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知是媆媆小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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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开 更新:2021-05-15 18:51 字数:3502
城西郊。
“到了,下来吧。”祁砚先下马,伸出手臂,苏姝扶着祁砚的手臂下马。
“石宅,为什么是石宅?”苏姝望着门上那块匾,转头问着。
祁砚指了指,说道:“这原是我叔叔的一处宅子,我婶婶姓石,我八岁的时候,婶婶过世了,叔叔便改名叫了石宅。我原本叫祁集成,婶婶过世之后,叔叔给我改名叫祁砚,集成就成了我的字。”
苏姝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你这个‘砚’字,倒是寄托了你叔叔对妻子的思念啊。砚,石见。”
祁砚右手牵着马,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苏姑娘请。”
祁砚敲了敲门,一个约摸十五,模样清秀的男仆开了门,看见主子回来,立即将门大开,弯腰恭迎道:“三爷总算是回来了。”
祁砚将马交给他,说道:“叫姑娘们自己忙自己的,不必前来服侍。”“是。”
苏姝含着笑,心里想着:姑娘们,这祁三爷怕不是个宝二爷。
左右两边是两条长廊,柱上皆是雕刻了精致的花鸟鱼虫,长廊两边貌似都是房间。中间就是一个大池子,上面开着荷花,岸边停着一个小舟。
祁砚道:“上舟吧,除了马厩和仆人的屋子,我家所有东西都在这个池上修建的。”苏姝看呆了,那两边长廊延伸一段距离后,就又向外两边延伸了出去,好似没有边际。祁砚用折扇拍了拍苏姝的背,苏姝才回过神儿来。
“你家,就是一个水上的屋子?”苏姝坐在舟上,惊奇地环顾四周,祁砚划着小桨,说道:“是啊,你看,你左右两边的两个圆形的,用玉石砌成的‘池中池’,里面皆是热热的温泉水,划过这里后,就开阔起来了。”
不一会儿,祁砚将小舟停在整个池中央,眼界最开阔的地方。
祁砚边指着边说:“你瞧,正方就是我睡觉的地方了,是在池上建起了一个大亭子,没有门,四周都是帷帐垂下当作门了。我的书房呢,你看,”祁砚指着右边一个池子上建起的略小一些的亭子,说道:“有两层呢,第一层是我处理事情的,第二层便是我的藏书了。”说到这里,祁砚凑近了点,悄声说道:“有些书啊,皇帝都没有呢。”
祁砚又四处指着:“这个是戏台子,我可喜欢看戏呢,宅里也养了个戏班子。除了我睡觉的地方和书房用了木桥连着,其他的都要乘舟。”
苏姝指了指最右边的一个小圆石台,上面密密种了几株竹子,问道:“这为何分出来单重几株竹子,还隔了那么远。”祁砚笑道:“你猜。”
“到了,上岸吧,你先上去吧。”祁砚将舟靠在岸边,放下桨,说道:“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
苏姝坐在舟上看着,祁砚所说的“睡觉的地方”,是个连床都没有的地方。下舟登岸,上了两级台阶就是宽大平坦的长形石岸,上面全都铺满了白色的鹅绒地毯。
苏姝脱了鞋踩上去,软软绵绵的。瞧着中间乱糟糟地摆了许多被褥和软枕,鹅黄色,紫棠色,藕粉色,墨绿色皆有,想着这一块也许就是他的“床”了吧。
祁砚走上来,说道:“如何?”苏姝笑道:“我当京城首富的家是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呢,不是名人字画就是古玩珍奇,想不到你这里,除了水多,倒还真没什么东西。”
祁砚低头笑道:“那些个不过是艳俗之物,我不好这个,怎么乐呵怎么来。”
苏姝正欲再说,只听见“咚咚咚”未着鞋的脚步小跑而来的声音,音近时帷幔那里冲出来一个小人儿,一下子扑到了祁砚的怀里,娇声娇气地喊着:“爹爹!”祁砚一把把小女孩儿抱起来,亲了一大口,说道:“好华儿,爹爹可想你呢!”
苏姝有些错愕,还未定神,后面又有一个跟着小女孩儿快步走来的女子,约摸着十六七岁,在后边焦急唤着:“小姐慢些跑!仔细摔着了!”
苏姝愣在那里,缓缓才反应过来,正要问,祁砚就笑盈盈地说道:“这是我女儿,正月初一刚满了四岁。”说罢又对着怀里的小女孩儿说:“这是爹爹的……”还没等祁砚说完,小女孩儿立马抢到:“我知道!这是爹爹给我找的娘亲!”
苏姝“噗嗤”一笑,觉得这个小女孩儿甚是可爱,便走上前去,俯下身来,轻轻地捧着她的脸,笑着说道:“我可不是你的娘亲哦,我只是你爹爹的朋友。”说完轻轻捏了下她粉嫩的脸。
小女孩儿竟转头也学着苏姝的样子,捏着祁砚的脸,表情故作严肃喊着:“爹爹,她还不是我娘亲哦,还有啊,说好了以后叫我妙儿嘛。”
祁砚把她放下来,理了理她的衣裳。苏姝蹲下来,拉着小女孩儿软绵绵的小手。女孩儿生得娇俏粉嫩,穿着藕粉色绣着小花儿的交领小连裙,头发分了两边梳了小辫子盘在头上带着两朵绢花。
“你叫什么名字呀?”苏姝笑着问道。
女孩儿眨了眨双眼,眸里的双瞳黑得亮闪闪的,里面像是有星星一般,糯声说道:“祁灼华,爹爹说是取自《诗三百》里的桃……桃……”灼华挠了挠脑袋,偏头看向一旁的侍女,显然是忘记了那句诗。侍女提醒道:“桃之夭夭。”灼华一拍脑袋,笑着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糯米般的小乳牙,说道:“对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苏姝笑道:“真是个好名字,可巧我《诗三百》里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句呢!”
灼华扯了扯苏姝的袖口,笑道:“真是巧!爹爹也最喜欢这一句,瞧,我这小裙上的小花儿就是爹爹亲手给我绣的桃花!”说罢还摇了摇裙摆。
苏姝回头笑看着祁砚,祁砚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灼华凑近了些,说道:“不过你要叫我妙儿。”苏姝笑道:“这又为何?”
祁砚抚了抚灼华的头,眼里尽是宠爱,说道:“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喜欢去我书房翻我的书看,也不知是哪日读了什么书,我今年过年回来的时候,非吵着要我从此叫她妙儿,说要取这个为小字。”说罢看着灼华,笑道:“告诉苏姐姐为什么要取妙字呀。”
灼华微微昂首,似有一股神气,正声说道:“取自柳永《柳腰轻》里的‘英英妙舞腰肢软’,当时不知为什么,就是爱极了这个字。”
苏姝笑道:“好个妙儿,桃之夭夭都记不得,倒是记得柳永的词!”
一番玩笑之后,祁砚对着灼华的侍女说道:“子衿,你先带妙儿下去吧。”侍女点头应是之后,牵着灼华从帷幔出去了。
苏姝一直在注意这个侍女,身量高挑,容貌姣好,却是沉默寡言。
祁砚将几个软枕摆好,靠着后,唤苏姝一块儿来靠着。
苏姝才想起来,问道:“刚妙儿说,以为我是她的娘亲,怎么,妙儿没有娘亲?还是,你的妻子……”苏姝不好说什么,祁砚笑道:“哈哈,二十年来,我这个别人眼里的多情公子,连男女之事都未曾经历,哪里来的妻子。妙儿是我的养女。”
苏姝惊道:“养女?是有人遗弃她吗?”
祁砚双手放在颈后枕着头,凝视着远处,说道:“倒是不算,四年前,我才十六岁,刚接管祁家,塞北的飞骏场刚得了一匹好马,我去看看,对,就是赤龙驹。第二天就要动身回京,我头一晚一个人在马厩那边再确认我的赤龙驹,便听见了马厩内有个女人的呻吟。当时我想着,寒冬腊月的,还有哪对男女在马厩里寻欢呀,扯开草甸,竟是一个孕妇。”
四年前,飞骏场。
“你,你怎么在这里?”祁砚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
孕妇双腿间的草垫子已经湿润了一大片,还有丝丝血迹。祁砚本以为是飞骏场里偷欢的小情人,想拉开草席吓他们一吓,谁知竟是这般场面。
孕妇神情痛苦,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肚子,咿咿呀呀地说着塞北的方言,祁砚虽不大通,却还是知道这句话是“救命”的意思。
祁砚这次来,随身没有带医师,情急间想起飞骏场的驯马女子衿的娘是专门给人接生的,娘不在,女儿虽然小,但应该会一些东西,遂立即飞奔进屋,将子衿带来。
“你别怕,她虽然只有十四岁,娘亲却是有名的稳婆。”祁砚在马厩外安抚着孕妇,眼神示意着子衿,意在问她可否接生,子衿微微笑地点点头,双手撑着栅栏,一下子轻巧地跃了进去。
祁砚背对着马厩,一直听着孕妇痛苦地呻吟,子衿也一直在旁鼓着劲儿。
寒风袭袭,祁砚脱下了貂裘披风让子衿给孕妇盖着。
祁砚搓着手,哈着热气,寒风凛冽地扑打似的吹着自己,心里却是如火焦急,仿佛自己是个父亲,在等待孩子的降生。
一声啼哭响彻飞骏场上的夜空,祁砚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欣喜地跃进马厩,又脱下自己的羊绒外袄,让子衿给婴儿裹上。
看着子衿怀里的婴儿,祁砚笑道:“真好,是个漂亮的女儿!”说罢让子衿将孩子放在母亲身边。
女人偏头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洋溢着浓浓的母爱,满头是汗,筋疲力尽,吐气如丝,改用了生硬的汉话,无力地说道:“多谢三爷,救我母女,愿神明永远护佑三爷。”
祁砚说道:“好,既然你呼我‘三爷’,你男人定是飞骏场的人。”
女人点点头。
祁砚问道:“那你为何在马厩里?他人呢?”祁砚有些怒意。
女人面上痛苦难掩,泪水霎时横流,说道:“他和我婆婆不知哪时听了医生的言语,说我会生个女儿,再也不会生儿子了,竟然想要谋害我,再娶新的。幸亏……幸亏我在屋外无意听到了才躲到了这来,三爷……”女人挣扎着起来,抱起婴儿,跪在了祁砚的面前,连连磕头:“我是回不去了,茫茫塞北,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今日想着,就是生下孩子后自尽,孩子若神明护佑自然安然无恙,今没想着遇见了三爷,求三爷收留我女儿!来世我定为三爷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