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二微微动了动眉头，耳朵已经察觉到了细微的声音，没有回头，凭着直觉轻声道，“上仙。”
  身后的高挑男人没有应声，双手背在身后。迎着身后温黄的灯光，他身上的冷意也淡淡的消下去几分。
  “你不必总叫我上仙。”白子画看着她的直挺挺的背影，冷淡道。
  落二自顾自的笑了笑，没有转身。笑完才发觉自己没有转身，身后的白子画也看不见。但她还是没有动作，只沉默的站着。
  “落二，我真的快要信你忘了我。”
  白子画一语激起千层浪。
  幸得整个酒楼的二楼不过就他们二人，若是让其他四位上仙听见这番话指不定会如何惊讶。
  落二面色微动，听见他这话缓缓的转过身子，双手垂了下来，服帖的在身子两侧。
  “上仙这话……是何用意？”她唇角抿出一个清淡的弧度，似疑惑道。
  “五年前，你们落家被抄家，你侥幸跑了出来，曾遇于我重伤之时。”白子画并不相信她这副表情，只开口道。
  落二唇角的笑淡下了三分，面上的疑惑更深。
  白子画看着她黝黑的眸子，“我被一只道行不浅的孽畜伤的不清。你当时咬牙拖着我去了附近的一座空山洞，同行的还有你弟弟，落十一。”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你怕我是皇帝派来的，但又怕自己猜错了。不肯连累落十一，将身上所有的保命物件和钱财一类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塞给了他，把他安置在了另一个山洞。”
  他当时伤的虽重，可到底有深厚修为在身，并不危及性命。昏迷过去只是假象，他能察觉到一大一小的两个瘦削的身影狼狈的朝他奔过来，其中一个微高挑的身子犹豫了不过几秒便做出了上面一系列的决定。
  那张精致的脸蛋蒙着一层奔跑的薄红，可面色却看着很憔悴，身上一身青色锦丝的长袍，端的是简洁大方。这样一个性命不保的情况，到底还是将他给救了。
  白子画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落二还是疑惑的看着他，白子画也不在意，只盯着她认认真真负责疑惑的眸子继续道。
  “我那样躺了不过一会儿，转醒之后在你照顾之下养好了伤。你也说不愿意出去，我便承了你的意愿，将山洞微微改造了一番。”
  白子画似乎联想到了以前他们两个一起在小山洞里避世的日子，脸上的冷淡硬生生的化下去了不少。
  那一阵子，落二差不多放下了戒心。但还是有所保留的对他说希望自己的弟弟能上长留仙山，不求有大出息，只求能保命，给落家留个后。
  他记得分明，当时落二还是这样的温和，只不过要比现在更活力，更锋锐一些。她轻巧的蹲下身子，看着火堆上的简易厨具中的食物。提到这件事时，她还抬起头，对着石床上的自己笑得有点羞涩。
  大约是觉得自己太没追求了。
  白子画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五年后的落二。
  面上的疑惑似乎当真做不得假，他也已经有了许久都未曾看见过落二出现什么羞涩愤怒之类的激烈情绪了。
  她的心绪似乎已经不再波动了。
  看着平静的又疑惑的回看着自己的落二，白子画平生第一次想出现后悔的清晰，只是生生被压了下去。
  “只是我属修真，不宜和凡人扯上关系，伤好的差不多之后，我便改了你的记忆，带着落十一回了长留。”
  “――落二，我说的，你可都明白了？”
  白子画终于动了一动，一步一步朝着落二的方向走去，逐渐柔和的神色注视着落二慢慢面无表情脸，心下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落二真的要这么一辈子和他这样装傻下去。
  落二看着他逐渐靠近的身影，终于不再微笑，“上仙，我一个凡人何德何能在你施法之后还能有记忆？别开这种玩笑了。”
  白子画朝着落二伸出手，“是啊，我之前也好奇。可现在不重要了。”他浅浅的笑，冰冷的神色柔和下去更显得别样俊美，“跟我走，可好？”
  落二并不回应，只冷眼看着面前的手。良久才抬高手，在白子画脸上的柔和有加深的趋势之前将他修长的手按回了他自己的身前，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道，“上仙，我快要订婚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在身前端住，温柔平和的注视着淡笑僵在脸上的长留上仙，重复道，“我要订婚了。这个祝福玩笑开到这里就可以了。”
  白子画脸上的冰冷快要凝成实体，周身气压低的快要蔓延到楼下。
  他深深地注视着面前面色淡淡的女人，“信你才有鬼。”
  什么？
  落二没问出这句话来。只淡笑着看着眼前的白子画离开。
  她有预感，她这门亲，怕是结不成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东城城守传来消息，说是自己公子重病，不肯耽误了落二的前程，前来退亲。
  落二坐在主位，笑看面前的小厮真诚的解释。最后只点头应了声好。
  小厮走后，落二的奶娘李氏从屏风后一面走出来一面怒道，“东城城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借口重病来退亲！”
  在李氏眼里，她的落二小姐值得上最好的人儿。只不过自己当成女儿的小姐被退了婚让她真的不大顺心了。虽然年龄上落二确实落了下风，可容貌身份都摆在那，怎么也不到被城守退婚的地步。
  若当初落家还是钟鸣鼎食之家，怎么可能到现在这样？李氏悲从中来，坐在下位就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语气也带了哭腔。
  “若是落老爷还在，小姐怎么可能受这种气……”
  “奶娘！”落二的笑意落下去几分，提高了声音，警告的看了一眼李氏。
  内室虽然没几个人，但到底还有几张嘴，皇帝现在虽然知道了自己还没死，可苦于没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况且自己又把握着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他也暂时耐她不何。可李氏这番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不可谓不是一个麻烦。
  李氏也自知失言，低下了头，只是还轻轻抽泣着。
  落府的管家陈叔机灵的把屋里的婢女仆人带下去，临走之前欠身起来的同时给了落二一个会封好口的眼神。落二微一点头，看着抽泣的李氏，叹了口气。走下主位坐到李氏身旁，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宽心。那城守到底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咱们落家本来就和朝廷有嫌隙，不嫁也好。况你虽没说，我也知道那城守的儿子，你瞧他不上。可咱们现在只是商贾之家，我又被退了一次亲，你的念头暂歇歇罢。”
  李氏无法，只能依言轻轻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