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苒愣愣的看着窗外，此时已近黄昏，几只鸽子在天空来回盘旋。书文在身后缓缓道来的话语是她心里结好的疤，如今又要一层层剥开，血淋淋的现实在即将到来的长夜流成河。
  “这几年我就守着这个秘密，每一天都活得很辛苦，要不是小晚，有一个希望让我可以看到，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也是后来才渐渐感觉到，林冽让我好好照顾她妹妹的用意，他是担心我被内心的愧疚吞没，才把小晚托付给我，让我有一件事可以去做，我原本只是想要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谁知，我就真的爱上了她。”
  “你一直都忍得很辛苦吧？”
  “我也不想隐瞒你，爸不让我说，假如只是爸不让我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忍不住告诉你真相，但是，林冽自己不让我告诉你真相，这才是我最大的痛苦。他救了我，救了我们，却让自己背负所有的罪名，我的痛苦，根本不及他的分毫。”
  “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啊？”
  她声音哽咽，强忍着眼泪，明知道越往下走说不定就会越悲伤，可还是想听。
  书文抬起头，深呼吸了一下，下定决心后开口，那是林冽的原话：“他说，恨比爱容易放下，所以他要你选择恨他，其实，他是希望你可以早日放下。”
  她闭上眼睛，再也止不住悲伤的泪水，双手撑在窗台，在晚风的吹拂下掩面痛哭，那个他爱过，恨过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下？！
  四年过去，她还深深记得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啊，他载着她满大街的溜达，他们在荷塘里游泳，他们去溜冰场溜冰，去马场骑马，他曾如阳光洒满她的生活，怎么能说忘就忘？！
  “书文，我今天，可以住在这里吗？我不想回家。”
  “你还记得他们的房间？”
  “就在隔壁，怎么可能忘记……”她胡乱擦干眼泪，转身朝隔壁房间走去。
  “虽然我家有点小，但今后欢迎你随时过来玩，我妹一个人在家无聊，你来陪她我也放心。
  你答应了？那我们签个合约吧，免得你反悔。
  我们家这扇门呢，进来了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你要是嫌弃，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去的。
  我林冽不是随便的人，不随便带女孩子回家的，你是第一个，不信你问我妹。
  才几点就要走啦？我妹在我还能吃了你？那你吃了我吧！
  这么晚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你这丫头要是走迷路了你爸还不得找我算账？”
  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生活过的痕迹，每一块木地板里似乎都藏着他说过的话语，她手指划过桌子，一切如初，唯独早已没了他的气息。
  她在他们曾经依偎过的床头坐了整整一晚，就这么蜷缩着身子，漫无目的的坐了一个晚上，过去的那些怀着憎恨过下来的日子，其实没有一刻不再想念她，哪怕逃去好几海里的英国，绕过大半个地球，每天见着截然不同的人种，还是割舍不下这座老巷子，和曾经这位故人。
  第二天天是怎么亮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就亮了，她麻木的走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漫天的梨花一夜之间挂满枝头。今年的梨花开得够早的，才三月初，就迫不及待的准备迎接春天来临了。
  “我们家这个角度看梨花是最好的。”
  风吹来的时候似乎带来了他的声音，她记不清这是她自己心里想的，还是他确实曾经这样说过。她闭起眼睛呼吸，感受着即将到来的春天，一切事物都在按照它们的规律自然生长，无需外界的力量花就会开、天就会亮，为什么人就要学习努力遗忘？
  她说看得入神，书文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头。
  “姐，我现在要去学生家里，你呢？”
  “我在待一会儿吧，梨花开了，好美。”
  他转过身，似乎想起什么，在原地迟疑了片刻，踌躇之后终于回过头，对眺望远处发呆的莫苒说：“如果你不想回家，就去我的画室吧，钥匙在老地方。”
  她应了一声，就算书文不说，她也打算去画室的。
  去过画室以后，再去诊所找米勒吧。她关上窗，拿起床边的风衣，轻轻的关上门，慢慢的走下楼，尽量不发出声响，她不想打扰还在沉睡的游魂。
  书文不习惯随身带钥匙，他就把钥匙放在画室的门垫底下，打开门的同时，那股熟悉的味道随尘封的记忆一起被唤醒。
  原来忘记一个人真的不容易，因为这世界，到处都充满了他的影子。
  她在他们经常坐的那张沙发上坐下，最后一次来，是四年前那场糟糕的酒会结束，她一个人来到这里，哭得稀里哗啦，睡着后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她就带着所有的骄傲和尊严离开，发誓从此再不踏进这里半步。
  人真的不能发誓，因为往往都是做不到的。
  她万般依恋的看着沙发对面的那副雪景，画的是被雪覆盖的车站，画中所有的颜色都是灰白的，只有左下角一朵硬币大小的红色小花是唯一的色彩，尽管只用了三四片花瓣来描绘，可还是能感受到这朵花在书文心里的分量。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林冽看着这幅画，看了很久，她问他这幅画颜色如此单调究竟有什么好看的，他没有说原因，只念了一句诗——自在飞花轻似梦。
  她还笑了他很久，现在想起这些记忆深处的画面，心还隐隐作痛。
  “哟，你还懂艺术？”
  “不，我懂你弟弟。”
  “我们全家都不懂他，你能懂？”
  “他很容易懂的，你们都没发现而已。”
  “那你说说看这画什么含义？”
  她记得林冽举手指了指那朵花，一本正经的说：“冬天开花，这不是做梦嘛，冬天哪来的花？所以叫‘自在飞花轻似梦’……”他还没说完就被莫苒一把推开：“你真能扯！”
  当时的画确实和今天有点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使劲回想当时他们俩看画的场景，又抬头看了看墙壁，墙上只有一只光秃秃的钉子。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觉诧异，这幅画本来是挂在墙上的，怎么拿下来了？
  她蹲下身子，双手捧起画框，想要重新挂起来，她在画框背后找挂绳的时候，眼睛瞥到右下角，那里有一处破裂的地方，坏的那么明显，难怪书文要把画拿下来，他是打算重新换一个画框吧。
  她下意识摸了一下坏掉的地方，察觉到了那里的异样，忍不住皱起双眉，又来回摸了几下，这一块明显是不平的，里面塞东西了吗？
  她把画稍稍倾斜，果然破损的画布下露出一只信封，她犹豫了一下，抽出那只土黄色信封，紧跟着又掉出来一张纸，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急急忙忙展开那页纸，那熟悉的字迹洋洋洒洒呈现在眼前，她难以置信的捂住嘴，才看了第一行，眼泪就失控般疯狂落下！
  为什么早一点没有发现这封信？
  为什么要让我带着仇恨活下去？
  为什么要让你承受那么大的伤害？
  如果能够早点发现画里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