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又见祠堂
作者:香草神兽      更新:2021-05-14 21:52      字数:5447
  天青又一次被云峥和云澈兄弟救醒,送回了天门山主峰的院落。开始了高烧昏迷说胡话的病程。
  二娘赵盼第一时间小跑到了天青的屋子,见到床上躺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一样的天青,一瞬间眼泪就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天。。。天呢,这孩子怎么。。。’二娘开口险些喊出天青的真名,看云家兄弟都在,赶忙改口,‘辰儿,这是怎么弄的?’
  在场只有云澈最清楚情况,他连忙搀扶二娘,在床边坐下,说道,
  ‘炼妖阵出了差错,星辰为救大家出阵受伤了,恰巧我兄长云峥精通医术,请沈夫人让兄长替星辰师弟解衣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必了!’赵盼儿大声答到,这倒出乎了兄弟二人意料。但转念看赵盼儿忧心忡忡的样子,猜测大抵母亲见自己的孩子伤成如此模样,就像母虎护犊一样,再容不得他人碰沈星辰了。也知趣的安慰了几句,留下一些伤药走开了,约定明日再来看望。
  赵盼儿让侍从送走云家弟兄,坐在床头,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天青,摸了摸她滚烫的脑门,缓缓揭开她已经粘在身上的衣服。
  她浑身上下全是瘀伤和大小深浅不一的伤口,有冻伤,烧伤,利器划伤,这些都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胸口的一处烙铁烫熟了皮肉的烫伤。
  二娘帮她一片片剪破内衣,撕开裹胸的时候,才看到这处伤口。胸口的皮肉因为烫伤后长时间浸泡在脏水中,已经开始腐烂,拳头大小的一块伤疤凹陷在皮肉之中,汩汩的渗出黄绿色的脓液,似乎在一点点往她心口渗透。看得二娘登时眼泪止不住的流。虽说不是亲生骨肉,但看着眼前一点点长大的孩子浑身没有一块好肉,任谁也要落泪。
  可惜天青昏得像死人一样,没机会看到二娘关心她的样子。赵盼儿吩咐贴身的心腹随从打来温水,一起帮天青擦洗了身体,把云峥送来的伤药洒在伤口上。胸口那个伤疤太大太深,她只得亲自伸手拿净水布条一点点把脓血清除出来,涂上药,又用布条包裹好,免得再碰到赃物,或是脓血和衣服粘连在一起。处理完后,已经是快要拂晓。
  赵盼儿擦了擦额头的汗,吩咐侍女们把脏衣服拿去烧了,祝福好天青房里的侍从,打算离开。她刚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忙碌一夜,给练妖阵破阵擦屁股回来的沈灼。沈灼一向对天青不甚严厉,可这次他进门的表情,看起来凝重阴郁,带着重重的的怒气,把赵盼儿吓了一跳。她连忙拦住沈灼,说道,
  ‘轻点儿,天青伤得很重,刚刚退烧,你悄悄看看就回去吧。’
  ‘她怎么伤的?’沈灼来找天青,本是打算训斥她自作主张,用这种极端的方法破了练妖阵,出阵就把金丛老头的宝贝女儿欺负得痛哭流涕。可没想到她自己伤的这么重。
  赵盼儿说道,‘我也不清楚她怎么搞得,你待会儿看到别大惊小怪就好。她胸口不知被什么烫出拳头一样大小的洞,不知道是被什么厉害的妖法和武器伤到了’
  沈灼没等听完就连忙三步化作两步,走到床边,查看天青的伤口。父女毕竟有别,沈灼听了赵盼儿的描述,只看了一眼天青的脸色,就大概明白一二了。她应该是被妖镜所伤。
  其实早在聚盟大会之前,他和好友云栖梧就大致知道了这练妖阵的来历。可惜无奈是妖仙两界有头有脸的长老们授意结得此阵,即是他们觉察到阵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妖阵随时可能破除,反噬这些布阵的仙家。但没想到情形已经紧迫到金玉姬都来不及矜持,直接反客为主,把这个屎盆子扣在了天门山。如此情形,只得启动他们的第二个计划,就是由修为较高的云澈入阵,他们在阵外协助,不声张的劝玉姬助他破阵,带回阵中的这样凶器和妖囚。可没想到天青随之入阵,也是奔着破阵而去,只不过动机不同,且用了更加激进有效的办法。现在看来,是他和云栖梧低估了阵中的凶险,若是没有天青捣乱,可能云澈都不一定能够平安回来。想到这里,沈灼又舍不得去责怪天青了。
  沈灼拿出一粒药丸,嘱咐侍从等天青要水喝的时候,化了给她喂下去。并一再嘱咐了所有人,从现在起,天青是你们的少爷,名叫沈星辰。如若叫错,小心皮肉。赵盼儿也和他一起回了各自房间。
  山中气温低,还差两日才是中秋,清晨山中草木就开始结起一层薄霜,映着阵阵清冷的桂花香气,天门山上聚集的四大仙家,经历了练妖阵这么一场惊吓,也都纷纷收起了初上天门山的傲气和满腹算计。金玉姬和金家子弟伤情不重,可吓得不轻,玉姬足足在屋子里呆了两日,消瘦了一圈。
  想不到的是姚家损伤最为严重。一则姚家入阵弟子最多,二则,姚家大师兄姚中峦从出阵后就开始疯疯癫癫,当夜,还咬伤了姚家大公子姚文远。被掌门提前送回了仙邸。
  这期间,云峥和云澈去看过两次天青,他依旧睡的像死人一样,但是号脉观察,竟然已经恢复的七八成了。云澈庆幸,不禁对沈星辰也有几分敬重。此人虽粗鄙顽劣,但却是个有担当,不虚伪的君子。等他好了,真可以好好切磋一下了。
  天青也许是听到了这样的召唤,在第三天一早苏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了一斤烤肉,一盆米酒,补充能量。云峥也来看望醒来的病号,反复叮嘱不要荤腥辛辣。天青那里听得进去。
  但是天青也发现这次醒来之后的一个变化,那就是,她真的变得像个男人了。胸前的伤口虽然还未愈合,但是总不至于整个前胸都消失不见了,平平整整就像个老爷们儿。烟哑嗓门依旧还是不好听,但是现在的声音更加低沉厚重,活脱脱就是个变声期之后的男人。她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会不会像爹爹讲过他游历时见过的一种野兽,它们生下来全是雌性,到了成年之前,会一起入水溺亡,但不是真的溺亡,从水底重生之后,有的变成了雄性,有的仍然是雌兽。她连这种东西的名字都忘了,但是这会儿,这个故事情节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天青正在琢磨不解,门口齐刷刷挤进来三个人,分别是她的三个师兄。三人叽叽喳喳,大师兄付穹训斥天青鲁莽,二师兄吉云给天青修补弓箭,闫修看着天青,笑了半天,问道,
  ‘天青,你终于醒了!’
  ‘天青?’云澈惊讶。
  天青反应过来,连忙接茬,‘休师兄,天青回来了?!’
  闫休看着天青眉毛眼睛乱跑的给他使眼色,连忙揶揄,‘我。。我的意思是,天青要是知道了,准得急死,太好了,她回来之前,你就醒了。’
  这是闫休随机应变发挥最好的一次。天青看云澈和云峥的表情,逗趣道,
  ‘难道你们都是冲我妹妹来的吗?哈哈’
  云峥红了脸连忙摇头,云澈面无表情,‘会说浑话了应该就没事了,等你好了,我们擎天台切磋。快休息吧,我们走了。’说罢拉着云峥离开。临出门前,云澈看天青盘在床上指挥三个师兄帮她捶背削水果,心满意足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
  回房路上,云峥手语问道,‘沈星辰是个很有趣的人,你觉得呢?’
  云澈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说道,‘很是聒噪。’
  云峥又问,‘少见你笑,不知道星辰的妹妹是什么样子,要是也这么可爱,小澈会不会喜欢?’
  云澈有些嗔怒,‘兄长,不要胡说。父亲可不是姚焕之之辈,’说罢,云澈复又严肃,‘父亲说这次出停云谷是为了两件任务,一破,一立。一破已经知道了,一立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立沈伯父为盟主,即然都已经完成了,怎么父亲只字不提结任务的事情呢。’
  云峥也摇头不知。
  晚饭时间,聚仙旗下的议事厅中,四大仙门的重要宾客聚齐。沈灼设宴安抚受惊的几大仙盟,顺道商讨如何应对丢失了的妖族铜镜,怎么处置这阵中的囚徒。总之,是一顿吃不了饭的晚宴。
  沈天青,也就是现在的沈星辰,作为破阵事件的主谋之一,一定是不能缺席的。她右手缠着绷带,挂在脖颈子上的一条白布上,表明她的右手骨折了。云澈见她这副包扎,觉得非常诡异,过去问道,
  ‘早上见你,右手好好的,这半天怎么折了?’
  ‘不是。手好好的,但是伤口痒的不行了,我怕这只手控制不住去挠它,搞了点小伤,制住它。’天青指指胸口。。
  云澈简直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歪理,白了她一眼,‘那左手也应该绑起来才是啊。’
  ‘左手吃饭都不利索,忙不过来去抓痒。’天青很得意自己的小聪明,‘下次你可以试试,如果哪里伤痛难忍,搞另一处更疼的,缓兵之计。’
  ‘你脑袋也受伤了吗?’
  ‘啧,当然没有。’天青走路还不太利索,显然是胸口伤口痛痒难忍,右手又不舒服,有些一瘸一拐。云澈懒得看他,又忍不住为他的脑袋担心,真得让云峥再给瞧瞧。
  大伙依次纷纷入座。天青坐在主位左侧,紧挨着金姚两家长者。跟玉姬隔着两个老爷子。两个掌门似乎不怎么喜欢天青,好像天青身上有什么怪味似的,都微微侧身,给他留出了很大的空间,方便左手吃饭。
  云澈在天青对面。看着对面沈星辰旁若无人的嬉皮笑脸,不禁想起他的鬼话,竟突然有一刹那顿悟。再看他故意跟身旁的姚掌门套词儿斟酒,借机把姚掌门面前的一壶酒也喝了下去。再看主坐席上沈灼面露怒色的刮拉着儿子,云澈也有些头大,真是个不省心的儿子。
  酒席近半,沈灼见大家都心情放松,饭饱酒足。便举杯到堂中站定,向四周众家鞠躬行礼。
  ‘沈灼谢过诸位仙长率众解我天门山之劫。’
  大家有些愣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灼见大家疑惑,接着正色道,‘炼妖阵破阵,如果不是众多仙家子弟,还有阵外掌门门的压制,此刻,天门山可能已成了杀戮法场。破阵之后,我们布在妖族的眼线才回话,称这炼妖阵本就是妖族拿来挑起两界战争的引子。若妖将毋宁成功破阵,必定倾覆仙界四族,届时妖界再举兵进犯,事半功倍;若妖阵不破,新妖王早就买了伏笔。阵中除了个别妖囚徒,大部分是无辜小妖。等到妖王成熟,国力壮大,这不就是最好的战机吗?’
  天青听的认真,都没注意到旁边金玉姬频频瞟过来的眼神。心道,世上哪里有无条件的投降。妖族就算是内讧,也绝没有联手仙界打自己人的道理。也不知道这金掌门是傻,还是。。。想到这里,天青后背一凉,如若金丛不是傻,那就是早有预谋,坏到骨头了。心念间,转头去看金丛,只见他表情惊愕中夹杂着悔恨,不像是装的。
  ‘沈盟主,金某有罪!’说这,金丛竟然在沈灼面前跪了下来,沈灼连忙附身扶起金丛,连声劝慰。
  ‘金掌门,沈灼并无责怪之意。当年结阵之时,确实也是人界国君央求,如果没有这练妖阵,万神冢也快要困不住毋宁了。至少现在,鬼将还没能完全复苏。’说的也是。据说这毋宁本就不是妖籍,传说是上古时凶兽和神所生的怪物,被妖族收留,镇守西南。万神冢的灵气伤不了他。
  金丛老泪纵横,似乎是受了委屈忍辱负重多年的英雄,天青非常不喜欢,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姚掌门也离席,加入了安抚金丛的阵容。金丛情绪稍微缓和后,接着说道,
  ‘妖阵虽破,可其中封印毋宁的金灵铜镜,被沈盟主家大公子,叫个什么来着?’金丛扭过头来看向天青。
  好嘛,在这儿等着我呢!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来。
  姚掌门胖乎乎的脸上,一双细长眼睛闪着贼光,接茬道,‘你是说星辰公子吧。’
  ‘对对,星辰。这铜镜据说最后实在星辰公子手上丢了的。不知道公子是否还记得丢在何处了?这铜镜关乎我仙界安危啊。’
  沈天青不能再装聋了,他拍拍屁股,跳过宴席矮桌,一瘸一拐来到众人面前。
  ‘金掌门好,姚掌门好。’天青行礼,‘铜镜确实最后在我手里,但破阵之时情形混乱,确实记不得了。’
  ‘可老夫却听说,星辰公子天资聪颖,连阵中少了几个小妖都记得清清楚楚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阵法的虚空之中,可真的只能看天机因缘才得寻到了啊。’金丛边说边又要抹泪,‘还是怪我大意,不该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玉姬这孩子保管。’
  沈天青脑门热血上涌,这金家父女真是一个蠢一个坏。肯定是玉姬跟金丛说了自己在阵中被天青胁迫,出阵又被羞辱,夺走铜镜的劣迹。她回头瞅了瞅玉姬,只见玉姬冲着她拼命摇头,脸涨的通红,示意不是她说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天青回嘴,‘金掌门哪里是大意,简直是大义灭亲。铜镜吸收了不知多少金姑娘灵力和女仙精纯修行,毋宁将军靠着金姑娘,才是因缘机巧,功力大增呢!’
  金丛气的指着天青说了十几个‘这这这’,‘星辰公子若是这样辱我父女赤诚,我金丛宁愿散去仙籍,将弟子交付众家,以示清白!’
  天青白眼,不想继续跟他对戏。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星辰你给我站住!’沈灼喝道。天青反应了一下,听父亲口气,感觉是要效仿金丛大义灭亲了。
  她回身站的笔直,看着沈灼。
  父子二人一个义正严辞,一个宁死不屈,剑拔弩张。姚焕之想要开口劝劝,被沈灼制止。
  他也不看天青,环顾四周,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今日聚宴,一则是感谢众家齐心破阵,二则,借此机会,立我仙盟规矩礼法。聚仙旗下盟誓只是个形式,如果想要仙门壮大,无法无天目无规则的事情,便不能再有。今日,就以我沈家为例。’
  沈灼,回到主座,面对一屋子宾客,神色肃穆的说道,‘沈星辰目无尊长,好勇斗狠,虽协助破阵有功,但欺女仙,伤同门,丢了妖镜,埋下隐患。功不足矣抵过,罚祠堂禁食跪思三日,以示惩戒。’
  说罢,沈灼拿起手边一侧卷轴,宣读仙盟守约。他不怒自威,显得那么刚正守旧。天青在堂下站的恍惚,这还是以往告诉自己,修仙都是胡扯淡的潇洒父亲吗。他不知道是该自己轻车熟路的走去祠堂好,还是给父亲留点儿仪式感,让他召集个师兄弟把自己拖出去的好。反正自小到大,除了自己的床,祠堂算是第二卧房了。
  这时,他感觉一双熟悉的手,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出了议事厅。闫休陪他一起走到了祠堂,一路上,天青心情沉重,不是怕关禁闭,而是父亲自任盟主以来,似乎是变了一个人。沈灼在他心中,并不是一个倾慕权势,信仰权威的人,难道权力真的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法术,让他这么快的得了甜头,虚与委蛇。
  ‘天青,师父一定有他的苦衷。你若是呆的闷了,给我们发信号,我跟吉云和大师兄轮流来给你讲故事。’闫休轻轻拍拍她脑袋,给她放了一瓶伤药,关上了祠堂厚重的黑木门,就离开了。
  ‘祖宗们,我又来了。’天青在黑漆漆的祠堂中央,被自己屁股膝盖磨的光润如玉的一块青石上坐下,看着穹顶,想象着漫天繁星。三天就三天,希望还能赶上中秋的月亮。天青这么想着,身心俱疲,迷迷糊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