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道：“这东西有点复杂。先说阴阳约，一般是阴神和正常人之间的一种联系，一旦有了阴阳约，阳的一方就占据了主导地位，而阴神一方的修炼，有半数都是被阳的一方拿了好处。而这反阴阳约嘛，正好相反。”
  悟空表面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则早已做好了一场死战的准备，还暗暗遗憾为什么菩提只给了一颗那种珠子，又问道：“那就是说，我的修行成果，有一半都被你拿了？如果没有这反阴阳约，我现在是不是可能比九涯九钺他们还厉害了？”
  常笙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悟空面色有点难看了，一点谎话都不愿意说，这是准备撕破脸皮了？
  “你也别觉得有什么不爽的，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没有这反阴阳约，你早就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怎么说？”
  “你懂因果吗？”常笙问道。
  “佛教说的那个因果循环？大概懂一点点。”悟空道。
  常笙：“因果这个东西，听上去挺深奥，真要是说透了，也就那么点事。路边一只野狗，你闲的没事上去踹一脚，结果那狗是当朝宰相养的，而那宰相肚子里又撑不了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找人来打你一顿。你打了狗，你又被人打，这就是因果报应。
  “说得再严重一点，那狗是哮天犬下界，你打了它，杨戬带着十万天兵把你连带着整个花果山都给灭了，这就是大一点的因果。所以说得玄乎，其实因果二字，还是儒家说得明白，‘从心所欲，不逾矩’，从心，就是怂，你怂一点，万事顺意。”
  悟空笑了：“哪有你这么曲解经典的。这因果我倒是明白了，可和我有什么关系？”
  常笙压低声音：“我能看透因果。”
  悟空惊疑地看了他一眼：“看透因果？怎么看透？你现在能不能看出来我将来和天庭的因果？谁会赢谁会输？”
  常笙：“说能看透因果，其实有点夸张，但我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线’，大概能模糊的猜一猜。至于和你的关系，这就很大了。一条一条的因果，我看得有点吃力，但我现在至少可以看清楚一些大的因果，你也可以理解为气运。
  “从整个天下来看，北俱芦洲占的气运最少，大概只有十分之一，南赡部洲也不多，西牛贺洲虽然我看着总觉得有点古怪，但气运和南赡部洲也相差无几，所以相当于是东胜神洲占了大头，几乎占据了天下半数的气运。
  “你生在东胜神洲，本来就是占了便宜，关键是你又生在了花果山，这就更不得了了。全天下有一百零八个地方气运与其他地方相差比较大，称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像我们所在的不咸山就是七十二福地之一。而这其中，又有两个地方与众不同，形成了洞天藏福地的格局，这两个地方，一东一西，左右相望。”
  这就不用常笙多解释了，这些悟空也知道得很清楚。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
  常笙继续道：“这还不算完。我感觉你的气运可能被人动了手脚，这就导致……”
  “我的气运被人偷走了？”悟空急忙问道。
  “恰恰相反！”常笙表情严肃，“不只是没有变少，反而多了，多到你的气运可进天下前三！”
  常笙话音刚落，空气中忽然如同石头丢进水中一样泛起波纹，一个老人现出身形，开口道：“天下前三的气运，意义非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上九境天赋，仅这一点，就足以引出不少比我更高一层次的老东西。所以常笙替你分流半数气运，其实也是蒙蔽了许多双眼睛。”
  “师父。”悟空见来人正是菩提，躬身行礼。
  常笙略带几分讥讽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上九境很厉害？也就那样吧，不说别人，菩提你见过的，估计就不下两手之数。这气运可是天底下最大的因果，其中玄妙，就是那些站在天地顶峰的人也说不明白，可不是简简单单天赋二字就能概括的。”
  菩提没有在意常笙话语中的无礼，一笑置之，说道：“这气运一事，我所知的确不多。不过之前你所说的因果，据我所知，四大部洲，能看到你说的那‘线’，还是看得比较清楚的，应是不超过三人。”
  “三个人，或许还是说多了。”常笙笑容神秘。
  悟空呼吸一滞，他如何听不出菩提的提醒之意？以前不过是觉得自己与常笙两人应该是一些大人物手中的关键棋子，可如今再看，一个气运鼎盛，一个又有看透因果的本事。物以稀为贵，无论是多么无用的能力，若是会的人少了，也是无比珍贵，更何况是这种窃取天机的能耐。他们这两人，未尝不会有天就突然被难以想象的敌人找上门来。
  与此同时。
  在同一座大洲，最南端，深山之中，有一处千亩良田，阡陌交通，几十个小木屋交错分布，其中主人，有的在田间劳作，有的两三相聚，坐而弈棋。
  有一位青衣无眉中年人，坐在自家床上，手指轻敲床榻，喃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不是福......貌似还是祸多一些？”
  在他言语间，一个美妇人从里屋走出，坐在中年人身边，轻声问道：“别管什么福祸了，让孩子们自己折腾去吧，你不是说每次看到一些因果都是要损一些造化的？这就得不偿失了。”
  中年人拉住妇人的手，闭目摇头道：“悟空不一样，我得盯着点。菩提这次走了次昏招，以为从不咸山骗了块令牌，有个小靠山就万事大吉了？差得远，恐怕还要平添不少麻烦。道门说的顺其自然，他怎么就不听呢，那块牌子，牵涉太多，只看了一眼，我就看到一条煞气极重的线，还有一道隐晦些的，竟直通天庭紫微宫，这次菩提引出的麻烦，恐怕不小。”
  妇人坐上床，面色没什么变化，用不变的平静声调说道：“再麻烦，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的，看菩提意图，应是先去花果山，再护送那孩子西行入第一洞天避祸，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可以让女儿亲自去盯着点。”
  中年人脸色一垮，苦声道：“你觉得咱闺女这么出去，我能放心？你能放心？”
  妇人听了这话，微怒道：“你还有脸提此事？你数数，女儿从出生到现在可曾迈出过一次家门？现在连话还说不清楚，你不知道被旁边几家偷偷笑话了多少次！”
  “那还不是你惯的……”男人显然是有些惧内，话音都小了一些。
  妇人一提到此事就面若寒霜，摔门而去，只留下自己丈夫在屋里苦恼。
  ……
  悟空三人在深山中行走，却在一里之外，看到一群陌生人。
  其中男子，各个光头。
  悟空心中升起浓烈的危机感。
  是佛门中人无疑，但不知来意如何，又是否是冲着他们来的。
  看着倒是面色没有什么异常，俱是慈眉善目。不时交谈，言语间竟是处处机锋，几乎毫无逻辑可言。
  很明显，这二十几人，都是以最前方的一位为首。此人似老似幼，观其气息似生似死，一片混沌，捉摸不透。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其不凡，至少与常笙讲的壶子相当。
  这些人现在的言谈，和之前在灵台方寸山上众弟子的论道有些类似。一人提问，随后为首那人详细解答，回答中又引发新的问题。
  悟空偷偷看了看常笙和菩提，都是一言不发，面色如常，只是脚下的步子轻了一些。
  两方人间距拉短一半时，对方人群中走出一位黑衣青年，恭敬道：“弟子欲求破除我执之法，请师尊解惑。”
  为首者反问道：“你欲破除我执？”
  黑衣青年从这句问话中隐有所悟，回答道：“弟子不欲破除我执。”
  其他所有人也一齐道：“弟子不欲破除我执！”
  为首者微笑道：“不欲，不愿，还是不敢？”
  众人纷纷回答，各种答案皆有。只剩最早提问的那位黑衣青年，不是在犹豫，也不是在思索，只是不说话。
  为首者轻轻从地上摘了一朵花。
  其他人都齐唱佛号，面露悲悯之色。
  只有那黑衣青年放声大笑。
  悟空手心有些冒汗，因为眼前这一幕，似乎与佛门中一段著名的公案，几乎完全重合。
  笑声方落，悟空三人就恰好与这一群人擦肩而过。
  为首者捏住手中的花，轻轻道：“我观人间皆苦，如以冰炭置肠。”
  又有一人开口说到：“人间苦难多如牛毛，无间地狱犹有过之，地狱一日不空，我一日不得佛陀果位。”
  身后一位女子却微笑道：“我观人间大自在，自身亦是自在。”
  悟空忍不住回头望去，却是空空如也。
  这就有点吓人了。
  对于这白日见鬼的事，悟空并没有什么讶异，他只是好奇这些人的身份，是不是他猜测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