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蛭蛇
作者:
香草神兽 更新:2021-05-14 21:52 字数:9309
清早,云朵儿熬了一宿不敢入睡,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和干裂的嘴唇,走出了柜子。照旧,太爷今天还是早早的就起身,到公堂和县城巡查去了。可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在吴太爷今早走之前,云朵儿在柜中似乎听到吴忠急匆匆的扣门声,而后贴着太爷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太爷便连饭都没吃,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云朵儿急忙回到和林姐同屋的床铺,钻进被窝闭目养神,恢复一下体力和紧绷的神经。好在整个院子没人敢招惹这个跟太爷关系暧昧的丑八怪。等她休息的差不多了,要开始找事情了。
她抓住后院正在砍柴的一个仆役问道,‘昨天收泔水的小哥今日来过了吗?’
小哥见她鬓发凌乱,脸上虽然有一道红紫色的伤疤,仔细看起来,还有几分妩媚,再想到她跟太爷的这些破事,不禁有些心生邪念。他放下斧头,伸手反扣住云朵儿的肩膀,把她推到墙边,
‘怎么,太爷还不够你折腾,小哥没来,大哥你觉得还行吗?’仆役说着就要轻薄。
云朵儿从背后抓出一只硕大的白色老鼠尸体,一下子堵在了他的面前,仆役险些一口亲上这只老鼠。他大叫一声,跳了出去。云朵儿走过去,也不说话,轻轻勾起右手小指,小施法术,仆役便像是鼠妖附身了一样,对着眼前木头咔嚓咔嚓的磨起牙来。云朵儿挑眉一笑,把白老鼠塞到他怀里,又一个响指,这仆役就傻呵呵的出门去了。云朵儿在他身上施了咒,让他带着白老鼠找沈星辰去了。昨日沈星辰前来找他的老鼠朵朵,今日见到这暗语,应该能明白她的用意。
要想办法让沈星辰知道,她确实需要云澈帮忙了。成败就在今天晚上,若是今晚她有危险倒还事小,余芳舟昨晚一席话,显然已激怒吴县令,按照他说的,今晚还要来,那几乎是提着人头来送命的。云朵儿不能让他冒这个险。可自己出门去找,便来不及趁白日里阳气最足之时布阵了。
云朵儿侦查了整个府宅,尤其是太爷卧房的每个角落,妖物应该没有藏在宅中,而是入夜潜进来的。她在院中和屋内五行八卦气门之处都布了法阵,如若妖物法力还没能化形,以她的修为,应该暂时困住这个妖怪不成问题。但是云朵儿总有一种隐忧,从她第一晚能毫无察觉被刺伤昏倒时,她总觉得这个妖不是寻常怪诞。
待云朵儿忙完,也已经过了晌午。傍晚时分,果真沈星辰出现了。不过不是收泔水,而是换上了今日仆役的装束,满脸炭灰一身馊臭的回来了。逢人只说自己跟送泔水的打了一架,含含糊糊的就糊弄到了后堂,和云朵儿见了面。
‘阿姐。我已经跟医馆几家和云峥有过往来的放出话去,大丰瘟疫即发,让他们到笛仙庙去请医神。不知道这样表达云峥能不能明白。’沈星辰见面便把自己的计划拖出。前一晚沈星辰就躲在房梁之上,余芳舟所说的事情跟他这两天在县城中打听到的一勾兑,他便觉得这事儿的难度被他们错误估计了。本来以为下山三天可以跟着阿姐吃喝玩乐潇洒快活,没想到危险系数这么高,自己这时候手无寸铁,若是把阿姐搭进去那一辈子也无法安心了。但是他又怕直接通知云澈他反应会过于激烈,便想出拿云峥做个跳板。
云朵儿一边赞他心思缜密,一边跟他悉数今晚可能发生的状况,以及他可以躲藏的安全位置。顺便帮他易容成了今早那个砍柴仆役的模样。
‘这妖怪不像我寻常见过的东西,所以我不确定妖族的倾灵阵法对它有多大作用,你只记住站在后院柴房门口的阵眼附近,若是我失手,你就踢破面前的陶罐,这样,我跟那怪物一起收进阵中,还能有一线生机。’
‘阿姐,那样你会有危险的对吗?’
‘自家阵法,总归进退有些把握。’
沈星辰突然偷偷摸摸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阿姐,我在谷中闲来无聊,顺了些云澈的符咒,还有些好看的法器,待会儿实在不行,我就一起扔出去试试。’
云朵儿看着他手里皱皱巴巴的一堆破烂,点头谢过。
商量妥帖后,只等天色擦黑。不怕死的余芳舟果然踩点儿出现。不同的是,这次是和吴县令一起回来的。二人进门前寒暄几句,余芳舟便大大方方的三进宫了。
吴县这回态度和善许多,也不端着年长一些的架式了,‘大人交代的事情,我已经都办好了。只剩书记官把案宗梳理清楚,便给大人抄备一份。’
‘吴县果然雷厉风行,今日说什么也要敬你三杯了。哈哈哈!’余芳舟非常开心。
‘大人明日回都城,不知随行的车驾,还有给老王爷的礼品都备好了么?’
‘哎呀吴县提醒的是!’余芳舟连忙吩咐贴身的侍卫回去一个,趁天还亮着,去药房选些本地特产,挑上好的龙衣蛇胆,给老爷治疗多年的风湿。挑最大的!
吴县令张罗招呼他进屋,依旧摆出家常酒席,云朵儿照例热上了一壶酒。
不多时,门外一阵喧闹,侍卫和随从竟然在衙门外搭起了行军的帐篷,几个随从从门口搬进来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余芳舟本次出行的行李物品,就放在了院中。
吴子缘有些傻眼,惊愕的问道,‘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余芳舟见他紧张,连忙贱笑道,‘吴县别误会。你我虽只认识短短三天,但是我一直觉得跟你一见如故,颇为投缘。明日就要离开,十分不舍。当然,尤其不舍你家这好酒。馆驿住了两日,也觉得嘈杂,不如今晚我们不一醉方休,我就在吴县这里住下了。吴县也好好给我讲些趣闻秘事,可好?’
吴县令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脑袋上半部分,眼前有些发白。这个纨绔子弟,简直得寸进尺。昨日拿大丰行邪教之风威胁,他今天已经从牢里找了几个犯人,屈打成招把女尸案的故事给他编圆了,今夜这阵仗,确实是出乎了吴太爷的意料。
‘大人不嫌弃,下官自然乐意,只是,只是这宅院破旧没来得及给大人收拾屋子呢。’吴县令唤来管家吴忠,‘吴忠,去把客房和后院打扫干净,让大人安歇,也让侍卫兄弟们到后院扎帐篷吧。’
‘不慌不慌,我还有些随从侍女,他们还在馆驿收拾,我们先喝酒!’余芳舟招呼吴县坐下。这满院子除了他们二人,其余人都在忙忙碌碌,更显的他们这里肃杀冷静。云朵儿离他们最近,虽然二人笑呵呵的,总感觉剑拔弩张。她的阵法也随着天色渐晚,开始慢慢躁动起来。
‘吴县,来了几日,怎么没见尊夫人呢?’余芳舟问道。
‘内人去年生了场大病,身体虚弱,冬日里更是不敢出门。所以就在老宅中将养。’吴县连忙解释,‘没叫她来见过大人,确实也是怕她病躯秽气,冲了大人的运势。大人见谅啊。’
余芳舟见吴县说的可怜,也就没有追问。
酒过三巡,余芳舟今日似乎遇到了什么高兴事,自顾喝的酩酊大醉。间歇酒中胡话,云朵儿似乎听出,他收了个小姑娘,名字叫做小怜的。就这么个信息已经让她心乱如麻了。多余的话她也不再多听,到门外找沈星辰了。
今日宅中有客,那些个怕鬼的也不敢那么早的回屋躲懒,都蹲在屋门口,等着太爷和管家使唤。
沈星辰在后院门口晃悠。这会儿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他倒是不怕冷,蹲在墙角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突然觉得胸口疤痕之处一阵刺痛,把他的睡意给疼跑了。他刚睁开眼,就看到云朵儿也蹲在他面前,脸拧成了一个柿饼,就要哭。
沈星辰连忙低声说,‘你怎么了阿姐,出什么事儿了?’
‘星辰,这次回去,你去跟阿爹说娶了我可好?’云朵儿吸溜着鼻涕。
沈星辰本能想要拒绝,但看她这架势,准又是赌气。便不喜不悲的说,‘好。我连云澈要孝敬我的宝贝都想好了,就等阿姐这句话了。’
云朵儿这才忍回了眼泪,笑骂了他两句,复又说道,‘方洲快要喝醉了,我听这太爷架势,子时之前一定会送他回房。客房离太爷的屋子隔着一条长廊和一片竹林,要是那边有动静,你带着那些符咒,先去客房。’
星辰点头。
子时到了,余芳舟被下人搀扶着到了客房睡下。他所带的随身侍从,也被管家灌了个七荤八素,这会儿都在门外帐中歇脚。只留了一个贴身侍卫随他回了客房。
太爷坐在堂中,面色铁青,但是眼睛之中却闪着精光。他看着云朵儿,阴森森的皮笑肉不笑着。
云朵儿假装顺从,低下头随太爷进屋去了。进屋后,她本还想跟吴县聊一会儿,探一探他的底牌。或者,不如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可没想到进了卧房之后,竟然从门后闪出来两个人。云朵儿回身一看,这二人正是吴管家和三天前见到的大夫人。不同的是,大夫人和初见时相比,苍老许多。并且鬓角之上还长出了毛茸茸的一层灰色毛发。
‘大夫人,吴管家,你们在这儿干嘛?!’云朵儿警惕起来。
‘秀儿姑娘,对不住了。’吴管家拿出麻绳就把云朵儿手臂反绑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精心设计来的县衙,可没办法啊,九九归一之法只差三天,跑了一个小姑娘。就算你并不是最佳的纯阴之女,若是蛇神愿意生食了你,我们照样可以成功!’吴太爷恐怖的笑起来。
云朵儿见他摊牌,也不扭捏,轻轻一施力,身上的绳索就脱落下来。‘太爷既然都这么说了,秀儿哪敢不从呢。只是太爷不怕惊动了客房里还睡着的余大人吗?’
‘你尽管放心,这堂屋之中设了结界,只要蛇神出世,凡人进门,只看得到寻常桌椅,你我傀儡假人。待我和夫人礼成,白日飞升,他余芳舟一个凡人又奈我何?’
这话说完,云朵儿反而放心了,关门打狗,谁是狗还不一定呢。
吴太爷说着,就从袖口划出一根较一般竹笛略短的笛子,凑在嘴边吹起来。他吹的费力,声音却细不可闻,像是坏了一样。
不多时,从房梁之上,慢慢爬下一只巨大的黑色长虫。说是长虫,却没有蛇鳞,头部和身体几乎同样粗细,甚至还显得头大出一圈。这条长虫的行动缓慢,可爬过之处,尽是酸腐和朽烂的木头,可见其毒性之强。云朵儿手中捏决,只等这畜生凑的足够近,就启动阵法灭了它。
长虫爬到了云朵儿正头顶的主梁上,尾巴倒挂,把身体缓缓放了下来,离云朵儿头一尺远的时候,从他腥臭的口中,伸出了一条条细丝,像是花朵的花蕊一样,每个花蕊头部都有一根尖利的针,细看之下,细丝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莫说是吃个人,就算是碎骨磨皮,都只是时间问题。是时候了,云朵儿手心反转,凝结法力震动了五行八卦阵法,从窗外各方向长出了一条条银丝,像几十条细蛇一样扑向正要吞食云朵儿的大黑长虫。它胖乎乎的肉身体躲闪不及,被嘞成了一节节的肥肠一般,一阵阵从口中向外喷着口水。
屋中三人都看傻了,本以为吃个寻常女子,几分钟的事情。哪想到云朵儿竟是个厉害角色。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踹门声,边踢门外那人还喊着,‘小白!小白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云朵儿听到这声,突然间手下转动,将黑长虫固定到了房梁之上。吴忠和大夫人也藏在门口。
门被踹开了,竟然是喝醉了酒,前来耍酒疯的余芳舟。一旁除了云朵儿惊讶,余芳舟怎么会喊出自己前世的名字来。吴太爷更是惊讶,这结界是蛇神亲自布下,怎么连个凡人都能随意闯入!
余芳舟脸色通红,眼神迷乱,旁边竟然还有搀扶着他的沈星辰!这样的阵容,着实混乱。云朵儿担心梁上黑蛇吓到他们,也怕自己施法误伤,就赶忙跑到门口去迎。
余芳舟一把抓住云朵儿的手,‘小白!你好狠心,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为什么还用这种手段来伤我!’云朵儿被这一句句再现的场景搅得神不守舍,竟然恍若隔世的回答,
‘你既然爱我,为何娶其他人。。。’话音未落,旁边沈星辰便从怀中抽出一条符咒,向云朵儿身后的墙上甩去。余芳舟趁机摁下云朵儿的脑袋,把她拉到自己怀中。原来,是二人设计好的。
云朵儿回身,这才看到,梁上的黑长虫并不是可怕的,她背后的这条隐藏在黑长虫背后的蛇影,才是妖形。黑蛇妖体食人血肉,蛇影妖怪吃人魂魄。若是被吞了的人,必定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云朵儿的阵法只治得住有了身形的长虫,而影怪却不受影响。蛇影和黑长虫时而重合,时而独自在墙壁屋顶穿梭。此刻,沈星辰扔出的咒符似乎是起了些作用,蛇影定住了。
他刚要转身让余芳舟带云朵儿快跑,这条蛇影突然长大一倍,朝他们的头顶游过来!沈星辰大呼上当,就把怀里还有的符咒统统都抓了出来,一把朝蛇影抛去。云朵儿突然明白,怪不得屋中最靠里太爷的床边摆着一盏硕大的油灯。她连忙喊到,关门,灭了灯,一盏也不要!
沈星辰关上了正堂屋的大门,冲到里屋一把推倒了正在一旁拨弄灯芯的太爷。把房中能灭的灯都灭了。留下一脸气急败坏的吴县灵,看着这一群疯子破坏自己的好事。没了灯光,蛇影就无法从黑长虫身上脱出。沈星辰一把抓住县太爷的后衣领子,用一把匕首抵住他的后腰。
余芳舟恢复清醒,他看着眼前癫狂的吴县令,还有从门后出来的管家跟大夫人,质问道,‘如此下三滥的邪术,你们哪里学来的?’
大夫人像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目光涣散。管家早也吓的不敢出声,眼睛在黑暗红搜寻着头顶上闻声游移的黑蛇哪里还敢说话。
‘蛇神乃是上古祖神,才不是什么邪术!’吴县吼道。‘后世之人礼神不诚,才让蛇神离世。’
‘哦?既然吴县心诚,可否告诉我们,你跟这个畜生哪什么交换?是你的命,还是大夫人的命?’余芳舟问。
‘余芳舟,我家夫人为我多年生子未成,才坏了身体。我绝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吴县哭了起来,‘那些个死去的女子,要么是想要攀附权贵的下贱女人,要么是被人卖去妓馆勾栏的牲口,我救了她们,她们也都追随了蛇神,还救了夫人,有何不妥?!’
‘那你躲什么?怕什么?既然你做的是一举多得的大善事,干嘛跑到我屋内帐中去找小莲要灭口呢?’余芳舟质问。
‘我没杀哪些女人,是她们不知好歹,惹怒了蛇神!’
这时候大夫人突然间瘫倒在地上,痛苦万分,时而发出沙哑的叫疼声,时而是鼠类的叫声。梁上的黑长虫听到,竟然十分机警,寻着声音就爬了过来。看来这蛇只对女子声音有反应。
接着一点窗外月光,沈星辰第一次看清楚这条黑蛇,倒吸一口冷气,低声嘀咕道,‘这哪儿是蛇!瞎吗?这是水蛭!’
众人屏住呼吸,只见黑蛇爬到大夫人面前,吴县令连忙喊大夫人噤声。黑蛇伸出细丝探了又探,似乎没找到想要的,就肉乎乎的游走了。大夫人继续呻吟着,‘子缘给我血,我快不行了!’
被沈星辰抓住的吴县猛的挣脱,跑到余芳舟身侧的云朵儿身旁,把一根挑灯芯用的铜钎子一下扎到了云朵儿的胳膊上,又猛的拔出。鲜血顺着云朵儿的手臂渗透了她的衣袖。吴县令想要把这条黑蛇引到云朵儿这里来。
余芳舟气坏了,抓住吴县令就要出拳。只见身旁的云朵儿眼睛发红,周身怒气萦绕,受伤的右臂丝毫不受影响,她把沾满血的袖子扯断,一把套在了太爷脖子上,将手中鲜血逼出,一股脑甩他一身热血。
‘方洲在身边,我不想吓着他!你要血,我这就给你!’
黑蛇闻到鲜血气息,来到云朵儿身边,被余芳舟用剑砍退,就径直向裹着鲜血袖子的太爷游了过去!它围着太爷转悠,细丝一样的口器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迟迟没有下口。这会儿,大夫人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也像闻到了鲜血气味,向吴县令扑了过来。
吴县令见左右夹击,快速的把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血袖子和外衣脱下来,蒙到了大夫人身上。大夫人惊叫起来,左右摸索,要抓住什么东西。这时,大黑蛇便毫不犹豫长开大口,一把把大夫人缠了进去,一遍吮吸一遍一节节把她往里吞食。吃到一半,突然房中灯光亮起,原来是吴县令把房间一角的那盏大油灯点亮了。墙上立马浮出那条蛇影,在急切的寻找可以吃的大夫人的魂魄和影子。找了半天并没有见到,便冲着云朵儿这边游过来。
云朵儿这会儿也顾不得在余芳舟面前装柔弱了。她把余芳舟挡在身后,重新启动阵法,数千条银丝缠住黑长虫,她一声怒喝,就把这条黑肥虫子撕成了肉条。吴太爷像是彻底疯癫,抓起手中的瓶子罐子,向云朵儿不停的砸着,气急败坏的叫骂哭喊。云朵儿对他施了禁言咒术,他便坐在地上盯着地上的碎片,眼中滴出血泪,甚是恐怖。
蛇影没了依附,彻底自由了,在屋顶和梁上撒欢的游动。蛇影和黑长虫不同,它无论男女,只要是有魂魄之人,都一一追着过去,只见吴管家影子中飘出了一个个浅灰色的烟雾,被影中蛇怪吸食进去,吴管家声嘶力竭的喊叫了几声,便断了气。蛇影吃了一人的魂魄,竟然长大了不少。
沈星辰急了,把怀里的所有物件都丁零当啷的扔了出去,蛇影被砸的左右躲闪,突然沈星辰发现,自己把怀里的铜镜也扔了出去,咣当一声从墙上反弹到了地上。沈星辰只觉胸口一阵灼烧,心想完蛋,妖族的东西被妖怪看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反应。只求不要再惹出什么祸端。他连忙爬过去,去拿地上的铜镜,只觉得背心一凉,从后脑勺和天灵盖处竟然开始气体泄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魂魄出窍?
他顾不上害怕,赶紧抓起地上的铜镜就要塞回怀中。突然,蛇影吃到了他体内飘出的一朵灰色的影子,像烫到了嘴一样,咆哮起来,身体在墙壁之上不停的扭曲翻滚。铜镜之上也开始冒起青烟,飘向蛇影。
沈星辰吓坏了,如果铜镜再发生什么异变,他这辈子都别想回天门山了。他赶忙摁住铜镜的镜面,放在心口。这才觉得飞出去的魂魄慢慢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似乎还带回来点儿什么东西。
果然,刚才翻滚的蛇影被沈星辰的魂魄烫了嘴之后,竟然开始碎裂,一丝丝的飘向他心口捂着铜镜的位置。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云朵儿连忙拔出余芳舟的佩剑,上前驱赶这些黑气。驱散不去,她又推到了油灯,可蛇影没了依附,也无从躲闪,反而趁着机会更快的向沈星辰体内钻去。
蛇影化成的黑气,从四面八方围绕着沈星辰,充斥到他体内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万箭穿心一样的疼痛,让沈星辰跪倒在地。他扯开衣襟,想要扔出铜镜,却发现摸不到铜镜所在,这个劳什子似乎是嵌在他肌肤之下了。
云朵儿急的落泪,却无从下手。
突然,门外一阵笛声刺破天际,从窗外飞进来一个雪白的身影。星辰和云朵儿盼到的救星。
云澈的笛声对此刻的沈星辰,简直就像是天门山上的断臂一样的作用,成功的转移了他胸口的疼痛,现在他脑子和耳朵的疼痛占了上风。
云澈见他半跪在地上,墙上黑影涌进他的身体。即刻挥动手中的凝霜,运气至剑尖,将‘凝霜’化为一柄半透明的冰霜之剑,朝着沈星辰胸口刺去。
‘别!’云朵儿吓得惊呼,已经是来不及阻止。透明的凝霜穿透了沈星辰的身体,他似乎并没有什么难过之处,也丝毫不见鲜血。反而是刚才涌入的黑气顺着伤口,一缕缕的飘散出来,消失不见了。
沈星辰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黑气消散,他自己也累的趴到了地上。喘着粗气。
凝霜为贯通阴阳的神兵,阳可斩三界活物,阴可灭怨孽障灵。
云澈手中,攒着一颗刚才黑气散去留下的半透明的结魂珠。看来这妖物并非是天地所生,更像是人为养出来的怪物。
‘小澈,你来的真快!’云朵儿冲上前去,扶起星辰。
云澈脸色发白,咬着嘴唇,只露出一个侧脸,斜乜着地上的沈星辰,气得说不出话。过了许久,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
‘若不是这个白痴错偷了我的寻踪符拿来除妖,他今天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扔出了一个白瓷瓶,让云朵儿和星辰都一起处理一下伤口。
房中的余芳舟见事态平稳,谢过云澈和星辰。便搬过一把椅子,自顾坐在了一直瘫坐在床边的吴县令面前。
‘幸得各位相助,余某此行的案宗算是完整了。’
云澈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位让阿姐惦记了几世的男子,确实卓然不群,有王者之仪。而且,说不出的有些熟悉。他从云朵儿手中接过满身臭汗的沈星辰,像拎狗崽子一样把他拖到了另一张长椅上,听他呲牙咧嘴的嚎叫。顺道看完今天的好戏,清了这凡人的记忆再回停云谷。
余芳舟说道,‘吴县,那我开始讲了,哪里说的不好,不对,您千万别客气,一定指出来。’,他看向云朵儿,‘姑娘,可否暂作我的书记官?’
云朵儿虽手臂伤了,但听到这么一句招呼,就像是小狗看到了骨头,恨不能露出尾巴摇着表示同意。她坐在余芳舟一侧,工工整整摆好了笔墨,顺手解开了禁言咒。
‘吴子缘,你任大丰县令十四年,治下无功无过,十分平庸。可最近短短半年之内,大丰县内频发命案,城外发现女尸八具。或弃尸山野洞穴,或抛尸市井。死者无一例外,浑身毫无伤口,可尸身却都不腐败溃烂。甚至城中百姓有传,这些个死去女子,又都纷纷在你家夫人宅中出现过。
在来此之前,我已命属下乔装前来大丰,就被人牙子卖到了你家。她就是小莲。大丰又名龙蛇县,传说我就不再跟你重复了。传说是假,可大丰信奉蛇神确是早在这个传说之前就有的习俗。吴县此次所使的阵法还有得到的这条蛇神,就是熟知大丰驭蛇古法的妖人所教吧。’
吴县令一言不发,等着余芳舟说下去。
这吴县令本是个好官,可家中夫人多年求子不得,无奈之下,他到处寻访名医,甚至找了巫蛊之术,求了仙丹无数。最终,孩子没有求来,反而把大夫人的身子补出了亏虚。大夫人世家乃事大丰名商,经营布匹绸缎。每年进贡珍品,都是大夫人家中所产。依靠着这些生意,夫人也帮吴县令拓宽了不少官禄,这才从一个无名之辈,成为了一县之长。
可眼看夫人身体每况愈下,吴县愁苦不堪。一是愁自己一生无子的遗憾,二是愁夫人不在了谁帮他去打通人情往来的脉络。正当烦闷,突然来了个方外高人,自称可起死回生,助大夫人康复,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生个大胖小子。
吴太爷为了保住大夫人的命跟自己的好日子,便信了这个妖人,供养起蛇神来了。但是这蛇神一旦沾染,就不请不走了。并且这个还不是蛇,而是只巨大的蛭蛇,蛇神需要吸食足够的魂魄,才可化出肉身。若是能等到蛇神现身,吴县令和大夫人作为供养信徒,皆可随蛇神白日飞升,重归天庭。
吴太爷这种在江湖混迹多年的油条,自然不肯相信。便假意答应,用牲畜去喂养这条蛭蛇来试探。可他发现,每当蛭蛇吸足了精气,就会把这些生出的血过给大夫人,大夫人就是牲畜样子,可大夫人的身体却真的比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得多。最近半年,大夫人要靠血液过活的要求越来越高,吴太爷才开始找人。如妖人所说,这人血之中,越是阴性的女子,越是上品,用来滋养大夫人,说不定还能生出孩子。每个姑娘要慢慢的吸血,像奶牛一般养着。否则寄主身体生气耗尽,大夫人那里自然一同盈亏。
吴县令拿了几个妓女和乞丐试了一试,发现果然灵验,大夫人不仅身体恢复,连皮肤和样貌都水灵的吹弹可破,让他看起来心痒痒,恨不能尽快和青春可人的夫人造一群孩子出来。可提到生子,这回蛇神要求就多了,要他虔诚笃信蛇神,助其成就真身,子嗣自会有的。条件就是,还要吸取他少许精气,以阴阳调和,重修仙体,并不会伤害他性命。吴县利令智昏,当然答应了。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大夫人就已经死了。现在所见夫人,开始时不时变幻出死去女孩的脸面。这让吴太爷觉得心惊肉跳,便开始搬到了府衙来住。而这些个女子也越来越难找。随着日日吸血和魂魄啃食,不到月余,这些个女子轻则疯癫,重则毙命。蛇神每日吸取阳气和女子魂魄,蛭蛇吞食女子血液,一同回到大夫人宅中,再与大夫人交合输血,调和阴阳,污毒修炼。大夫人院中所种龙血木和满树的符咒,就是为了困住这些女子魂魄所用的法阵。
余芳舟说累了,向云朵儿点点头,让她补充,云朵儿说道,‘所以,管家便是侍奉妖人的走狗,为你搜罗极阴生辰的猎物。可惜你掏心掏肺养了这么久的宝贝蛇神,不过是妖人用法术作出的怪物。而你对大夫人竟然一丝情谊都没有!’
吴县令在地上傻笑起来,‘情谊?她当年刁蛮霸道,设计害我妻儿,硬要逼我做她家上门女婿的时候,可曾对我有一丝情谊?!可曾对襁褓之中的婴儿有半点怜悯。我的妻被他们卖入他处妓馆,生不如死。我不敢寻死,多年寻觅,也只找到只剩下一口气,浑身烂臭的一副躯体。之后我便立誓,要让她守一辈子活寡,眼看着我与其他女子在她面前行事,也绝不碰她一个手指。让她和她的家族流干每一滴血每一分财富,为我妻儿报仇。她还没有看够,我怎么舍得让她就这么死了呢?!你说对了一大半,但是这蛭蛇,并不是什么妖人给我的,而是用我孩儿的尸身喂养而成的,已伴我身边十几个年头了。今日也算是得偿所愿。我可以去见他们了。白日飞升?人间如此,天上又好得到哪里去!’说罢,吴县令便掏出刚才扎伤云朵儿的铜钎,扎进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