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已经黑透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立着的蜡烛结着蜡花，点点火光在微微的寒风中摇曳。
  苏姝裹紧了夹袄，搓了搓手，焦急地跺着脚，也当是御寒。
  “咚咚咚”，急促的叩门声响起，苏姝欣喜若狂，忙小跑着去开门，却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苏姐姐！您快去看看吧！”阿奇在门口说道。
  阿奇是苏姝之前在刘掌柜店里的小二，也是刘掌柜的侄儿。
  苏姝惊道：“阿奇？你如何在这儿？什么事情这么焦急要我去看？”
  阿奇拍了拍手掌，摸了额，说道：“哎呀，两三个时辰前，张大人来店里，就说要酒，也不要什么吃的，叔叔给了他酒，他就开始喝了起来。起先叔叔还陪着张大人喝了两盅，谁知道张大人像是几十年没喝酒一样，一直喝，叔叔实在陪不了，叫我做了牛肉给大人垫肚子，防着伤了身子。”
  苏姝忧心如焚，说道：“怎么会这样？他还好吗？”
  阿奇道：“我也不知道，只听大人念叨着‘蠢钝’啊，‘天真’啊什么的，还时不时在大笑，还砸东西。叔叔怕大人伤了身子，想要让我送大人回家，可这虽是面对着，可好歹也有那么一段距离，我可是背不动啊，叔叔腰又不好……”
  苏姝打断道：“我知道了，他这个样子只怕烂醉如泥了，哪儿也去不了。你等我，我收拾件衣裳，随你去客栈，今夜怕是要借宿一宿了。”
  阿奇点头道：“是了是了，叔叔也是这个意思，苏姑娘快些随我去吧。”
  客栈。
  张居正发冠滑到了脑后，头发也散乱，苏姝快步上去夺过张居正要饮的酒，喝道：“坐都坐不稳了，还在喝！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什么事情那么要紧，能让你这么糟蹋自己！这一盅又一盅的，你倒是海量，这身子不要了吗？”苏姝说着说着，竟激动得摸起了泪来。张居正却是低头一言不发。
  刘掌柜在一旁说道：“叔大啊，苏姝也来了，你好歹别喝了，我是劝不住你了。”于是起身对着苏姝说道：“你既来了，穿过厨房后的屋子你就先扶他去那儿歇着吧，你知道在哪儿的吧。”苏姝点点头，感激道：“多谢刘掌柜。”
  苏姝和阿奇一左一右架着张居正去了那个屋子里，将他放在了床上。
  苏姝打来热水，替张居正脱了鞋袜和外袍，给他细细地擦着身上，又卸去了发冠，木梳沾了热水替他梳着头。
  苏姝坐在床头，靠着柱子，盘着腿，枕头放在了腿中间的空圈儿里，让张居正平躺着枕着枕头。
  “好疼……”张居正面色红润，醉意喃喃道。
  屋内未掌灯，月色透过窗户洒进来，正好洒在张居正的醉意浓浓面上，月色之白和醉酒之红相印，衬得他的面容越发如玉。
  苏姝轻声说道：“忍着点，我在给你按着头，若不按着，明日醒来定头昏脑胀，一会儿痛意就没有了，你慢慢睡着便好。”
  按了好一会儿，张居正眉头渐渐舒展，神色也宁静了下来，呼吸平稳了，苏姝这才放心地停了手。
  看着张居正躺在这儿安静地睡着，苏姝忍不住伸出手抚着他的脸颊，笑道：“你且安睡吧，天大的事儿，我都陪着你呢。”
  天边泛起鱼肚白，点点晨光温柔地映进来。
  “这儿……是哪儿？”张居正睡眼惺忪，伸手揉了揉眼睛，才全睁开。
  “头疼吗？”苏姝一晚上都靠在柱子上，自然眠得不深，按了下太阳穴，轻声问道。
  张居正仰着头，一下子坐起来，惊道：“你一夜都是这姿势？”
  苏姝忍着难受活动了几下，弯了一夜的腿，又靠在柱子上，这背和膝盖都又酸又痛。
  “还好还好，昨夜给你按了会儿头，你的头今儿应该是不会疼了。”苏姝笑道。
  张居正问：“我们这是在哪儿？”苏姝说道：“刘掌柜的客栈里，你昨个儿喝那么多酒，阿奇都背不动你，只好在这儿借宿一宿了，听阿奇说，你之前还撒酒疯砸碎了人家东西，亏得刘掌柜心善，你砸了人家东西，人家却怕你伤了身子。”
  张居正低下头来，不言语了。苏姝坐近了点儿，柔声问道：“能告诉我，昨天是什么事情让张大人如此失了体统？”
  “我……是我不好……我去给刘掌柜道歉。”张居正翻身就要下床，苏姝拉住他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下次不许这样了，有事就要说出来，别伤了自己，还让别人担心……”苏姝说着，手也不自觉地握得有些紧，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张居正心里莫名揪了起来，伸手将苏姝垂下的发缕别在耳后，轻声道：“抱歉。”
  苏姝抬起头，缩回手，笑道：“快去吧，刘掌柜要你赔钱你就赔，不要你赔你就悄悄地赔。”张居正点点头：“我明白的，呵呵，”张居正顿了顿，摇了摇头，自嘲道：“太白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我是酒中仙也做了，天子不呼我也上船了，谁知道这船上，压根就不缺我，也不需要我。”说罢披上衣服就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