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唐言泽的脚步沉重了许多。
  似乎那沉重的心事让他都变得重了些。
  在沙漠里踩下一个个鲜明的足迹。
  但是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唐言泽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发出了愉快的呼唤声，想和唐言泽一起朝圣。
  他大概是从绿洲那里来的，毕竟这里是旅人的聚集点。
  虽然他们外表一样，但是唐言泽知道，这并不是之前那个人。
  但是有人和自己同行，唐言泽也很开心，欣然答应。
  他和之前那个成熟稳重的人不一样，他似乎年轻一些，比较开朗，喜欢飞翔，经常走在唐言泽前面，用短促的呼唤声催促着唐言泽跟上他。
  唐言泽面带微笑跟在他身后，感觉他阳光开朗的心态渐渐影响到了自己。
  他似乎走出了之前那短暂的失落与伤感，缓缓地伸出触手去触摸那道阳光。
  但是第三天的时候，他不见了。
  唐言泽只是看着他和往常一样在前面飞，他在后面追赶着，转过一个沙丘，他就不见了。
  他似乎还能远远地听到他欢快的呼唤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唐言泽愣愣地站在沙丘的顶端。
  一言不发。
  ……
  他开始变得沉默了，太过遥远的旅程，和脚步一样疲惫的心，让他难以再对任何事情有反应。
  后来，他遇到了很多人，却没有了当初那样的心情了。
  遇到的时候礼貌，分别的时候平淡。
  他连在绿洲旁等三天都不会再有了。
  他在沙漠里跋涉了整整三个月，像是渡过了三年一样漫长。
  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
  一开始，他初来乍到，遇到了那个人，他天真地以为他们会结伴同行到旅程的终点，却在一个寻常的转身中再也找不到了。
  后来想想，他可能本就没打算和他一直走下去，那一切对未来的设想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后来，他又遇到了一个人，他开朗的性格让他感到了温暖，他走出了阴影，再一次拥抱阳光。
  但是他就这么走了，欢快地唱着歌走了，只留下唐言泽一个人愣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知道，他的眼里可能从来就没有他，只是天性开朗的他突发奇想地要和唐言泽同行一段路，走着走着感觉没意思或者找到了其它有趣的东西，于是就离开了。
  一切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只有他自己。
  唐言泽明白了。
  后来，他也遇到了很多人，大部分都彼此相处得非常有礼貌，为对方着想，然后在某个地方微笑着分别。
  他也遇到过和当初的自己一样的人，初来乍到，刚刚踏上这条旅程，在孤独与疲惫的崩溃边缘中被唐言泽所救，从此跟在他身后。
  但是现在的唐言泽，已经没有带着他的心情了，于是在陪他走了一段路后，借着某个人多的绿洲，悄悄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他也会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明白这一切的吧。
  他想。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沙漠的边缘。
  在沙漠的尽头，是一片黑色的乱石林。
  没有走完的成就感，也没有对未知路途的畏惧感，他的心早已麻木，只是机械地一步步走下去。
  戴着面具，装成一个完全不像自己的样子与人交往。
  那黑色的石头似乎是火山岩，遍布整片大地。
  不知什么时候，火山在这里喷涌过，高温与烟雾遍布大地，像地狱的盛宴。
  唐言泽走在这里，脚下时不时会出现几具庞大的骨架，有十多个他那么长。
  再往前，他隐隐地听到了几声咆哮。
  他看到了远处那行走着的巨大身躯，还有幽蓝色的眼睛。
  天空是暗淡的昏黄色，四周的黑色怪石如恶魔的爪子，腐烂的古老生物在这里游荡。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躲在石头后面，以免被那些家伙看到。
  但漫长的路程，那么多大块头，他又怎么能全部躲过呢？
  他还是被发现了，一只巨大的恐龙用粗壮的双足奔跑着，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还惊动了别的恐龙。
  那带着腐烂气息的血盆大口似乎就在他身后，他一呼吸就能闻到那股恶臭。
  终于，他跑不动了，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感受到了那利齿的锋锐，他甚至能看到那腐烂的、沾着肉沫的牙龈，上面爬满了蛆虫。
  他闭上了眼睛。
  但是下一刻，他感到有人抓住他的腰，将他甩了出去。
  呼唤声响起，他的斗篷再一次散发出光芒，他下意识地飞了起来，滑翔出去，落在远处，摆脱了追击。
  过了一会儿，失去目标的恐龙们纷纷散去，脚步声越来越远。
  一个人走了过来，唐言泽连忙站起来，用短促柔和的呼唤声表达自己的谢意。
  那人似乎很冷漠，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往前走，唐言泽连忙跟在他身后。
  这人虽然冷漠，但也没有拒绝唐言泽的跟随。
  他似乎是个野外生存的能手，他永远能躲开这些怪物，永远能找到正确的近路，他会生火，会找水源，会制作简易的武器。
  唐言泽只能在一旁惊叹，满脸的崇拜。
  他们两个人便一同在这片鬼气森森的地方行走着，不过，“那人带着唐言泽这个后腿”这样的说法显然更为合适。
  唐言泽天赋不差，两周之后就将他的技巧学得有模有样地，一个月之后，他已经基本上可以在这片地方生活了。
  他们二人也配合地非常之好，一同去了很多需要两个人合作才能去的地方，又或者一人引开恐龙，一人去恐龙看守的水源里取水。
  这一次，唐言泽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得过且过地过日子而已。
  一转眼，当某一天他走出那片黑色的石林时他才发现，似乎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那人和唐言泽道别，他是生活在这片黑色石林里的人，不是朝圣者，接下去的路，只属于唐言泽，不属于他。
  唐言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石林里，沉默地站着。
  这一次，他站了七天七夜。
  他以为自己已经淡漠了，却没有发现，在一同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磨难后，他的心里早已有了感情。
  七天之后，他转过身，继续出发。
  这一次，他的脚步却更加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