暂，哪怕它很残酷……我也想要。”
  “我也想，能自己去选择一个最合心意的妻子，能和她一起遨游天下，去看看大海的碧波汹涌，去看看高山的雄峻伟岸，去看看草原的辽阔无涯……我也想要。”
  “我也想，成为父母心中的骄傲，成为兄弟姐妹可以仰仗的哥哥、弟弟，不用在他们的保护下，窝在家里，连门都出不去……我也想要。”
  “换做是你们，能明白这样的心情吗？”
  梦柏问眼眶湿红，一颗渐渐饱满的泪水，恰逢其会，正好在他说完话的一瞬间，顺着他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缓缓滴落。
  “滴答！”
  那一声泪落，如作金石，清脆响亮。
  现场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悲伤开来。
  台下的众人，皆是面带羞愧、惋惜、同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