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老太太有些倦了，众人便起身告辞。
  老太太有心留他们住下，不过想着天亮的时候，必定是有各处的节礼送过来等着他们处理，便就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现下把人留在大宅，明日又有朝食请安的，等他们回了家处理事情，那都该是下午的事了。
  有些节礼，还是赶着早的好，主子不在家，留下的下人未必知道该收不该收。
  白芷正磕睡得厉害，被玛瑙推醒，裹上斗篷，迷迷糊糊的跟着出了门上了马车。
  马车里之前就点了炭炉，又加了几床棉被，虽比不得正经屋子里暖和，但也不至于冷，白芷眼皮沉的厉害，已经是睁不开了，没多会儿就栽倒在苏北望身上，睡熟了。
  玛瑙眼瞧着，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捂了嘴偷笑。
  白芷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觉得自己还在湘西，被几个穿着绣花褶裙的少女簇拥着，随着少女身体的摆动，叮铃铃的声音络绎不绝。
  有人递了果茶给她，她隐约知道那少女的意思，大约是见苏北望长得俊俏，便来她这里探听些消息。
  中原不比苗寨，她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应付过去，那少女已经开了口。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白芷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外面全是震耳的鞭炮声，如今院子小，外面的声音挡都挡不住。
  她穿好衣裳出了门，管家就把收到的礼单拿来给她瞧。
  她如今刚刚睡醒，脸还脏着，头也乱着，不好见人，便喊着玛瑙。
  管家叫了两个小丫头来给她送水，说是晨间里行远镖局来了人，接闺女回去过个团圆年，少爷已经给了假。
  白芷便又问他苏北望在哪儿，管家说不知，只道是早早的出去了，朝食都没来的及用，他猜估计是应了饭局。
  白芷皱了皱眉，打发他下去，哪有大清早应饭局的，真看她不是当家主子，糊弄起来一点都不含糊。
  当初白芷退了婚，不到半个月就跟着苏北望的商队往西边去了，彼时这宅子还没修好，住不得人。
  一行人是腊月二十八那日晨间，赶在天亮之前回的潞县。
  她以前不曾见过这院里的下人，大约是看着她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虚岁就十八了，都琢磨着许是没多久就得出了门子，没几个人把她当正经主子看。
  刚回来那日，连夜赶路到了宅子门口，本想着好好睡上一日，那成想一开房门一大股霉味就冲了出来。
  管家一边鞠躬说着失职，没看顾到小丫头偷懒，神态里却没半分羞愧的意思。
  玛瑙气的不行，那是一次两次偷懒吗，看看那桌子上的灰，都有三层纸厚了，最后白芷纵着她，在院子里耍了一早上鞭子。
  直把那些丫鬟家丁吓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刻那鞭子就抽到自己身上。
  战战兢兢的领着白芷换了另一间房，白芷一看，笑了，合计着是把自己当了外人，先前那间是客房来着。
  这好不容易回了家，还被一堆见都没见过的下人给了下马威，这说出去，怎么也不好听啊。
  但她可没时间跟他们耗着，拆了头发睡上了一天，晚上跟苏北望匆匆吃了个晚食，说起送出去的年礼。
  往年这些事都是大太太和三太太一起张罗的，直接送到人家府上后院里，苏北望是不太清楚的，只跟她说，随她怎么折腾。
  他们分出来也不过半年，便是这方面做的不太周全，也没人会拿来说嘴，毕竟这府上，只有这兄妹两个主子，没有个当家太太。
  剩下的两日里，白芷便躲在屋里列单子，又让人出去采买，因着时间太赶，忙活着，险些误了回大宅的时辰。
  白芷自己梳洗好，又换了身衣裳，去门房见客。
  玛瑙不在，她便让小丫头搬了她桌上的一匣子荷包过去，也是前日里准备好的，准备赏人的，里面是十个铜板。
  能代替主子出来送礼的，在自家主子面前，也都是比较的脸的，十个铜板对他们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钱，也就是应个景，取个“十全十美”的寓意。
  苏北望应付完铺子里的管事，匆匆回到宅子里的时候，白芷正坐在院里悠闲的喝着糖水，看见他回来，也没起来，就跟他说:“我瞧着库房里这套桌椅样式不错，就是颜色太浅，轻佻了些，正打算让他们漆了送人。”
  苏北望说:“外面阴冷，何必自己在这冻着，家具送去给工匠处理就行，他们这些也未必做得好。”
  管家点点头，这位三姑娘可是个能折腾人的，大早上送走了客人，便让他们一院子人围在这，把这套家具磨了漆，漆了又磨，一会儿说颜色不够端庄，一会儿又觉得不够明亮。
  他想问问是送给谁的，若是个姑娘家就漆的淡一点，不裹住香味，若是放在前厅的就深一点，看着也端庄。
  结果这小祖宗就是不肯跟他搭一句话，只顾着指挥下人干活。
  他这边正想跟苏北望说些什么，告状也好埋怨也好，总不能一院子人跟着这三姑娘瞎折腾，就听见那位“罪魁祸首”说:“虽说我们白家如今不是什么贫苦人家，但是我们二房也不能太过奢侈，毕竟勤俭持家是美德，总不能事事都找工匠，不然留着院子里这么多人是当主子供着吗？”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上眼药了，不过苏北望倒是配合着点了头，按说这一房名义上是白家二房没有错，苏北望是过继来的少爷，没上家谱没改姓，其实也就是个义子。
  这么一算这一房里的正经主子，就白芷一人才对，若不是管家做的太过分，她也不愿意敲打他。
  以为她不清楚，不就是在白济慈那里收了好处，想跟她别着劲吗。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惯会窝里横，以前她想着寄人篱下是该各处迎合着，能敬着哄着，家和万事兴就好了。
  如今她都已经搬出来了，那人手还敢伸到这儿来，当真是有的闲。
  其实白济慈也没做什么，无非就是让人在管家面前透漏些白大老爷的想法，这管家就扯着鸡毛当令箭了。
  可惜，苏北望对白芷那是一惯没原则的宠，她有理是她对，她没理也是她对，谁让他不是亲哥，只是个义兄呢。
  更何况白芷可从没让人挑出她理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