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万物休，唯有柿树挂灯笼。洁白的雪落于鲜红柿子之上形成的强烈对比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雪打柿树的景色不多见，在往年城主府内每逢这种景色都会引得不少府内人披着厚袄貂裘出了屋内，驻足观赏。
  但，今天没有下雪，柿树也齐中而断，散落一地，鲜红柿子摔打在地上，爆出的汁液混着泥土，和另一边的一滩血肉一起出现在一个场景下，这个画面一点都不美。
  自然，也没有人去遗憾，再也在城主府内看不到雪打柿树的美景了。
  府内乱作一团，药劲儿散去的张顺意，强撑着身子在收拾残局。
  ……
  府内府外，同样的乱成一片。
  城内城外，却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青石街道一直延伸到城门口，往外便是土路的官道，无端的一阵风过，几只脚落于地面，扬起了三五缕微尘。
  在荆州城墙上的三人已经站在了城外，对面又多了两人。
  崔一秋看了眼耷拉着双肩的杨羽宫，又转头看向对面，紧了紧分别握在双手的刀剑。
  红衣女子已是不用多数，已是老熟人，另外的男子光站在那里就能感受到一股清冷的气息，显然是不太好相与的人，身后跟的一男童，怯怯诺诺，时不时的偷偷瞄向崔一秋，在与他目光交汇时，又赶忙低头，像是偷偷做了错事被家长发现。
  青山来人自有青山的风采，青山的试试自然有青山试试的分量，那么青山来人也应该有青山人的气度。
  崔一秋不知道这男子来自哪里，但是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人出手带他两人出城，自然是要感谢的。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不知敌我，不知来意，不知出处，要谢，便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好，先不急有那么大善意。
  “不用谢我，你要谢张寡妇。”
  呵的一声笑，有些轻蔑与随性。
  “青山来人，就是不一样啊，什么都没做，两条人命呢。”
  “不怪我。”
  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讨好，本来就是尽其所能，这与上位者的意志无关，若真要怪，勉强能说如果你不要这把灵剑，那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就像你说你要喝粥，那么你要先买米，因为你有需求，卖米的人去向种米的人收米，但结果却是卖米的人随手把种米的人杀了。
  杨羽宫要杀叶轩，有那么股，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意味，但是在青山看来，却没有这样的道理。
  因为青山便是道理，所以也只有一句不怪我的解释，若能想通，那便算了，若是想不通，便就想不通吧。
  崔一秋是可以想通的，如他爹崔淮那般人，都也只能在通天道外干出铁骑入洞庭的事情，更何况是他？更何况他面对的是通天道最北边的青山？
  崔一秋想不想的通，和那男子毫无关系，他只关心和他同在一个层面的人。
  “不管怎么样，答应人的事情还是要做，这孩子我要带上山，那把剑，我不要了，但是要给这个孩子。”
  说着用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灵剑自悔……”
  “我要。”
  红衣女子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向崔一秋伸了伸手。
  崔一秋听着对话早已猜出这孩子是谁，心里不免嘀咕，这行为……应该算是资敌了，毕竟是杀父仇人。
  但是想归想，剑还是递给了红衣女子。
  剑身不再泛着幽光，只是漆黑的一柄剑。女子也没有接过崔一秋递来的剑，男子虚空作势一抓，剑便被随手摄了过来。
  “再会。”
  说完男子带着小孩儿腾空而起，转瞬便已不见人影。
  杨羽宫沉默了整场，在男子腾空而起之后，便一下昏厥过去。
  崔一秋一把抱住她，抬头问红衣女子，“前辈这是？”
  “她是我徒弟了，杀叶轩，即是她的执念，也是我对她的考验。”
  “无法开脉，怎得上山法？”
  红衣女子有些错愕，“你师傅是位大能，魂游千里，转手乾坤，都没给你说过这些？”
  李不二已是魂散天地，别人只看到他那惊艳一剑，其实际情况，除了崔一秋本人，又有几人能窥得全貌？再说，就是李不二想教，那也得有时间啊。
  崔一秋也没接话，只是摇了摇头。
  “呵呵，杀人而已，又不是和别人比谁活的时间长。世间有万般法，便对应了万般死法，既然有万般死法，那又何须上山？”
  看着崔一秋有些茫然，红衣女子也不多想多说什么，走到近前接过已经昏厥的杨羽宫，扭身就要走。
  “前辈，晚辈还有一问，不知道前辈可否给一指点。”
  红衣女子抱着杨羽宫的背影顿都没有顿一下。
  “问吧。”
  “到哪儿可识万般法？”
  “临安，三季书院内，多看些书。”
  儿啊飞龙叫，叮当打铁声。
  崔一秋是这样牵着飞龙，提着南天刀，进了荆州城的铁匠铺。现如今出了荆州城，依旧是一把南天刀，一只飞龙驴。
  驴在不远处的枯木林中随意慢踩着蹄子，想必是红衣女子牵出来的，南天刀在手中倒提反握。
  进城出城，一进一出间，不增不减一物。
  只是，在这城中，少了的是阵阵打铁声，少了我想让他们不敢和我不讲道理的稚傻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