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峨眉寻象
作者:寂惺先生      更新:2021-05-15 10:51      字数:7286
  王寂惺一行带上金蟾,跟随苦头陀上山,一路饱看青松翠柏,栉风沐雨,经霜踏雪,越往上走气温越低,山雨总是变化莫测地飘来,下了一阵又晴了。到半山腰时已行了整整一日,山腰地带全然被浓雾所包裹,前面的人若是走得快了两步,就与后面的同伴失去了“视觉联系”。
  大伙儿停下来休息,分吃干粮,也给了头陀一份。
  山上极为清冷,与山下异常的寒冷天气相比又是不同的“韵味”。冷杉在山风中起舞,那暗绿的枝干仿佛在流云中浮动,静悄悄地衬托出鸟儿的幽鸣。四周十分安静,只有大自然的声音,人的生命仿佛在这里被延长了。
  “好冷!”海潮先是吸着鼻涕,到后来连鼻涕也不吸了,因为鼻涕冻成了冰碴儿。
  济苍先生正在啃烙饼,忽然有人将他手中的饼给抢了去,老先生没有看清是谁,雾太大。
  先生笑了笑,又取出第二张饼,刚要入口,又被人抢了去。
  “谁这么皮?老人家的饼也抢?”
  王寂惺问道:“先生,您的饼怎么了?”
  “没事,闹着玩!”济苍先生嘿嘿笑。
  “嘿,谁抢我的饼?”羊刃也叫起来。
  众人隔着迷雾一头雾水,雾里看花看不见,雾里看饼更是看不住。
  “哈哈,让我逮住了!”孙无量道,“谁的手这么细?还这么多毛?”
  大家闻声聚拢到一起,见孙无量拿着一只瘦长的毛手,再仔细瞧,竟然是只猴子。那猴子龇牙咧嘴的,半张饼还在腮帮子里。
  山风猛吹过来,浓雾顷刻飘开,视线好了许多。苦行僧坐在一块铺满厚厚雪垫的石头上,身边围了四只小猴子,加上孙无量捉住的,一共五只。苦行僧的粗铁针从腮上取下了,这时插在了发髻上。他将饼掰得细碎,一手喂猴子,一手自己吃,小猴子们竟没有争抢。
  “好可爱的小猴儿!”海潮高兴地奉献出自己手中的馒头,猴子们当然不会客气。
  猴儿们正吃得欢,王仙儿却尖锐地叫出声,原来一只体格健壮的公猴从仙儿背后爬上了她的肩头。从小舞刀弄枪的仙儿姑娘本来见惯了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现在却拿毛茸茸的猴子没办法,只是缩紧脖子,浑身发抖。
  “仙儿别怕!”王寂惺伸出手想要把公猴接过来,谁知那泼猴挥舞尖利的爪子,一下抓伤了王寂惺的手背。
  羊刃拔刀怒起,打算毙了那泼猴,海潮忙止住,说道:“羊大哥且慢,让我来唤他!”
  海潮从怀里掏出一个捂热了的馒头,双手捧着,走到王仙儿面前,笑盈盈地看着那猴子。泼猴也是通人性,朝羊刃龇牙作怪,回过头又兴高采烈地看着海潮。公猴从王仙儿肩头下来,接过海潮的馒头,开心地大嚼不已。
  苦头陀微笑点头:“这大一些的公猴乃是猴王,还好你们没有得罪他,否则,再难走出这崇山峻岭!”
  送别猴儿们,苦头陀领着大伙儿继续朝金顶进发。山路难行,厚厚的积雪遮住了古道,稍不注意就要打滑。一路上王寂惺等人都在猜想白象的下落,可完全没有什么启示。
  海潮道:“峨眉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而六牙白象又是菩萨的坐骑,我想……这白象得从普贤菩萨那里来。”
  众人点头称是,但心里仍旧困惑。
  王寂惺拥有神足通,要快速上到绝顶并不困难,但是爬山有爬山的意义,朝圣有朝圣的途径,若是节省了经历,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出其间的深意。所以,让自己的身体体验“苦行”是必须的功课,这也是苦头陀修苦行的原因。当年,释加牟尼也曾修习过苦行,虽然后来他自己否定了苦行,但并没有否定苦行的意义,苦行是得道成佛的一个阶段。王寂惺甘愿跟随大伙儿登山朝圣,哪怕疲乏不堪,哪怕腿脚抽筋,也毫无怨言。
  海潮和尚虽然年幼,但是毅力非凡,又有坚定的信仰,从不叫一声累。
  夜幕降临,山上完全漆黑一片,看不见道路,王寂惺提议休息一下,苦头陀同意了,大家就在一株大树下铺上落叶,团团围坐在一起。孙无量和羊刃四处寻找可以燃烧的木柴,就在树下点燃篝火。
  王寂惺把金蟾放在火边,过了会儿,金蟾复为人形。
  阿赖耶大叫:“想要烤死本大师啊?”
  王寂惺喜道:“大师终于恢复了,感觉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再次启程去僰侯国?”
  阿赖耶说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要再等等,他又听说现在在峨眉山上,还要赶赴金顶,有不少苦头吃,阿赖耶就显得尴尬为难,自己主动化成了金蟾,闭眼睛装睡觉。
  众人吃了干粮裹上预备的小毯子睡觉,海潮见苦头陀没有御寒的被子,便将自己的毯子给了他,而他却钻进了济苍先生的“被窝”。
  似乎没有睡多久,王寂惺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篝火将近熄灭,通过最后的微光,王寂惺发现苦头陀已经起了身,好像在收拾行装。
  “师父,您这是要去……方便?”
  “出发啦!”
  “出发?这么早?”
  “你们这些小孩儿不想看日出么?这个时候不出发就赶不上日出啦!”
  其余人都被吵醒,羊刃重新燃烧篝火,照出一张张憔悴的脸。
  王寂惺征询大家的意见,海潮说他要看日出,济苍先生说陪海潮去,这样王仙儿也去,孙无量和羊刃看看王寂惺,王寂惺点点头。
  于是众人打点行囊,随着苦头陀往山顶进发!
  “孩儿们加把力!金顶不远了,就在上头!”
  大家点了几个火把,但在路上总是被雨雪淋熄。王寂惺拿出月爱珠,那珠子的光华竟能照远,索性让珠子替了火把。王仙儿见状,也取出日曜珠,虽然不如月爱珠那么亮,但也勉强能照出脚下的路。苦头陀不愧是长年苦修的僧人,身体好得出奇,走起山路健步如飞。大约走了两个多时辰,往上再看不到山头。原来已经是山头。
  “金顶到了!”
  原来山巅金顶是平整的地方,烟雾弥漫中,隐隐有一处建筑,看不真切。
  几人气喘吁吁,坐下来等待山顶的日出,过了不久,天边泛出了霞光,接着朝噋的头顶探出了云层,云海被染得发红,苦头陀的头发胡子也变了红色。金顶毕竟是很高的,已经突出了云层,天空显得十分干净。
  “好美!”王仙儿难得地发出感叹。
  天越来越亮,山顶的建筑终于呈现出完整的轮廓,原来是一座小庙。在欣赏峨眉日出后,众人将视线转到了小庙上。小庙是红墙黑瓦翘檐的制式,红墙已经褪色,斑驳不堪,屋顶的瓦都垮了一半。
  苦头陀高声唱了佛,开门进了庙,诸人也鱼贯而入。
  庙内遍布蛛网,灰积如山,佛像东倒西歪,完全是废弃的样子。
  济苍先生道:“看样子这是几百年前的古庙了吧!”
  苦头陀道:“峨眉山中有极少数真正的修行者,这座庙应该就是他们搭建的。”
  海潮指着地上一座布满尘土和蛛网的佛像道:“这尊佛像感觉与众不同。”
  “怎么不同?”王仙儿问。
  “就感觉……好像活的一样!”
  王寂惺看这雕塑安置在一团早已朽烂的蒲团上,面前放了个小泥炉,炉上有一口青绿斑斑的铜釜,釜中有一团团搅和着霉菌、尘土的东西。他轻轻拂去佛像上的尘泥蛛网,渐渐显露出佛像的真容——黑黝黝的漆色,干枯的脸,慈眉善目的模样。
  孙无量道:“这尊佛像确实独特,不知是哪位佛祖?”
  海潮摇摇头:“太过逼真,倒看不出来。”
  这时,苦头陀笑了:“各位枉自活了多年,竟分不清真佛假佛、真相假相,这位分明是个活人,哪里是塑像?又哪里是佛祖?”
  众人大吃一惊,都觉得不可思议。
  苦头陀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副铜磬,放在“佛像”耳边,轻轻一敲,喊了声:“醒来!”
  磬声清越,直入人心,闻者皆如“醍醐灌顶”,脑海突然荡开涟漪,陈年公案倏忽顿悟。
  那“紫磨金身”般的“塑像”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清澈的瞳仁微光。
  “好个痴和尚!你要是再不醒来,别人倒把你当作佛祖来参拜了!”
  那苏醒的“塑像”舒缓了半日,方开口说话:“诸位光临敝庙,甚是稀客,老僧刚煮了些山药,诸位施主请品尝!”说完指了指铜釜里那些黑乎乎、一团团的东西。
  济苍先生大声道:“老师父!你是不是糊涂了?这哪里是山药?”
  苦头陀忽然插话:“痴和尚贪图禅定的喜乐,入定后无法自己醒来,不知不觉人间已是数百载!”
  王仙儿蹲下身子,问老僧道:“师父,敢问您的法号?什么时候来山上的?”
  “法号?老僧不记得了。”
  王仙儿再次追问:“您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老僧想了半晌,吞吞吐吐说道:“大概……约略是开平三年……”
  “开平?”王寂惺想不起来这是哪个皇帝的年号,“莫不是想说开元?”
  阿赖耶这时候从庙外走进来,怀里揣了几个黄精、首乌。
  “大师不是在行囊里冬眠么?什么时候出来的?”王寂惺笑道。
  阿赖耶并不回答王寂惺的玩笑话,只接着老僧的话说:“开平是五代朱温的年号,这老和尚是大唐灭国后上的峨眉山!”
  王寂惺向老僧问道:“老师父,您在山上多年,可曾听说过六牙白象?”
  老僧迟缓地说:“见过见过,老僧还骑上过,菩萨可是特许的!”
  诸位访象人感到诧异,心想这和尚莫不是真罗汉?
  苦头陀又敲了敲铜磬,道:“你这痴和尚,还未醒来么?你说的分明是禅定中的幻景!”
  众人茫然相觑。
  到了午时,大家自取干粮饱腹,王寂惺分出自己的干粮给苦头陀,那苦头陀却拒绝了,自家从破烂的背囊里翻出个钵盂,用手抽去腮上的粗铁针,插上发髻,就着钵盂吃起来。
  苦头陀吃得很香,发出啧啧的声音,引来他人侧目。
  羊刃问:“师父你吃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苦头陀将从两腮孔洞里“泄露”的食物塞回去,咂嘴道:“你来吃吃看。”
  羊刃便挪步过去,看他钵盂内的“美食”,片刻后紧锁眉头屏息而回。
  孙无量笑道:“羊大哥为何不尝尝?”
  “要尝你去尝!”
  孙无量道:“孙某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就让孙某来领教一下大师的美味!”
  孙无量挨了过去,停顿了好一会儿,苦头陀示意他直接用手就可以。孙无量伸出一根手指在钵盂里划了一下,重重地提起手指,就在指尖美味将要送入口中时,他没忍住吐了。
  苦头陀十分厌恶地责备道:“起开起开,别脏了我的美味!”
  其余诸人愈发提起兴致,不知苦头陀到底在吃什么东西,让两个大汉望而却步。
  王寂惺站起身,走到苦头陀身边,海潮也跟了过去,二人围住那个脏兮兮的钵盂,看到里面盛了半盂难以描述的“美食”——基本的似乎是带壳的稻米饭,但全部粘成一团,里面夹杂了黑色的絮状杂质,表面淋了一层酱汁,黄黄绿绿的,极像浓稠的口涎。苦头陀已经将“美食”搅得稀烂,成了非常恶心的“景观”。
  面对如此“美食”,恐怕没人敢于下口,而苦头陀用手抓起就吃,吃得很香。
  王寂惺和海潮愣了一会儿,干脆地伸手从钵盂里各抠了一坨,放入口中。羊刃和孙无量的眼珠都快“夺眶而出”,他们简直不敢相信,想说什么,但已经晚了。
  那“美味”刚上了舌头,王寂惺和海潮便觉得果然不是凡品,再嚼一嚼,有种难以抗拒的奇香喷涌而出,以磅礴的气势在人体内扩散,吞下后只觉得齿颊留香,心神十分清爽,腹内顿时就饱了。
  “好吃!”二人齐声称赞。
  “师父,您这食物确实是人间美味!”王寂惺伸出大拇指。
  海潮小和尚又抠出一块,返身朝刘济苍走去,济苍先生连连摆手,海潮就来到王仙儿面前。
  王仙儿轻蔑地笑笑,就着海潮的小手指,尝了一口。
  “小女娃,滋味如何?”苦头陀在坏笑。
  王仙儿的眼睛一亮,紧闭嘴唇,闷声不响,许久才答道:“以前的饭算是白吃了!”
  苦头陀大笑不已。
  阿赖耶探头瞧了瞧苦头陀钵盂里的东西,起先露出嫌恶的表情,接着峰回路转,舒展了眉头,进而眉开眼笑:“哟哟,老叫花挺会享受!这饭里好像加了千年难遇的草药,真是奢侈!”
  一旁的老僧从蒲团上爬出来,他好像无法站立,一直爬到苦头陀面前,合掌乞求:“老僧此刻饿甚,望施主施舍些饭食!”
  羊刃道:“老师父,俺这里有饼!”
  老僧不理,眼巴巴只想吃苦头陀的饭。
  苦头陀给了他拇指大小的一丸饭团,其余则独自吃完,又出了庙,装了一钵盂雪回来,待雪化成水,喝去半盂。
  “谁愿喝水?”苦头陀问。
  海潮率先接了过来,往钵盂里看,残剩的饭粒、漂絮与油花混在一起,浮于水面,同样让人难以下咽。海潮喝了两口,王寂惺也喝了,无人再饮。
  吃饱喝足,苦头陀收好钵盂,坐在危檐之下,满面红光,笑道:“有缘人今日吃了这仙食,历劫以来的罪孽不知减轻多少!”
  “阿弥陀佛!”海潮恭敬念佛。
  苦头陀道:“既然我与诸位有缘,同登金顶,又同槽而食,那么现在我就来说说这六牙白象的故事。”
  阿赖耶道:“老叫花怎么不早说!”
  “昔日,普贤菩萨乘六牙白象来到峨眉山,在这里开辟道场,传道天下,六牙白象藏入深山,与大山融为一体,不复出世。后来,普贤菩萨入了灭尽定,白象更是没了消息……”
  苦头陀说了两句后停了,小庙陷入沉默。
  “然后呢?”阿赖耶问。
  “没了!”
  “就没了?”所有人都有些失望,普贤菩萨骑象入峨眉的事,大家几乎都有耳闻,不然也不会有万里迢迢赶来朝圣的人。
  王寂惺觉得心中闷闷的,于是到庙外透气,他在想断霜道长的指示到底有没有问题,找到白象的机会看起来已经渺茫,此外还有轮宝和马宝,那可如何寻找?
  海潮也出了庙,他看出来王寂惺情绪低落,便上前拉拉他的衣袖,说道:“寂惺哥哥不必烦恼,若是心诚,一定能求得白象,即便……即便无此缘分,也没什么大不了!”
  王寂惺欣慰地摸摸海潮的光头,说:“你真是懂事的孩子!”
  海潮指了指远处突起的山峦,笑道:“寂惺哥哥你看,那边的山像不像一头巨大的白象?”
  王寂惺望过去,见那山形果然像是一头巨象,巍巍然矗立在天际。
  海潮在雪地上坐下,朝着“巨象”合掌作礼,诚心祈祷六牙白象显圣。
  庙里的人也都出来了,苦头陀对海潮说:“小和尚,庙里有蒲团,进去做功课吧!”
  海潮道:“我不是做功课,我在祈求白象现身。”
  苦头陀将发髻上的粗铁针插回两腮,说话时总感觉很奇怪,他笑道:“你这样没有用,要想让白象现身,我倒是有个办法。”
  羊刃听了这话,奇怪地道:“大师为何不早说!快请赐教!”
  苦头陀阴险地笑笑:“普贤菩萨法力无边,六牙白象颇有神通,你们要是信仰坚定,就从这金顶跳下去,待摔得粉身碎骨之前,菩萨白象就会现身相救,那时自然得偿所愿!”
  阿赖耶怒道:“嘿,你这老叫花,出的什么主意!你这是在害人么?”
  苦头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伸个懒腰,发出含糊地语音:“信不信由你们,我回庙里睡觉!”
  众人目送苦头陀回了庙,一齐俯瞰金顶下的深崖,那里云雾缭绕,杂木丛生,偶然探出坚硬的岩石,这跳下去哪还有活路?傻子才会相信苦头陀的话。
  大家都认为苦头陀是在消遣人,不免摇头叹息,只有海潮别有所想。
  趁着诸人不注意,海潮小和尚突然从崖边纵身跃下,直直往下坠。
  祸起肘腋,事出突然,同伴们都傻了眼,王寂惺慌忙催动神足,沿着崖壁攀跃而下,阿赖耶也赶紧抛弃怀里的鲜美药食,施法将自己送往山崖下。然而,海潮坠得太快,二人都追不上。诸人冷汗直流,不知所措,王仙儿大声疾呼海潮的名字,济苍先生已是老泪纵横。
  海潮闭着眼睛快速坠落,他的心里毫不慌乱,只默默地念佛祈祷。山崖下的风好冷好大,耳边发出风的轰鸣,脚底软绵绵的,似乎坠落了很久。
  海潮不停地坠落,不断地祈祷,直到他摔在“树干”上。他以为是“树干”,不过摔上去的感觉并不疼痛,仅仅像胯下忽然多了什么承载之物。
  海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骑上个很大的葫芦,周围全是白雾白云,起先还在继续下降,但转瞬便折而上升。海潮知道他绝对不会有事,因为菩萨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不过,他觉得这个大葫芦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飞回金顶,大葫芦落到苦头陀手中,原来是苦头陀救了海潮。
  苦头陀道:“你这傻娃娃,还真敢跳啊?”
  众人见海潮没事,都松了口气,王仙儿忙将他抱住,看有没有受伤。隔了好一会,阿赖耶和王寂惺相继返回金顶,才发现海潮已经安然无恙,差点没哭出来。
  苦头陀静静观看面前这些人的行止,微微点头,然后又拔出两腮中的粗铁针,朝空中掷出,那铁针如流星般划过长空,径直刺入远处“巨象”的躯体。
  只听远处的山体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巨象”形状的山体被陡然弥漫而起的云沫全部包裹,仿佛云海掀起滔天巨浪,极为壮观。山体在摇动、倒塌,声响更加震耳。就在云海翻滚正欢时,一个白色的物体破云而出,向金顶这边飞来。
  “看!六牙白象!”海潮指着空中快速移动的物体大叫。
  果然不错,当六牙白象降落金顶时,金顶的积雪都被它震得冲天而起!
  随着几声象鸣,金顶上空传来了梵音,一束金光照在白象头顶,天花散落,普贤菩萨隐约显出真身。
  海潮以手加额,倒地参拜,极为虔诚,其余人等情不自禁也跪拜下去,王寂惺刚要屈膝,却被无形的手扶住了。
  那菩萨朝白象挥挥手,也没有说什么,转眼光收云散,也就不见了。
  六牙白象真的有六枚洁白的长牙,活生生站在大家面前,碧蓝色的眼睛眨巴着,长鼻子轻轻甩动。
  海潮兴奋地抚摸白象,抚摸它的鼻子、白牙、巨腿,还扯了扯尾巴,王仙儿也颇感兴趣,轻轻拍了拍它的大肚子。
  王寂惺合掌朝空中作礼,不知怎么,他的心中顿时清明起来,好像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阿赖耶问海潮:“小和尚,菩萨对你说了什么?”
  海潮美滋滋地说:“菩萨对我说了很多勉励的话,并且为我授了记!”
  大家相视而笑,王寂惺转过背却发现苦头陀不见了踪影。
  “白象这么大,怎么送下山?”羊刃问道。
  阿赖耶嘲笑道:“这可是宝象,会飞的,自然是飞下去,羊兄弟你可真是头脑简单啊!”
  王仙儿有些忧虑:“但不知白象是否听话?”
  海潮对着白象说道:“听话听话,肯定听话,你说是不是?”
  那白象自然是颇通人性,微微颔首,朝天空鸣叫一声。
  王寂惺此时已经返回小庙,见痴迷禅定的老和尚还在蒲团上坐着,双目紧闭,王寂惺喊他也不应,想来又进入定境了。庙里不大,除了老和尚,再无他人,苦头陀不知道哪里去了。王寂惺摇了摇老和尚,他只是不醒,遂作罢。
  庙外,济苍先生说大伙儿还得去僰侯国,得商量一下怎么去,还是由阿赖耶施法带着大伙儿加上白象过去呢,还是一齐乘坐白象过去呢?
  阿赖耶首先表示不干,说本来这么多人已经不堪重负,如今多了一头庞大的白象,绝对去不了!
  海潮趴在白象的大耳朵边说了几句,然后他喜笑颜开,笑道:“大白象同意带我们去僰侯国!”
  于是,众人骑上白象,本来还担心人多,结果宝象将身躯变化得更大,再乘几人也没问题。大家问到苦头陀,王寂惺说已经走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苦头陀大有来头。
  六牙白象腾跃而起,升入空中,王寂惺看着下方的金顶迅速变小,峨眉的整体形态呈现出来,那是云雾缭绕、白雪纷飞的秀美情景。金顶小庙里的老和尚又会禅定多少年呢?不问世事,远离烟火,在禅定中弹指千年,到底是种痴顽还是幸运呢?
  王寂惺想到一首宋人写峨眉的诗:
  四海佛宫阙,三峨不待夸。
山深龙听法,野迥鹿衔花。
  或许,将来尽此余生在此听法,也是美事。来生化龙做鹿,依旧听法衔花,而不顾岁月悠长,只是不要终年积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