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但丁！”安妮望见陆子恒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愣了两秒，之后按捺不住内心喜悦，一溜小跑，一个虎扑将李戚云扑到在地。
  “哎呦！快起开。我现在头疼死了。”好在雅克的地板富有弹性，二人才没摔伤，李戚云半坐起身，揉揉脑袋。
  “你怎么了？”安妮关切地问。
  “看到你头痛病又犯了。”李戚云随口说道。
  安妮丝毫不在意李戚云这样说，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太好了，但丁。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来之前我还向尼娃祈求能遇到你呢！多利保佑！”安妮各种新学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李戚云抬头望向四周，陆子恒、张志强，还有一匹黑马都望着他们。最终，李戚云的目光落在陆子恒身边那个熟悉的女孩上，她将黑色的长发拂到耳后，微笑着看着他，双眼如新月般下弯。
  李戚云收回目光，舔舔虎牙，不耐烦地将安妮紧揽的胳膊扒开，“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快起开！热死我了。”
  “李……老大，欢迎你回来。”张志强伸出手，将李戚云从地面拉起来。安妮也被女孩扶起，所有人中就属她格外兴奋，“但丁，你终于回来了，达西大哥，他就是但丁。但丁，这位是达西大哥。是他带我们来星环的。”
  “你好，达力先生。”李戚云微微向达西弯腰。
  “我不叫达力，我叫达西。”黑马暴躁地回答。
  “抱歉。”李戚云耸耸肩，又问道，“薛莹那丫头呢？”
  “她留在帕雷欧，跟多萝西小姐在一起。”张志强说道。
  李戚云当然不知道所谓的多萝西小姐是谁，只是点点头。
  “我在下方被巴风特袭击了，是戚云救了我。”陆子恒简短地向众人讲述了刚发生的事。
  “原来是这样！我们这边也出了点状况。刚才一队雅克来势汹汹，很明显是冲我们来的。多亏达西先生和他的骈夫同胞，才没有出事。”张志强说道。
  “谢谢。”陆子恒对达西说道。
  达西并未领情，直接对众人说道，“我们最好离开。再有四脚派过来，非引起种族斗殴不可。”
  众人点点头，通过量子传送点返回帕雷欧大学。在麦奴收容所，薛莹见到久违的李戚云，那家伙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走到薛莹面前，张开怀抱。
  薛莹并未像安妮那样扑上去，而是踢了他一脚。“哎哟！”“你这小子，害我们担心。”
  “真是的，还以为会有鲜花和拥抱呢！”李戚云舔舔虎牙，“你这丫头还是老样子。”
  接下来，李戚云见到了多萝西，安妮硬拽着她来到这只单身绵羊面前，“多萝西姐姐，他就是但丁。”
  “您好。”李戚云微微点头，来星环这么久，他也学会了雅克的见面礼仪。
  “原来你就是但丁啊！安妮每天都会提起你。但丁如何如何……”多萝西笑着说。
  安妮听多萝西这么说有点脸红，李戚云却扶着额头，他大概能猜到安妮每天如何谈论他，看他，长得很像但丁.布莱克吧？连名字都一样！
  “李戚云，你是怎么来到星环，还出现在多利菲特。更巧的是，还能跟陆子恒碰面。”薛莹提起正事。
  李戚云喝了杯水，便开始讲述与大家分别后发生的种种。思前想后，他觉得没必要把巴风特将他认成他弟弟的事告诉众人，他含糊地将这部分一笔带过，只有陆子恒用怀疑的眼光望着他，令他十分不爽。
  “我好不容易逃到了多利菲特，甩掉巴风特后，看见他登上一架电梯前往地下，后来又有一个讨厌的身影踏上旁边的电梯。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不过这里人比狗还少，肯定不会认错。”李戚云愤愤地说。
  “你怀疑那些被巴风特抓走的人被关在多利菲特下方？”薛莹问道。
  陆子恒点点头，随即说道，“但我猜错了。他前往那里，只是想趁没有旁观者用结颅改造器删去我的心智。”
  “你们去多利菲特这段时间我查了点资料，结颅改造不是必须有共生蕨麻醉才能进行吗？”
  多萝西插嘴道，“不一定，结颅改造单从技术上说并不算难，你们麦奴时代估计都有类似的手术，好像叫脑叶切除手术，虽然程序繁杂，但效果其实差不多。共生蕨起到一个麻醉和放松心灵的作用，如果没有共生蕨，结颅改造一样能进行，不过超强的电流会烧毁麦奴心智，致使其成为白痴。所以说结颅改造过程中最重要的不是改造手术，而是共生蕨。”
  电光火石间，薛莹似乎想到什么，她问多萝西，“之前子恒跟我讲过，共生蕨精华液具有精神催眠作用，能在人心中植入思想，是不是真的？”
  “对！”多萝西点点头，“不过萃取共生蕨精华液的工艺比较繁杂，必须保证共生蕨刚采摘，在保持新鲜的情况下才能提炼精华液。”
  薛莹突然站起身，把李戚云吓一跳，她用仿佛阿基米德发现浮力现象的激动说道，“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解释通了，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巴风特猎杀麦奴的证据了！”
  2
  姜允雅也不清楚自己在这个超立方中躲了多久。
  奉组织之命，她只身前往蛮羚时代，调查共生蕨走私。除了新自由党，它的镜像体“权力之笼”对这种介乎致幻剂与药剂间的植物也十分感兴趣。那些大亨们认为这种植物具有极大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他们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共生蕨被那些小碎催们控制着，自己却熟视无睹。
  是的，小碎催。这是他们对神启时代奥兰的蔑称，就在一个月前，神启时代的大亨们资助奥斯国边境的奥斯家族，对罗延的奥兰展开一场大规模进攻。制定的计划天衣无缝，可谁曾料到，一只深空大蝌蚪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再加上新自由党的介入，“权力之笼”放弃了对罗延奥兰的进攻。姜允雅及时向援助奥斯的精神下达了撤离指令。
  她的代号是“海狐”，神启时代的一种海陆两栖哺乳动物，生活在流伊坦附近的海域，被当地的渔民和水手称为“海洋之弓”，它们是海上风暴的弄潮儿。人如其名，姜允雅也如洁白的海狐般，在四个时代间奔波，游走于时代的波涛中。
  姜允雅从未亲眼见过自己的老板，每次的命令都由那个名叫吉斯的金发秘书送达。那个年轻人看上去总是病恹恹的，但却拥有难以想象的活力。这次也不例外，金发秘书要求姜允雅假扮偷渡难民被巴风特抓捕，然后伺机调查，并未考虑被抓的后果。姜允雅也没有问，多年的执行任务经验，早已将她练就得如军人般服从。
  庆幸的是，她并未被巴风特捕获，而是碰上了其手下的其他麦奴猎手。他们将她带往这个超立方空间。准备进行结颅改造时，一直等待机会的姜允雅将正要把共生蕨精华液注入她身体里的一名雅克助手的手腕折断，然后劈手夺过注射管，将紫色的液体打进那个一直窥伺她姣好身材的麦奴人奸体内，对方立刻昏死过去。
  “人渣！”姜允雅朝他啐了口吐沫。
  之后她遭到羚角力场的攻击，但并未受伤，一直潜藏在这个亚空间内。近来由于召开时之深潜者大会的缘故，再没有麦奴捕猎者进入超立方中。这令姜允雅有点气馁，在这里传统的通讯方式都已失效，她也不知道外面时间过了多久。但也多亏这段封闭的空窗期，她已调查清楚麦奴走私的真相，以及巴风特的真实身份。
  但如果无法将信息传送出去，即使知道真相也白搭。这里虽然有食物合成装置和淡水，但长期被关在一个没有方向感的空间内，即使受过严格训练的她也逐渐变得躁郁。
  姜允雅感到自己的耐性就像那些淡水般在一点一滴流失。直到今天，她再次听到超立方中传来的脚步声。
  “达西，你查一下星环最大的共生蕨生态链农场在哪？”薛莹对达西说道。
  达西立刻调用帕雷欧大学的神经信息网络，不超两秒，他便查到结果，“就在帕雷欧，麦奴博物馆下方。”
  “好，我现在就过去！”陆子恒起身。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万一再次碰到巴风特呢？我跟你一起。”韩怡笑说道。
  “不，怡笑，你现在回临时分部，通知维尔德老师。”陆子恒对她说道。
  韩怡笑想了两秒，“好，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与他发生正面对抗。”说完，她便离开收容所。陆子恒也开始检查携带的神经枪。
  “我跟你一起。”薛莹说道。
  “我也去。”李戚云也举手。顷刻间，收容所的五位麦奴都要前往。这时，门再次开了，多萝西飘进来，用复杂的眼神望向大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望着她，都意识到出事了。
  沉默数秒，多萝西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众人，“对不起各位，刚才校方下达通知，收容所即刻永久关闭，不能再给麦奴使用了。”
  “怎么会这样？”安妮诧异道。
  “对不起，这是校方做的决定，我也无权干涉。明天，领头羊大选就要召开了。白桦树在民粹主义的浪潮下一定会击败狄妮罗，担任新任领头羊。他一上台，就会强制驱逐所有麦奴，校方在提前响应他的号召。”
  “对不起各位，我所有的研究也将在今天全部停掉。”多萝西低下头。
  安妮走上前，轻轻抱着多萝西，用她的脸蹭多萝西的脸，好像一只偎依在母羊身上的猫。多萝西爱怜地将她揽在怀里。
  “我很抱歉，但这不是多萝西姐姐的错，您不用自责。我们十分感激您一直以来对我们的照顾。”
  “是啊！谢谢多萝西小姐对我们的帮助，还有达西先生。”张志强说道。
  达西并未领情，依旧冷冷地说道，“我劝你们快走，白桦树曾对选民许诺过，他上台会强制驱逐麦奴，不愿走的将被送到处理厂分解！”
  “我们不能走，巴风特的证据我们马上就要找到了。”薛莹说道。
  “你还不清楚当前事态吗？我与师姐已无法再向你们提供庇护了。”
  “不，还有最后的机会。我今天将强制召开雅克公民大会，第四次提交《野生麦奴保护法》。”多萝西坚定地说道。
  “师姐，您还记得强制召开公民大会的后果吗？一旦提案不能通过，面临的，可是被流放啊！”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将用上毕生的研究成果，即使失败，也无愧听风老师了。我想老师也一定不愿看到所有麦奴被驱逐，他会保佑我们的。”
  达西了解多萝西的性格，知道已无法改变这个决定，他沉默了几秒，扭头对众麦奴说道，“看在尼娃和听风老师的份上，我达西今天就跟你们联合起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守在神经网络前，那里有一份连夜起好的稿子，到时你以多萝西姐的名义发往《时代周报》。”薛莹说道。
  “我答应你。”
  “好，我们现在兵分两路，我来召开雅克公民大会，为你们拖延时间，你们，就去拯救麦奴吧！”多萝西坚定地说道。
  多萝西将众人带到帕雷欧大学最近的一个量子传送点。相比一年前，她今天的穿着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去掉了那枚象征知性的黑色眼镜。她望着点点星流汇成的银河，内心感慨万千，“一年前，我就是在前面的多利大道上，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来自异时代的小麦奴。”
  安妮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她接着转向对众人，“今天，可能将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各位，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万一我失败了，你们一定要尽快离开雅克时代，回你们的世界去。”
  “谢谢你，多萝西姐。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薛莹说道。
  多萝西最后一次冲他们微笑，毅然决然大步踏入光芒中，坐标雅克公民大会堂。薛莹目睹多萝西的身影消失在光的洪流中，抿了下嘴唇，对众人说道，“我们去麦奴博物馆吧！”
  麦奴博物馆的地下生态链农场，这里种植着大量的共生蕨。大片深紫色让他们如置身梦境，它的根茎横生地下，所以导致共生蕨像薄荷那样，一次生长一大片。这里除了一片深紫色，其他什么也没有。
  “难道，我错了？”薛莹望着眼前的共生蕨，喃喃道。
  陆子恒走上前，环视四周，之后，他戴上耳麦，接通超立方的麦克斯，“喂！麦克斯，你试着扫描我周围的空间，看有没有亚空间存在。”
  耳麦里传来麦克斯的声音，“子恒，在你4点钟方向，大概50米的位置，侦测到跟超立方一样的能量场存在。”
  “能强制打开它吗？”
  神经网络前的麦克斯活动下手腕，“如果它跟我们超立方的原理相同的话，打开它不难。”
  就像原有的空间中凭空出现一个缺口，那就是超立方的门。众人进入一个陌生的领域，这里有一间加工厂那样大。四周陈列着许多共生蕨萃取仪器以及批量结颅改造仪。这些方形的设施像面包柜一样陈列在两侧。
  “喂！你们看。”李戚云指着天空。在众人的头顶，一条巨大的dna分子在随着超立方的不断变换而旋转，构成分子链的碱基是无数色彩斑斓的小球，每个球都是一个睡眠舱，里面冷冻着接受过结颅改造的麦奴。
  “我的猜想果然没错。”薛莹一步上前。
  “薛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子恒问道。
  “我之前调查过麦奴世界的结颅改造设施分布，多半位于瑰星的量子传送站。来自异时代的麦奴在那里接受结颅改造后送往种子牧场。此外种子牧场也有更为集中的批量改造仪，用于给那些申请延迟改造的麦奴进行实验。很显然，巴风特猎杀的麦奴决不能留在这两处，虽然雅克纵容巴风特的作为，但还没到明目张胆的地步。巴风特必须建立自己的改造点。”
  “那么哪里是最便捷的地方呢？结颅改造地对共生蕨的新鲜度要求高，雅克传送站因为接触麦奴少的缘故，共生存量小，能从星环运或者直接在瑰星上种植。然而巴风特面临的则是众多麦奴的集体改造，所以他必须找一处距离共生蕨产地近的地方。就在这里，他利用高维物质设立了一个超立方空间。开辟超立方空间必须要雅克空间局的申请，我想，一定有雅克帮助他。”
  薛莹顿了下继续说道，“我们知道雅克时代没有货币，所以根本无法与其他时代贸易，若想获得他们的共生蕨资源，除了拿我们时代的资源换取，另一种办法就是替他们做事——猎杀麦奴，减轻种子牧场负担。这样巴风特就获得了所需的共生蕨，然而这些麦奴怎么处理呢？根据李戚云的说法，将被送往缇时代服基因役。这样一来，巴风特能从两头获利。”
  “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巴风特为什么需要共生蕨，我们将子恒那一块信息碎片填上，乌斯巴别塔曾有关于共生蕨精华液的萃取设施，正如大家所了解，共生蕨精华液具有精神暗示的功效。”
  “我这里还有最后一块信息碎片，之前我曾以校报的名义进行过采访，咱们学校来自其他时代的学生的未来愿景。初期，曾有78%的学生明确表示学成后返回自己时代，比如我们，而学期末调查的数据则显示，只有17%的学生愿意返回，忽略轴心时代工资待遇这些硬性条件，这个数据相较而言实在太反常了，而这期间那些调查的学生都曾服过基因役。”
  “那么共生蕨精华液精神暗示的信息已非常明朗：让异时代知识份子留在轴心时代，以提供更优质的基因能与劳动力。而这样，就规避了《自由主义时代宣言》人员自由流通的条文。”薛莹说出最终的结论。
  一阵掌声响起，把众人吓了一跳，姜允雅从潜藏的改造柜后慢慢踱步出来，完全无视陆子恒惊讶的眼光和张志强的错愕“你你…….”
  “别那样看着我帅哥，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姜允雅白了张志强一眼，“我说过，咱们目前是统一战线的人。”
  后半句是对陆子恒说的，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陆子恒再次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狐狸般的狡黠与妩媚。
  “她谁啊？”李戚云用胳膊肘轻捅张志强一下。
  “校友，也是燕大的。”张志强不耐烦地回答。
  “没想到你们能调查到这一步，很出乎我意料嘛！不过很可惜，你们的推算的，并不是最终结果。”姜允雅开口，“那只是‘幸福宫殿’计划的part 1，还有更深层的part 2。”
  “part 2？”陆子恒问。
  “当然，留住异时代人才只是巴风特要做的第一步而已，异时代人，他们不但能提供优质基因能，还能满足东亚国对高等人才的需求。这样一来，东亚国将会再一次迎来高速发展期。而这时，巴风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观点，此时他就能向所有人推销他共生蕨能增加基因能产量的结论。届时全东亚国都会在提取基因能过程中加入共生蕨，这时巴风特就可以植入他的另一个心理暗示信息：同意扶苏协定。”
  “同意扶苏协定，神经云将深入潜意识领域。如此一来，他就能监控东亚国所有人的思想。我说的没错吧！巴风特先生，或许，我应该叫你的真名——钱海龙。”姜允雅转过身去。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巴风特跟随那几个人一同来到超立方，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并不有五个人的，在五声轻快的脚步落地不久，又有一个沉闷的脚步跟在后面。
  巴风特从阴影中走出来，他撕开山羊头套，那些纳米材料退回黑色西服下方，露出那张遍布黑色伤疤的脸，那对羚角依然长在他的头顶，黑色的双瞳盯着眼前的众人。
  “我是巴风特，也是轴心时代东亚国燕京区出入移民管理局局长钱海龙。”
  3
  多萝西的内心如波涛般翻滚，她紧张地望向座位席的雅克公民。从她发言开始，有的雅克从头到尾一动不动，有的捻须沉思，也有的从大会召开便神游物外。
  她刚才关于新麦奴的演讲，关于爱这一情感的发现，按理说在学术界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可是这些公民面无表情，就像刚听过一个无聊的冷笑话。
  坐在前排的布泽站起来，多萝西已准备好接受他又一次的诘责，“多萝西小姐，您这种屡败屡战的精神我很钦佩，但您的演讲又有什么意义呢？麦奴也存在爱这一情感又能表达什么呢？你指望麦奴通过爱良心发现，从此不再杀生，不再危害瑰星吗？”
  “我只是提供一个结论：麦奴是存有希望的种族，不该在右翼势力的浪潮中被全盘驱逐。”多萝西自己都意识到这个辩解的无力。
  就这样吧！多萝西闭上眼睛，放弃了最终的挣扎。其实从刚才发言完的静默，没有任何人鼓掌，她就能预判到结果，这些人根本不关心她的研究成果，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喜好和利益。
  布泽转向众人，“马上就到投票环节，但我作为本次大会公民代表想多说两句，即使不考虑提案的科学性与可实施性，我认为多萝西小姐这种顽强的雅克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所以我希望大会能仔细斟酌下关于强制召开大会者被流放的决议是否合理。”
  他居然在替多萝西开脱！多萝西睁开眼，重新打量起此前一直刁难她的布泽。
  离心率轻咳一声，敲了下手中的木锤，“肃静！在最终表决前，我临时接到了一条命令，来自时联教科文的德尔塔先生，将要在接下来的环节发言。”
  “雅克公民大会是雅克的最高权力机关，怎能容忍麦奴出现在这个神圣的地方，还要发言？”座位席一些激进的四脚派份子叫嚣起来。
  “这是墨菲首相的要求，我想自有其道理。”离心率说道。
  “麦奴踏入大会堂将是对存在几十万年的雅克公民大会制度的亵渎，更是行政干预立法权的前兆。”
  场面逐渐失去控制，场下窃窃的议论声不绝，甚至有雅克愤然离席，最终离心率再次敲响手中木锤，“根据委员会裁定，麦奴的发言是无时代无政治的纯学术发言，愿意听麦奴演讲的雅克凭自我意愿留在大会堂，不愿听取的可以离开跳过这一环节，直接参与最终投票。”
  布泽发出嗤笑声，这样一来，还会有几只雅克愿意留在这儿？听令人鄙夷的麦奴长篇大论？
  正中央的发言区，德尔塔先生被量子传送点发送到这里。他第一次目睹这么多真实的雅克，难免有点紧张。他整理下领口，回望四周，已经有不少雅克起身离开了。他清了清嗓子，要把这些雅克留在大会堂，必须一开始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演讲的第一句话，雄浑的嗓音响彻大会堂，所有正欲起身离开的雅克都愣在原地。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你们全得完蛋！”
  4
  钱海龙缓缓朝李戚云他们逼近。
  “李戚云，给你最后的选择，离开这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钱海龙凝视着李戚云，其他人也都望向他。
  李戚云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东西猛地扔向钱海龙，“这是我的选择！”在力场的作用下，物体在钱海龙面前势能完全消失，悬停在他眼前。钱海龙取下那个东西。
  是那只能同时记录四个时代时间的手表。
  钱海龙将手表握在手中，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果然不是亲兄弟，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既然如此，”他再度睁开双眼，瞳孔变成诡异的金色，“你就跟他们一起去死吧！”
  瞳孔中也注满能量，这是力场全开的征兆。钱海龙猛地朝众人扑来，超高速情况下只能看清他的连影。而另一侧，李戚云也戴上那只羚角，朝钱海龙扑去，高速对冲的二人在超立方中央两对羚角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音爆，撞击形成的冲击波将其他人掀倒在地。蓝紫色的电火花将那些改造仪全部烧毁。
  两个力场在激烈地碰撞、角力。“我这次不会再饶过你了。”钱海龙头上的羚角变得更加殷红，他二度发力，膨胀的力场将李戚云轻松弹开，狠狠撞在身后旋转的dna分子链上。
  李戚云从地上爬起，轻咳出鲜血。经过这两天的训练，他还是无法长久控制能量羚角，巨大的能耗如汲水般正在消磨他的神经与脑细胞。他刚起身，钱海龙已经悬在他面前，金色的瞳孔冷冷地望着他。钱海龙挥挥手，一张紫光构成的蛛网般覆盖了李戚云，他感到仿佛被无数柄钝刀子划开全身的肉，剧痛导致他眼前一片漆黑，他瘫倒在地板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这是神经鞭，你本该受的惩罚。”钱海龙平静地说道。
  李戚云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他艰难地撑起身，怒视着钱海龙。他抹掉鼻血，将所有能量注入头顶的羚角，拼劲全力朝钱海龙冲过去。钱海龙也逆势对冲过来，二人的羚角撞在一起，气流再次席卷整个超立方。李戚云如一片枯叶般从空中跌下，头上的羚角断成了两截。
  钱海龙从弥漫的硝烟中飘出来，“仿生羚角对上原生羚角，你根本没有胜算。”
  “但丁！”安妮朝李戚云奔去，挡在他面前，怒视钱海龙，“不许你伤害他。”
  一瞬间，钱海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下一秒，一个身影挡在李戚云和安妮面前，是陆子恒，他头上戴着刻有金色花纹的羚角。新的力场被激活，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众人。
  “钱海龙，奉tcsd之名，将你缉拿归案！”
  “时之深潜者羚角？”钱海龙很诧异，但情绪立刻恢复正常，“你只是个实习专员，根本无法驾驭它。”
  陆子恒也悬浮到空中，两道力场相撞，弹开，再相撞，众人头顶出现绚烂的极光，那是高能带电粒子产生摩擦才有的现象。整个超空间似乎都在晃动，钱海龙控制那些改造仪朝陆子恒抛去，对方似乎拥持有一柄无形的利刃，将飞来的改造仪一个又一个斩开。两个力场再次发生碰撞，紫色的电火花在空气中剧烈地燃烧，二人隔着力场相互僵持着，角力着。
  鲜血也从陆子恒的体内渗出，即使是他，也无法长时间控制如此巨大的能量。陆子恒的力场在不断缩小，他落回地面，依然强撑身体挡在众人和钱海龙之间。
  “你只是个孩子，再继续使用这么强的力场，会要了你的命！”钱海龙也落回地面，望着摇摇欲坠的陆子恒。
  “我绝不会让你从这里过去！”陆子恒咬牙说道。
  钱海龙朝陆子恒走过去，陆子恒已油尽灯枯，力场也溃散殆尽，他摘下头上的羚角，掏出腰间的神经枪。
  “住手吧！钱海龙！你已违背《野生麦奴保护法》，马上会有执法雅克前来逮捕你。”身后的薛莹突然说道。
  4
  帕雷欧，雅克公民大会堂内，所有雅克都坐在座位席，全场鸦雀无声。
  “老麦奴，你这是什么意思？”正要起身离开的布泽厉声诘问。
  “就是字面意思，你们雅克会在民粹主义浪潮中走向毁灭。”德尔塔先生直视布泽浑浊的眼睛。
  对方冷冷地笑了，“哼！果然麦奴都是虚伪的生物，说起大话丝毫不犹豫，我看没必要听你这个鄙贱的麦奴小丑在这里发言了。”布泽再一次起身。
  “当然，雅克的骄傲刻在他们优秀的基因里，但最终，毁灭你们的也正是这份骄傲。”德尔塔先生丝毫不退缩。
  他身边的大角羊在这时开口了，“异时代的老麦奴，你应该知道，我们雅克都是非常理性的种族。你如果只是在这里说大话的话，演讲确实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当然不是，尊敬的会长阁下。”德尔塔先生朝离心率微微点头，“接下来，请允许我为大家证明我的结论。”
  他拍拍手，星380出现在发言区。此时她是真正的电子羊，墨菲首相已导出她的意识。星380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德尔塔先生提供技术支持。她的双瞳发出蓝光，大厅中央出现一幅三维全息投影图，那是暗物质引擎的结构。
  “各位请看，这是雅克赖以生存的暗物质发动机，它由三部分组成，球状吸收天线，倒锥体的转换矩阵与下方涡轮输出增压机，当然排除了覆盖全星环的输出网络。这三部分构成了暗物质引擎的基本结构——”
  “暗物质引擎是雅克最高机密，即使是普通雅克公民也无法接触，你身为麦奴是如何知道的？”观众席有人抗议道。
  “别紧张雅克先生，我签署了保密协定，不能向各位透露领我参观者的姓名，不过各位大可放心，保密协定最后一项是发言结束后被消除这部分的记忆，所以各位不用担心知识被剽窃。”
  “您请继续。”离心率说道。
  “谢谢，多利博士发明了暗物质引擎，从而推动了雅克的第五次工业革命——”
  “这是每个雅克公民的常识，即使是刚满月的雅克宝宝也知道，就不用异时代的麦奴再科普了。”座位席又有人打断他。
  “当然，但接下来的知识就不是每个雅克都了解了。多利博士如何制造暗物质发动机，如今已无从考究，但很明显，这么庞大的工程绝不是多利博士、或者说雅克一个种族所为。”
  座位席再次沸腾，“你敢侮辱伟大的艾萨克.多利？”
  “肃静！”离心率重击手中的木锤，“您请继续。”
  “谢谢，我的意思是暗物质引擎不是多利博士把自己关在家中思考突然一拍脑袋建造的，众所周知，多利博士早年可是个有名的雅克探险者，被誉为“活百科全书”，他渊博的学识绝不只单单从图书馆获取，更融合了他毕生所见所闻，暗物质引擎就是他毕生经历的集大成者。”
  “在解析暗物质引擎的结构过程中，我发现了雅克中从未出现过的科技与技术，这技术有的出自骈夫，有的出自海洋民族，甚至，”德尔塔先生顿了下，“来自麦奴。换言之，暗物质引擎是整个瑰星文明的结晶，而多利博士是他们的领头羊。”
  “一派胡言！”
  “各位请看这一部分，”星380将矩阵的全息图放大，“转换矩阵的驱动轴，这里的技术从未在雅克中找到相关理论，根据雅克的身体结构分析，奇蹄目双蹄的构造与肌肉组织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工艺，我初步推测是灵长类所为，可能就是从瑰星上灭亡的麦奴。”
  德尔塔先生又调出一个折线图，“这是近年来暗物质引擎产能量，很明显产能增速正在逐步放缓，不用我说，各位应该能从慢慢减少的青草饼中感受到。是什么导致了产能增速的放缓，答案就是我刚才指出的这里，由麦奴制造的矩阵元件正在逐步磨损。换句话说，很可能有一天，暗物质引擎将会停转，雅克将会迎来新一轮的大混乱。”
  全场哗然，雅克们听到那个词时，都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如今经历过那个时期的雅克很少还在世，但后辈都从刻在基因的记忆中清晰感受到那段可怕的岁月。
  “当然你们可以说这些只是我的臆想。毕竟多利博士出生在知识遗传技术出现前，暗物质引擎的制造与维修原理，早已在雅克的历史长河中缺失。即使靠今天的技术，也很难彻底分析出它的运作机理。雅克的文明在逐步倒退，你们能在几百年前生产出暗物质引擎，然而几百年后的子孙却还不会维修。”
  “而麦奴，可能正是维修的关键。多利博士的时代，所有种族都能和睦相处，百家争鸣，而如今，种族主义却空前高涨，民粹浪潮下的四脚派甚至要驱逐所有麦奴，那样只会导致暗物质引擎的磨损，最终雅克因你们的排异和自负走向自我毁灭。”
  场下所有雅克都沉默不语，连一旁的多萝西也深陷惊愕中。
  “既然你们短期无法改变根深蒂固的偏见，但请尝试迈出小小的第一步，至少不要再伤害麦奴。也许，你们的一小步，将成为挽救雅克文明的一大步。我的发言完毕，谢谢。”德尔塔先生大步走下发言区。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发言结束后，没有掌声，也没有反驳，更没有窃窃私语，所有雅克都沉默着，深思着。
  一锤重音打破寂静，“接下来进入最终投票环节，同意通过《野生麦奴保护法》的请起立。”
  多萝西紧张地望向座位区，没有一个雅克起立，她陷入绝望之际，一个身影忽然站起——是布泽！
  随着布泽的站起，越来越多的公民起立。五个……十个……一百个……雅克是极其从众的物种，但此刻多萝西已分不清究竟他们是出于随众，还是真心为星环考虑，希望再度在她心中燃烧！
  “现在我宣布投票结果，成立《野生麦奴保护法》，同意者868票，反对者92票，弃权者7票。因此，《野生麦奴保护法》通过！”离心率庄严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多萝西此刻热泪盈眶，她终于成功了！一直以来饱受的非议、敌视、孤立此刻都化为鲜花与掌声，她成功地迈出第一步，终于没有辜负听风博士的遗愿！
  大会结束，法案即刻实施。所有雅克都离开大厅，只有多萝西还久久伫立在原地，这时，有一只雅克折返回来，来到她面前，是布泽。
  “嗯……那个多萝西小姐，您真的很令我钦佩，其实从您第一次站在这里，我就注意到您了，”此刻的布泽说话吞吞吐吐，跟大会上的他判若两人，“我不断反驳您，只为了引起您的注意，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尝试跟我交往呢？”
  “我愿意。”多萝西破涕为笑。
  钱海龙双瞳闪现幽蓝的光，海量的数据正涌入他的视网膜。
  “怎么会？”他低语。
  薛莹继续说，“还有，你从事时空人口走私的行为我刚刚传给《时代周报》蛮羚时代的编辑，”薛莹晃晃胸前的海豚水晶，“过不了多久，四个时代都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这里被我的力场屏蔽着，你的信号无法传送出去。”钱海龙冷冷地说道。
  “力场可以因两股相反的力量撞击而互相抵消，刚才的碰撞中，我已破除你的屏蔽。”陆子恒咬牙说道。
  “怪不得你敢跟我正面对抗，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所以，你现在不但违背了《野生麦奴保护法》，同时也侵犯了东亚国人民隐私权，无论是时代联盟还是执法雅克都会前来逮捕你，所以你没必要再为自己徒增罪名。”
  “原来如此。”钱海龙转过身，直视薛莹，“原来你才是他们中威胁最大的一个。”
  “这是媒体的力量，我也是刚刚学到。”
  “好一个媒体的力量，这次是我输了，不过你记着，使用舆论的人，必然招致利益受损方的报复。”
  超立方外侦测到雅克的能量，钱海龙知道大势已去，转身飞出超立方。薛莹长舒一口气，陆子恒也丢掉神经枪，奔向李戚云，李戚云早已昏了过去。
  “他没什么大碍，只是神经鞭造成的临时麻痹，雅克能救他。”姜允雅转身离开。“等一下！”张志强在后面叫住她，她转过身，妩媚地望着他。
  “谢谢你的帮助，你叫什么名字？”他木讷地问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帅哥？”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叫姜允雅，学校见。”
  她像只银色的雪狐般逃离这个空间。
  “安妮！”多萝西飘进超立方中，她身后跟着达西，还有一位黄色的雅克。
  “多萝西姐姐，求您救救但丁！”安妮泪眼汪汪地哀求道。
  多萝西上前，“放心，交给我好了。”一道温暖的光笼罩了李戚云，多萝西再度唱起那首儿歌：
  小麦奴会快快好
  蝴蝶追着竹竿跑
  雅克吐了肥皂泡
  多利祝你滑的高
  小麦奴会快快好
  骈夫背着雅克跑
  星星气得直跺脚
  墨菲找你找不着
  李戚云手指动了下，肌肉从紧绷变得松弛，他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安妮，缓缓说出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快松开，我快被你勒死了。”
  安妮忙松开李戚云的脖子，“对不起但丁。”她破涕为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巴风特，哦不，钱海龙呢？”李戚云四处搜寻钱海龙的身影。
  “他逃走了，《野生麦奴保护法》已通过，我们此刻受到法律保护。”陆子恒说道。
  李戚云望着他，“哦”了声，表示明白了。想起身，但双腿依旧酸痛，安妮忙搀扶他。
  “多萝西姐，你身旁这位雅克先生是谁？”薛莹问道。
  多萝西此刻有点不好意思，娇羞地说道，“这是我刚交的男朋友，布泽先生。”
  “大家好！”布泽冲众人微微点头。
  “什么？”在场所有的麦奴与黑马都喊出声。
  5
  白桦树颓废地瘫坐在神经按摩椅中。房间里飘飞着灰黑色的灰炬，那是刚才被他暴怒的力场轰成尘埃的全息投影仪。
  投影仪刚播报新闻，《野生麦奴保护法》从今天开始实施。白桦树先生，身为雅克时代外交部发言人，却涉嫌扶持某非法猎杀麦奴活动，将被剥夺外交发言人的身份，同时领头羊候选人的资格也将被取消，由狄妮罗先生再次连任。他已收到传票，马上会有执法雅克将他押解到法庭接受审判。
  他不甘心，苦心经营多年的政治生涯被这个凭空出现的《野生麦奴保护法》毁于一旦，他断定一切都是狄妮罗的诡计，那个狡猾的骗子，知道竞争不过他，就使出这种卑劣肮脏的手段。
  他面临的可不仅仅是被贬为庶民，从他以前直接或间接参与猎杀麦奴活动的记录看，那些人很可能会新账老账一起算，最严重的，将会被流放。
  他真的不甘心，多年以来，自己为这个星环，为整个雅克种族做了多少贡献，他一辈子恪尽职守，鞠躬尽瘁，拼尽全力不让雅克的利益在与其他时代打交道中受损，到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他已将能量注满羚角，双瞳变成危险的赤金色，企图做最后的一搏。
  只是，他放不下自己的妻子青莓，不想同时连累她。所以今天一早，就把它支到元素周期格采购，现在这个点，她还回不来。
  他期待执法雅克快点过来，赶在妻子回来之前。
  门外有人轻轻扣门。
  “白桦，你在里面吗？”妻子青莓的声音。
  他默不作答。
  “白桦，我知道你在里面，开开门，求你了。”青莓的声音转向哀求。
  最终，他还是解开了封死房门的力场。青莓站在门外，她身穿一条绵白的裙子，脸颊施了淡妆以掩盖那些皱纹，头顶插着一朵宝蓝色的月季花。望见她的第一眼，白桦树仿佛回到过去。是啊！第一次见到她，在帕雷欧大学的杨树下，她就是穿这样一条绵白的裙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接着做出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他走上前，吞吞吐吐地邀请道，“小姐，我能请您喝一杯青草汁吗？”
  如今60年已经过去了，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体态丰盈的少女，年轮般的皱纹、发福微胖的身体，而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戴着眼镜、满脑袋外交术语的知识青年。
  但这一刻，仿佛他们生命中的第一次相遇。
  青莓飘过来，偎在他怀里。白桦树轻抚着妻子额头柔软的卷毛。
  “白桦，你内心的呼喊，我听到了。”青莓轻轻贴在他的心口。
  青莓起身望着他，眼中流淌着似水的温柔，“你为这个星环与种群的延续付出已经够多了，你不必怨恨，也不必自责，你从不欠他们什么。”
  白桦树无言地望着她，内心的冰湖荡起一层涟漪。
  “雅克的历史中从未发生过暴力抗法的行为，我不希望我的丈夫成为第一个。我们坦然接受这一切好吗？外交官的妻子，未来的第一夫人，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当初请我喝青草汁的男子。”
  “我们在一起60年了，这么多年来，你去哪，我就去哪，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即使被流放到宇宙，我也陪在你身边。”
  “青莓，你？”白桦树震惊地看着她。
  青莓歪头，再次露出那个相伴几十年的狡黠笑容，“不许跟我争，你争不过我！”
  白桦树紧紧将她揽在怀中，轻舔她的额头，“是啊，有你在我身边。所以，这不是放逐，而是旅行。白夫人，准备开始与您丈夫的蜜月之旅了吗？”
  “嗯。”青莓点点头。
  门再次打开，两队执法雅克涌进来，此时的白桦树眼中再无他人，青莓就是他的全世界。他挽着她，她靠在他怀里，在众多雅克的目视中缓缓离去。
  两天后，法庭做出以下判决：根据调查，白桦树先生违反《野生麦奴保护法》多条例令，同时涉嫌勾结异时代麦奴，法庭判决：白桦树将被流放到编号842752号小行星，永远不得返回星环。
  然后是被告人的最终陈述，“身为前任时代外交官，我出于职业道德警告在座的各位一句，总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虚伪的道德付出代价，不过那时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我要跟我的妻子一同飞向宇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