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时光转眼即逝，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不生不死的鬼差来说，我如约来到了他的家，下午的时候，我站在那棵老树的面前，我敲了敲树干，开门的是位二十岁的小姑娘，我知道她是谁，她是白兮，二十年前的那个生有重瞳的女婴。现在的她已经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如果不是她的那双眼睛，我还真认不出她来了，她长得非常漂亮，她的眼睛也由小时候的黑色转化成了金黄色。
  “请问你找谁，”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说道，
  “找你，”我说道，
  “找我，”她疑惑的看着我，
  “老弟，你来了，”我身后传来了山鬼的声音，
  “老爹，您回来了，”白兮跑到山鬼的身边搀扶住了他，
  山鬼的身体已不似以前那样硬朗，他的背已经弯成了九十度，虽说他是这山中的精灵，但是如果不能得道成仙，他们也会最终老去。
  山鬼的寿命已经无多，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老哥，”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弟，你这是为何，”山鬼爽朗一笑说道，
  “风沙迷住了眼睛，让你见笑了，”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说道，
  “老弟，请进”
  “老哥先请，”
  我们两个互相谦让着，白兮有点看不下去了，直接让我先走了进去，然后搀着山鬼走了进来，
  山鬼的家从外面看虽然是一棵树，但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里面的房屋院落与人间的并无区别，山鬼的家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是比以往多了一丝人气，山鬼一生没有娶妻生子，他把剩余的时光全都给了白兮，给了我的嘱托，山鬼的家被白兮收拾得干干净净，屋子前面的院落中被白兮种上了许多山花，这里一年四季如春，更适合花的生长，有好多我都叫不出名字，可见，白兮在这二十年把这里弄得井井有条。
  山鬼在白兮的搀扶下来到院落中的凉亭坐了下来，坐在了他的旁边，我坐在了他的对面。
  “老弟，能否让白兮在我身边再待一段时间，”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凉，他自知时日不多，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在人生的最后时光有所依靠，他想在离去的时候能看白兮最后一眼，精灵和人一样，孤独了久了都会产生那深深的羁绊。
  说实话，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请求，他们精灵不同于凡间的人，他们没有灵魂，如果去了，就真的消失了，虽然相对于凡人来说他们的寿命会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但是，他们这之间承受的痛苦非比寻常人能承受的，他们得道成仙者寥寥无几，甚至修成人行也是一种奢望，山鬼就是失败中的一个，对于他，我欠他的实在太多，我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我不想让他在人生的最后得不到一丝温暖。
  他见我面露为难的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让老弟为难了，”
  他的一句话让我的双眼中的泪花不由自主的滑落而下。
  我拿出随身的葫芦，里面是百年的陈酿，当我打开封口时，屋内立刻香气四溢。
  “好香，老弟，你这酒真是好香，”山鬼闻到酒香不禁连声赞道
  “哥，今天我们一醉方休，”我苦笑了一下说道，
  白兮起身回到屋里拿出了两个酒杯放在了我和山鬼的面前。
  我拿起酒壶先替山鬼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放下酒壶拿起酒杯：“哥，我先敬你一杯，一是感谢你对白兮的养育之恩，二是，替白兮的生身父母感谢你对白兮地养育之恩，”说完，我一饮而尽，
  “老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不是您的女儿么，”白兮听到我的话不解地问山鬼，
  “哥，您没有跟她说过她的身世么，”我看着山鬼说道，
  “老弟，我也是为了她好，”山鬼饮下杯中的酒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时我才明白，山鬼为了白兮的成长，一直隐瞒了她的身世，事到如今怕是瞒不住了，
  我拿起酒壶为我们两个倒了一杯酒，山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就有劳老弟把一切告诉白兮吧，”
  “好吧，”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放下酒杯，看着白兮向她讲述了她的身世，听完我的讲述本以为白兮会大哭一场，可是她却出乎我的意料，她出奇的冷静，她的态度真的有些反常，只是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喝下了不少的酒，然后转身去了屋子里。
  不一会，她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他放下菜盘说道：“老爹，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屋里了，”
  “你没事吧，”山鬼关心的说道
  “没事，老爹，”白兮说完转身离去回到了房间。
  “来，我们继续喝酒，”山鬼拿起酒杯说道，
  “来，哥，”我也举起了酒杯。
  这一夜，我和山鬼推杯换盏一直到深夜，好不痛快。
  。。。。。。
  这一次我没有带白兮走，我让她留在了这里，临走的时候，山鬼特意把我送到了门外，我没有回头和他告别，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泪花，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见面了，宋伯，秦岚，可儿已离开了我，而我的最后一位老友也即将离去，这个世上除了孤独还剩下什么，还能有什么。
  一个月后的夜晚，山鬼离开了我，我去他家里见了他最后一面，他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起身了，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还证明着他还活着，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有言难说，对于我来说生死的离别不是最痛苦的，而是看着老友就这样孤独的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孤独了一生一世，不过还好在最后的时间内有白兮的陪伴，想必他会有所安慰，他的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知道他想和我说什么，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哥，”我轻轻唤了他一声，我的泪水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他看了看我，两行泪从他的眼中滑落而下，他的手慢慢沉了下去，他走了，他终于走了。他的身体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了这块让他还有所留念的地方，白兮跪在了地上，她已泣不成声，自从认识山鬼到他离开，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一直没有和我说过他的名字我一直称他为山鬼，他一生从未走出过这片老山深林，对于他们这些山中的精灵来说，他们未成人形或者没有修成正果之前，走出这片老山深林也是一种奢望。
  随着山鬼的离去，他创造的这个空间连同空间中的一切也都也消失了，这里只剩下了那棵千年老树也已枯萎，山中的精灵在夜色中静静的站在了老树的周围，他们来到此处是为了送别山鬼最后一程，也是为了缅怀这位老友，也许现在老鬼的结局就是他们以后的归路。
  白兮此时从袖口拿出一封信交给了我说道：“这是老爹留给您的一封信，”
  我接过白兮手中的信，没想到他还有未了的心愿，我拆开了山鬼留给我的信，当我看到信上的内容时，我的眼泪再一次迷湿了双眼：
  老弟：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也许我已经不在了，在我的一生中我错过了太多，留下的遗憾也太多，我的一生中从未走出过这个深山老林，可以说是我的悲哀，我的离去虽是早已注定，我无怨无悔，我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白兮，自从二十年前你将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送到我的面前至今我自始至终将她当为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聪明伶俐，乖巧可爱，虽然她是凡人的孩子，可是那天我知道这个孩子注定此生不会沉寂如此，老弟，我已经将我毕生的东西都给了她，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寄托，我知道她的那双眼睛不同于常人，她的那双眼睛早晚会成为她带来灾难，但是，作为将死之人，作为白兮的老爹我恳求你不管将来如何能代我好好照顾她，这也算是老哥对你最后的请求。
  看完山鬼的信，我紧紧握住了拳头，信在我的手中化为了一缕青烟，处理完山鬼的事情后我带着白兮离开了这里，我要带着她会冥府复命，在此之前我带着她来到了她的生身父母的坟前，二十年过去了，坟前由于无人祭奠早已是乱草丛生，唯有我离去的时候替他们立的那块无名碑还能认出来，对于他们夫妻的名字我没来得及问。白兮用手清理了坟周围的杂草，她按照人间的礼节祭奠了离去的双亲，她至始至终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告别了这里，我带着她来到了她出生的那座院落中，经过二十年的岁月，它早已被风雨侵蚀的看不出原先的模样，这里随着他们的离去被遗弃在了这里，
  白兮走到门前轻轻的推开了房门，里面的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里面的东西早已化为了腐朽，轻轻一碰就已零散，我拿起地上的木棍替她扫开了那些碍事的蜘蛛网，白兮四处打量着这曾经出生的地方，里面算是完整的就是那面铜镜摆放在梳妆台上，曾经的女主人坐在那里在丈夫的注视下对着这面铜镜打扮着自己，白兮用手拿起那面铜镜擦去了上面的灰尘，铜镜又重新回复了往日的光亮，在床头的位置，白兮找到了一个玉簪，白兮擦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戴在了自己的发髻上。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天亮的时候，屋内被白兮收拾的井井有条，院落中的杂草也被清除干净，做完这一切我带着白兮离开了这里，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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