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的中药店里，浓郁的药香弥漫在整个二十多平米的前屋里。上百种药材不是很有规律的摆放在各种架子上，混杂着的各种辛味、苦味、香味仿佛是一张无形的文化名片，让人忍不住想要用鼻子嗅出里面的内容。
  “当归一钱、白术八分、川穹八分……”也不知道是熟能生巧还是记忆力惊人，陈师傅在这看似杂乱无章摆放着的药材里总能很快找到自己需要的药材，即使药柜上有些格子并没有标记是那些药材，他也丝毫不费一丝时间就把药找了出来。
  “这安胎方啊，一定要坚持喝下去才行，这次还是给那位虫秋姑娘服用的吧？”陈师傅一边帮着我抓药，一边问道。
  我笑了笑回应道：“当然是给她了，我哪来的这么多老婆。”
  陈师傅看了我一眼，说道：“这可说不准呢，上次就还真有人偷偷找了两个，还都怀上了。他来找我开药方的时候带的是第一个姑娘，后来看第二个姑娘也怀上了，就用同一个房子抓药给第二个姑娘吃，差点没酿成大错哟！”
  陈师傅痛心地说道：“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这不同的人哪能用一样的方子，这不是害人吗？”
  我不由有些好奇：“那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还好发现的早，不然不仅是肚子里的孩子，差点连大人都保不住咯。”陈师傅摇了摇头：“你说这东西明明是他们自己乱吃药，能怪到中药上来吗？他那方子不是在我这开的，不过我看过，里面有几味药是不适合大多数孕妇用的，也就他那第一个姑娘，身上有寒疾，需要用烈药发热才能发挥安胎作用，结果那个男的觉得药效不错，抓了药居然给第二个姑娘吃，你说这不是胡来是什么？”
  “这事确实太胡来了。”我摇了摇头，在心里为第二个姑娘感到不值，丢了孩子不说，差点连命都没了。
  难道那个男的不知道每个人体质不同，需要用的药也不同吗？要是每个病都只有一个治法，那还要这么多医生干什么？
  我看了洛璃一眼，此时的她依然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两个玻璃瓶子，这是早上去市场买菜之后，在卖鲜奶的小店里买的，瓶子上阳刻这一只小牛的图案，摸起来很有质感。
  从菜场出来的这段路上，洛璃一直在很细心地打量着这两个牛奶瓶，不时用小鼻子轻轻嗅着里面的甜甜牛奶气息。
  不过今天洛璃的表现倒是很奇怪，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仿佛还没有从自己的悲伤小世界里走出来。
  出门的时候我以为是还没买到玻璃瓶，心情不好，不过在买了玻璃瓶之后，洛璃仍是不怎么说话，一路上光把玩着两个玻璃瓶，对路边好吃的东西也不闻不问了。
  “今天怎么还这样呀？是心情不好吗？”我扭过头去问道。
  “没有……”洛璃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神情却很是敷衍，低下头把瓶子拿在眼前晃了晃，看着光线在里面折射成一条光弧，装作很有兴趣地看着。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这小丫头，是昨天没休息好吗？怎么感觉今天怪怪的。”
  正当我疑惑着，洛璃却突然问我：“哥哥，这个药是给秋秋姐买的吗？”
  “是啊。”我点了点头说道：“你秋秋姐身体不好，这段时间睡也睡不好，所以要补补身体啊。”
  “这个药我会煎。”洛璃说道：“之前我感冒的时候经常要喝这个药，秋秋姐教我煎过，我自己也煎过。”
  煎药看似复杂，但其实也没有这么多讲究。陈师傅给虫秋抓的是安胎安神的方子，不是那些救命奇效的药方，对火候什么的自然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只要等着药罐里的水被熬成了一碗药汁，倒出来加上红糖就可以了。
  对于洛璃会煎药我倒不太觉得惊讶，因为洛璃现在其实已经可以算是小大人了，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做事能力，都要超出其他同龄孩子一大截。除了有的时候生气了比别的孩子更固执一些之外，确实没有什么毛病可以挑了。
  “来，小尘，虫秋姑娘的药已经包好了，一共十四包，每天早晚各一包，饭后吃就可以了。”陈师傅把药装在一个大袋子里，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在一张纸上给我写着医嘱。
  在陈师傅结算之前，我想到自己前几天摔了一跤，到现在还没好，于是便问道：“陈师傅，您这有没有治外伤的药？用来敷或者洗的那种。”
  “外伤？哪里受伤了？”
  我坐在椅子上，把短裤往上稍稍提了一下，露出了膝盖：“前几天在学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了脚，膝盖这走路有点疼。”
  “一直疼吗还是？”
  “不走的时候不疼，走的时候就疼，不过走多了身体热了又不疼了，停下来之后又疼。”
  听了我的描述，洛璃放下手中把玩的玻璃瓶，好奇地凑过来看：“哥哥腿上是什么时候摔伤的？疼吗？”
  看到洛璃终于肯关心我了，我在心里也是一阵感动：“还好，只要不碰就不是很疼。走路的时候忍着点，过一会儿习惯了也就不疼了。”
  “哦……我都一直不知道耶。”洛璃觉得很奇怪，我在两三天前摔伤了，可她却一点都不知情。
  也难怪，这段时间以来，洛璃既没跟我在一起洗澡，也没和我睡在一起，平时在家里看着电视玩着游戏我也不会牵扯到伤口，所以洛璃自然是不知情的。
  为了不让洛璃担心，反而是我劝慰她：“没关系啦，哥哥又不怕疼，再说夏天恢复得快，弄点药的话，很快就好了。”
  听了我的话，洛璃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你这情况很奇怪啊。”陈师傅笑着说道：“不像是个摔伤的症状，倒像是一个受寒的症状。”
  随后，他便给我开了药说道：“这样吧，我给你抓几味药材回去，量不用多，大概三天就可以了。”
  他忙活了一阵，把后来抓的药也放在了桌子上。
  “小丫头帮哥哥提一下药好不好？”我手里已经拿了早上买的菜，再加上虫秋的那一袋药材，又要腾出手来付钱，自然是不太方便，于是便让洛璃帮我提着治外伤的药。
  洛璃今天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毕竟是个很乖的还是，点了点头，便把外伤药提在了手里。
  正当我准备付钱的时候，陈师傅却突然问道：“对了小尘，你家有几个药罐子？”
  “药罐子？”我愣了一下，不知道陈师傅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于是便回答道：“有两个，怎么了？”
  听到我的答案后，陈师傅明显送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嘀咕道：“两个就好，两个就好。”
  我仍是摸不着头脑：“两个药罐子怎么了？”
  陈师傅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后来抓的这一组药里面有红花和川乌，不能和第一组安胎方一起煎，就算是同用一个罐子也不行。”
  “怎么了？这不是治外伤的吗？”我有些好奇地盯着洛璃手中提着的那一组药材。
  “红花和川乌虽然都是活血的药物，但是都是孕妇碰不得的东西。红花容易造成宫缩，引发流产，川乌治伤效果虽好，但是有毒，只适合外用，内服需要炮制。这两种东西，要是不小心混在了一起，那可就惨了。”
  洛璃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好奇地问道：“唔？要是混在一起会什么样？”
  “会流产啊。”陈师傅认真地说道。
  “流产？”洛璃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有听懂。
  想到洛璃这个年纪对这些东西还不太明白，我只好解释道：“就是说如果怀有小宝宝的人吃了这些药的话，肚子里的小宝宝就会死掉。”
  “啊？”洛璃吓了一跳：“那哥哥怎么办？”
  我擦了擦汗说道：“什么哥哥怎么办？你哥哥我又没有怀上宝宝，而且哥哥是拿来外用的，又不是内服。”
  “外用？”
  “就是用那个水浸湿毛巾，然后敷在伤口上啦。”我一边付了钱，一边和洛璃说道：“待会儿回家后呢，咱们就把药先煎上，等着吃午饭了的时候，药差不多也煎好了，这样等着我们吃晚饭了，药差不多也就凉下来了。”
  “嗯。”洛璃轻轻地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手里提着的药。
  提着东西，带着洛璃往家里走去。
  八月的湘城确实热得有些说不过去，才是早上九点，却已经像是来到了一个大蒸笼里面一般，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和洛璃专挑阴凉处走，可是不一会儿热汗就已经把我的衣服给沾湿了。我转身去看洛璃，她的小脸蛋上也已经流了不少汗，好在今天穿的连衣裙是淡紫色，即使是被汗润湿了，也看不太出来。不然要是穿的是另外一件白色小裙子，估计洛璃现在成了“性。，感萝莉在线发福利”状态了。
  穿过小巷，我提着东西走在前面，回身看去，却发现洛璃居然还呆呆地低着头，一直向前走着忘了拐弯。
  “喂喂，洛璃，你要去哪里啊。”我看着洛璃居然还不断向前走着，不由笑着出声提醒她。
  “咦？”洛璃这才抬起头醒悟过来，看了看眼前的方向，又看了看我，自言自语道：“唔……哥哥怎么拐弯了都不叫一下我呀。”
  “什么叫哥哥不叫你，明明是你自己低着头太入迷了。”我看洛璃刚刚走路的时候很明显地心不在焉，似乎是在低着头想着什么事情，而她刚才又没有把弄那两个瓶子，于是我便好奇了起来：“刚才在路上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洛璃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不会吧？以前你在路上都是东张西望的，一会儿看看路边的小花小草，一会儿看看天空云朵。今天一直都低着头，好像是思考东西入了迷似的。”
  “……”洛璃低下头没有说话。
  见到洛璃这幅样子，我疑惑地问道：“是不有有什么心事？或者有什么事瞒着哥哥？”
  “啊？”洛璃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到底怎么回事啊？难道是生病了？”
  洛璃今天的表现很是让我怀疑。虽然说昨天狠狠地哭了一次，又是伤心又是委屈，不过我也花了好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安抚她。而且今天都已经给她买了瓶子了，怎么还会是这幅样子呢？
  见我一直在看着她，洛璃这才犹豫着说道：“哥哥，我是在想怎么给秋秋姐煎药。”
  “是吗？”我没想到洛璃昨天还在和她生着气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道歉，今天就想着要怎么帮虫秋煎药了，看来她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确实还是很不错的。
  “嗯。”洛璃轻轻点了点头，可是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担忧。
  “是担心自己煎不好吗？”我想了想说道：“有两罐药都要煎呢，待会儿哥哥来煎吧，等着煎好后你再帮忙送过去就好了。”
  “不要！”洛璃一听立刻摇了摇头。
  “那……”
  “哥哥，这个我会，待会儿……”洛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待会儿这个药就由我来煎，哥哥去做饭好不好？”
  “行啊。”我欣慰地笑着，摸了摸洛璃的小脑袋。
  可是在回过头的一瞬间，我却隐约察觉到了洛璃眼中犹豫和艰难抉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