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和平的幻影”
作者:林与潇      更新:2021-05-14 19:33      字数:4215
  清晨,夏家一楼的客厅里,林远缃正一个人坐在电视前。
  电视里,戈什的对外频道中,正在播报昨晚戈什与东格在边境的冲突。
  挂有戈什四色旗的坦克越过了边境,让沉重的履带轧过了泥泞的旷野。慌乱中,东格的部队集体向内回撤了数公里,留下了一摊乱七八糟的痕迹。直到整整一小时后,工兵才赶着架起了铁丝网,炮兵才勉勉强强组建起了具有一定规模的防御阵地,探照灯如火炬般刺眼的光线才照在那些入侵的钢铁猛兽身上,让它们现出了原型。
  “我再警告一次——戈什必须立即撤出东格的领土,否则炮兵阵地将对所有入侵单位实行无差别攻击!”
  那些坦克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双方就这样凝望着对方,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士兵们正在调整方案。”一旁戈什女播报员的声音说,“加里莫一直都是戈什与东格领土争端最为严重的地区。东格人认为,根据两百年前的东格地区独立时签署的《东格独立公告》中的第三卷“独立区域”第七条“边境独立公投协定”,此地应规划东格所有,但戈什方面却有后来签署的《东西格地区边境条例》第五十七条作为担保。第五十七条明确规定了莱特利河流域及其周边地区的所属权,加里莫作为莱特利西部地区,主权应明确归属戈什所有。东格在这个问题上,是出尔反尔与自欺欺人的典范,毫无任何现代国际关系中所必须具备的诚信等……”
  “远缃,又在看什么呢?”姬沙从后面搂住了林远缃的脖子,秀发的淡淡清香直入鼻腔。
  “我只是好奇,这个电视竟然可以收到外国的电视频道,所以就稍稍观察了一下。”他关掉电视,表情却仍旧严肃。
  “我感觉没这么简单。”她右脚跨上沙发,从靠枕上跳下来,凑到林远缃眼前,“是有什么心事吗,远缃?我觉得你今天的感觉有些阴沉。”
  “可能是吧……不知道你昨天听到没有,城市北部似乎有枪声。”
  “emm……好像是有啊……毕竟那是中央山脉的方向。也许是格黎的演习?”姬沙闭起一只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一块沾满草莓酱的三明治塞进了林远缃嘴里。
  “不管怎么样,这些事都放着之后大家一起讨论,远缃先吃个早饭吧。”
  林远缃毫无防备,叫一大块面包卡住了喉咙,脸颊涨得通红。
  “呕……什么……什……”
  “啊……你怎么了?远缃?你等等,我马上跟你弄出来。”
  姬沙慌张地又是拍胸脯又是压肚子,可都只是蜻蜓点水,毫无作用。少年的生命渐渐危在旦夕。
  “糟了,糟了!”姬沙赶紧跑上楼,拖着睡眼朦胧的夏宣火急火燎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嗯……诶,诶!姬沙,你在做什么?”夏宣此时只穿着黑色蕾丝边内衣,右手还抓着睡觉盖的毯子。毯子拖在地上,被楼梯上的栏杆勾出了几条缝。
  “我……我……远缃出大问题了。”姬沙满脸通红。
  “大问题?莫非是他出轨了?”
  “没这么严重……不不不,比这更严重……不不,也不对,哎,总之你赶紧过来帮帮忙吧,不然就要出人命了。”
  夏宣跟着姬沙跑到客厅,就看见林远缃左手抓着电视遥控器,右手抓住茶几腿,在地面上打滚。还不等姬沙冲过去控制住他的胳膊,他便又跳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对着空盘子干呕。
  “这是……喝了印度神油?”夏宣皱着眉头,快步走到少年身边,“看起来也不像啊……学长现在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他被面包卡住了。”
  “面包?面包也能卡住吗?”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不过说到卡喉咙,你的确问对了人,我确实知道一个快速解决秘技。”
  “什么?”
  “你先把学长架起来,抬高他的肚子。”她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然后呢?”姬沙焦急万分。
  “然后嘛,当然就是,一个上钩拳!”她朝着林远缃的腹部狠狠往上击出了一拳,姬沙甚至可以听见肚子里传来的摩擦声。
  “靠!”几近气绝的林远缃用最后的力气叫出了这么一个字。徐志明和清风惊得赶忙从楼上跑下来,生怕屋子里进了贼。
  因为这段不愉快的经历,直到吃午饭以前,林远缃都对两个女孩有些爱答不理。但在经过夏宅提供的丰盛菜肴的滋养后,他很快就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立即就跟所有人一如既往地继续谈笑风生。
  “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学长。”吃到一半,夏宣突然眯起了自己妩媚的深棕色眼睛,伸手把林远缃面前的盘子挪到了自己跟前。
  “诶?你要干什么?”林远缃伸手要去抢盘子,但被夏宣的叉子抵住掌心,挡了回去。
  “为了避免你又出现早上的情况,所以我来帮你对食材作些调整。”她举起刀,把盘子里姬沙递给林远缃的香蕉切成了薄片,然后推回到他面前,“现在安全了。”
  “这都快切成香蕉泥了!”林远缃不满地嘟囔说,“况且这玩意真的卡得住人吗?”
  “嗯……据说原本松岐的曾爷爷,就是喝香蕉汁的时候吃苹果片卡死的,然后,他们家直到现在,也一直都将苹果和香蕉视为禁品。喏,你说,学长,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我就不明白这关香蕉什么事……肯定是老爷子被苹果卡住时香蕉汁喝完了,不然顺势就咽下去了。要我说,香蕉汁最多算个救济不时,还轮不到死罪当头。”
  吃过午饭后,夏宣因为东格电子方面的紧急会议不辞而别,清风和徐志明因为要回phymap做近一周的报告也离家而去,宅子里因而只剩下了林远缃和姬沙二人。毕竟年轻人还是不太能耐得住寂寞,尤其是在夏宅的无线网络突然断线以后,两人就更觉得这个宅子待起来如同牢笼。所以,在安保处简单登记后,两人便赶紧一溜烟地跑到了松岐的大街上,开始在这座庄严而又永远不会使人疲倦的城市里探索与闲逛。
  “我说,今天城里的氛围是不是有些奇怪。”半路上,林远缃突然拉住姬沙问。
  “我也有这种感觉。”姬沙将目光投向了路两旁时不时议论纷纷的人群,“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奇怪,不会是昨晚我听到的那个怪声吧?”
  “那是枪声吧,怎么是怪声哩?”
  “枪声也够奇怪了。你说,就算是最不正经的格黎部队,也不会大半夜发疯在山脉里搞什么野战、演习之类的吧?”
  “说不准……没准是旧城里的人走私了武器在火拼?哎呀,怎么这么多事情,脑袋要炸啦。”
  “等会找个人问问就行了。奇怪,夏宣怎么会不知道。”林远缃拉着姬沙走向了一家冰淇淋店。因为太阳灼热光线的炙烤,他和女友早就已经浑身湿漉漉。气喘吁吁的姬沙有些难为情地掩住了半透的白色上衣,林远缃见状赶紧给她披上了自己的蓝色格子外套。
  “拿两个冰淇淋……一个草莓,一个巧克力。”他对店内的人说。
  “抱歉,草莓的卖光了。都要巧克力可以吗?”店内的一个女生回头问。
  那女孩有一双浅棕色的水灵眼睛,鼻子带着俏皮的弧度。她正是狄秋。
  “咦?狄秋?”林远缃掏钱的手僵住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嗯……勤工俭学啦,看不出来吗?”少女反问,“倒是你在做什么呢?陪女朋友出来逛街吗?”
  “嗯,差不多吧。”
  “呀,真让我羡慕。”她叹了一口气,“我家那个现在天天都待在东格电子的办公室里,好久都见不到人了。你们这样真好,每天都能见面,还能一起出来买东西什么的。”
  “各有各的难处。”林远缃看了姬沙一眼,幽幽地叹道,“比如早上的三明治。”
  “什么东西?”狄秋好奇地看向羞得满脸通红的姬沙,“三明治怎么了?”
  “没,没……你快忘掉这件事吧。”她轻轻推开林远缃,说,“两个巧克力的,请给我们吧。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慌张地接过冰淇淋后,姬沙便拉住林远缃,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狄秋站在橱窗前,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嘿,喂,跑这么快做什么?”
  “真是的……太丢脸了……”姬沙嗔怪地看了男友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事也的确是自己惹起的。
  两人找了一片树荫,慢悠悠地吃起了冰淇淋。姬沙斜靠在林远缃的肩上,看着阳光透过树缝投影的光斑。
  “话说,远缃,你还记得我们在青江时的事情吗?”
  “记得啊。”
  “包括我们从小到大的所有事?”
  “当然啦,傻丫头,我怎么会忘呢?”
  他伸出手指,想点点少女的额头,但被女孩笑着躲开了。
  “你说……要是没有这种事情,我们就像那时一样,做一堆普普通通的情侣,其实也不错。有你陪着,很多事都已经足够了。”
  “傻丫头,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也结识不了像现在这么多有趣的人了。普普通通的生活,过久了就和一直喝白开水一样,很容易审美疲劳不是吗?像现在这样,也是件幸事。”
  “说的也是。”她浅棕色的眼睛含着笑,温柔地看向了远方。
  “给两分新币吧,一顿饭钱,要的不多不是吗?”
  广场中央,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吸引了少女的目光。
  “那个女孩……”
  “怎么了?”
  仿佛是听到了召唤一般,那女孩竟然也转向了林远缃这边,脚步也慢吞吞地挪了过来。很快,他们便看清了一张干瘦而蜡黄的面孔。
  “这是……”林远缃猛地想起了不久前那个夜晚的不愉快经历,“我说是谁呢,这不就是那个小乞丐了吗?”
  他拖着姬沙站起来,朝女孩快步走了过去。
  “谁?”姬沙感觉莫名其妙。
  “就是之前,把我敲晕的那个,我总算逮住她了。”他有些咬牙切齿。
  那女孩看见一脸凶神恶煞的林远缃后先是一愣,但也并未逃走,甚至在林远缃靠近后,还把装着一颗鹅卵石的铁碗举到他面前,挤眉弄眼笑道:“大哥哥,给两分新币吧,一顿饭钱,比冰淇淋便宜多了。”
  “两分新币?我给你‘两角’新币要不要?”林远缃见她这么厚脸皮,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这个大姐姐呢?”女孩转向姬沙,“大姐姐看起来温柔多啦,给两分新币吧,神明会保佑好人的。”
  “你先别找我女朋友讲话。”他挡在姬沙和女孩中间,没好气地说,“你,上次,给我脑袋来了一棒,你说,这该怎么办?”
  “哦……啊……那我赔礼道歉。”女孩装模作样鞠了个躬,“毕竟那时情况紧急,可能手段粗暴了一点,但也没多大的事嘛。”
  “伤口打得不小啊,小妹妹……你用的棍子上倒刺还没拔干净。”姬沙盯着小女孩,浅棕色的眼睛不再柔和,取而代之的是怒光闪烁。
  “大姐姐也生气了吗?”女孩轻叹一声,“你们就是金贵啊,不就是小磕小碰吗,我们可见多了。实在不行,就把这个赔给你吧,两天前在路边捡的,也不知道值几个钱。”
  她摊开手,上面是一个棕色的袋子,里面装着一对球状物体。
  “什么东西?”林远缃把那个东西拿在手里,“听起来是玻璃?”
  “不知道……好了,现在赔偿道歉都做了,二位可否赏脸,给两分新币呢?”
  “算了算了,跟你讲不清楚。刚才找的零钱拿走,以后别来烦我了。”林远缃把一把硬币洒进铁碗,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铛铛”声。
  “谢谢大哥哥大姐姐了。”女孩心满意足地走开了。临近广场中央喷泉时,她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狡黠地笑道,“还有,祝大哥哥大姐姐百年好合咯。”
  “喂!”姬沙一听羞红了脸,赶紧示意女孩安静。女孩则抿着嘴,衣着破烂的身影如同一只灵活的小鹿,快步消失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