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看茶！”檀梵清脆爽朗的声音响彻在午后昏昏欲睡的上空，带起一股子顺心。
  “今天新到的毛尖，雪山顶刚刚采下来的，尝尝吧。”女子黑色的长发松松垮垮的用一支素钗盘在头顶，苍白精致的脸庞带出些温和的笑意，除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她像普通凡间女子般温柔若水。
  白子画盯着她，微微放松。落二似乎察觉到了微微侧目，白子画直视她的双眼。
  黝黑的眼睛似乎掺杂这流动的紫色，像是流动着的墨色，真实情绪都被隐藏到一片浓雾之后。又像清澈见底的清泉，温和却不刺激的流水冲击的石块。
  无垢轻抿嘴角，“落二，看来最近又进了不少帐。”调侃的口气配着毫无波澜的脸色，甚是违和。
  “这个月是亏空了不少。”落二看似忧伤，口气缓缓而平和，“所以用好毛尖来从你们身上扒下来些银子。”
  紫熏抽抽嘴角。“落二，我们每年游历最大的花费就是在你这了吧。”
  落二抬头微笑，“开心吗？”
  紫熏继续抽抽嘴角，“开心死了。”
  落二的视线转向白子画，“上……”
  白子画接过话头，少见的语气不那么冷淡，“落十一很好，我师兄很看好他。你不必总叫我上仙。”
  落二笑着应下来。
  落二，大名不知。家本住京都，听说后来是因为凡间的皇帝畏惧落家的权势，设计了整个家族。落十一就是那个家族出来的，落二是排名老二的姐姐，除了落十一，整个落家估计没人活下来了。
  落十一的大名就叫落十一，可落二的名字据落十一回忆却不是落二。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外人总说落十一不愧是落二教出来的孩子。温柔让人如沐浴春风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可在白子画看来，全是屁话。
  这两个人，大不同。落十一是真的被落二教的好，是骨子里就温柔的人，隐隐掺着些不明显的无所谓的，平和的性格。但是真的让人沐如春风的人。
  可落二，不是这样的。她看似温柔，只是比起温柔很平和。温柔和平和是两个词，大多数人都分不清这两个性格的人。其实不然，落二不止平和，她还喜欢平和的人。但她骨子里是强硬凉薄的人，他看得出。那双通察一切的眼睛被落二藏在温和的笑意之后，深不见底。
  他总觉得，落家那场冤案不至于让一个小丫头变成如此。
  不过也无所谓。落二归根结底，是个不错的人――他很喜欢就是了。
  忙活的差不多了，落二才坐下来跟他们真的开始闲聊。这个点儿也没什么客人，何况有小二，落二特意为他们留了厢房。
  “游历的如何？”落二举手投足间似乎就是个普通大家闺秀，谁也想不出她身价到底多少。
  紫熏接上她的话，“人间挺好玩。”
  落二支在桌子上的双手点了点脸颊，微微摇头，“还有更好玩的。”
  檀梵来了兴趣，闻言凑了凑，问道：“何物？”
  落二抬眸，薄如蝉翼的睫毛微颤，轻轻的说道，“我可能要成亲了。”
  寂静。
  寂静。
  寂……被打破了。
  “你说什么？”第一个出声的竟然是白子画，眉毛微抬，抬眸时满是风华。
  落二轻笑了一下。
  “我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了，过完这个月的初九，我就满二十五了。奶娘说如果我不答应找人成亲，就不要搭理她。”
  落二的奶娘是为数不多从那场落家的灾难里活下来的人，颇受落二的尊敬。
  紫熏支着头，偏着眸子道：“二十岁很大吗？”她们修仙修魔的都不将二十几年放在眼里，何至于就很大了？
  “凡人大多才活到五六十岁，二十四岁大多已经是母亲了。”
  落二手指摩擦着杯身，笑容温和却阴森，“多亏了这张脸让我不至于无人问津。”也是这张脸，才惹出这么多事端。
  无垢闻言仔细盯着她的脸肯定得点了点头，“是个祸水。”
  落二淡色的把一个爆炒栗子砸到他头上。
  白子画却似在思考什么，没说话。
  檀梵抢先说了出来，“我们五个上仙怎么也凑出一副仙骨了，这样你便不老了。”
  白子画一顿，“没错。”他刚才就在想这个。
  一直没说话得东华三个人也肯定的点头。
  落二却摇了摇头，低眸看着杯里浮起来的茶叶，轻声道，“太久了。”
  她没说全，几个人却读出她的意思――那样就活得太久了。
  她从落家那场灾难里苟且偷生的活下来，唯一的动力就是将落十一养大成人，让落家不至于后继无人。现在落十一已经长大成人，落家的家业也重整的差不多了，她却不知道做些什么。就像一瞬间所有的目标全失去了。
  当务之急，便是再给她找一个目标。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落二重新微笑着，“已经有了人选了。东城城守的儿子，是个很好的人。”性情平和，容貌俊秀，饱读诗书，为人温和。
  除了……
  “我来时听说那个人是个残废，和他结婚的就是你？”东华皱着眉，不赞同。
  “胡闹！”无垢少见的动了气。
  除了他是个残废。
  落二没想到他们已经知道了，但坚持道，“我成亲那天你们来观礼吧？”
  “观个鬼。”白子画薄唇轻动，罕见的说了脏话。
  落二沉静的看着他冷峭好看的眸子，不发一语，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檀梵轻呷了一口茶，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喜欢便好。”
  等他们五个从店里出去，落二长长出了口气。这是太阳已经下山，黑暗张开了阴沉的双眸，扫视着周围。落二背手站在二楼，面色温和，眼神晦涩。
  她最近总是频繁的梦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一个叫小白的，总是冷着脸的男人，和一个紫色长发的灰袍女子。
  有时是温馨的，有时是床戏，最近梦已经越来越多紧张了……那个男人，背叛了那个女人，和女人的妹妹上了床。
  还有一个穿着大红对襟的开衫袍的女子，还有一个穿着黑袍的狠辣女人……数不清。
  似乎陷入了一个令人崩溃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