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千年叹”考察队也住进了“中国人援助之家”，本来门可罗雀的救助中心一大帮人入住，顿时成了一座热闹的豪华公寓。这还多亏了德尔塔先生的身份，他有教师头衔，再加上与陆子恒他们所属一所学校。李奥图博士当然欢迎异时代一个神思正常的准精神（神启时代对那些来自异时代的学者的称呼，这些人空有精神的智慧却因没参加sot考试没有精神的能力）的入住。这几天，陆子恒一直在真红十字军接受训练，甚至要一同前往战场，而安妮则缠着米勒博士，他们同属犹太人，异乡相逢激起无限愁思。森露蒂跟薛莹很聊得来，薛莹很想向这位前辈取取经。至于李戚云则窝在房间里，偶尔会去看下薛老伯。
  这天，陆子恒和莱安在花园里练剑，莱安在传授陆子恒一套高深的剑法，李戚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打哈欠。花园里的桃金娘开得正好，李戚云把视线从这上面挪开，看向远处对决的二人，银色与灰色的剑锋碰撞间生出紫色的电火花，不过三个回合，莱安的剑刃对准了陆子恒的喉咙。
  “你的仁慈减慢了你的速度。别忘了，你现在是一名战士，战士存在的目的，就是杀敌。再来！”莱安收回了剑。
  “我说你这个小鬼怎么不一起学呢？”强尼来到李戚云身边坐下。
  李戚云露出鄙夷的表情，“都什么年代了，还学原始人用冷兵器对决。”说罢，他得意地揭开外套，抽出里面的魔铳，“热武器才是王道。”
  “哇欧，你居然有魔铳。”强尼的眼睛亮了。魔铳在阳光下呈现琥珀般的赤金色，如衬在晚霞中的赤峰。远处的伊万斯也被吸引过来，他轻盈地跃过围栏，来到二人面前。李戚云将魔铳递给他，他率先检查有没有弹药，之后熟练地上膛，瞄准旁边的桃金娘，“做工真是精美！他的前任主人，一定是个使用魔铳的老手。”
  “嘿！伊万，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强尼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伊万斯，同时瞥了瞥远处的莱安。
  伊万斯立刻心领神会，“那家伙太嚣张了，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但我们出手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强尼眉开眼笑，他推了伊万斯下，“你小子，还真是。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你真是我肚里的蛆虫啊！’”
  “是蛔虫，你个没脑子的。”
  两人的对话让李戚云一头雾水，“你们两个盘算什么呢？”
  伊万斯响亮地冲对决的二人吹了个口哨，“嘿！骑士们，先停一下。我有个提议，咱们来一次对决好不好？”
  “什么对决？”莱安来了兴趣，收回手中的银剑。
  伊万斯卖了个关子，他干咳两声，郑重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们的对决，而是他俩。陆子恒先生是你的学生，而这位李……李什么来着？”
  “李戚云。”强尼悄悄提醒他。
  “对，李戚云。”伊万斯丝毫没意识到尴尬，“他是个使魔铳的能手，所以就在他们二人之间展开对决。比的就是我们双方的教学能力。”
  “很有意思的比试。”莱安将银剑收回腰间的剑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我也很愿意参加，正好可以实践下刚练的剑法。”陆子恒答道，“只是戚云没有过战斗经验，我怕误伤到他。”
  听到陆子恒这么说，李戚云立马火了，他扯着脖子喊道，“瞧不起谁啊你！参加就参加，我还不信用枪的还打不过使剑的。”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子恒的道歉丝毫没激起李戚云的谅解。
  “那好，我们说定了，分开教学。你教陆子恒，我和强尼教李戚云，三天之后，在后花园对决。”伊万斯一锤定音。
  “膝盖弯曲，右臂打直。把右臂放在正中央，左臂再往里夹点，身体前倾，唉！倾得太狠了，再往右点！”李戚云练习这套射击姿势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伊万斯在远处惬意地晒着太阳，而强尼在他身边不时地纠正他的动作。突然他猛拍李戚云右肩，李戚云连人带铳都摔在地上。
  “你底盘怎么这么不稳啊？真应该加强点体能训练。”强尼抱怨。
  “都练了三个小时了，该练习射击能力了吧？”李戚云从地上爬起来，不满地抱怨，突然意识到自己像极了安妮。
  “嘿小鬼！你运球都还不会就想学灌篮？”远处的伊万斯看也不看他，闭着眼说道，“我跟强尼对你已经够仁慈了，在缇时代陆军都要经过严格的体能训练才能接触枪支，你现在充其量是在过夏令营。”
  “行，我练。只要能赢陆子恒，我做什么都可以。”李戚云继续重复那套射击动作。
  伊万斯吸干了杯子中最后一滴花茶，如鲫鱼般从长椅上弹起，来到李戚云身边，“小鬼，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如此讨厌陆子恒呢？”
  “那你们俩又为何如此讨厌那个叫莱安的骑士呢？”李戚云针锋相对地反问道。
  “这小子可以啊！不仅善于观察，而且思维很敏捷。”强尼一边夸奖李戚云，一边放肆地将李戚云的头揉成一个鸡窝。
  “别碰我头发！”李戚云用力甩开强尼地胖手，不满地说道。
  伊万斯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我们完全是出于工作缘故，试想一下，上面特意找我俩担负此次考察的安全工作，可是到了这边在没向我们通知的情况下又塞进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这明摆着是对我们能力的不信任嘛！我们纯粹是出于公务，不涉及任何私人恩怨。”
  “对，不涉及私人恩怨。其实要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他的。”一旁的强尼挠了下脸颊的痘痘，“小鬼你呢？”
  “我看那家伙不顺眼，就这么简单。”李戚云歪着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是吗？”伊万斯取下烟蒂，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脸上苹果肌都被挤了出来，“我看你完全是出于嫉妒。”
  李戚云瞪大眼睛，“我嫉妒他？哈哈哈！”他捂着肚子大笑起来，“那个呆瓜我嫉妒他？”
  “别试图对我们撒谎，小鬼！”伊万斯的面容突然严峻起来，“我们的阅历，怕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这也难怪，陆子恒出身显赫，异性缘佳，性格也很好，很少有人会讨厌他。你是个特例！”
  “随你怎么说。”李戚云耸耸肩，他转过身背对伊万斯，“听口气，你们对那家伙很了解啊！”
  “那是当然，他可是……”强尼得意间说漏了嘴，伊万斯猛拍他的左肩，强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后半句话也重新憋回肚子里。
  “继续练习吧小鬼！”伊万斯转移话题，“无论你是讨厌还是妒忌，我们都不希望你三天后输给他，这也关乎我与强尼的尊严。”说罢他转身离开，强尼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我会让你们知道的。”李戚云狠狠地说道，他熟练地上膛，对准远处的一棵夹竹桃，开出了第一枪，在光晕与爆炸声中，夹竹桃狭长的叶子与粉色的花瓣如暴雨般落下，遮掩了李戚云又一次的练习。
  三天后，以缇时代士兵与神启时代骑士荣誉之名的决斗在“中国人救助之家”举行，李戚云和陆子恒，他们分别肩负不同时代的荣誉，开始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对决。
  “我已经给双方施了保护咒，无论是佩剑还是魔铳，都不会给对方造成巨大伤害。规则如下：不准使用其他武器，不准伤害对方性命，输赢就以谁先倒下或谁先投降判定。”花园广场临时成了一个擂台，位于正中心的麦克斯韦优雅地说道，他认为这样的绅士对决很有意思，自发担任此次对决的裁判。
  擂台左侧，陆子恒在最后检查着武器，远处的薛莹冲他喊道，“子恒！加油。”陆子恒对薛莹点点头，随即盯着对面的李戚云。
  听到薛莹给陆子恒加油，李戚云心里有几分不爽，突然他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但丁！加油。”李戚云斜眼瞥过去，只见安妮兴奋地冲李戚云挥手，她今天身穿一件粉红色的长风衣，亚麻的长发盘在后面，看上去成熟了不少，李戚云看到她胸前亮晶晶的，随即认出那是上次送给他的那枚胸针。
  “麻烦的女人！”李戚云心里说道。
  不远处的凉亭内，品着伯爵红茶的德尔塔先生看着即将开始对决的二人，他押了口茶，问身边看书的张志强，“你怎么不一起参加呢？”
  看书的张志强合上书本，望了眼李戚云他们，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这种对抗运动。我喜欢安静的事情。”说罢，他举了下手里的书。
  “关于这点，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啊！”德尔塔先生放下茶杯，“我也不喜欢那种舞刀弄枪的，归根结底，我们还是读书人啊！”
  “那么，对决正式开始。”麦克斯韦撞了下铃。
  李戚云迅速上膛，举枪瞄准的瞬间，陆子恒已如猎鹰般扑到他面前，右手挥舞那柄钝剑，向李戚云劈斩过去。李戚云下意识地举起魔铳抵挡，钝剑与魔铳相撞发出清脆的鸣声，李戚云连连后退，他感到那只手都被震得发麻。
  “笨蛋，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一定要拉开距离。近距离魔铳是拼不过剑的。”强尼在一旁气得直骂。
  李戚云冲强尼木讷地点点头，他慢慢朝后面挪动，一面等待陆子恒发起二次进攻。陆子恒深知魔铳的优势，李戚云后退的同时他也在小步逼近，丝毫不给李戚云可乘之机。
  “结束了。”李戚云默念道，他猛地举起魔铳对准陆子恒，从枪口迸射出一道金光，从陆子恒的肩膀擦过去。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躲过子弹？”李戚云瞪大眼睛，刚才子弹发射的瞬间，陆子恒做出了预判，敏捷地躲过子弹。虽然很勉强，但他办到了。
  “这就是神启时代的优势之一，身体是主观的。只要勤加练习，人是可以比魔铳快的。”莱安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而强尼和伊万斯则用仇视的目光盯着他。
  “哼！”李戚云冷笑一声，“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他再次举铳瞄准陆子恒，连开好几枪，但都被陆子恒躲过了，最后一枚子弹，陆子恒甚至用手中的钝剑挡住了。魔铳已经空了，陆子恒一个掌击将李戚云打倒在地，顺带一脚将魔铳踢开。
  “胜负已定。”麦克斯韦喊道。
  陆子恒伸出手，微笑着说道，“没事吧！”躺在地上的李戚云眼光瞥向别处，但还是抓住了陆子恒伸过来的手。陆子恒用力将李戚云拉起，忽然，一柄黑色的利器抵住陆子恒的脑袋。
  那是李戚云藏在腰间的另外一把魔铳。
  “我们赢了！”强尼和伊万斯欢呼起来，默契地击了下掌。这时斯宾塞博士跳出来嚷道，“这怎么能算呢？骑士精神呢？这简直是耍诈嘛！”
  “谁规定只许带一把魔铳了？斯宾塞博士，你就乖乖输钱吧！”强尼和伊万斯得意地冲他吹着口哨。
  “我们确实输了。”莱安平静地说道，他对远处的强尼和伊万斯微微欠身，“你们的教学能力更强，我输得心服口服。”
  陆子恒丢掉手中的钝剑，他也认输了。“戚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甘拜下风。”
  “知道本大爷的厉害就好！”李戚云得意地冲他伸长脖子，“别一天到晚瞧不起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陆子恒无奈地想解释，可李戚云已经转身离开了。
  “但丁！你真棒！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的。”安妮看上去比李戚云还要兴奋，仿佛赢的人是她。
  “那是！”受到吹捧的李戚云明显飘了起来，他揉揉安妮的头发，“我可是天下无敌的。”
  曲终人散，只有陆子恒一人在场。他在安静地清扫决斗后留下的垃圾。地上一个影子略过，抬起头，莱安站在他面前。
  “打得很漂亮。”莱安夸奖他。
  “但终归还是输了。”陆子恒无声地笑笑。
  “你故意认输，他知道的话会更生气吧！”
  陆子恒继续清扫，“这对我只是一次训练，对他却涉及到个人尊严，我不想激化与他的矛盾。”
  “很好，这才是真正要传授你的，领袖风范。”莱安将手搭在陆子恒肩上。
  一直站在长廊里的米勒博士用望远镜看着对话的二人，他慢慢将望远镜放下，搭在胸前，露出微笑。“看来，轨迹模型真的发挥作用了。”
  5
  图克是位于艾吉坦港西北部的一个小镇，因盛产啤酒花闻名不列颠尼亚。过去每天都有川流不息的单角龙车载满淡黄的啤酒花往来于图克镇与艾吉坦港间，这些啤酒花远销罗蒂西亚，日耳曼尼亚和流伊坦。随着贸易战的打响，驰骋于两地间的单角龙车数量日渐稀少。不过这里仍是不列颠尼亚最大的啤酒原料产地，艾吉坦港许多远航归来的水手第一时间就是来这里喝上几杯盛产的图克啤酒。
  岛凫酒馆是水手们最常去的地方，这里不光有全图克最正宗的啤酒，还有会跳各种辣舞的妙龄女郎，她们身着性感暴露的服装在弥漫着劣质迪西烟草的大厅中卖弄腰肢和大腿，水蛭般吸取那些水手兜里的朗克。随着贸易封锁，图克的啤酒大量积压，连带岛凫酒馆也萧索起来，更别说那些如藤壶般寄生在酒馆里的姑娘们了，很多人都外出前往伦敦或斯卡雷打工，留守此地不愿离去的多半是些上了年纪的半老徐娘。偶有老水手前来，一边喝着熟悉的图克啤酒，一边抚摸着怀中松弛的大腿，借以追忆过去劈波踏浪的旧时光。
  罗斯船长已经喝了六品脱的图克啤酒，他灰色的灯芯绒夹克衫上沾满啤酒与油渍。吧台上方魔镜在线正在直播的爱鲁尼斗龙赛也到了白热化阶段。怀中滚圆如凶暴企鹅的卷发欧巴桑肆无忌惮地在他结痂的脸上留下一个红唇。
  “卡尔，你已经喝了六杯了。”身穿吊带裙的老徐娘妩媚地看着他。
  罗斯船长已经晃晃悠悠了，他脸颊通红，松开女郎，粗短的手指在衬裤兜里摸索着，“玛姬，我好爱你啊！你知道吗？我差点被喂了大蝌蚪。它吃我就跟吃沙丁鱼一样，我死前想到的都是你啊！”
  “可是你的爱，已经负担不起一品脱的啤酒，更别说一双连体袜了。”玛姬如变了个人似的，从与罗斯船长一样的迷醉中清醒过来，不耐烦地将罗斯船长搭在她腰上的左手拿开，她拨弄下那头淡黄的卷发，重新涂上口红，拎起褪色的皮包，顺手拿起脱下的外套，“罗斯，你是个英雄。可是身无分文的英雄，跟流浪狗有什么分别呢？”说罢起身离开了。
  罗斯船长睁着迷离的双眼，捏着空酒杯的右手猛地锤击木质酒桌，“他妈的，跟个妓女说爱，我一定是疯了。”说完冲着吧台喊道，“再来两杯白兰地。”
  一个身影折回他面前，罗斯船长看也不看，低着头骂道，“你他娘的来要钱了是吧？老子以前送过你多少丝袜！”
  “晚上好，罗斯船长。”清脆的声音如一激冰水使罗斯船长从酒醉中清醒过来，抬起头望向面前的人。
  那是身穿白色v领装的森露蒂。
  侍者端过来两杯白兰地，放在二人面前。“请您慢用。”
  “算我请您的。我知道您已身无分文了。阿耳戈号是您的命！”森露蒂妖娆地跷起大腿，那双蓝色的高跟鞋此刻挂在脚趾上摇摇欲坠。
  “你是专门来陪酒的吗？”罗斯船长挑衅地问道。
  “您也可以这么理解，”森露蒂微笑着回答，“只是我的费用要比你身边那堆好闻的臭肉要昂贵！您也知道我是个媒体人，所以我要您支付的是真相。”
  “什么真相？”
  “阿耳戈号沉默的真相。我想，罗蒂西亚让你来这里，不会只是护送我们这么简单。”
  罗斯船长将白兰地一饮而尽，准备起身离开，“小姑娘，你太不了解我了，我喝酒一般喜欢赊账。”
  森露蒂依旧保持微笑，“您似乎也不太了解我，我很擅长催账。”
  酒馆里变换的灯光突然间增加许多，无数的光斑落在罗斯船长身上。似乎他成为这间酒馆最著名的人物。
  森露蒂将头转向一边，“您看，催账的在那里。”罗斯船长顺着森露蒂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穿粉色衬衣的男孩独自坐在一张酒桌上，那杯酒从放在那里的一刻起就没再动过。酒杯的旁边放置着一柄银灰色的长剑。
  罗斯船长大笑起来，“哈哈！你以为一个牙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就能奈何住我！未免太小瞧我了。”
  “您注意他的手指。”森露蒂提醒他。
  罗斯船长脸色变得跟苦瓜一样难看，“那是，真红十字军？不列颠尼亚最尖端的特务机构？”
  “您算是艾吉坦公海袭击事件中的犯罪嫌疑人，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真红十字军随时掌握着您的动向。”
  “哼！那就试试吧！”罗斯船长晃晃悠悠走出岛凫酒馆，陆子恒和森露蒂跟了出去，微凉的晚风吹过，飘来一阵金凤花的香味。远处种植着大片的荨麻与桤木，在夜幕中像是一道黑色的围栏。罗斯船长大口呼吸着夜晚的空气，他清醒了几分，似乎嗅到了几英里外艾吉坦公海传来的海腥味。大海的味道总能令一个水手快速清醒。
  “先生请配合我们的调查。”陆子恒上前一步。
  “既然这样，我就配合你们。”罗斯船长小声嘟囔着，突然转过身来抽出怀中的魔铳，陆子恒见势敏捷地躲开，一道火光照亮了远处的荨麻，岛凫酒馆的大门被烧灼出一个朗克硬币般大小的洞。陆子恒用手中的剑鞘猛击打罗斯船长的手背，剧痛中罗斯扔掉了魔铳，随即抽出怀中的短刃朝陆子恒砍过去，陆子恒左右闪避。他的动作比罗斯敏捷地多，在罗斯的砍杀中，陆子恒绕到他的侧面，用剑鞘刺向罗斯的腹部，重击中罗斯胃里的啤酒与胆水一股脑吐了出来。陆子恒趁机夺去他手中的短刃。罗斯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别试图反抗了。”陆子恒站在他面前，手中的长剑自始至终没有离鞘。
  罗斯猛地抓起地上一把土洒向陆子恒，他起身朝森露蒂冲去，掐住了森露蒂的脖子。
  “再过来，我就掐死她…….啊——”话音未落，远处射出一道白色的激光切割在罗斯的左手上，他只能松开手，森露蒂趁机跑开。惊魂未定的罗斯检查着自己的左手，被激光切割到的地方已全部烧焦了。
  “我投降，我投降。”罗斯明白自己毫无胜算，只能跪在地上，举起双手。
  真红十字军处，审讯室。罗斯船长被固定在诚实椅子里，这椅子跟伦敦市政中心外来人口控制部的一样，披着黑色斗篷的英灵在他身边游荡。
  “你的身份。”
  “罗斯，卡尔.罗斯，罗蒂西亚籍萨拉亨特人，阿耳戈号船长。”罗斯疲惫地喘着气，他受伤的左手此刻缠满绷带，一旁的审讯员在快速地记录。
  “为什么拒捕？”
  “拒捕？哈哈！”罗斯船长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他大笑起来，露出满嘴黄牙，“你们以什么罪名逮捕我？”
  “走私军火。”审讯员平静地回答。
  他面前一块魔镜突然立起来，一些图像开始呈现出来，那是沉没前的阿耳戈号商船，它的底层舱内，藏有大量魔铳和向量炮，此外还有好几箱的火药。这次轮到罗斯船长诧异了。
  “这是曾登上你船的人拍摄的。”
  “不可能，阿耳戈号拥有最好的防盗系统，这些都锁在最底层的船舱内，有好几道咒语与机械系统保护，怎么会被攻破？”罗斯扯着脖子大吼。
  “既然如此，您是承认了？”
  “什么？”罗斯愣住了。
  审讯室外，森露蒂和哈里斯以及陆子恒站在外面。森露蒂焦急地问哈里斯，“这一招有用吗？”
  “放心吧，我之前拍摄过阿耳戈号内部，用镜像合成方法能完美再现那些设施。”哈里斯说。
  “可是你怎么知道那艘船有军火呢？”森露蒂问。
  “还记得我们曾遭遇过深空大蝌蚪吗？我们回船舱的时候，我曾趁乱来到底层船舱，那里号称是运送黄金的，可是我用贵金属探测器丝毫测不到信号。外加阿耳戈号全员都配有魔铳，我就怀疑那里是军火。保险起见，我在到达艾吉坦港办理入境期间拍摄了这些画面，没想到真的发挥作用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们呢？”
  “那时只是我的猜想，我这个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愿提出质疑的。随着不罗战争爆发，证实了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森露蒂问道。
  “我们是战争的导火线。”哈里斯平静地说。
  “我们真的能阻止战争吗？”陆子恒问森露蒂。
  “只要罗斯愿意配合，我们就有了人证物证。”森露蒂略显疲态，她对陆子恒说道，“这多亏有你啊！”
  “别这么说，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不过还多亏如今我是真红十字军的一员，能暂时调用都查雷达，一旦训练结束，我就跟真红十字军无关了。”陆子恒说道。
  “还有你哈里斯，”森露蒂转向哈里斯，“谢谢你出手相助。”
  哈里斯默不作声。
  “能让我跟他沟通一下吗？”森露蒂问审讯员。
  “请亮明身份。”
  “《时代周报》神启区的驻外记者与‘镜中剑’全球卫视《早间启示录》节目的主持人森露蒂。”
  森露蒂走进审讯室，坐在罗斯对面。这次她的坐姿温婉了许多，“您没必要这样。”
  罗斯抬起头望着她，露出狡诈的笑容，“你想让我当叛国者？”
  “流伊坦有位精神说过一句话，‘爱国是无耻者最后的借口。’想想吧，你爱的是国，还是无耻的政治。”森露蒂反问道。
  “你什么意思？”
  “我想罗斯船长也是个聪明人，您从涅柔斯港出发时也看到了，大批船员失业，货物滞销，甚至都影响到了北方经济。民众们都不希望打仗。这还叫爱国吗？您想想，您有能力阻止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可能造成两国生灵涂炭。”
  罗斯船长默不作声。
  “其实你我知道，这场战争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虽然罗蒂西亚国力强大，但不列颠尼亚有魔动学机械化的加持，不会轻易输掉战争。此外圣弗兰克与日耳曼尼亚以及北欧的一些国家，很有可能趁罗蒂西亚衰弱时宣布独立，我想，如何做才是爱国，您心里已经清楚了。”
  “您的胳膊，我感到很抱歉，您是这场战争的第一个牺牲者。”森露蒂起身离开。关门的那一刻，罗斯叫住了她。“等一下。”
  身无分文的英雄，跟流浪狗有什么分别呢？罗斯反复默念着这句话，他突然抬起头大骂起来，“去他娘的安东尼，老子把一切都搭进去了。现在，老子不干了！”
  一篇名为《不罗战争之真相》的报道登上《时代周报》头条，一时间各时代各大报纸争相转载。这篇报道揭示了艾吉坦公海事件的真相，卡尔.罗斯等人引爆了阿耳戈号，造成阿耳戈号被不列颠尼亚击沉的假象，罗蒂西亚依次为战争借口。一时间，无论是神启其他国家，还是罗蒂西亚国民，都谴责罗蒂西亚官方政府这种做法。迫于压力，罗蒂西亚政府只能提前收兵，为期七天的不罗战争画上了句号。
  “看来，这就是舆论的力量。”米勒博士很满意。
  “不，不是舆论的力量，是利益的力量。”森露蒂突然说道。
  “利益？”薛莹有点听不懂。
  “对，舆论只能影响某件事，但不能决定一件事。比如终结不罗战争的，表面上看是那些普通人，其实真正发挥作用的，是那些最顶级的行商。”
  “怎么会呢？”薛莹露出疑惑的表情。
  森露蒂轻笑了下，“罗蒂西亚与不列颠尼亚的矛盾由来已久，无论是贸易战，还是不罗战争，影响最大的是那些商人和贵族。但他们不会单独站出来为停战发声，他们出于利益的考量，一定会最大限度回避风险，贸易战和战争只是让他们少赚了，但如果他们站出来，反而有可能会损失财富。真正在乎的是平民，战争造成物价上涨，物资急缺，这些实实在在的才是与他们切身相关的。民众不忍自己的利益受影响就会站出来，但大众能发声，实际行动的力量却很小。而舆论的魅力就在此。它将那些意见领袖与大众的力量黏合起来，只有夹杂在大众的浪潮中，行商有了掩护才敢采取实际行动。而有了行商的行动，大众的话语才变得有力量。引导这股力量的，就是媒体。有时无坚不摧，有时毁天灭地，关键在于我们使用者的意图。”
  “媒体的力量。”薛莹似乎明白了什么。
  真红十字军的训练结束，陆子恒正式脱离不列颠尼亚政府。临行前，薇薇安.洛哈特六世又一次接见了陆子恒。
  “阁下不负众望，凭自己的力量阻止了战争。您是整个不列颠尼亚的英雄，看来维尔德先生没有说错，阁下果然是解决这次危机的关键所在。”
  陆子恒单膝跪下，“多谢女王厚爱，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洛哈特六世微笑着望着他，“阁下即将离开了吗？”
  “是的，我将赴神启中国执行tcsd的任务。”
  “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但陆子恒阁下，您永远是不列颠尼亚最诚挚的朋友，不列颠尼亚永远欢迎您。”
  离开狮心宫殿，众人在“中国人援助之家”开怀畅饮，载歌载舞。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米勒博士问陆子恒。
  “接受过神启时代的训练，我们该回去了。”陆子恒回答。
  “这样啊！”米勒博士捋着胡子，“我们也要开始在不列颠尼亚的考察了，此行一别，有缘再见吧！”
  “你们俩呢？”麦克斯韦问李戚云和安妮。
  “总算可以回去了，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李戚云长吁一口气。
  “要不咱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陆子恒说道。
  “哎？既然是你这个手下败将邀请我，我就不能答应了。”李戚云丝毫不理会一旁拽他衣角的安妮，但他说完就后悔了，他期待陆子恒再给他个台阶下。
  “既然这样，我就尊重你的想法。”陆子恒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还是一起走吧！你从这边回去只能到英国，到时还得坐飞机回去。”张志强开口了。
  李戚云耷拉着眼皮，“行，既然我小弟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跟你们一起走。”
  德尔塔先生举杯过来，“没想到能在这异代异乡见到一个学校的学生，我祝你们一路平安。”德尔塔先生说完一饮而尽，其实他更多是想喝酒而已。
  “谢谢老师。”李戚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们下一站去哪？”强尼问米勒博士。
  喝了酒的米勒博士脸上略带红晕，但丝毫没有醉意，他静静地望着远处熄灭的发条城市，说了句话，“不列颠尼亚的发源地，斯卡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