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弦修养数日，准备闭关。
  修炼终于到了突破瓶颈的时候了。
  天雷滚滚。
  君九紧张地看着万鬼山顶部，攥紧了手中的妖刀弑神。
  还望不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前几日复活仪式导致默弦修为大损，身体情况直线下降，动不动就咳血。
  不过几日，就要准备渡劫了。
  默弦强行用丹药将自己的身体状态和修为情况恢复到最佳。
  从种种行迹上看，默弦的渡劫绝不会顺利。
  君九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而且失败的几率极高。
  “此话当真？”冰无涯大喜，“默弦这厮开始渡九劫了？”
  一个黑衣人蒙着面跪在他面前：“是的，而且属下还偷听到默弦前不久刚动用过逆天禁术，修为大损，想必这次渡劫，失败的几率很大。”
  冰无涯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明年的首席弟子，就是你的了。”
  黑衣人大喜：“是！谢峰主！”
  仙门盟会再次召开。
  风晚眠对冰无涯的套路已经习以为常：“又是默弦？看冰峰主满面喜色，想来必定是有了进攻讨伐的机会了吧？”
  冰无涯白了他一眼：“既然各位知道，那我就不多说了。目前默弦因动用禁术修为大损，正闭关渡劫之中，成功渡劫的几率不大，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啊！”
  风晚眠秀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无涯是他们几个中年纪第二大的家主，而他不过三十几岁，所以虽然极不情愿，还是得尊称他一声冰大哥：“冰大哥，此举……是否有些不妥。”
  玩阴招偷袭，怎么看都是反派才会干的事啊。
  冰无涯冷哼：“你懂什么，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
  风晚眠见劝说无效，淡定喝茶：“那么这事就交给冰大哥了，我们风氏听命行事。”其实他的意思是，这件事你爱咋地就咋地吧，他们风氏懒得管了。
  冰无涯闻言却欣喜万分：“既然风弟愿协助我，那么我在这里谢过风弟了。”
  风晚眠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千霜天的年纪是最大的，所有人自然对他敬重有加，南冥千氏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他开口的分量，自然可想而知。“我觉得，此事还要在商议一番，不可草草了事。”
  冰无涯急了：“你们究竟在犹豫什么？机会放在面前，等日后默弦实力恢复再打过来才动手吗？”
  洛枫桥反问：“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会打过来？”
  冰无涯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那孽种？随着修罗魔君势力的扩张，你以为，他真会顾及旧情么？我们修真界的仙门名士，绝对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除，他便难以统一天下！”
  洛枫桥脸色很难看。
  以他们的视角来看，确实如此。
  会议再度陷入沉默。
  千霜天叹了口气：“若是无涯老弟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此事交由你来定夺吧。”
  洛枫桥惊呼：“霜天大哥，三思慎行啊！”
  千霜天给他使了个眼色。
  洛枫桥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冰无涯喜上眉梢：“那么，事不宜迟，还请各位回去整顿人马，三日后，发动魔君讨伐战。”
  会议解散后，风晚眠走过冰无涯身边，打开折扇，凉凉地扔下一句“如此渴望挑起战争，日后人世间必定不安宁。”
  冰无涯垂下眼帘：“防范于未然，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风晚眠：“……”他那双狭长的凤眼瞥了冰无涯一眼，青色的衣摆微微飘动，转身离开。
  三日之后，魔君讨伐发动。整个修真界的修士倾巢而出，攻向万鬼山。
  “今日怎不见漠颜君？”冰无涯扫了一眼洛家的人马，无不讥讽的问道，“临阵脱逃？”
  洛枫桥冷哼：“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仙君乃是九重天界之首，怎能随意下凡？更何况此次讨伐之战仙君根本不知晓，且仙君今日闭关，没有一个月是出不了关的，你有何意见？”
  冰无涯暗暗咬牙：“我怎么敢呢。”呵，仙君，仙君！
  “这群人未免太过卑鄙，竟趁魔君闭关突破之时攻入万鬼山！”洛子墨气得牙痒痒。
  默元直接召集人手：“集结兵马，准备随本将军下山！”
  胡夭夭策马领着十万大军，英姿飒爽，手中长鞭紧握，“你们仙门百家，这是什么意思？”
  冰无涯冷笑：“什么意思？这不是很清楚了么？”
  天空中阴云密布。天雷隆隆作响。
  众人几乎同时抬头。
  一道蓝紫色电光劈了下来。
  万鬼山山顶出现了一片短暂的刺眼的白光。
  白光散去，山顶没有任何声响。
  这一道电光，仿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冰无涯猖狂一笑：“众弟子听令！给我上！端了这群邪祟的老巢！”
  “是！”应答声气势恢宏，排山倒海，如雷声滚动。
  胡夭夭和默元领着军队冲了下去，很快双方便厮杀起来，不分上下。
  洛子墨和洛迦连忙上山，查探默弦的情况。
  只见默弦正倒在君九怀中，七窍流血，口中鲜血狂吐不止。
  看到来者，默弦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我失败了……或许是上天不打算收我吧。我听说漠颜君已经飞升为仙君了，你说是不是他嫌我烦，不让我上去啊？”
  洛子墨和洛迦两人呼吸一滞，感觉心仿佛被人紧紧揪住一般，呼吸不畅，一阵心酸。
  默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擦干脸上的血，平静地望着君九：“阿九。陪我更衣吧。这副狼狈的样子，可不能让洛叔看到。”
  君九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那一抹心疼，颤声道：“……是。”
  默弦重新换上魔君专属的华服，走到山下。妖魔这方瞬间士气大增。“魔君来了！”“杀啊！”“不能辜负了魔君对我们的期望！”
  默弦缓缓地摸了摸手上的幻月魔戒，“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反倒来找我了。”他取出千机伞，撑开——
  无数暗器瞬间飞出，暗器上淬了剧毒。被击中的人，哪怕只是擦伤，都纷纷毙命。
  他脸上的银色面具闪着寒光，“看来果真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竟妄想着让你们这些愚不可及的人族明白我的想法，呵！”他的笑声突然变得有些诡异，“正好我这有一份大礼，送给各位，让各位醒醒脑！”
  冰无涯脸上尽是错愕：“怎么可能？默弦这厮不应该被重创了么？”
  风晚眠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冰无涯连忙干咳两声，“肯定是强装的！”
  殊不知他这狗血一扯还真扯中了。
  一炷香前。
  洛子墨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阵，开口颤声问道：“现在你体内修为如何？”
  躺在君九身上的默弦挣扎着坐直身子，君九连忙将他托起。“体内经脉繁乱，妖气魔气灵气鬼气乱窜，修为目前连金丹都不如。”默弦苦涩一笑。
  洛迦哑口无言。
  默弦笑着揉揉他的头：“何必露出如此沮丧的表情？唉……”他眼中寒光一闪，“是我太高估他们了。将我预留的那五十万大军的将军唤来。”
  洛迦红着眼，连忙叫去了。
  那名将军很快被逮到默弦面前。见到默弦这副狼狈的模样，大惊失色：“君上，您……”
  默弦止住他：“话不必多说。我要你现在立刻带着军队下山。”
  那名将军神情凝重起来：“是去支援胡将军他们么？”
  默弦摇头：“非也。我要你——”
  “屠城。”
  默弦冷笑着看着仙门百家的弟子们，轻打响指，头顶便飘来一阵血云，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这、这是什么？”有人惊愕地伸手接着雨水。
  “是血！是血！”
  现场一阵骚乱。仙家那边士气大减，军心溃散，而默弦这边却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异常。
  默弦冷冷一笑：“不错，正是血。而且……是人血！”
  冰无涯大怒：“果真是邪祟，竟残害无辜百姓！”
  默弦歪了歪头：“何来的残害？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看到的么？”
  冰无涯怒了：“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一滴鲜血顺着面具滴落。
  默弦无力地笑着，看来，是瞒不住了。
  还想借着这场雨打击一下对方的士气，扰乱一下军心，看来计划全泡汤了。
  可怜那些无辜百姓啊……死的真不值。
  冰无涯愣了一会，大喜：“大家不要中套！那默弦如今已经是修为大损，油尽灯枯了！杀上去，我们还有机会！”
  局势瞬间颠倒。
  就因为默弦那一滴血。
  默弦是妖魔们的主心骨。一旦默弦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便慌了。
  默弦怒喝：“别管我，快上啊！别傻愣着，会死的！”
  他无力地嘶吼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杀的片甲不留。
  君九挡在他身前，奋力地砍杀着敌人。“君上，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
  战场上的战况总是瞬息万变，眨眼间，原本看上去十分有优势的默弦这边只剩下胡夭夭、默元、洛子墨、洛迦、君九和默弦自己。
  默弦从幻月魔戒中取出缚魔链，将胡夭夭四人绑住，扔进一个传送阵法之中。
  “别——”
  洛子墨话还未说完，就被传送走了。
  默弦无奈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君九：“你是铁打的么？为何不走？”他发现，他竟然拽不动他……
  君九坚决道：“为君上效力，是属下的使命。还请君上尊重一下属下的意愿。”
  冰无涯狞笑着，御剑飞了过来。
  默弦的瞳孔微微一缩。
  冰无涯的佩剑断魂一个漂亮的假动作绕过妖刀，狠狠地将断魂插入君九的心脏。
  君九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的身子晃了晃，往一旁歪去，被默弦接住：“君九？”
  默弦抱着君九的身体，猛地跪下，让君九躺在自己身上：“君九？君九！”默弦失魂落魄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战场之上。
  君九伸出手，默弦连忙握住。“君上，属下……辱没了使命……没能……守护您到最后……”他吐了一口血，“不过，……能为你战死，也是我最大的荣幸了。”
  默弦冷声道：“君九，你听着，我命令你，我不许你死，你给我活着，听到没有？！”他竭尽全力地怒吼着。
  君九微微一笑，手无力地垂下，身体化作点点银光。
  “君上……若您能活下来，活的洒脱些吧。别再给自己强加那些束缚了。没必要把自己变得冷冰冰的，多笑笑，听到了么……”
  “君九！君九！”
  泪水不住地流出。
  冰冷的剑刺入默弦体内。“我可没心情看完你们的感情戏。”冰无涯冷冷地俯视着默弦，“就用你的命，来祭奠那些死去的无辜的百姓们吧。”
  默弦双目无神空洞，呆滞地看着那点点银光消失在空中。
  冰无涯使了个眼神。
  数万名修士一齐奔过来，叫嚣着要替天行道，捍卫正义，一人一剑，插入默弦体内。
  其实他们心里也很慌，有点虚。
  为了掩饰心虚，他们刺得更狠了。
  万剑穿心。
  不过默弦为了保命，施了幻术，所有的攻击，都集中在胸腔右侧。
  他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一段时间。
  脸上的面具碎了。
  魔君的脸公之于众。
  但没有人知道……或许有那么一个人知道，默弦一直用的是假脸。不管面对谁，他都一直使用着易容术，从不露出真容。不过若是洛冰尘在的话，什么易容术也枉然，根本瞒不住他的眼睛。
  他的千机伞也被烧得残破不堪。
  他的幻月魔戒也碎了。
  里面的神器凶器掉落了一地。
  仙门百家大胜而归，此战被冠以“断弦之征”的称号。
  对于默弦的死，有人叹，有人喜。
  “他活该！竟妄想着让魔族和妖族干涉我们的生活，呵！让邪祟与我们朝夕相处，岂不是让我们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若是能与妖魔和平相处，也不是坏事啊……”
  “笑话，邪祟鬼话连篇，奸邪嗜血暴虐，你怎么死在他们手下都不知道，还在为他们辩解作甚！”
  ……
  洛冰尘垂下眼帘：“他死了？”
  洛夜将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死了。”
  一个月前。
  洛冰尘坐在洛枫桥面前：“舅舅，晚辈有一事不明。”
  洛枫桥微笑着看着他：“终于愿意和我袒露心事了？但说无妨。”
  洛冰尘面露疑惑：“舅舅，有一个人，我一直很在意他，我不想看他对别人笑，我不想看他对别人好。但是若他对我好了，我便会很开心，很满足，感觉这个人，就应该是我的一般。”他有些惶恐地看向洛枫桥，“舅舅，我的想法，是否太过自私了？”
  洛枫桥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语。
  躲在门外的洛夜看不下去了：“阿九啊，你倒是和我说说，那人是谁啊？”
  洛冰尘凉凉地瞥了一眼洛夜：“……为何要告诉你。”
  洛枫桥喜上眉梢：“小九这是有心仪的仙子了？”
  洛冰尘面色一僵：“心……心仪的……仙子……”他“嚯”地起身，夺门而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为何那人说要当他兄弟之时，他心中虽然高兴，却泛起了一阵酸楚。
  当那人对别人笑时，他会满心不开心，忍不住想为什么看见那笑容的人不是我。
  他想珍藏着他的笑，想保留着和他一起的时光，和他一起的点点滴滴。
  原来是这样。
  他喜欢他。
  洛夜起身：“你要去找他？你可是仙君，本来私自下凡便已是违规，你还要去救一个三界的罪人！”
  洛冰尘冷冷地看着他：“你能见死不救？”
  洛夜语塞：“我……”他自然也做不到。“我和你一同去。”
  洛冰尘道：“你留在这，我自己去。”白衣翻飞，没入空间之门。
  命运的轮回从未停止过。
  他和他的缘分也从未断过。
  即使身份不同了，但是……
  洛九还是洛九。
  默弦仍是默弦。
  一切都变了，一切又没有变。
  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