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丰县万顷坊
作者:香草神兽      更新:2021-05-14 21:52      字数:5483
  沈星辰被眼前的状况吓得大喊云澈,可惜云澈御剑离开,早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一颗颗鲜血从云朵白皙的脸颊上,顺着伤口滑落,从她精致的下巴上滴滴掉落。
  星辰顾不得礼节了,连忙扯下自己的袖头,冲过来按压在云朵的脸上。顺手夺过她手中的银簪。
  ‘你疯了?!’沈星辰发怒了,‘我们赶紧回停云谷,云峥还在,让他快些给你上药,说不定还能不留下疤痕。’
  云朵此刻眼中含着泪,面容却是欣喜幸福,让沈星辰更是觉得瘆人。她握住星辰的手,摇头,
  ‘星辰,你可知道阿姐在这庙里等了十几年,是为什么?’云朵儿轻声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等你心上人。’星辰眼看手中的布条被浸透,早就心神不宁了,哪里还顾得上听故事,他气得训斥云朵儿,‘等不到你也不要自残啊,哪个不要你是他的损失!’
  ‘他回来了。’云朵儿眼中打转的泪水滑落下来,滴到了星辰手上,竟然让他觉得有一丝的灼烧。
  ‘上一世,我不懂得什么是情爱,只觉得要把他牢牢控制在我的手中,因爱生疑,因疑生妒,是我害了他。。。’云朵儿说的话让星辰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继续说道,‘十几年前,我终于找到了他的转世,可惜他竟还没有忘记前情往事,不愿认我,知道我来寻他,甚至连正眼看都不愿看我。我告诉他,若是此生还会再见,就说明我们缘分未尽,那时,他就不能再赶我走了。他应允了,但要求我不得寻他,也不得告诉他我在哪里。所以,我就回到了停云谷。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四年。’
  沈星辰有点糊涂了,阿姐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怎么可能和这个凡人已有两世姻缘了。云朵儿见沈星辰疑惑,便冲他笑笑,说道,‘我不是云澈的亲姐姐,是真人收留的狐妖。’
  这下沈星辰彻底愣住了,狐妖。云澈和云峥,还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寒冰真人,聚仙盟,练妖镇,追着自己查妖气的云家兄弟。。。这些信息让他现在的脑袋有些发胀。
  ‘我的事情,等闲下来会慢慢告诉你。当下,我需要你帮我个忙。’云朵儿把懵着的沈星辰唤回来。‘这一世,他高中功名,是个巡视的官员。虎丘,伏牛和定元三地所归的县城名叫大丰县,县驿最近屡出命案。死的还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有人上报,是县丞取雏灵鲜血,豢养妖魔以求长生。所以他才受命前来查案。’
  ‘云澈和真人他们知道这事儿吗?为什么要等死了这么多人才报案?’沈星辰问。
  ‘虽说真人和停云谷做事不拘俗规,但散仙就算跟人界离得再进,在凡人眼中也是外人。若不是有人族邀仙令,任何修仙之人,是不得擅自逆天改命,去替人界除妖伏魔的。’
  ‘那你去县城找他,岂不是违背约定?’
  云朵儿说道,‘谁说我是找他的!近日庙中多了一些奇怪的人。这些姑娘们来的时候神色慌张,几乎是攒了所有的家当来求一副神像,走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别人看到她们。我已经饶了好多张不要钱的给这些姑娘。’说到这里,沈星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天殿外撞到的那个绿衣小姑娘。云朵儿接着说,‘我猜想她们一定和大丰县的命案有关。这些人身上都有着浓浓的妖气,看来县衙的妖灵已近成熟,这哪里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能够破得了的案子!我是个没有妖籍的自在妖怪,做点好事,算不得篡改天命,我忙完就走,见都不会见他!’
  ‘那你划破脸到底是为什么呢?!’沈星辰取下手中的布,云朵儿脸上的伤口已经止血,只是留下了红彤彤肉汩汩的一道疤痕,狰狞可怖。
  云朵儿知道自己这时候是在找借口,也不再好面子了。‘因为他知道我是狐妖,上辈子临死之前,他说,再也不用被我这张脸蛊惑了,真好。’云朵儿说道此处,显然心痛至极,‘我知道他不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是希望他看得到,我已不再是曾经不懂事的我,我会让他知道,无论我的脸是什么样,他都还是会爱上我的。’
  ‘那你易容,法术,怎么不行啊?!’
  ‘这既然是他舍命也要忘记的脸,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云朵儿的泪水划过伤口,沈星辰看着都替她疼。兴许自己不懂男女情爱,过往数十载,直到数月前,才刚刚悟出一些道理。对他而言,活着就够了,哪里还想得了这些。
  他连忙翻找了一些干净的白布,裁剪妥帖,学着这些日子看云峥治病的模样,给云朵儿简单包扎了一下。
  ‘你需要我做什么?’沈星辰不解,‘我一没法术,二没朋友的。’
  ‘我只需要你配合我,扮作把丑妻卖进县衙的赌徒丈夫就好。’云朵儿嘿嘿笑着。
  ‘为什么不找云澈?’沈星辰反问。
  ‘我没敢告诉他,我是去找那人的。’云朵儿低声说道。
  ‘那他怎么肯同意我留下来呢?’疑点更多了。
  ‘我跟他说,以我妖族的感知来看,你被这妖镜压制男子气魄,若是再不找些姑娘补足,很有可能会被吸尽阳气。变得不男不女。。。’
  沈星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烂理由也只有云家这种教育背景浸淫出来的人想的出来,关键还有人信!‘云澈就这么信了?!’
  ‘他不信,所以我又说我气势看上你了,你留在这里一来解我爱慕之情,二来可助你充盈阳气,又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还是不肯,我就只能威胁他,不留下你陪我,我就去勾引山下男子,再时不时给你找几个名伶送回停云谷。。。他让我保证只许看不许动!才留下你。。。’云朵儿说到这里,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难怪云澈走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既仇恨又变态,绝对是看奸夫**的表情。这才发现,自己扯淡犯浑的水平,被狠狠的碾压了。事已至此,他只得自我安慰,反正自己在云澈心中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不在乎多补上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人哭哭笑笑的又聊了一阵,天色已经黑了。沈星辰再三叮嘱威胁,告诉云朵儿,这么一道划痕已经让她丑到人神共愤,千万不要再搞创作,破坏了现在的不对称的丑。临走前,躲在门外,听得云朵儿睡下,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突然想起,晚饭都没吃,不禁搂着咕咕叫的肚子,幻想着明日县城集市的美味佳肴,沉沉睡去。
  次日,云朵儿起了个大早,把沈星辰打扮了一个花枝招展,招蜂引蝶。一身雪白的长衫外搭一件青绿色蝉翼丝质罩衫,头上抹了半斤香油,额前碎发丝毫不乱,用一个玉箍束好男子发髻。而云朵儿则是黑纱半遮面,一身紫灰窄袖裙,挎着一个包袱,发髻凌乱,眼睛因为昨夜哭过,微微浮肿,眼眶蓄泪,似乎随时可以再哭上一场。这让沈星辰无比的佩服,他开始明白,云朵儿这么多年独自在山下生活,除了靠等待爱人的信念,自娱自乐的天分也帮她熬过了很多无聊岁月。
  ‘阿姐,我这么打扮会不会太夸张了?’
  ‘哪里会,你记好我们演练过的,准没错,但是你记住了,咱们得快,不要让那人先我一步进到县衙。’云朵儿又把剧情和重要的时间地点交代一遍,二人便一前一后上路了。
  ‘对咯,那人到底叫什么,到现在你还没告诉我,一会儿万一碰上,我怎么分辨啊?’沈星辰问。
  ‘他今世姓余名芳舟,你记住也没什么用,你就记得他眉间有一颗朱砂痣就可以了。’
  ‘好好。’沈星辰琢磨着这个名字和长相,怎么想都不太像是个有担当的男儿。
  一路上沈星辰摆弄着云朵儿给他的道具,一把半米长的风流扇,鬼画符一般写着风雅颂的丝帛折扇,这么冷的天,他都没勇气打开来耍一耍。后面不远处怯怯懦懦跟着的小媳妇云朵儿,始终跟他保持着半条街的距离。
  按照云朵儿的要求,他们一到了大丰县城,沈星辰便开始找城中最喧闹的场所,赌坊。沈星辰走在这喧闹的尘世之中,恍如隔世,儿时记忆渐渐浮现。在过去的十八年间,他其实也并不是没有离开过天门山。
  在他五六岁光景,山上伙房的一个大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放着大好的闲散仙家不做,用一条烤羊腿拐了沈星辰下山,要把他卖了换钱,在人界娶妻生子。无奈儿时的小天青,也就是这会儿的沈星辰,吃的多跑的快,像活泥鳅一样撒了欢的在集市上乱窜。一月不到,单单是大厨赔偿沿路买卖家撞坏和糟蹋的物件,两个人就落魄到了住进土地庙,沿街乞讨。至于卖出去这个活阎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大厨快要被折磨疯了的时候,沈星辰的入门兵器师傅凌昆师傅察觉到他的特殊,喝退了大厨,把他送回了天门山。凌昆师傅上山后,便一门心思教授小天青如何驾驭弓箭,除了他内息不稳,不得不师从沈灼亲授,凌昆还教给他不少江湖规矩,人界趣事。是而沈星辰久居仙山,却难得出落的这般鄙俗。
  他闻着赌徒们释放出的特殊气味,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最大的赌坊万顷赌坊。这名字气得真好,纵有良田万顷,终不过一夜豪赌。沈星辰摸出身上的一颗金豆子,丁零一声掷在拥堵的赌桌之上。桌上骰子酒盅花生壳子密密麻麻,沈星辰这一张油头粉面的俊俏皮囊,还真是吸引了一瞬间赌徒们的目光。
  ‘押小!’沈星辰故意扯着嗓子粗声喊道。
  赌桌后面一个坦胸露乳的赌妓注意到这边好看的小公子,忍不住上下打量,娇嗔的笑道,‘公子,我们这桌不赌大小,赌得是点数,若是全然猜中,便是主家,可得八成资粮,一点之差的叫随赢,吃剩下的二成资,若是差出三点,便是饲主,不仅牌桌上这些资粮要丢掉,还要再补出一倍来。不知道这位公家可还愿意押注啊?’
  一旁赌徒不耐烦了,一边打趣着赌妓,一边冲着女子上下其手,‘金钗,往日里听你说好话比登天都难,今日见了俊俏郎君,怎么这等啰嗦,快点快点,大伙儿还等着这局翻盘呢!’
  金钗响亮的打开了伸过来的脏手,翻手举起骰盅,骰子像被盅吸了进去一般,随着她白嫩的手和露出的一条嫩藕一般的手臂上下翻飞。偶尔还能透过滑向大臂的袖笼看到一抹酥胸。沈星辰儿时虽也到过勾栏赌坊,但那时候是个狗都嫌的假小子,这些个妓女香客还救济过她不少吃食。此刻已然成年,又换了个男儿身躯,看到这等香艳景象,竟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想了又想,集中精力去听骰子在骰盅里的碰撞之声,心中略有底牌,这次点数应该是十四。他刚兴奋的要脱口而出,想起来这次出门的任务,不是为了赢钱,而是为了最快的速度把钱输光,还要把云朵儿给赔出去。
  于是,沈星辰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喊了个十!便毫无悬念的等着自己被翻倍盘剥。果真,他又掏出一块金豆子交了出去。这个赌法,只要三局,云朵儿就能上桌了。沈星辰边计算,便偷偷的留意云朵儿在门外的声音。
  按照计划,她这时候应该已经找打县太爷派出搜罗女子的眼线了。此刻,沈星辰似乎听到她迈入了赌坊,对着赌坊里逡巡许久,没有在任何一桌下注的男子问道,‘官家,可见我夫君来过?’男子不愿多话,摆手绕过她,继续在赌坊里搜罗着什么。
  这时,沈星辰的第三局揭牌,连扇子作价搭进去后,他还要脱掉衣服靴子。这自然是不可以的。于是他大吼一声,‘小爷还要靠这身皮囊行走吃饭,脱不得!’以吸引云朵儿来这里。
  果真,云朵儿应声向这里挤过来,‘夫君!你果然在这里!你跟我回去!’沈星辰心中过了一遍台词,接了下去。
  ‘谁是你夫君,你给我走开!我说怎么这么晦气连输三局。原来是你这个丧门星!’
  ‘夫君,虽然我还未过门,但爹娘死前交代,陈家只有你这一支血脉,秀儿就算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你继续赌下去了!’云朵儿上前拉扯星辰衣袖。
  星辰借机一甩,揭开了她脸上的黑纱,一道毛毛虫死的疤痕像一个狰狞的微笑,挂在云朵儿脸上。
  ‘丑八怪,哪个要娶你。’
  ‘秀儿’连忙捂住脸颊,泪水涌出,抽泣着说,‘夫君,你要怎么样才能悔改!’
  沈星辰装模作样的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拍了拍脑袋,‘你果真死了心要嫁我?’
  ‘自然!’
  ‘那可是要妇从夫意?’
  ‘是。只要你能改过,不再进赌坊。’
  ‘那好,眼下我刚好有一件事,需要你渡我脱离魔障。’沈星辰扮演的陈公子猥琐的笑起来,这声笑让他自己都恶心。
  ‘只要你替我抵了这次赌资,我便一贫如洗,毫无牵挂了,今后就算要我赌,也进不来了。这样一来,你也尽了妇德,我也耳根清静,你看可好?’
  沈星辰说完这句,都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么混账的男人,如果让云澈这种洁癖来演,可能会立马挥剑自刎。他说完这些,看着眼前的云朵儿哭成了泪人。
  赌坊一下子安静了不少,金钗姑娘都从赌桌后面走了出来,双臂抱胸,挑衅的看着沈星辰。‘我当是个多情公子呢,没想到这狠起来连我们这下九流都怕呢!’
  周遭议论声纷纷响起。
  云朵儿连忙说道,‘不怪夫君,他是丧失了父母双亲,承担不住,才借赌消愁的。’
  ‘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天生命硬,克死了自己父母不说,连我爹娘也都横遭不测。你这命数,我无福消受!’沈星辰大声说道,这时,一只在赌坊里晃荡的男子似乎注意到这里,慢慢移动过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一众赌徒慢慢便散开了。金钗在一旁咬着手指,正犹豫要不要帮忙。突然沈星辰身后有一双大手拍了他肩膀一下。背后一个八字胡须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小哥,莫要欺人太甚。’男子说着,便俯身去扶一旁泣不成声的云朵儿。趁他低头之际,沈星辰和云朵儿都留意到他脚上的靴子材质乃是官府用料。是他没错了。
  ‘官家,小女子自幼命苦,刑克父母,可对夫君却是一片真心。’
  ‘姑娘不必伤痛,我是太爷家中管事。今日出门寻个丫头,没想到满集找不到合适的。你我相识,也算缘分。不知姑娘芳龄生辰,可愿随我入府。’八字胡管事狡黠的打量着云朵儿。
  ‘这。。。’云朵儿假装害怕夫君,偷偷看他脸色,‘我若是走了,夫君该。。。’
  ‘你快走!’沈星辰连忙接茬,‘我来告诉你,她是七月十五亥时所生,按照仙家算法,算是极阴之女,你若是看好,带走便是!’
  沈星辰留意到管事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又故作镇定的说,‘小哥看起来也是读书人,怎么偏信这些仙道妖法,若是你不能好好待她,我今天这个好人就当定了!’
  说着,管事急匆匆的就要拉着云朵儿离开。沈星辰一脚跳出,伸手挡在他们面前,‘走可以,卖身的银钱拿来!’
  ‘你要多少?’管事问。
  ‘三枚金叶!’沈星辰喊价。
  管事眼珠子咕噜一转,从怀中摸出四枚金叶,拍在他手上,‘拿着,滚!’
  沈星辰拿着金叶子,消失在人群之中。临走,他回头偷看,管事的搀扶着云朵儿向县衙方向走去。他摩挲着手里的金叶儿,琢磨着,一个丫头四片金叶,满集市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看来这县衙的公干并不好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