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琥珀，白芷瞧着天色还早，外面凉凉爽爽的，也不是特别冷，用过午食后，就让人搬了桌子，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起了账本。
  这树高高大大的，叶子长青，在院子西侧，周围砌了一圈圆台，台上摆了一圈蝴蝶兰，正开放着，树冠很大，从上面遮下来，能有一丈五，若是夏日里，拿来遮阳刚好。
  白芷没回来之前，宅子里的花费一惯不多，她拿的这本账上只有下人们的工钱，制衣费用和宅子里一些维护费用。
  一目十行的瞧过去，确实是没有问题的，她又拿过另一本，这一本记载的就比较杂乱了，是后厨的采买费用。
  她看着看着，眉头就皱到了一起，她喊了一声附近擦台阶的家丁，“你去管家那拿个算盘过来，就说是我要的，我少扣你一个月工钱。”
  那小子一听，乐呵呵的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管家一块回来。
  白芷拿过算盘拨了几下，眉头皱的更深，把手缩了回去，开始出来的时候没觉得冷，时间久了就觉得手冰的不行，于是她就跟管家说，“你去给我拿个手炉。”
  管家现在是知道谁是主子了，生怕再惹了白芷生气，答应了一声就去找手炉了，也不知道他这养尊处优的，找不找得到，不过白芷是不会关心这个的，她现在看着这米粮账，看的越看越憋火。
  取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然后折好，又叫了前面那擦台阶的小家丁，“你再替我跑一趟，我再少扣你一个月工钱。”
  不多会儿管家已经拿了手炉回来，里面装好了炭，正是逐渐加温的时候，白芷接过来，好好捂了捂手，驱了躯寒气，觉得浑身都舒坦多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管家说起话来。
  “我依稀记得夏天的时候江南是有一场水患，闹起了流民，可来了潞县。”
  管家回忆了一下说:“是有的，八月里，人还不少。”
  白芷笑了笑，喊了不远处扫地的家丁让他搬了椅子来，请管家坐下，又说:“我以前没见过这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您跟我说说。”
  管家顺势坐下，一边回忆一边说:“就记得开始的时候只有几个人，后面人就多起来了，路面上躺了一堆人，晚上宵禁的时候都赶不走，因为赶了他们也没地方去。”
  白芷继续问:“那可真实可怜，那他们吃住怎么解决的。”
  “后来各家都开了施粥篷子，又筹钱在潞山脚底下的郊区给盖的草棚子，算是安顿下了，后来朝廷派了人来，就都给接走了。”
  白芷点点头:“解决了就好，那那段时间米粮涨了不少吧？”
  管家能做到这个份上，自然不是傻子，听白芷这么问，显然已经知道账目出了问题，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凑过去问:“姑娘，可是账目出了问题?”
  之前态度上出了差错，想给主子下马威却被打了脸，他就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了，这要是账本出了纰漏，要是分内事没管好，那主子撵了他去都是应当的，一时之间脸色煞白。
  白芷笑了笑，伸手往下摆了摆，示意他稍安勿躁，问他道:“这账册谁做的。”
  “是老奴。”之前府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事，苏北望没回来也就没请账房先生，没办法他就一手挑了这活计。
  白芷瞧他连这个“老奴”称谓都用出来了，可见是吓得不清，就说:“不用这么客气，咱们商户家没那些规矩，账本做的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才。”
  管家讷讷半晌，没敢接话。
  白芷也没出声，又翻了几页那账本，随手丢了一边，又问:“厨房采买是谁负责的?”
  “之前宅子里没几个人，厨房采买都是李婆子去的，她先跟那边谈好价钱，拿着凭据来我这边报账，之后那边把东西送进来，我这边记下来的，可是账上有什么不妥?”他第二次追问账目，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白芷点了点头，没继续说话，只是对着他和善的笑了笑，然后握着手炉四处观望着，证据没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管家一直没得到回应又不敢再问，这两日他看着，他家这主子，看上去是个不太按套路出牌的。
  就这样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直到那擦台阶的家丁跑了回来。
  白芷问他:“可见着人了？”
  家丁点了点头。
  白芷又问:“怎么说的?”
  家丁把手撑在膝盖上边，俯下身子，一边喘一边说:“让我缓缓，上不来气了。”
  白芷觉得他好笑，端起茶碗，才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凉了。
  管家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丢人的兔崽子!不过他自己头上还悬着把刀呢，也就没说什么。
  “三太太说，八月的时候流民入城，各家粮号纷纷叫嚣着涨价，但是二姑娘早前提醒过会有流民一事，所以沈家预先屯了粮。粮价只涨了半日，下午就降下去了。”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八月里的粮价。”
  白芷拿过那册子看了两眼，递给管家。
  管家接过来翻了几页，又拿起他之前记的，两下一对比就看出不一样了。
  “过了年节，我让大哥挑个靠谱的账房，这之前还劳烦管家多费力了”又说:“把那李婶子送出去吧，我们家请不起她。”
  八月的粮价，她采买时生生的给翻了两倍，那中间的利润，怕是够她家吃好几年精米了，其他的也瞧出了问题，不过跟这个比，那都算是小数，虽然一笔笔加起来数目也不少，不过追不回来，也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白芷说完站起身，准备回去睡个午觉，余光瞥见那小家丁，觉得还挺眼熟，细想一下这不就是上午那个频频接她话茬那个，于是就跟他说:“看你话传的不错，我再少扣你一个月工钱，也就是说你今天偷懒，我不扣你工钱，去玩吧。”
  这意思就是给这小家丁放了一下午假，然后收回那三个月工钱，怎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赚到，小家丁耷拉个脸看向管家，小声嘟囔:“爹……”
  姑娘不愧商户出身，真的是一点亏都不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