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作者:
夜LR 更新:2021-05-15 07:16 字数:6408
“如今座次稍微靠后的骑士们,请不要沮丧,也不要因此对我产生怨恨。现在正是需要我们团结一心的时候,等到考验到来之时,各位骑士都会有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届时,我将拭目以待。”
骑士们向着女公爵低下头,宣示着自己的忠诚。几十年来,西菲利克斯领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团结过,原本分裂的女公爵派与菲利克斯派基本上合二为一,克罗什派向来以克罗什侯爵马首是瞻,如今克罗什侯爵向女公爵来信示好,这让平常很爱捣乱的克罗什派也变得老实起来。
未来将面对的挑战究竟为何还不好说,不过至少,西菲利克斯领内部,已经没有了。
瑟西里安随同爱丽丝一起到了云霰城堡,女公爵为了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给他安了一个顾问的名头,发给津贴,并命人为他在城堡主体准备了一个房间。
不过瑟西里安对女公爵说,他宁愿住在兵营里。
原本住在爱丽丝隔壁的肯特骑士,自从整理好了菲洛骑士留给他的那栋房子之后就搬出了兵营,因此,现下爱丽丝隔壁恰有一间空屋,瑟西里安就住到了那里。
既然是顾问,那么总该做些顾问要做的事。所以瑟西里安每天都会在女公爵的办公室里待上两小时,以备女公爵提问。爱丽丝不是很能理解这位神明为什么同意在女公爵手下工作,不过他似乎将这当做是一件格外有趣的事情在做。
“而且这里离你很近。”他这样对爱丽丝说,成功地让她的脸变得有点红。
回到云霰城堡之后,爱丽丝投入了繁重的训练任务之中,不过她并不觉得辛苦,因为她一直以来最讨厌的案牍工作和排护卫班表的工作都被交给了资格最老的普兰骑士。普兰骑士年纪不轻了,很少参与训练,只是偶尔去校场指点一下,不过他经常向女公爵要求工作,女公爵将很大一部分骑士需要处理的案牍工作交给了他。
爱丽丝的工作通常在下午都可以完成,到了晚饭之前,一半都会有一点时间可以与瑟西里安一起散散步,或者干脆走到村子里的酒馆去喝一杯。
虽说瑟西里安变成人形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每当与他并肩而行时,爱丽丝总还会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幻梦终于变成了现实。当爱丽丝与他牵着手的时候,总要回想,当初雷切尔伯爵的地牢之中,她所触碰到的那双手的触感,与他现在的双手是否完全一样呢?
在与世隔绝的云霰城堡,时间的流速似乎总与外界不同。而那些从外界传过来的消息,好像都与这里没什么关系。留在此处,爱丽丝很少再去想与埃蒂安有关的事,不过瑟西里安倒是经常从女公爵的办公室里带来南部最新的战报,时不时跟她提上几句。
最近王师已经与南部一位领主的部队短兵相接打过了一仗。
埃蒂安统帅的王师,是由王畿的士兵与佣兵公会的佣兵们共同组成的。南部的领主们脾气火爆,对他们领地的独立性看得很重,在彼此争斗时绝不留情面,如今面对着王师,也绝对不会轻易服输。因此只是稍微接触,两方就打了起来。
那似乎是很惨烈的一战,佣兵们的尸骨填满了壕沟。亦有许多侥幸未死,却失去了手或脚的佣兵们,唱着凄惨的歌调:
“英武之神贝尔特契,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事情尴尬就尴尬在这儿,埃蒂安打着讨伐贝尔特契的旗号作战,然而他手下的士兵,却大半都是贝尔特契的信徒。据说在开拔到前线之前,大祭司埃蒂安曾为士兵们举行过集体改信的仪式,让他们能够从英武之神的信徒改变成光明神的信徒,事情进行得很匆忙,有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扔掉脖子上挂着的英武之神护身符,战前祈祷的时候甚至还会说错名字,不过不管怎样,到底还是
至于那些拿钱办事的佣兵,没人管他们的死活。光明神不会接纳那些臭烘烘的佣兵作为自己的信徒,也就没必要为他们举行集体改信的仪式。只在公会贴了张告示,让他们自行想办法更改信仰。大部分佣兵都不识字,当然不可能去看告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此次战争真正的讨伐对象就是他们崇拜着的贝尔特契。
女公爵收到的情报上写得很详细,不过瑟西里安并没把佣兵们的惨状完全告诉爱丽丝。虽然如此,只要知道战死的大致人数,爱丽丝就可以想象得到那情形了。她毕竟是作为佣兵打过许多仗,知道那多么残酷。从前佣兵公会还在雷切尔伯爵手上的时候,佣兵们被当做是可以出售之后再回收的商品。不过在这次的战争之中,佣兵们似乎已经完全在被当成是炮灰使用了。
爱丽丝大概能想象得到,王都的那些贵族们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按照埃蒂安与国王陛下许下的愿景,这个国家将统一在光明神的光辉之下,将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战争发生。在这样的前提下,佣兵公会终有一日将不复存在,当真到了那时,这些人失去了佣兵的身份,就只能成为流民。
他们的存在显然会影响社会的安定,还不如作为炮灰填在现在的战争之中,这样既可以减少军饷的花费,又能解除掉未来的危机,可谓一举两得。
但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这是埃蒂安做出来的选择吗?还是国王的决定?再或者,是领兵的贵族们的想法?
爱丽丝不敢去想象,这决断究竟出自于冷酷的国王和贵族,还是埃蒂安本人。如果这真是埃蒂安做出的决定……爱丽丝只能说,大概与已经截然不同了。
当他们散步到城堡之下的悬崖边时,瑟西里安很警惕地拉住爱丽丝,跟她一起后退了几步,然后充满敌意地叫了一声: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附近并没有人,爱丽丝莫名其妙地看向瑟西里安,看见他正专注地看向悬崖的上方,于是她也向那边望过去。
曾经见识过绝对理念世界的眼睛,总还是可以看到一点寻常人类看不到的东西。
爱丽丝看到一个穿戴和相貌与圣殿里中神像完全一致的形象,如幽灵般漂浮在半空之中。她吃惊极了,忍不住叫出了那个神明的名字:
“贝尔特契?”
第112章 南部战争。……
那神明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凡人看见。
他有些吃惊地看向爱丽丝, 然后又看向瑟西里安。爱丽丝还从未见过神明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
贝尔特契以不赞同的语气对瑟西里安说:
“你居然让一介凡人窥伺神明世界的秘密。”
瑟西里安皱了皱眉:
“如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说这个,我觉得你现在可以走了。”
“别这样。”贝尔特契赶紧说,“您既然愿意赐予您的信徒可以看透一切的明眸,我确实不该多嘴……不过我是有足够的理由到这里来的。”
瑟西里安挑了挑眉:
“光明神的眷属为什么要来找我这不祥的未来之神呢?难道你要对我说, 当初神明们决定要借助人类的祈祷让我一直沉睡下去时, 你并没有在其中表态吗?”
如果换成一个人类, 听到这样的讥讽,恐怕要感到十分惭愧。不过神明并不存在像人类那样的羞耻心, 这位英姿勃勃的英武之神,在听了瑟西里安的话之后,只是笑了一笑:
“当初决意要想办法阻止您醒来的神明之中, 确有我在内。不过当时光明神的光耀如日中天,若您在那时醒来, 只会让世界的秩序再次被打碎。我作为神明, 有责任守护这世界的秩序不被轻易打破。您也是神明, 应当懂得神明们这样做的理由。”
贝尔特契的话显得冠冕堂皇, 如果是对这些光明一系神明不够了解的人,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瑟西里安并没有出声, 似乎不想对此作出什么评价。
贝尔特契本人倒是对自己说的话很满意。他稍微停了一停, 随即继续说道:
“我们光明一系的神明,本来都希望我们的主人光明神陛下可以一直统治世界, 永远不变。公平地说,当年的他确有如此的力量。足以照耀四方, 令所有其他的神明臣服。即使经常与他并称的暗夜之神, 也不能让他的光耀减少哪怕一星半点。但如今,我的主人已经昏聩,他带来的光明已经暗淡, 一点垂暮的夕阳已然不足以照耀整片大地,因此我特意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向您投诚,为您的战士带来不竭的勇气。”
即使是在说着这样的话,贝尔特契依旧显得非常高傲,不过他这模样并不会让他显出神明应有的气度,反而让爱丽丝觉得有点滑稽可笑。
在光明神的几位眷属神之中,除了爱丽丝母亲的守护神弗格娜以外,爱丽丝对贝尔特契的感情最为复杂。从前她差一点就成为了贝尔特契的信徒,不过大概是因为她在念出贝尔特契的祈祷词之前先向瑟西里安请求过帮助,贝尔特契并没有回应她。
这位神明的冷酷与其他神明毫无差别,如果当时不是瑟西里安悄悄进入到贝尔特契的小祈祷室里,悄悄和她说话,指点她去寻找佣兵罗姆,她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
这件事让爱丽丝有点讨厌贝尔特契。
不过……如果不考虑情感的部分,只从利益方面出发,英武之神的投靠可以是非常强大的助力,甚至也可以说,是最为有利的帮助。毕竟贝尔特契的信徒数量很多,又大都是士兵,很适合作战。
光明神居然会将这位有着大量信徒的神明往外推,真是一种不智的行为。难道他真如贝尔特契所说,他已经变得昏聩了吗。
当然,除了光明神已经昏聩以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贝尔特契一直都是光明神的眷属神之一,他是在光明神诞生之后才诞生的,并不像农牧神那样,可以算作是从上一个时代存留下来的神明。贝尔特契从出生时起,就已经是光明神的眷属,光明神对他极为了解,或许他认为,贝尔特契带来的麻烦已经可以将他带来的好处完全抵消。
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如果瑟西里安肯接纳贝尔特契的话,总还是能获得一些好处吧。
爱丽丝看向瑟西里安,有些好奇他会怎样选择。
瑟西里安并没有考虑得太久。
“我应该感谢你的支持。”他说,“不过此时此刻,我们这一方已经不需要更多的神明了,所以还是请你直接回去,自己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
原本信心满满的贝尔特契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神情变得惶恐起来:
“你不该如此。”
“无论如何,你总该考虑到,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在和你的这位信徒对话时,你曾经使用过我的祈祷室。”
“我确实不能否认这个。”瑟西里安的语气缓和了一点,“这样算起来,我确实欠你一点人情。”
“那么,这一点人情,是否足够让我在未来那个没有光明神的世界之中……预约一个位置?”
“如果你还能存活到那时候,不被你现在的主人完全消灭的话,”瑟西里安说,“可以。”
总之,这次会见的结果和贝尔特契最初的想象应该不太一样,不过能得到么一句保证,他似乎也该对此感到满意。贝尔特契的身形隐去,
爱丽丝以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瑟西里安。
“在想什么?”他问。
“我原本以为这家伙既然被称为英武之神,总该更……”爱丽丝想了半天,试图找一个恰当的词,“有骨气一点?”
“你用的是一个形容人类的词。”瑟西里安说,“神明的思维模式与人类不同,他们更直接。几千年来,神明们一直都在互相交易、彼此谋算,相互背叛……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为感情的东西,在危急的情况下,也不会为向敌人求援而感到羞愧。”
“那么你呢?”
“如果说我能表现出一点类似于人类的感情,我该说,我是从你那里学来的。”他说着,吻了一下爱丽丝的眼睛,“感情这东西很迷人,人类吸引我的地方也正是在这里。”
爱丽丝为瑟西里安突然的行动吃了一惊,好在他们距离守门卫兵还有一段距离,应当没有人看到这情景。如果被人看见的话……爱丽丝还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贝尔特契的特殊行动之后不久,埃蒂安手下的军队就攻下了南部的三座城池。他们砍掉了城主们的脑袋,将领地分割开,赏赐给作战有功的骑士。在一段时间里,每天都有贵族领主丢掉脑袋,而另一些人成为了新的贵族。每天都有三个信使,分早中晚从费伦来到云霰城堡,为女公爵送来最新的情报。
南部的那场仗打得很苦,贝尔特契绝对不肯轻易放下他多年来积累的信仰和领土,鼓动着南部的领主们负隅顽抗。虽然埃蒂安是打着光明神的旗号,有光明神在冥冥之中庇佑,也并不能让战争变得容易一点。
这场仗打打停停,一直持续了五年。
长达五年的战争虽然不至于把整个王国拖垮,也给整个国家的财政带来了非常沉重的负担。如果不是有从南北两方领主们的宝库之中搜罗出来的财宝,国王陛下的国库和光明圣殿之中多年积攒的财富几乎都要被耗空了。
原本属于佣兵公会的佣兵差不多死掉了七成,王畿出身的一般士兵则损耗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在这种情况之下,很难想象国王陛下居然会同意继续打下去。不过仗还是打下去了,一直到整个南方都回到了国王与光明神的统治之下。
自从王畿与南部的战争打响之后,女公爵就没有再到王都去了,按她的话说,如今的王都并不像西菲利克斯这么安全。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源源不断地从王都和南部两方面获得情报,女公爵有着非常可靠的情报源,国王陛下能够看得到的战报,只要过一两天就能摆在她的案头。
不过,说不上从哪一天起,从王都那边送过来的情报就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很难说清,最开始的时候并没那么容易让人意识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像女公爵这样的人,时间一久,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别。
王都的权力中心,似乎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国王陛下虽然还活着,但他的影响力……正在逐渐减小。不说别的,女公爵收到的情报上,提到国王陛下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
是王储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正在想办法扩张自己的势力,还是年轻的新任大祭司借着战争,侵吞了原本属于国王陛下的权力呢?
南部的战报很容易就能获得,反而是王都内部的局势逐渐混沌不明,让人看不清楚。这总让女公爵感到忧心,不知道情况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
不过,随着王都能够控制的区域逐渐变大,未来的局势也愈加明朗。所有人都知道,王都早晚会向西菲利克斯宣战,这一切都只是迟早的问题。
所以,当面向南部的战争终于宣告结束,西部的贵族们都在提醒女公爵:
西菲利克斯花了这么长时间积蓄力量,现在,证明西菲利克斯骑士们实力的时候到了。
第113章 国王末路。……
正如女公爵总是能收到来自王都的消息一样, 来自西菲利克斯的种种情报,也常常要摆在埃蒂安的案头,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上。
他当然知道,西菲利克斯的贵族们正在积极备战。如果情况允许, 他很想给对方一个教训, 不过他不可能同时与两方面作战, 如今也只能看看情报了。
这段时间里,埃蒂安在王宫里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房间, 有时候跟人商议到太晚,他就直接住在这里。
他将那柄剑挂在小圣殿的床头上方,本意是为了要让自己坚定。但当埃蒂安真的这样做了之后, 他反而很少回去小圣殿住。这当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确实非常忙碌,但另一方面, 很多时候他宁可住在一个临时的地方, 也不愿意回去。
埃蒂安说不太清楚他究竟是在逃避些什么, 但他确实不像其他大祭司那么喜欢小圣殿。有的时候, 睡前服侍他的女圣职者垂下眼帘的样子显得过分纯洁和柔顺,会在他心中激起一些残暴的欲望。在此之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一面。在那表现得过分纯洁的女圣职者面前, 他强迫自己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情,此后要求所有在卧室服侍的圣职者全部改换为男性。
究竟是谁曾要求服侍的女圣职者刻意做出这样的表情?埃蒂安尽量不去考虑这些。
从前的许多大祭司们将小圣殿视作可以让灵魂得以休憩的场所, 因此每晚必须回到小圣殿休息,但埃蒂安差不多每个月只回去一次, 他几乎将那当做是一种义务。一方面为了让小圣殿里的圣职者们有点事情做,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回去看一看那一柄剑。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光明神并没有再出现。这让埃蒂安时常要疑惑那天晚上发生事件的真实性。但那位神明确实是出现过, 并且给他留下这么一柄剑,而他也确实让自己的手上沾了血。埃蒂安有时候会把墙上挂着的剑拿下来,用手拂拭。以确定它的真实性,确定它确实是来自神明的赐予,而非人类可以铸造出来的物件。有时候他甚至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愿望,希望那柄剑确实是假的,不是真实存在的,这一切只是他本人的幻觉。
但当他的手摸到那柄剑的时候,一切希望都被打破,那柄剑在切切实实地告诉着他,这绝非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