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盛情难却
作者:寂惺先生      更新:2021-05-15 10:51      字数:3726
  王寂惺安安心心睡了个长觉,他闭着眼睛,周围很安静,恍惚还在过着落沙海王家大院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子。虽然无聊,但是很平静,每天清晨能听到母亲在佛堂里敲木鱼的声音,兄弟姐妹们打打闹闹追逐玩耍,父亲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而且还要骂某官几句“小人”。私塾的老先生总是咬文嚼字,王寂惺挨过几回戒尺,直到现在手心还疼……厨房的冯妈是个和蔼慈祥的妇人,王寂惺从她那里常常可以吃到一些家里长辈们吃不到的美食……
  睡梦里的记忆十分零碎,王寂惺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毕竟是愉快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春天里躺在花草繁盛的院子里晒太阳,心中静谧、恬淡、满足。
  王寂惺睁开眼,温暖的阳光没有了,木鱼声也没了,但手心还是有疼痛的感觉。现实往往残酷,只要从梦里醒来,就没办法逃避现实中需要面对的事情。镇守广州的最高官长伏倒在地,向王寂惺磕头,王寂惺连忙伸手说不必。人们簇拥着王寂惺来到广州府衙大堂,请他高坐其上,朝廷的军政大员、群众代表都向王寂惺行了大礼。王寂惺局促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差点一溜烟儿逃了。阿赖耶将王寂惺摁住,悄悄道:“你自在坐着,他们拜你是因为你值得他们拜,本质上他们拜的是自己心里的希望和信仰!你不必紧张!”
  府衙内院开了筵席,专门款待此次支援广州的能人异士。时鲜的水果一概没有,只有大鱼大肉、美酒佳酿。阿赖耶、空藏、末那很开心,因为有酒,还是岭南特色的老酒,与北方的酒不同。海潮只吃了白米饭和咸菜,王寂惺也没怎么动筷子。
  军民百姓欢天喜地,他们知道,只要有那个人在,大家都有得活。那个人叫什么呢?于是有人打听,说是叫“兜率君”,一传十,十传百,“兜率君”最后变成了“兜率王”,或许对于百姓们来说,“王”的头衔要更加有分量些。在庆贺的筵席上,一个富家翁向王寂惺呈上一条金项链,链子上吊着个纯金的车轮。富翁说聊表敬意,兜率王请笑纳。王寂惺不受。富翁说你不受就是辜负了天下百姓的期望。王寂惺愣了,最后不得不接受。又有许多人围上来“献供”,那个富家翁转眼不知道哪里去了,王寂惺再也找不到他。
  至晚,众人散去,王寂惺把金链子给葵公子戴上,葵公子的脸上显出红晕,她轻咬嘴唇,低头不语。夜深沉,王寂惺在院子的雪地上放了两把藤椅,自己坐一把,空藏坐一把。两人赏月,因为今晚的月很圆很亮。空藏喝酒,王寂惺却喝茶。
  “酒是越喝越醉,茶是越喝越清醒。”王寂惺道,“我需要清醒。”
  空藏笑了笑:“我活了这么多年,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
  “就是凡事还是糊涂些好,自己若是醉了,世界便没那么讨厌了。”
  王寂惺默然半晌,道:“我杀了多少?”
  “很多!”
  “那我救了多少?”
  “不计其数!”
  王寂惺神色黯然,但是空藏没有瞧见,月虽亮,夜毕竟黑。
  王寂惺道:“仍然是杀了很多。”
  “但你拿起屠刀时并不会这样想吧?”
  王寂惺没有回答,等了一会儿,反问道:“京城的人真的死光了吗?”
  “当然没有,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郭五儿也死了?”
  “当然死了,不然怎么会说京城的人差不多死光了?”
  王寂惺喝口茶,顿时神清气爽,他又问:“木下三郎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
  王寂惺吩咐猪獒高人留守广州城,其余人众乘了六牙白象飞回页尔山。断霜道长正好在与几个小喽啰玩儿樗蒲,倒是让出征凯旋的人们吃了一惊。
  道长不觉得不妥,还说大赌伤身小赌怡情,诸君不要太在意形式,他断霜也是有血有肉的生灵,即便位列仙班,也可以享受一下人间的乐趣。
  葵公子笑道:“道长真是平易近人,这么快就与山上兄弟打成一片。”
  断霜道长不说话了,突然快速移动到葵公子面前,差点就要撞到她的胸脯。道长伸出手就朝葵公子脖子以下的地方摸去,把葵公子吓了一跳,她赶紧护住胸口,往后躲开。
  断霜道长当然不会失手,而葵公子也没有失身。道长只不过扯下了她胸前的金链子。
  “妙哉!”道长兴奋道。
  葵公子羞红了脸,此时才明白道长的用意,假嗔道:“何妙之有?”
  “果然是造化,这链子上的金轮不就是圣王宝轮么!”
  “不会错?”
  “本座从不走眼!”
  王寂惺听了这话,又想起那个供奉金链子的富家翁,可是富翁的模样却越来越模糊,根本想不起他确切的样子了,不过他和善慈祥的神色深深印在王寂惺心中。不知道那富翁什么来历,或许也就是个虔诚的大善人。
  “这金轮到底有什么好处?”阿赖耶想看看道长手中的金轮,道长却不给。
  断霜道长将金链子还给葵公子,说道:“这金轮的好处你们到时候自然会知道!如今轮宝、象宝、马宝、日月珠、玉女、居士、兵臣都已齐备,这是上天之徳,神佛眷顾,不然就算浪费一万年也凑不齐这几样宝贝。”
  王寂惺问:“道长,宝贝既然齐了,要对付那人应该没问题了吧?”
  “有问题!”
  “什么问题?”
  “时机未到!”道长神色凝重地说,“而且,要想彻底打败那人还差了火候!”
  狼鬼在岭南的失败已经被罗文正知晓,此刻,老罗很想将彭侯撕成碎片,但是他压住火气,因为狼鬼暂且还有用处。狼鬼虽然不如尸林怙主神通广大,但是它们的物理攻击会带给人实在的快感,罗文正很喜欢欣赏血肉横飞的场景,并且这种肉体的伤痛才能更好地让人类体会生而为人的绝望。
  罗文正又亲自率领八大怙主出门了,就像上一次去京城那样,岭南虽然抵抗顽固,但绝没有京城那样难应付。老罗唯一担心的是胜怨刀的主人。说是担心也不对,因为罗文正并没有典型的人类心性,或许是一种“在意”,就如在意朋友、敌人一样。当然,说实话,罗文正并没有把王寂惺当作敌人。
  广州城太“寒酸”了,“寒酸”意味着不够“厚重”,不“厚重”就经不起“考验”。罗文正都觉得广州城不用“考验”了,因为还配不上。他只要轻轻推开城门,和年老的军士抽袋烟,话话家常时事,然后让八个“老骨头”象征性地在城里转一转就可以奏凯而回。当然,如果守门的不是老军士,而是提着胜怨刀的人,那就要费点功夫了。
  罗文正远远地就望见广州城城头偃旗息鼓,他来到城门前,礼貌地敲门,城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既不是年老的军士,也不是提着胜怨刀的人,而是个老和尚。
  老和尚慈眉善目,和蔼地道:“你来啦?请进!”
  罗文正觉得他不是进城,而是尽了一座庙。面对如此客气的老僧,真是盛情难却,于是他和八个“老骨头”如香客般跟了进去。
  城内没有其他任何人,就连一具尸骸都不存在,只有橙红色的夕阳余晖浓浓地涂抹在黛瓦飞甍上,好寂静。城里不仅没有人,没有尸骸,还没有雪,这里应该是与世隔绝的地方,脱离了“王化”,看不清外面世界的形势。
  罗文正冷冷地微笑,他饶有兴味地看老僧。
  “人呢?”罗文正本来不用再问,但还是问了。
  老僧道:“大伙儿都在里面听法呢!施主请随我来。”他指了指一座小庙,然后肃客般迎入一个胖子、八个“老骨头”。
  小庙里仍然空无一人。
  “听法的人呢?”
  老僧不慌不忙地从香案上拿起一个卷轴,慢慢打开,卷轴上有画,画的是弥勒说法,画面上有很多听众,包括天、人、阿修罗、龙众等等。
  画不错,很有功底,甚至有“神性”,弥勒说的法似乎从画面里传出来,还能听到微弱的钟鸣。
  老和尚问道:“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罗文正道:“倒是找到我不想见的人了,你瞧瞧他那副样子,从容得过分,自己远遁世外,留你我陷在泥潭里面。”
  老僧道:“他没有真正离开过。”
  “好了,把戏到此为止,说吧,你是谁?”
  老和尚笑了,慢慢收起卷轴,然后说道:“贫僧法隐,劝阁下放下屠刀……”
  “诶!”罗文正摆摆手,“我可没有拿刀,要说真正的屠刀,应该是杀猪刀、宰牛刀、行刑刀,还有什么胜……胜怨刀!哦,对了,刀不一定要有形,大部分的刀是无形的,有背后的刀、暗地的刀、语言的刀、狡诈的刀……拿刀的人很多,放下的却很少,老和尚不去劝说他人,竟来说教我。”
  法隐笑着点头:“阁下所言甚是,不过,你虽然没有拿刀,却杀了人,杀气重的人往往睡不好觉,我看阁下一脸的倦容,正是缺乏休息造成的,贫僧说服不了阁下,但想请你就在城内休整,所需之物这里一应俱全,睡个三五日好觉,或许会有新的想法。”
  “你要留我?”
  “不敢,也留不住,一切都随阁下。”
  “你胆子很大,一般来说,胆子大的人本事也大,可能你还真有点本事。”
  “比您差远了!”
  罗文正走出小庙,看着天空被晚霞染得绯红,那颜色纯粹而完美,没有任何污染。天空下也没有多余的人和动物,只是单纯的安静。这里,好像他所要的那个世界。
  页尔山,王寂惺在思考问题。这次出行蜀南,他开始萌发新的打算。这个冬季太长了,再这样下去,时序混乱、草木不发,生命将无法延续。虽然王寂惺并不认为人类的繁衍存续与自己有多大关系,但看着无辜的人相继殒命,他无法再忍受下去。有人说他是圣王,说他是什么兜率君、圣主、圣人,他越听越觉得不自在,就算一定要是什么圣什么王,那如果全人类都死光了,他还真成了“剩王”。在与葵公子等人商议后,王寂惺决定主动出击,早日结束这场浩劫。
  鱼雁堂传来消息,狼鬼在岭南失利后窜回中原腹地,开始掠杀残存的百姓。王仙儿不想看见空藏、猪獒高人这些“仇人”,于是主动请缨,愿统帅圣德军与狼鬼一战。王寂惺尚有些担忧,而末那却自告奋勇地要同王仙儿一起去,王寂惺同意了,王仙儿本想反对,末那却嬉笑着抱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开了。王寂惺又将四匹马宝拨与王仙儿,王仙儿又转赠四大傩神。军令已下,圣德军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