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银穹之下
作者:观我生      更新:2021-05-14 23:32      字数:5945
  “竟以铜镜破敌,小庄此计真奇妙也!”————————吕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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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雪来临之前到暴雪完全降临期间,刁正盯着左校部队的双瞳便几乎没有间暇,心里一直在琢磨左校的营阵部署。
  特别是主帅大帐在哪。
  之后冒着大雪巡视了一遍各伍以后,刁正还是下定决心要赌一把。
  于是乎,刁正挑选了二十名在暴雪中状态最佳的人,来到了后门这里。
  恰就在这时,财赋和贾涎也冒着风雪从贾府出来,同贾奢一块来视察前线的情况。
  贾奢三人来到正墙时一问才知道刁正领着人到后门去了,具体作甚留下的人也不知道,只是见状貌似很急。
  一听情况如斯,贾奢心中就有种不妙的感觉,财赋也是,只有贾涎细细一猜之后觉得对他而言或许有利。
  见贾奢一改之前肃重姿态,快步走去后门,吕经心里也甚是疑惑。直到葛庄说跟上去看看,俩人才一块儿沿着栈道跟上去,到达之后发现贾奢和刁正诸人已混在一起,后者人人已脱下棉袄,携带更多的武器全副武装。
  诸葛亮和吕经凑上去后听见刁正在说:
  “是的,我的确打算那么做,否则待到明日天明,这场雪恐怕就停了,那时敌人四面而攻,我们恐怕守不住。”
  贾奢陷入了左右两难之中,应允刁正摸过去袭杀左校大帐吧,害怕没了刁正之后,该如何对付财赋贾涎二人,维护他在义坞的绝对地位。不应允刁正的计策,怎么看都守不住,所以他此时此刻虽脸面上镇静,心里却是一团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贾涎则极力赞成,刚刚听刁正一说他要领着人摸过去刺杀左校时,连连赞同,恨不得把刁正推进棺材,最好是刺杀成功以后再进棺材的那种。
  财赋其人倒不关心刁正的死活,因为在他看来赢家一定是他一人,只是前提必须为刁正不搞破坏,让他能把这盘棋下完。而现在刁正突然萌生出要“一命换一命”袭杀左校,要是成了那还得了,哪怕可以说刁正一定回不来了,贾奢失去的是左膀右臂,财赋也不乐意。
  而就在众人再度陷入沉默时,贾奢等人身后忽然有一清亮的声音响起,把沉寂时的风声雪声给压下去,“刁兄是以为杀死敌人主帅便成了吗?”
  众人回首一看,只见那人挤过人墙走进人群中心,立于贾奢刁正之间,“确实,如果能把敌人头目击杀,那无疑失去头领之后,一般情况下,八百敌人也不过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这场危机也便算是结束了。”
  接着那人在围圈中心扫视了一遍众人,“但庄游历天下,曾听闻黑山贼众有一特性。”
  “什么?”
  “他们当中不乏重情重义之徒,当然,这只是暴徒之情义。想必大家都听过褚飞燕其人,但可能你们当中很少人知道张牛角这人,而他正是褚燕之前的黑山众首。”
  “小庄说的没错,有很多黑山贼若是死了头领,便会毫不犹豫的立刻推举出一名新的。倘若我们杀了敌人现在的头目,他们马上就会有新的,并且必定群体仇视我们,届时只会更麻烦。”
  随着少年的声音落下而起的声音来自一名老者,待其言毕时,与少年相视一笑。
  “况且,庄游历四海,见过无数贼众。而不管哪个地方的贼众,未有如我们坞前这支看起来威风凛凛,令行禁止的,足见这次的敌人不简单,所以能不能袭杀成功还是另一回事,成功之后我等总攻上去能不能赢也是另一回事。而我有幸见过褚燕的主力部队……两者很相似。”
  “葛塾师,两者很相似的意思难不成是这支部队是张燕主力的一部分?”
  贾奢听到这儿,终于耐不住问。
  “但又有所不同,所以只是可能是。”
  “那到底是不是?!!!”贾涎不耐躁大声破口而出,唾沫都飞出了不少。
  诸葛亮没直接理会他,“只能说,不管是不是,这支部队是一支精锐。”
  “小庄,正因为我知道他们战斗力很强,才出此下策的,所以……”
  刁正还未说完,贾奢伸手制止了他,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贾奢身上,“伯笃,我不会让你去牺牲的,哪怕能杀死敌帅,我也不会赞同你这个计策的,我不会让你们去送死的,一个都不行!”
  “可是……”
  “就这么定了,一切等敌人来攻再说吧,大家先把棉袄裹上,都别冻着了。”
  吕经欣慰的笑了笑,心中甚是感动,众人心里也很感激。贾涎则先是心里不满一会,随后把矛头指向葛庄,离开时瞪了他一眼,再之后独自和财赋走回府时,怨恨他突然不和自己一条心,不趁机除了刁正反而保下刁正。
  刁正没有直接回正门,一边吩咐众人重新换回保暖的装扮一边目送着贾奢三人下城而去,心里好像有话想跟葛庄说,又好像一时间记不起来要说啥,总之就算感谢他让自己留一命以及担心明天的大战结果吧。
  而就在众人收拾行装时,吕经刚想开口跟葛庄说什么,却被他一手止住。
  只见诸葛亮往正门方向凑耳聆听似的,过了几秒之后,突然说道:
  “不好了,是敌人来攻!”
  这时刚披好一件棉袄手里正拿着另外一件准备披上去的刁正手一停,静下一听,果然风雪呼啸声之中隐隐约约夹杂着鼓声。
  “快,回去。”
  于是刁正也来不及管自己冷不冷,飞速带人跑回去,只留下几人在后门警戒。
  刚下城的贾奢三人闻讯,立刻沿着坞内的道路跑向正门,在刁正他们抵达之后不久也来到城上。
  只见义坞正前出现了七处火篝,还有排成一列在风中摇曳的无数火星,以及夹杂在空气中的鼓声。
  刁正赶回来时,洪涛和张祥平已布置好防阵,兵员们皆已卸下棉袄、拉弓上弦。
  “娘的,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从正面攻来?!太小瞧人了!”李雄不爽地骂道。
  “没办法,他们人多。”刁正一边审视一边对李雄说,“等下若敌人散开,我们也得散开护好侧翼,届时按照先前的布置来。”
  “没那个必要。”
  “没必要?”洪涛一脸懵逼,“葛塾师,那你的意思是把我们的左右后三个方向交给敌人?”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李雄急着说。
  “我且问你们,眼前敌人这一阵势大概有多少人呢?”
  “……”众人皆答不上来,唯有刁正和吕经心中有个大概的数,却也不敢确认下去。
  “四百有九十人。”诸葛亮肯定道,“我们这一面有多少人?
  不足八十。
  六倍。
  ”
  “茫茫大雪,你又是如何看清的?小庄。”吕经问道。
  “凭感觉猜的。”
  葛庄此话一出,原本呆哑的李雄和洪涛等人一惊,毫无根据也敢拿出口,李雄甚至已有些恼火。
  “小庄,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如果让敌人从后面或者左右上来,那我们城墙的优势就没了。”刁正一直较为镇静,和李雄、洪涛等人不同,葛庄说什么他只是淡定在听。
  不过要让刁正觉得葛庄是话里有另一话,他倒是感觉不出,因为他如今的心思全然在眼前的敌人和待会的恶战上。
  只有吕经觉得葛庄应该是有其他更重要的意思才那么说的,“小庄,你是看出什么来了吗?按照你的算法,‘五则攻之’,所以眼前的敌人应该是五倍于我们。不过,等下敌人必定四向攻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昼战多旌旗,夜战多火鼓,所以变人之耳目也。’,吕老,你可曾注意到敌人和我们的距离与一开始的八十丈不同。”
  葛庄还是不紧不慢的在说,吕经却听得有点头绪了,而后看了前方的敌人一眼,随着小声道了一句,“更远了?”,再突然大声惊诧,“疑兵?!”
  “不可能啊,怎么看对面每个黑影的都是真人,而且每一处火鼓都有对应的阵队人数,加起来排成一列实实在在的方阵,不存在疑兵之说啊。”
  “世人以为所谓的多旌旗多火鼓便只是多立旌旗多起火鼓,却不往后面的‘所以变人之耳目’琢磨,当真不懂兵学奥义。”诸葛亮有感一句,接着说,“殊不知说到底,最终的目的只是为达到‘谋胜’而迷惑敌人罢了,多不多旌旗火鼓有什么区别呢?真的与假的又有何分别,但求惑敌耳!”
  “而用真的当作假的来迷惑人,再适当不过了,人们便很容易分不清它的真假了。兵家之事如此,世间万事亦如斯。”
  吕经听了葛庄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他还是想不出葛庄最后的意思是什么,包括刁正在内,众人也被说的迷迷糊糊。
  这时候贾奢他们赶了过来。
  一见贾奢来,所有兵员都回头看了他一眼,纷纷道一句,“贾公。”
  然而贾奢从未习过统兵作战之事,虽然倍感压力大,却只能把事悉数交给刁正。
  一来贾涎就想张开他的臭嘴,另一方面财赋也想演一出戏,不过都被贾奢制止了。
  因为贾奢现在很想听葛庄说下去,“这暴风雪助的是哪一方,看来是我们太早定论了呢。”
  “小庄,我越来越不懂你的意思了,敌人往后撤些,是为防止我们的冲袭,很正常不过不是吗?”刁正不是谋将,只知道怎么统合队伍冲锋陷阵,与敌人厮杀,因此脑海里想的最多的战法也只是突击冲锋之类的。所以当敌情有变化时,他想的事更多是在进攻与防守两个方面去进行,因而才会这么说。
  然而葛庄的回答却是,“八百精锐,还怕一百余人的攻击?何况暴雪之前,这雪地也不利于进攻方吧?”
  “那他们应是另有目的了。”贾奢有些肯定的插了一句,心里想着经商的各种手段。
  “明公说得不错,而以庄之见,他们是经过层层计算来的此处,把营地往后退不仅是为取合适的地点,更是为了便于行动。”
  “让他们不想为人所见的行动在暴雪之中更加隐迹!”
  “这么说,敌人的主帅可谓处谋积虑呀~”财赋隐约感到葛庄继续说下去会对他不利,便插一言,“可一群贼众当真有这等聪明人?”
  诸葛亮的眼神闻声而去,主动去对视财赋的双目,那特殊的眼劲让财赋忽然出了些冷汗,不得不把心思藏得更深些,立刻不敢看葛庄。
  “那小庄你说,敌人不想被我们看见的行动是什么?”
  “什么不想被我们看见的动作!”李雄猛的一声,“我只知道敌人正在向我们推进了,再他娘啰嗦什么也没了!”
  “急什么?让葛庄说完!”贾奢呵斥了一声。
  “刁兄,倘若敌军果真只由这个方向推来,你要如何做?”
  刁正没有犹豫,因为他一直都在思索这些问题,此时瞬间脱口而出,“那我就集中力量防守这里————”
  “唔!”刁正话还没说话,忽然猛的一醒悟似的,盯着葛庄看。
  “没错,我们眼前的这是……”见刁正终于意识过来,诸葛亮便说:
  “佯攻。”
  接着又对刁正说,“那么……依照刁兄你的弧形布置,我们最薄弱的地方在哪呢?而恰好,义坞四边有一处有一洼地,若是伏在那儿正好能不被墙上的人发现,再趁着风雪和夜色偷袭一举可得。”
  刁正听见是佯攻时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葛庄又来了这一句,由是突然完全觉醒了,急促下令道,“快,后门有危险!”
  贾奢等人也是忽然醒悟,不过葛庄却制止了急着调人布防的刁正,“别急,敌军主帅是一个很会耐心等待机会的人,但过度求全将成为他今夜示东击西行动的最大败笔……”
  “因为我在这里!”
  葛庄的自信令财赋之心更虚了,看葛庄说得如此确凿,好像真实的情况亦是这样一般。使他也不敢确认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了,不过方才葛庄那眼神,看样子是不能再随意开口了。
  “刁兄,弧形布置不要改变,而且正门方向的密集度要增加。再派遣弓弩队伏在后城上,原本驻守的那几人照常站岗,另外,立刻收集每家每户的铜镜,大小不分,越多越好。”
  “可我们哪来那么多人集中在这儿?”洪涛感觉不可思议道。
  “让女人们扮演男丁不就成了?这天气敌人凑至十丈近恐怕都看不出来。”贾奢听葛庄言罢,心中便想到这点。
  “这么说的确可行,不过小庄,你要那么多铜镜作甚?”吕经附和道。
  “后门前边那处洼地距离大门大约是四十五丈有余,若敌人架梯来攻,何时进入我们的最佳射程呢?要是用铜镜排列城上以火映之,不仅起码能使我们看清前方十数丈远,还必使来攻之敌因为突然暴露而惊慌,再以箭雨待之,他们岂不就怀疑人……就落荒而逃了。”
  “原来如此,那事不宜迟,快吩咐人去安排此事。伯笃,你立刻带人伏在后门,届时我在把铜镜送去。”
  贾奢聚精会神的听完后,感觉一切都变得很清晰,这时候也不多想就令道。
  另一边,左校骑着马左右来回缓缓走在队列前仔细观察壁垒之上的情况,陪同的是左迢。只见壁垒之上慢慢数起越来越多的火光,但总有部分黑影,在风雪之中那火也时而熄灭。
  而随着他的阵列往前推进,壁垒上的火光就熄灭得越多,城上之人排成了一前一后两列,预备着箭雨攻击。
  左校还通过望远镜又看到了那位感觉在哪见过的少年,他好像在感测风向,不久之后壁垒之上的防阵完整起来。战斗经验已足数十场的左校很快就发现,城上如此布置的防阵主要是为了使射出的箭矢尽量得到风的助推,发现这一点后左校轻哼了一声,
  “可惜了,我的主攻方向不在这儿,我将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区区坞壁。”
  随后传唤左迢道,“时机已成熟,去吧,届时将你我敌人聚歼在中间。”
  于是乎左校陪同左迢往后退至阵列后,以保证壁垒上的人未见到左迢的离开,再让左迢偷偷来到后门那处洼地指挥已伏地待命、真正的攻城队。
  然而攻坞时当他们的前锋弓手刚要拉弓射击时,城上忽然多了数十人,并立刻亮起强度火台通过铜镜反射下来,随后就是一波箭雨飞驰而至。
  倘若左迢周遭的黑山贼众没有拼命护他,第一轮箭雨时他怕是已经死了,活下来也只是狼狈而逃。
  解决了后门的攻击,刁正留下了张祥平和贾勇俩个伍,带着其余人立刻回奔正门。来到正门时,只见左校的假攻部队以盾组阵正在回撤,仅留下十来具尸体在雪地。
  “敌人一矢未放?”刁正跑得急,还大口喘气着说,“看来敌人的羽箭亦不是很充沛呢。”
  这时候诸葛亮和吕经走了过来,“他们放了也没用,还是会被风吹偏的,其实他们大可等待天气好些的黑夜,那么急恐怕是粮草不足,天时难待呢。”
  “后门来攻的部队有多少?”
  “近两百人。”刁正现在想想还直冒冷汗,如此规模的敌人完全匿迹,若后城真被突破上来,一切都完了,“要不是小庄你及时提醒,就真的完了。”
  “杀了多少?”
  “刚刚敌人退去时,我还留着戒备一会,粗算一下应有五十人以上吧。”
  “这样的话,就怕敌人恼怒来攻了,五十人根本不是多可观的伤亡。”吕经方才问过葛庄之后该如何办,葛庄只给出个“死守”,着实让他重新清醒起来,哪怕能击破敌人的示东击西,恐怕也守不住第二波。
  而败下阵去的左校安抚了一下主攻部队的人后,便领着左迢归帐了,仿佛不算多大事。
  倒是左迢气的半死,“大哥,俺就说嘛,少爷这一计不成!这大雪天的,我们还强攻不是傻吗?还有,谁信大雪天下这么大动作的攻击会是真的,被识破是迟早的事。”
  “气死我了,要没张家兄弟,我就挂了。”说着说着左迢一个屁股墩下去,“不行,这仇必须报,明天雪停了就攻城,我来带队,非得多杀点人解气不可!”
  左校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再过几个时辰,让弟兄们收拾一下,明早撤军。”
  “什么?!”左迢大呼道。
  “开什么玩笑,大哥难道还要按照少爷的中策来?这上策都没得成,中策有个鬼用,再说我们的粮草还能支撑几天,直接强攻定能在粮绝之前拿下的。”
  “迢弟,我且问你,若我们吃了这一败仗就撤了。以咱内应的处境,他会怎样?会不会慌?”左校把望远镜从脖上拿下放回帅案,“于是用不了几天,他们内部必乱,届时我们再来攻取,唾手可得。”
  “所以你说少爷的中策不可用?不,你错了,少爷算得深。上策与中策是连贯起来的,上策失了,中策即成,无怪乎七野少爷从不定下策……”
  “因为两策足已!”
  “这世上就没有他两策解决不了的事。”
  “切~”左迢头一扭嘴一撇,“知道了知道了。”
  左校撤军了,义坞内却如七野所料,被暂时压下的斗争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