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使 行商和精神Ⅰ
作者:达尔文董      更新:2021-05-13 20:11      字数:19620
  1
  8712年(神启时代)
  7月22日
  星期五
  亲爱的凯蒂:
  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
  但丁和我已经没事了,我们现在在一艘前往不列颠尼亚的飞艇上。大约是两天前,还在“回忆的海岸”的时候,一艘降落在那里的商艇在海滩上发现了我们。他们来自日耳曼尼亚的维尔纳炼金商行,来海滩上挖取原料的。就是那些沙,虽然这些可恶的沙子差点害了我和但丁,但据海茵先生说,这些沙子是他们生产活点沙画板和记忆沙漏的重要原料。
  哦对了,还没向你介绍海茵先生呢!他是救我们的这艘“西门子”号的艇长,他长了一张又长又窄的脸,活像一匹汉诺威马。眼睛和我一样是也褐色的,看起来有点凶,但人很热心。其实但丁也是这样的人吧!虽然对我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哈哈,可不能让他知道我在日记里这样夸他!
  但丁已经没事了,正在隔壁睡觉呢!他还是睡着的时候最乖,我趁他睡觉在他脖子上画了只杜宾犬,嘻嘻!他肯定猜不到是谁干的。
  哎呀,你看我总是在提但丁!凯蒂,我也很想你,我发誓。上次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你,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能有相遇的一天。虽然你现在又变回日记了,但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飞艇快到不列颠尼亚了,说实话,我挺不想下艇的。这里的人和我说着同一种语言,让我倍感亲切,海茵先生本想带我回去的,可我身上没有入境的合法手续,所以就去不了日耳曼尼亚。他让我前往不列颠尼亚的轴心时代大使馆寻求帮助。
  但丁好像醒了。我要去看看他,那么, ich wunsche dir einen guten traum!
  你的
  安妮
  李戚云睁开双瞳,盯着头顶那只凌空旋转的陀螺看了半天。这只陀螺中部是椭圆形的,外围有一道金色的圆环,五彩的颜色让他想到海滩上见过的寄居蟹。陀螺不停地转着,同时喷出一种沁人心脾的气味,这种气味介乎薄荷与柠檬之间,很让人神清气爽。李戚云直起身,这只陀螺见主人醒了,越飞越低,慢慢回落到身边的横卧柜上,最后静止不动了。
  李戚云望着这间屋子,首先看到的,就是墙上挂着的那副金发女的油画,他不禁多望了几眼,以为只是一副普通的油画,没想到画中深金色波浪发的女郎居然动了起来,挑了下眉,冲着他抛了两个媚眼。油画一旁的暗金色墙壁泛着金属的光泽,轻轻一敲,发出空灵的回声,像是某种空心金属。窗前的横卧柜和屋子中央的圆桌都是橡木的,圆桌上方悬着一只黄铜的吊灯,幽幽散发着慵懒的金光,也给地板也抹上一层黄油的颜色。地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洒了,留下黑色的污渍。整间屋子呈现一股颓疲的复古风。
  他留意到床尾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白色的复古衬衫和黑色的长裤,很有绅士风格。李戚云换上新衣,起身下床。他推开门,沿着木质楼梯来到甲板上,眼前豁然的明亮让他一度睁不开眼,他适应了好大一会儿,逐渐看清了远方的蓝天和飘逸的云朵,以及被抛在船尾,与飞艇亦步亦趋的太阳。
  他踏上甲板,那双刚换上的斯拉夫靴踩在甲板上,发出低沉的回响。李戚云朝眼前那两个对话的人影走去,一个硕大,一个娇小,他们站在船尾,形成两枚重叠的影子。直到李戚云走近,才发觉那枚娇小的人影是安妮。
  “但丁,你醒啦?”安妮很是惊喜,她换上了一件灰白相间的德式女仆装,白领灰色的长裙搭配羽白的荷叶边围裙,蓬松的蕾丝花边裙摆,胸前还绑着一朵蓝色的蝴蝶结,李戚云不禁想到了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
  “怎么穿成这样?你要演戏啊!”李戚云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地损。
  “你指的是这身衣服吗?”安妮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露出脚上那双黑色的圆口皮靴,“海茵大叔说这艘商艇上没有女士衣服,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这件之前在艇上酒吧工作过的女侍服,我原来的那件又脏又湿的。”她吐吐舌头,“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确实挺好看的,李戚云心里说道,他当然不会把这句话讲出来。
  “海茵大叔,这就是但丁,我说过,你们长得很像,没错吧!”安妮兴奋地拉着李戚云的胳膊,将他拽到这个名叫海茵的男人面前。二人面面相觑,场面略显尴尬,一个诺迪克人长相一个亚洲人长相,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可安妮似乎并没嗅到这层尴尬,此刻仍在喋喋不休,“你看,他长得像不像但丁.布莱克呢?”听到那个名字,李戚云真恨不得将她甩到一边。
  “但丁.布莱克?那个来自缇时代的歌手吗?日耳曼尼亚也有缇人街,路过的时候偶尔听过他的歌。”海茵苦笑着接下这个姑娘的话茬。
  “对啊对啊!很像吧!你看他们的眉毛和鼻梁那儿,简直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安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或是终于有人跟她看法一致了,显得格外兴奋。
  废话,还不是你给我起的名字!李戚云愤愤地想。
  “朗格.海茵。‘西门子’号商艇的舰长。”船长朝李戚云伸出粗壮的右手,露出胳膊上阴森森的体毛。
  “李戚云,来自缇时代。您中文说得真好。”李戚云也伸过手去。
  “是吗?多谢夸奖,之前跟来自神启中国的行商打过交道,因为生意原因,就自学了点中文。虽然不算精通,但日常交流还是没问题的。”
  二人点头致意后,安妮和海茵再次陷入火热的聊天中,准确说,是安妮的表演秀,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讲,海茵听。他们用的德语交谈,李戚云听不懂,觉得有点无聊,就走到一边欣赏云海,偶尔回头看一眼还在手舞足蹈的安妮,她真的是太开心了,过了这么久终于有人与自己说着同样的语言了,即使是身在异时代,与自己的家乡相隔万里!
  云海下出现不安的骚动。似乎下面藏着一只巨大的肺,不断吸入巨量的氧气,又慢慢吐出,整个云海都波涛起伏,有什么东西在下方游动,云雾中偶尔露出灰色的脊背,但又立即消失不见。李戚云大步跨到舰长面前,
  “船长,云海下面有东西。”
  “什么?”船长突然眉头紧皱,似乎听到了什么,随即李戚云和安妮也听到了,在他们耳畔,回响着低吟声,余音袅袅,像是奥利维亚的老翁在教堂忏悔的祷告声。
  船长像只猎豹般冲进舰长室,船上的广播海螺中飘来舰长冷酷的声音,“全体注意,在我舰方α轴4个天空里(天空航行的计量单位,一天空里等于2.14公里),β轴2个天空里,γ轴3个天空里处有巨兽活动,根据蝙蝠声呐判断为深空大蝌蚪,我方做好预防撞击准备。”
  “西门子”号商艇的速度慢了下来,甲板上的安妮和李戚云也紧紧抓住护栏。
  海茵船长的判断得到了证实,在他们舰前方,云雾中猛然钻出一只深灰色的巨物,扁长的身子遮住了太阳光,李戚云和安妮置身这片黑影下面。他们抬头,望见这只庞然大物从他们眼前鱼贯而过,露出白色的肚皮,两条细长的腿有力地弹蹬着,宛如一只池塘里的青蛙。
  好在“西门子”号即使调整了速度,商艇和大蝌蚪并没有正面撞击。李戚云长舒一口气,船长走出来,招呼他们回舱里。
  “那是什么?”李戚云问。
  “深空大蝌蚪,算是天空最大的生物了。这东西一般在海里觅食睡觉,偶尔会来天上活动。大航空时代刚来临的时候,不少舰船因为误撞这玩意儿坠落。后来发现这种生物的油脂有巨大的药用价值,海上舰队和天空舰艇开始大肆捕杀,以至于成了濒危物种。五年前《深空野生动物保护法》将其定为世界一级保护动物,如今再捕杀的话就是违法犯罪了。”舰长给二人解释。
  “那它为什么围着我们飞啊?”安妮手指着刚从舷窗掠过的阴影。
  “还真是,怎么回事啊!”舰长通过蝙蝠声呐也发现了,大蝌蚪一直在绕着“西门子”号飞行,同时发出阵阵哀鸣。
  “它好像在呼救。”安妮喃喃地说,她听出了大蝌蚪吟唱中的悲伤。
  “是么?”船长再次通过蝙蝠声呐扫描,这次他发现了,在大蝌蚪的身边,有数千只圆滚滚的鸟类围着它啄食,好似一群觅食的蜂鸟。大蝌蚪在被围攻中痛苦地尖叫着,不断地扭动着身子,试图甩开那些喙已经深深插入体内的凶暴企鹅。
  “是凶暴企鹅在觅食,这是自然法则。我们最好不要干涉!”三人来到甲板上,看着远方那场惨烈的捕杀。大蝌蚪的血染红了附近的云雨。
  “我们还是帮帮它吧!它快要被那些鸟啄死了。”安妮的眼中噙满悲伤,大蝌蚪弧形的嘴很像一张笑脸,让她不由想到13岁那年,还在汉堡的时候,一次走在街上,有家杂货店搞周年庆典,门口站了个滑稽的小丑招揽顾客,安妮觉得有趣,就停下看小丑表演。小丑送给这位忠实的观众一只气球和一只假鼻子,安妮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走到半路,她觉得有些不妥,还是买点东西比较好。这时一辆载满党卫军的装甲车从她面前驶过,等她到达那条街时,远远望见一群党卫军用黑得发亮的警棍将那个小丑抽倒在地,血从小丑本来就通红的鼻子里冒出来,好似一舀赤泉。她只能呆呆地望着,眼睁睁看着党卫军将那个半死不活的小丑拖上了车,小丑哭了,双手不停地挣扎着,似乎要抓住什么,可他脸上依然挂着早已刻好的笑脸。安妮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小丑哭……当天晚上,父母就带着她和玛格离开了汉堡。
  “船长,”传声海螺中传来大副的声音,“如果我们救助这只大蝌蚪的话,国际生物援助中心会给我们表彰的,这对商行声誉都会是一次不错的公关。”看来这位大副是维尔纳炼金商行的重要一员,有着高明的商业头脑。
  “行。”船长忖度了一会,“以目前‘西门子’号的武装,对抗那群凶暴企鹅是绰绰有余的。我在此下令,救助那只濒危蝌蚪。”
  舰两侧,像是同时张开两排嶙峋的牙床,露出密密麻麻的当量炮,一共三排,每排27支炮筒。这些大炮对准远处乌压压的企鹅群,商艇甲板上,水手们也全副武装,有些挪动甲板炮修正角度,有些手持魔铳和弩箭,只听舰长一声令下“开火。”密集的炮弹伴着五色的烟火飞向企鹅群,天空传来隆隆的爆炸声。那群企鹅似乎意识到被偷袭了,它们扭动着身体,将喙对准半天空里外的“西门子”号,一批接着一批,自杀式袭来。
  “结晶露天窗上线。”船长大吼。在他们头顶,空气似乎在迅速凝结,形成一道蓝紫色的屏障,如同水晶般罩住了整个甲板,凶暴企鹅们围着结晶窗不停地啄食。众人耳边充斥着指甲划过玻璃的尖啸声,都用手紧紧捂住耳朵。
  “啪”一声脆响,一只凶暴企鹅撞击到结晶露天窗上,死了。这只企鹅顺着舷窗滑入下方绵白的云海中。但大副注意到了舷窗的异样,一道裂缝沿着企鹅撞击的地方肆意蔓延,整个露天窗看上去如同一只倒扣在甲板上的来自中国汝窑的冰裂纹蒸碗,但与冰裂纹瓷器不同的是,这些裂痕伴随着致命的脆响。
  “噗”的又一声,比之前要低沉些,像是手指戳破窗户纸的声音。又一只企鹅撞在舷窗上,它成了毁灭露天窗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他们头顶,深紫色的碎片纷纷坠落,甲板上降下一场紫色的冰雹,众人抱头躲避着碎片的锋芒。混乱中,安妮躲到了一级与二级甲板的衔接处。
  这是群鸟的狂欢。头顶盘旋的凶暴企鹅们忽地飞下,啄食甲板上的人群。水手和船员们挥舞着手中的魔铳,用火焰和枪炮驱赶这些残忍的生物,但这反倒令凶暴企鹅们更加疯狂。它们开始攻击“西门子”号的舰身。群鸦的盛宴中,黑色的脊背包裹了“西门子”号,漫天的白色肚皮和缝隙中的蓝天,是李戚云眼前的唯一景观。他四处躲避,身边有两个年轻船员被凶暴企鹅带到了空中,但他们仍在挣扎着,手中的魔铳跌落到甲板上。
  二级甲板躲藏的安妮,穿梭在甲板与上升扶梯之间。厚实的船身阻挡了大量的凶暴企鹅,透过结晶窗看到,这些企鹅疯了似的挠着玻璃。结晶舷窗比临时生成的露天窗结实不少,安妮以为躲在这里可以长舒一口气,殊不知一只肥胖的凶暴企鹅已经绕到她身后。它抖擞了下肥胖的身体,将弯曲的喙对准这只鲜美的猎物。
  “嘀咕,你在哪?”李戚云大吼着寻找失散的安妮。
  当安妮回头看到那只扑来的凶暴企鹅时,已经来不及躲开了,企鹅尖啸着朝她扑过来,安妮只能依照本能护住脸颊。这时她背后闪过一道炫目的光,同时伴随着肉烧焦的糊味。她睁开眼睛,看见那只凶暴企鹅躺在面前的地板上,羽毛已经被烧焦了。
  “但丁,是你?”安妮欣喜地回过头。
  “快走。”李戚云放下手中的魔铳,刚才多亏了这东西,射出的子弹直接烧杀了凶暴企鹅,连李戚云都诧异它的威力。
  李戚云拉着安妮的手,两人一同往三层船舱撤离。这时他们面前又飞过两只凶暴企鹅,李戚云熟练地拔枪射击,凶暴企鹅纷纷坠落。
  “这东西,还挺好使的嘛!”他内心顿生一股奇怪的喜悦。
  围绕“西门子”号的凶暴企鹅数量上丝毫不减,反而有越来愈多的趋势。这是因为凶暴企鹅是社会性动物,只要有血腥味,就会招来附近所有的企鹅。忽然间,一道莹蓝的光从甲板迸出,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一波波向外扩散。那是船长海茵发出的,此刻的他仿佛是一枚是投入湖中的鹅卵石,荡起层层涟漪,半球状的蓝色区域从甲板的正中央推向四方,形成一个以海茵为核心的球体,覆盖了“西门子”号。摧枯拉朽,排山倒海,海潮般的光波所到之处,那些企鹅被粗暴地推开,舰艇周围,纷飞着灰白相间的羽毛。
  之前被凶暴企鹅刁到空中的人也重重地摔回甲板上,虽然他们多处被啄伤,但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们脸上留下了道道抓痕,手肘被啄得鲜血淋漓。
  “通知随行医生,所有伤员前往三级船舱进行治疗。”船长通过广播海螺下令,但这次的口吻再没有之前的镇定,反倒透着一丝疲惫。
  光芒过后,凶暴企鹅已溃不成军。它们开始四散逃离,甲板上遍地都是烧焦的企鹅尸体和散落的羽毛,无伤和受轻伤的船员来到甲板上,开始清扫这些杂物,李戚云和安妮也自发加入其中。
  “你们两个没受伤吧?”海茵船长看到他们两个相安无事后欣慰地笑了,但笑容里满是疲倦。
  “海茵大叔,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大家才会受伤的。”安妮来到海茵面前,低着头道歉。
  “不不,这跟你没关系。过错在我,身为船长,我对这些凶暴企鹅的攻击性预判失误了。别自责,安妮。”海茵语气轻松地说道,他看出来了,虽然这个小姑娘很乐观,但内心深处十分敏感。
  说不定但丁是对的,所有跟我一起的人都没好事。玛格,温达安先生,但丁,怕是谢尔顿先生和刘大叔也会……
  安妮依旧闷闷不乐。这个时候,一声悠长的低鸣使她振作起来。甲板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仰起头,那只得救的大蝌蚪在围着他们的商艇翩翩起舞,两侧的胸鳍有节奏地扇动着,同时发出艾艾的响声。
  “那只大蝌蚪在跳舞,这是它们族表达谢意的方式。它在感谢我们。”船长脸上露出了微笑。
  “什么?”深陷自责的安妮也抬起头,不解地问道。
  “深空大蝌蚪是一种高智商生物。它们的智力跟兽人差不多,甚至可能还要更高一点,而且听觉和感知能力都异常发达。蒙昧时期的天空人曾把它们当神崇拜,即使现在日耳曼尼亚北部的老人们还用“摩坎达的心肺”来形容那些好好先生。摩坎达,古天空族格鲁吉尔语中的大蝌蚪。”海茵望向安妮,他的脸上浮现出欣赏的神情,“大蝌蚪很聪明的,而且知恩图报。凭它们的感知能力,肯定知道是谁发动大家救了自己。”
  大蝌蚪围着“西门子”号摇曳了三圈才离去,它发出的声音很像人类吹的口哨,据海茵说,深空大蝌蚪能根据不同情境发出一百多种声响,它们甚至有着一套自己的语言体系,只是当前智人还无法破译。
  安妮最后望着那条细长的,近乎透明的尾巴消失在云海里。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是啊!她救了它,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和大蝌蚪,都是遭到猎杀的流亡者。弱者,就应该偎依着取暖,一起活下去。
  李戚云一步上前,来到海茵身边,眼神里充满了钦佩,“船长,你刚才的那招是什么啊?”
  “你说刚才的光芒吗?那只是精神结成的屏障而已。”海茵咧嘴笑笑,“虽然我是个行商,但我同时也是一名精神。”
  “精神?”这个词再次吸引了安妮的注意。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出自凯蒂之口。
  “一类拥有强大精神力量的人,多半是学者,教师和术士等。这些人知识渊博,思想深邃,当他们的精神力量到达一定层次和境界后,流体精灵就会召唤他们前往法尔文参加sot等级考试(spiritor organize test,划分为n级,r级,sr级三个等级),如果通过了就会被登记入册,成为一名合法精神,从此负责知识的传播。”
  海茵继续说道,“那不斯诸神选定的天使,大地的行商和通过法尔文考试的精神,是这个世界进行文明传播的三大职业。天使们多半代表诸神干预人间事物,属于政治范畴,行商们代表经济与市场,而精神,则代表文化的沟通。”
  “那么,这些职业可以重叠吗?就像你一样?”李戚云问。
  “当然可以,行商可以说是门槛最低的职业,只要你有一颗冒险的心,外加在做生意方面有点天赋,随便支个摊就能做。行商与普通商人不同的是他们一生都在漂泊流浪,哪里有利可图,就前往哪里。至于精神,需要从小学习知识,最终前往法尔文考试,要是考不过还得再考,不少人穷尽一生也没受到流体精灵的召唤,无法成为一名精神。而天使,那就更难了,多半出生的那一刻就被诸神选定,很少有人能兼任两职,至于三位一体,只存在于理论中。”
  “那你呢?是怎么办到的?”李戚云继续追问。
  “我嘛?“谈论自己时,海茵换了一种更加轻松的口吻,“我曾在罗蒂西亚的奥古斯都大学上学,那里可是有‘欧洲精神摇篮’之称,不少先贤都在那里毕业,精神的产出数量在欧洲各个大学中居于榜首。我在那里通过了sot初级考试,但后来发生了点事,我辍学从商了,至于是什么事我不能说。不过说实在的,成为精神很累的,你的力量源自你的思想,每天必须通过读书和冥想来保持和提升,不然的话跟常人无异。”
  “原来是这样。”安妮轻声说道。
  “我是个骨子里吹着海风的人啊!闲不下来,此生注定要漂泊流浪。要我坐在封闭的冥想室待上七天七夜,我肯定会疯了的。”海茵自嘲道,“所以还是行商适合我。还好我最近有坚持读书,不然就凭刚才调动的精神力,现在怕是早就休克了。”
  “大叔,我看你的脸上很苍白,要不要回去休息下?”安妮小心翼翼地询问。
  “是啊,刚才确实负担太大了。我得回去躺会,这艘商艇,先交付大副管理。”舰长一边往回走,一边活动着肩膀,像是刚跑步归来。这时甲板上一位负责清理的船员叫住了他,他内心很烦躁,语气也变得有几分不悦。
  “又有什么事?”
  “船长,你看这些凶暴企鹅。”这个年轻的船员有点结巴,看样子是被舰长反常的态度吓到了。
  海茵慢慢朝甲板上那堆尸体走去,李戚云和安妮跟在后面。等他们走近,看到地上躺着一只幸存的企鹅。它的一只翅膀烧焦了,黑糊糊的,但它的锐爪仍在疯挠着甲板,它的速度越来越慢,后来躺在甲板上彻底不动了。李戚云和安妮也注意到,这只凶暴企鹅的左腿上绑着一个铅红色的小圆环,上面有行乳白色的数字:453153。这么想来,好像每只凶暴企鹅的腿上都有这么一个编号。
  “原来是人工饲养的炼金企鹅,怪不得攻击性这么强。”海茵弯腰取下那只圆环,捏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炼金企鹅又是什么?”李戚云问道。
  海茵向二人解释,“当今养殖业这么发达,龙都能被驯化,何况这些凶暴企鹅了。这些凶暴企鹅还是幼崽的时候,便被人捉去,用炼金饲料和巫术驯养,这就导致它们的秉性异常凶猛。用它们来对付深空大蝌蚪,既能高效地猎杀,又能规避法律风险:你看,是企鹅杀的不是我杀死的,我只是回收尸体而已。这是明显在钻保护法的漏洞。但这种通过下蛊和炼金饲料喂养的方式引起了国际生物援助中心的强烈抗议,所以多半是一些兽人在私下里饲养,他们有语言方面的优势。”
  “我想,这些都是某个兽人或者半兽人的个人财产,所以这不是自然法则,而是一场非法捕杀。”海茵舰长苦笑了下,“我们断了某人的财路,怕是会遭到打击报复的。”
  “哼!怕他们吗?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尝尝魔铳的威力。”李戚云举起手中的魔铳。
  “小兄弟,我发现你枪法了得啊!”海茵船长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李戚云,“很少有异时代的人初到神启就能将魔铳用的这么好的,小伙子,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一定要加以发掘啊!只要你勤加练习,成为一名职业泽欧也不是没可能。”
  “泽欧?”李戚云问。
  “哦?我说这个词了吗?”海茵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可别跟其他人说我鼓励你做泽欧啊!泽欧是一种灰色职业,游走于法律边缘,他们依靠高额的赏金生活,有点像职业打手。反正就是收钱帮人办事的,因为缺乏行业规范,外加会影响社会安定,各国政府都对这个职业采取打压政策。但私下里这个职业还是很热门的,甚至被誉为天使,行商和精神后第四职业。百姓中甚至有一商二泽三精神的说法,足以说明这个职业的地位。”
  “这样啊!”李戚云流露出憧憬的目光,“那,我能留着这把魔铳吗?”
  “这个恐怕不行。”海茵摇头拒绝,“现在各国政府都进行了武器管制,拥有魔铳需要有持铳资格证,不然会被认为非法携带武器。不过并非所有国家都有管制,据我所知,罗蒂西亚和日耳曼尼亚是这样,不列颠尼亚不清楚。”
  “那,我能暂时保留着吗?你不是说半兽人会报复我们吗?我想手里有件武器可以应对。”李戚云用祈求的眼光说道。
  “海茵大叔,你就答应他吧!但丁一定会好好保管的。”安妮也在一旁帮李戚云说话。
  “行,你可以暂时保管着,到了不列颠尼亚,看情况吧!如果他们进行武器管制,我就收回。”海茵答应了。
  “太好了。”李戚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把魔铳。铳托弯如弦月,暗金色的铳管刻着一行铭文,像是某种古雅克布语,安妮也看不懂,但李戚云无所谓,他觉得酷就够了。他的天赋可不是没来由的,从小他就对枪有着异样的痴迷,喜欢各种射击游戏,甚至自制过弹弓与弓箭,如今有了一把真正的枪,当然会兴奋了。
  船舱里,李戚云还在把玩那把上了保险的魔铳,大副给了他一只棕色的鹿皮枪袋,可以把魔铳整个背在肩上。这只枪袋很像阿拉伯人的羊皮水袋,背带上绣着一行金色字母,像是某个人的名字。据大副说,这是他在仓房里找到的。“西门子”号没装新火炮之前,曾雇佣过一批泽欧安保,所以海茵船长才会对泽欧这一职业那么了解。后来随着技术进步,这些人就失业了。他们又投入其他的灰色行业中谋生。
  安妮走进李戚云的房间,“但丁,你陪我玩会吧!海茵大叔去休息了,其他人也在工作。你看你有了魔铳后都不理我了,还是我求海茵大叔让你保管的。”安妮有点不满。
  “去去,一边玩去。我忙着呢,没时间陪你瞎胡闹。”李戚云冲安妮摆摆手,但眼睛依旧盯着眼前的魔铳。
  “什么嘛!你跟温达安先生一个样子,研究起虫子就不顾其他人了。”
  “吵死了,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眼前瞎晃。”李戚云头也不抬。
  安妮起身要离去,这时背后的李戚云叫住了她,“等一下嘀咕,先别走。”
  “干什么?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安妮耷拉着脸,十分不开心。即使这样,她还是朝李戚云走过去。
  李戚云给她看了下枪袋上的那行字母,“你认识吗?是不是某个人的名字?”
  安妮双手抱胸盯着那行字母,“不像是名字,倒像是一句诗歌‘我为希人哭,我为伊人笑’,像是歌颂爱情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妮不自觉摸了下脸颊。
  但李戚云完全不为所动,“什么嘛!我还以为是人名呢!”他拉开袋子抖抖里面的灰尘,这时一个银色的物体掉在地板上。李戚云顺势捡起,“这是什么?”
  “好像是枚胸针。”一旁的安妮喃喃道。
  确实是一枚胸针,桦树叶状的菱形盘上雕刻着一朵石洁兰,一只针蝶围绕它共舞。这只胸针通体由秘银打造,上面没有镶嵌一颗宝石,却十分璀璨夺目。
  “好漂亮啊!”安妮星星眼。
  “送你了。”李戚云漫不经心地说。
  “真的吗?但丁!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安妮大喜,将这枚胸针紧紧握在手心里,“我要把挂在我的衣衫里,除了睡觉,什么时候也不摘。”安妮得到胸针后的样子很像得到魔铳的李戚云,果然男女虽然在兴趣上存在差异,但表现上倒是没什么不同。
  “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一枚胸针就乐成那样。”李戚云撇撇嘴,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等我有钱了,送你个更棒的。”
  后面那句话几乎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连李戚云都感到诧异。他很少对人做出承诺,这句话,很像是他对妈妈讲过的,等他赚了大钱,一定带妈妈出国旅游。
  沉浸在喜悦中的安妮似乎并没听到,这让李戚云长舒一口气。他可不想让安妮误会,虽然她很漂亮,也很开朗,但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之前在甲板上一起清理企鹅尸体的年轻船员走进房间,“两位,不列颠尼亚到了。”
  “真的吗?这么快!”两人收了魔铳和胸针,走到外面的甲板上。
  云雾渐渐散去,伦敦这座炼金城市展现在他们眼前。起伏的高塔,旋转的大厦,每分每秒都在移动的单元区模块,此时正值傍晚,斜阳西下,整座城市沐浴在火焰般的光芒中,中心那座钟楼顶端的日晷随着太阳变换着角度。整座城市仿佛一架金银打造的钢琴,此刻正演奏着一曲恢弘的交响乐。
  “西门子”号飞艇最后降落在泰姆河畔的伦敦港。这里停泊着众多商艇,舰船和海顿。李戚云不知道,9个小时前,有个曾教过他的老人刚刚抵达这里,在不愉快中开启他们的文化之旅。
  “各位,伦敦到了。给大家一个忠告,这是座永远在变换的城市,千万不要用静止的眼光看待它。”海螺里传来海茵舰长的声音。
  2
  “先生,请出示您的入境签证。”
  伦敦港,入境海关。身着浅蓝色制服的办公人员拦住了李戚云,他头戴的平沿帽中央镶着象征不列颠尼亚权力的蓝铃花圣徽。整个人呈现一种阴沉的蓝色,连他的双眸也是宝石蓝的。李戚云对不列颠尼亚官方的第一印象就是礼貌中透着忧郁。
  他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关键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来这儿的,更何况证件了。他只能靠装聋作哑拖延时间,对方好像注意到他是外国人,所以又用通用语问了一遍。
  所谓通用语,是神启时代国际认证的官方语言。它采用西语的语言体系,以罗蒂西亚音为标准音,以中文和诫文为语法规范,同时夹杂了阿拉伯语,焚天语和希伯来语等众多词汇。算是在各国语言基础上融会贯通产生的一门新语言。语法上以中文为主,而且伴着大量的中文词汇,所以李戚云听懂并不费力。
  “我找找啊!放哪了这是。”李戚云装模作样地在口袋中翻找,一边偷瞄另一个检查口的安妮,她也被拦下来了。
  海茵船长走上前来,“先生,您好。这两位都是‘西门子’号商艇的乘务人员,在人员安检上是没问题的,这一点,维尔纳炼金商行愿为他们担保。”
  那个蓝色的检查员用礼貌的眼神望着海茵船长,“不好意思先生,这是规定。没有入境证件我们是不能放行的。在这点上,即使是罗蒂西亚护国者过海关,也是一样的程序。”
  “我知道,你们现在为了应对罗蒂西亚的间谍威胁,在国土安全上下了很大的检查力度。可是这两位,一个是缇时代人,一个是轴心时代人,与罗蒂西亚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关于这点我所有的员工都能保证。”海茵还在争取。
  “抱歉先生,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不能违反的。”检查人员不列颠尼亚特有的刻板让海茵忍不住皱了下眉。
  连李戚云和安妮都以为海茵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朗格.海茵,这个魁梧的日耳曼尼亚汉子大步走到公务人员面前,连一旁的保安都警觉地将手伸进腰间的魔铳袋。海茵船长压低声音对这位检查员说道,“先生,如果您了解我的身份的话,你就明白谋求合作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益的举动。”说着递上自己的证件。
  李戚云亲眼看到,公务员的目光触及证件的瞬间迸射了一道蓝光,但立刻又恢复平静,他将证件重新递交给海茵,对一旁的同事挥挥手,“放行。”
  李戚云和安妮赶紧走过去,他们长舒一口气,好在李戚云的魔铳并没有被查。看来不列颠尼亚在对武器态度上要放松不少,或许是因为最近战事紧张,故意调整了政策。
  “我们会在伦敦港卸货,之后返回日耳曼尼亚。其他地方暂时去不了。你们两个最好去找各自所在时代的大使馆,无论哪个国家都行。只要获得时代认证,你们回去就方便了。”
  海茵说完,摘下头顶的八角帽,朝二人挥挥手。“那么,再见了。来自异时代的小朋友们。”
  “大叔,我会想你的。”安妮也在挥手。
  李戚云像是想起什么,忙跑到海茵身边,“对了,船长,你刚才用什么身份帮我们过的境啊?”
  “哈哈。”海茵发出爽朗的笑声,很像“西门子”号的引擎声。“朗格.海茵,日耳曼尼亚人,出身日耳曼尼亚北部波洛特郡的偏远小山村,现任“西门子”号的舰长。”他朝李戚云摊摊手,“根本没有什么特别身份,我只是在护照里夹了500波茨的钞票。”(波茨:罗蒂西亚主导的欧洲经济圈的通用货币,也是欧洲境内唯一全境流通货币。不列颠尼亚采用传统的英镑货币,不属于波茨经济体系。)
  海茵朝李戚云笑笑,他下巴那里浅棕色胡须覆盖的肌肉古怪地挤成一团,“小兄弟,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任何规定都抵不过眼前的贪欲,或者说规定本身,就是在制造贪欲。”
  李戚云背着行囊走在街上,安妮紧跟在他身后。她丝毫不敢懈怠,生怕一不小心跟丢了。倒不是说伦敦街上行人众多,实际上他们所在的贝朗大街行人稀少,街边的几家店铺也是门可罗雀。主要是海茵船长告诫过他俩,伦敦是座永远在变化的机械城,就像时钟般永远在走动,路过的街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换和拼合。但这种变换并不是无序的,伦敦为了方便他们的原住民,同时也为了优化城市结构,每位市民出生时都会注册一个id,录入伦敦民政部,这样伦敦就能为她900万的人口每时每刻提供最佳的行程路线和公共服务。有点类似缇和轴心时代电脑控制的自动信号灯。非常人性化的措施,可对李戚云和安妮这些外来客非常不友好,他们可能要找一家餐馆都需花两个小时。所以没几个外来人移民伦敦,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愿意为富裕的生活条件和高水平的社会福利留在这里,只是这排外政策已将他们中百分之八十排除在外,剩下的百分之十五在奔波在获取伦敦市民的资格的路上逐渐心灰意冷。
  海茵先生说,这都是罗蒂西亚经济圈造成的。早些年,不列颠尼亚还没有脱离罗蒂西亚控制的时候,那时南部有大量难民移民不列颠尼亚,最严重时移民数量居然高达50万,给不列颠造成了就业,治安方面的多重困扰。后来不列颠尼亚就推行这种实名化政策,将外来人口统统排斥在外。某种意义上讲,这正是不列颠决心脱离罗蒂西亚的诱因。
  但这都不是本质的,他又说道,真正的原因在于那群不列颠佬孤傲保守的国民性格。海茵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满满的不屑,他说不列颠佬很难相处,虽然他们很有礼貌,也很有绅士风度。但那只是为了跟身边人保持一定距离而树立的屏障,你很难跟他们熟络起来。他们总是独来独往,高傲自大,以自我为中心,行为习惯和文化上跟整个欧洲都格格不入,所以其他国家大部分人都不待见他们。
  “但丁你要去哪里啊?”安妮问李戚云。
  “换钱啊!先找家银行换点零钱,拿着波茨在这边可不好花。”他们分别时,海茵给他们留了些食物和几百波茨的生活费,够他俩半个月花了。
  “我走不动了,你能不能慢点啊?我包很沉的。”安妮停下来,死活不愿意走了。
  “女人真是麻烦。”李戚云嘟囔着,一把将安妮的包取下背在自己肩上,“谁让你要那么多小玩意儿的,沉都沉死了。”安妮的包沉甸甸的,李戚云一晃,里面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海茵大叔盛情难却嘛!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临行前,海茵送了安妮许多维尔纳炼金商行生产的小玩意,其中就包括那只使李戚云苏醒的康复陀螺。
  “总算到了。”两人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脚步。马路对面就是一家银行,那是一方低矮的窑洞,拱形大门上雕刻着古老的花纹,两旁是四根刻有如尼文的柱子。门上方用地宫精灵的油脂漆着“皮克特矮人信赖银行伦敦分行”的字样,用英语和通用语各漆一遍。那两行字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也会如星辰般闪耀着蓝光,但是伦敦多雾,在大雾天它又会变成金子的颜色。
  “门这么小,怎么进去啊?”安妮看见大门矮小,即使是自己弯下腰,也不一定能钻进去。
  “试试吧!”李戚云率先走上前。
  他们二人很轻松就走进去,仿佛那道低矮的大门只是幻象,里面金碧辉煌,气魄雄浑。装潢和布局与陆子恒他们在斯卡雷所见的并无二致。矮人是个很讲纪律性的种族,他们要求统一服饰,统一服务程序和态度,正是在这种严明的纪律下,他们才能打造出即使是修改法则也难撼动的朗克货币。
  “先生,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一个窗口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矮人问道。
  李戚云甩出一个袋子,“把这些全换成你们这儿的钱。”见矮人有点听不懂,安妮用德语翻译了一遍。
  “明白了。”但矮人并没有立刻把袋子收回去,而是继续问道,“先生,请出示您的签证。”
  又是签证,李戚云忍不住开口道,“换个钱都要签证吗?”一旁的安妮用德语随声附和。
  “抱歉先生,这是非常时期,请您谅解。”矮人保持一如既往的礼貌。
  妈的不换了。李戚云抓起袋子往回走,窗口的矮人用眼神示意了下身边的警卫。
  安妮和李戚云迈出大门后,立马被几个身穿蓝色制服的执法人员拦住,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套嵌在机械中的发条骑士。为首的执法人员对李戚云说道,“先生,为了保障安全,请您配合出示下证件。”
  “我没有。”李戚云很愤怒,他再也不想掩饰了,冲着执法人吼道。安妮悄悄拽下他的衣角,让他别太冲动。
  “那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接受下调查。”执法员的不列颠式礼貌让李戚云感到厌恶。
  “我来自缇时代,我要向缇时代的中国大使馆寻求救助。身为缇时代公民,我在神启时代的不列颠尼亚受到了非常不友好的对待。”李戚云用中文混着英语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学的这一口官腔。
  “缇时代的中国人?”几个为首的执法员交换了下眼神,“先生,请您这边走!”但他们的语气明显变了。
  “还是不肯放我们走吗?”李戚云跟他们上了辆执法的蓝色八足马车,两个驾车人员在前面窃窃私语,但声音被类似结晶舷窗的玻璃阻隔了。
  “先生,因为不列颠尼亚现在处于卫国战争时期,在国土安全上是丝毫不敢懈怠的。在没有查清你们身份之前,是不能放你们走的,这点还请您见谅。”其中一个驾驶人员回头对他们说,“但你们不用前往市政保卫科接受调查,你们要去另外一处地方。”看样子,这窗户对声音是有筛选的,刚才的窃窃私语就无法传进来。
  “另外一处地方?”李戚云也糊涂了。
  “到了您自会明白。放心,我们对中国人很友好,无论是哪个时代来的中国人。”另外一个驾驶人员说道。
  八足马车在一栋庙宇前停下,李戚云仿佛从西方世界跃迁到东方世界。这栋庙宇雕梁画栋,莺歌燕舞。朱红的大门上镶着九排金色的浮沤钉,细数下,每排也是九枚。门上方是一块漆黑的匾额,上面漆着“中国人援助之家”几个金色的汉字,下方是一排英文小字,没有通用语。门口青砖路的尽头杵着两只灰色的石狮子,李戚云走进一看才发觉是两只貔貅。两只貔貅的眼珠转动着,突然活了过来,像两只雄狮般围着李戚云。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但随行的官员说道,这两只貔貅是三年前从神启中国进口过来的,拥有极高的灵性,从不伤害人,反而会帮助维护一方治安。
  两只貔貅慵懒地嗅了嗅李戚云,没从他身上感受到邪恶之气,就重新跳上御座,恢复到之前一动不动的雕像模样。
  李戚云和安妮跟随两位政府办公人员走进去,门栓自动取下,又自动合上。他们经过面对门的照壁,顿时感到豁然开朗。里面假山,亭台,小桥,长廊,应有尽有。在中央的御花园广场,巍峨巨石前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马褂的身影。其中一个随行人员喊道,“李奥图博士,有新人来了。”
  听到有人唤他,前方那个低头冥想的人影转过身来,李戚云根据经验判断,这个人大约五十多岁。他身材高大,瘦长的脸上皮肤紧贴颧骨,因为衰老眼角满是鱼尾纹,他有一双温柔的绿眼睛,像青草的颜色,眼睛下方是一只跟脸成正比的长鼻子。他嘴很大,笑起来嘴边的褶皱都拧在一起。他见到李戚云时眼睛亮了下,笑着说道,“欢迎莅临寒舍。”说的正统的中文。
  “你好。”李戚云只能伸出手去,虽然很不情愿。
  “先自我介绍下,我叫李奥图,原名约翰.奥图。伦敦剑桥大学神启中国文化与精神研究任课教授,也是‘中国人援助之家’的站长。你们看,我们对中国人十分尊敬与友好,为此特意修建了这座具有中国风格的援助中心,还将你们从各国援助者中分离出来。”李奥图博士另一只手轻摇手中的折扇,李戚云看的出来,此人对中国文化十分痴迷。
  两个随行人员告诉他们,在二人身份没有调查清楚前,只能暂居这里。但这不是软禁,只是一种时代外交层面的招待。两个执法人员强调了这点就离开了。李奥图博士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一番,中西方美食一应俱全,饿久了的李戚云和安妮顿时放下警惕大吃起来,旁边的李奥图博士不时与李戚云搭话,看得出他对中国人真的很有兴趣,问到李戚云名字时,李奥图博士眼睛迸出了光“你也姓李啊!跟我的中国导师一个姓,我就是随他姓的,你们中国人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后来李戚云才了解到,这位李奥图博士曾在五十年前到过神启中国,还在那里生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回国任教,但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丝毫未减,行为习惯依然如初。回国后不仅在剑桥开设了《神启中国文化与精神研究》课程,还创办了这所中国人援助之家。
  “五十年前?”嘴里塞着烤白肠的安妮叫出声,“那您现在怎么还这么年轻啊?”
  “年轻?哈哈。”李奥图笑了,放下手中的通讯烟斗,“忘了告诉你们,我前两天刚过一百四十岁的生日。”
  这次两人都惊讶地忘记了口中的食物。
  “我是个精神,21岁那年过了sot的n级考试,29岁过了s级。全仰仗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延缓衰老好多年。”李奥图博士感慨道,“看似漫长,但毕生都耗费在研究中,不知不觉100年过去了。我们对时间的感觉,其实跟普通人差不多。”
  二人吃得很饱,对这顿久违的大餐很满意。之后是餐后酒,这是李奥图博士保留不多的不列颠习惯,但李戚云和安妮都表示吃不下了,李奥图博士没有强人所难,就领他们去往各自的房间。这里应有尽有,看似复古的外观,内部装潢很现代,卫生间,盥洗室一应俱全,他们不远处还有家无人便利店。
  最后,李奥图博士告诫他俩,最好不要出门。如果非出去不可的话,一定要提前跟他打声招呼。这是为他俩好,他们没有录入伦敦市的id,出去的话怕是麻烦重重,寸步难行。李戚云和安妮之前吃过这方面的亏,如捣蒜般点头。再说,这里吃穿不愁的,他们很乐意待在这儿,这俩都是十分鸡贼的人。
  “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找我的助手盖伊.麦克斯韦,或者是这里的志愿者,他们都是牛津和剑桥的学生,常常利用周末来这里做义工。也可以直接通过传声海螺与我通话。”李奥图博士将一个海螺挂饰递给李戚云,“还有一件事,千万不要跟其他房客发生肢体冲突,你能跟他们远距离交流,但千万不要走近他们,尤其是七号房的房客。”说完他就离开了。
  李戚云住在9号房,安妮在他的隔壁8号。这丫头也是,她完全可以靠海茵给的日耳曼尼亚证明脱身的,但她死活都要跟李戚云在一块。李戚云躺在床上,酒饱饭足后他的思维恢复正常,警惕心也随之燃起。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于是从床上跳下前往隔壁找安妮商量对策,走到8号房门口,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刀划过木头的声音,但并不是他居住的一侧传出的。
  很显然,这所偌大的中国人援助之家,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房客。
  3
  李戚云悄悄走到7号房门口,朱红的雕花门上镶着一个阿拉伯数字“7”,通体呈莹蓝色。上面还有扇宽约7英尺的窗户。李戚云探头往里瞄了眼,单面的结晶舷窗只能看到自己的反射。他刚才似乎听到里面传出了人声。于是将耳朵贴在门上,谁知锁舌“啪”的一声响了,雕花门自动打开。
  李戚云不自觉地抬脚迈进去,“不好意思啊!这门自动开的,我立马把它带上。”屋内一片漆黑,但里面的卧室散发着悠悠黄光,同时伴随着铁片摩擦的声音。李戚云走进屋子,一股刺鼻的锯末味扑面而来,他忙捏住鼻子。旁边的窗帘也紧拉着,透不过一丝光线。他走到窗前,拉开窗想透透气,前屋顿时一片明亮,也照亮了架子上的一排小玩意儿。
  “这都什么啊?”李戚云走进一看,原来都是些木雕,木蝴蝶,木狮子,还有一只木质的黄鹂。他拿起那只黄鹂细细把玩,留意到木雕的底座刻有一个符号,很像一只眼睛。突然间,这只黄鹂活了过来,挣脱他的双手,扇动翅膀飞向窗外。但它似乎无法识别玻璃,撞到结晶窗上发出“砰”的闷响,跌到地板上一动不动。李戚云忙把它捡起放在架子上。
  李戚云猛扇自己的右手,他很庆幸自己拿的不是那只狮子。
  卧室传来低沉的人声,像是祷告声。那声音时断时续,李戚云壮着胆子走向卧室,他缓缓穿过那道长廊,走廊上方只有一盏微弱的黄铜灯,忽明忽暗,他的影子也时有时无。李戚云凑着这道光看到走廊尽头有个黑影,他伏在桌前背对李戚云,低头忙活着什么。李戚云踱到了门口,逐渐看清那个身影,他一头灰黑相间的头发,长久没洗的缘故乱蓬蓬地堆在头上,还拧成了结,身穿的褐色马甲沾满了油渍。他缩在桌前,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攥着未成形的红木,一边雕刻一边念念有词,“偃师!偃师!”李戚云这才明白窗边架子上的木雕都是这个人的作品。他身边放着一只鸡翅木的匣子,里面锤,凿子,砂纸一应俱全。李戚云忍不住叫了声,“老伯,你在这里干嘛?”
  对方忽然扭过头来,李戚云这才看清那人的长相。他有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头发乱糟糟地挡住满是皱纹的额头,灰白的胡须虬扎在他的驼峰鼻和宽下巴处。二人对视了两秒,李戚云不禁后退两步,他感到自己被那双猎隼般的眼睛捕捉到了。男人放下手中的红木,盯着李戚云,嘴里不停念叨着,“偃师,关上。偃师,关上。”
  “您是要我关窗吗?我这就去。”李戚云转身要走。就在他抬脚的刹那,男人突然扑上前将李戚云摁倒在地,手中的刻刀也举到李戚云眼前,嘴里依旧念叨着,“偃师,关上。偃师,关上。”李戚云拼命挣扎,伴着哗啦啦的声响,他注意到,男人脚上拴着一根麻绳粗的锁链,此时锁链变成了灼人的金色,男人痛苦地哀嚎。
  一道蓝光闪过,将男人击倒在身后的床上。一只大手伸过来,拖着李戚云离开房间。原来是李奥图的助手盖伊.麦克斯韦。他身穿一件白色大褂,戴着口罩,只能看见他那双跟不列颠尼亚海关人员相同的蓝眼睛。这身装扮,再加上刚才的遭遇,李戚云猛打了个激灵,他终于明白这里像什么了。
  像是一家专门收留中国人的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倒不至于,”麦克斯韦摇摇头,“但这里有点神经质是对的。准确讲,这里是一家以中国人为对象的研究中心。”
  “研究中国人?为什么?”李戚云问道,安妮坐在他身边,刚才就是她去叫麦克斯韦的。
  “这要从何说起呢?”麦克斯韦点燃一支烟,问李戚云,“抽烟吗?产自流伊坦的烟草。”
  “不了,谢谢。”李戚云摆摆手。
  麦克斯韦开始说道,“其实自古以来我们对神启中国乃至整个东方都是没有多少概念的,我们生活在西方,跟我们贸易的,也都是西方几个国家,遥远的东方简直跟蛮羚和轴心时代一样遥远。随着魔法革命后神启时代日益全球化,国与国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多。但即使那时候,我们对神启中国唯一的印象就是很富饶,跟他们做生意的行商,都能大赚一笔。”
  “大概是五十多年前吧,神启中国跟不列颠尼亚有了初次学术联谊,许多牛津和剑桥的学生和教师公派到那里,约翰.奥图博士就是那一批。”麦克斯韦并没有用李奥图这个名字,“可以说,他们是我们初次真正了解神启中国的眼睛,不再通过那些落满灰尘的书籍和虚假的魔镜在线。”
  “他们回国后,在行为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他们的生活习惯,依然保持着中国人的样子。连他们的语言,都在很长时间内难纠正过来,总的来讲,他们更像中国人而不是不列颠尼亚人。全国哗然,连政府都怀疑是不是神启中国对这些留学生进行了洗脑或是政治渗透,后来发展到了外交干涉地步。可这时候那批留学生联名上书,他们从未受过任何洗脑或是威胁,相反中国人对他们很友好,他们只是单纯地热爱这些,热爱中国文化。”
  “后来这些人大部分都从事了中国文化研究。约翰.奥图博士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位。你们也看到,即使过了五十年,他的行为习惯依然没有改正过来。后来,根据这些‘中学家’(我们是这么称的)的研究成果来看,他们发现神启中国文明跟西方乃至世界都有很大不同,神启时代最富饶的国家在文化上却是个异类,这个结论震惊了整个西方学术界。”
  “中国人没有信仰。”麦克斯韦缓缓地碾断那只即将燃烧殆尽的烟头,“这是神启中国跟西方乃至世界最大的差别,没有信仰,就意味着无法产生宗教。换句话讲,那不斯的诸神中没有神启中国席位。”
  “我们西方,从出生开始接受宗教或者信仰崇拜,信奉神灵,崇敬天使。虽然第二次魔法运动后人类地位的上升,不再强制信教。但信仰是很难短期改变的,这已经刻入我们的血液中。有了信仰,才能出现天使,他们是诸神在人间的选定者,在大事变出现时力挽狂澜,拯救人类命运。西方历史上多次出现天使救国现象。可是神启中国,我们无法想象没有信仰的国度如何能维持万年的历史,这历史甚至比我们西方加起来都长。”
  麦克斯韦继续说道,“初期,这个结论很让一些精神和先贤兴奋,中国人没有信仰,他们可以将自己的信仰兜售到那个国度,壮大自身势力。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不少自发前去传教的教士不仅放弃了信仰,甚至他们变得跟那群留学生一样,被同化成了中国人。”
  “接下来就是整个不列颠尼亚乃至西方的恐惧了。神启中国文化的包容力让世界可怕,或者说这种和平吞并能力。但研究人员随即指出,虽然中国文化庞大繁荣,但他们因为一些政策缘故,导致文明转化率很低,集中表现就是他们的千人精神值(每一千个人中精神的数量)远远低于西方。同时,中国人的人均gds指数在神启是属于后排的。也就是说,中国人是以牺牲个人为代价换来了整体繁荣。”
  “魔法革命后不少中国人迁往西方,不少国家都有中国城。但他们在版图上就像一个小国家,依旧保持着中国人的文化习惯,甚至会影响到周边地带。但西方人就不一样了,去过神启中国的西方人归来像中国人胜于像他们的同胞。所以这时候民间兴起了一种‘和平灭亡论’。”
  “和平灭亡论?”安妮和李戚云同时问道。
  “对,历史上,不列颠尼亚也多次面临亡国危险,比如被罗蒂西亚,被圣弗兰克,甚至北部的维京人,但不列颠尼亚都能在原有基础上快速恢复,就在于我们的文化凝聚力,但面对神启中国我们的文化凝聚力不管用了,反而不断遭到蚕食鲸吞。虽然神启中国并未直接向我们开战,但他们已通过一种和平方式让我们走在灭亡的道路上。”
  麦克斯韦重新点燃一支烟,“所以,不列颠尼亚最惧怕的,并不是罗蒂西亚,也不是大洋彼岸的流伊坦,而是那个一直沉默的神启中国。罗蒂西亚和流伊坦只能造成我们不列颠尼亚肉体的灭亡,但神启中国不一样,它要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将我们的灵魂与肉体通通毁灭。”
  “可是,我是缇时代的中国人啊!这个时代的中国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李戚云问道。
  “因为对应原理,神启中国跟其他时代在文化上有一定相似性,这点在自由时代来临初得以证实,我们可以研究异时代的中国来制定应对神启中国的策略。”
  麦克斯韦继续说道,“长久以来,我们对神启中国处于一种又垂涎又畏惧的态度。垂涎是因为神启中国拥有神启时代最大的市场,但我们同时也畏惧神启中国的文化入侵。”麦克斯韦说,“直到最近不列颠尼亚宣布独立,以罗蒂西亚为主导的经济体系限制与我们的贸易,罗蒂西亚采取这种孤立封锁的态度,我们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想开战,他们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拖垮不列颠尼亚的经济。自从魔动学的出现,不列颠尼亚的生产能力翻了几番,但却没有市场开发,此时的不列颠尼亚好似一只要憋炸的气球,急需开拓市场。这时,约翰.奥图博士上书女王,他称神启中国将会是解决罗蒂西亚封锁的关键。”
  “英王很看重约翰.奥图博士的上书,政府出资修建了这所中国人援助之家,企图通过研究发现中国人的特性,从而找到应对入侵的办法。但约翰.奥图博士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中国人很强调整体性,与强调自我的西方不同,所以单个样本研究毫无意义。”
  “但即使这样,我们依然取得了一些成果。在与神启中国打交道的过程中,不列颠尼亚逐渐占据有利地位。政府也开始肯定这间研究所的作用,增加了对中国人援助之家的财政投入。这进一步刺激了李奥图博士,”李戚云注意他的称呼又变了,“他更加沉溺于中国文化中去了。”
  麦克斯韦轻松地笑笑,“所以,你说这里是家精神病院是有道理的。准确讲,是一个精神病院长带领下的精神病院。”
  “那7号房呢?里面究竟是什么人?”李戚云迫切问出这个问题。
  麦克斯韦回头看了眼7号房,大门静静锁着,里面的低语声也消失了。他扭头对李戚云和安妮讲,“他算是中国人援助之家最重要的一个样本。大概是两年前,艾吉坦港出现了一次飞艇坠落事故,几乎全员丧生。等政府部门赶到时,七号房的房客是唯一的幸存者,后来执法队将他送往这里,他一直念叨着‘偃师,偃师’的。起初我们以为这是一个地名,后来才明白,这是中国人对木匠的称呼。他原来也是一名精神,现在变得神志不清了。但安静的时候会在房间里做东西,那些东西栩栩如生,注入精神后会跑会跳,很受中国人救助之家周围的孩子们喜欢。大家都叫他老木匠。他变得很畏日光,总将自己关在房里刻东西,性情也越来越暴躁。但毕竟他是个精神,潜在威胁很大。约翰.奥图博士就将他锁起来,以免伤到其他人。”
  “你们没有通过外交手段联系神启中国吗?”李戚云问。
  “我们当然试过,可是对方回答,他们的精神行会中并没有与之符合的人。换句话讲,他是个没有国籍的人,要么来自其他时代,要么,”麦克斯韦说到这里,顿了下,“他是个秘密泽欧,神启中国不会承认他的存在。”
  麦克斯韦拍拍李戚云的肩膀,“你能没事可真是太好了,多亏了禁锢锁链和这个小姑娘。我劝你们最好远离7号房,这几天约翰.奥图博士不在。如果那个精神发疯的话,凭我的sot等级,根本压制不住他。”说完他就离开了。
  李戚云望着那间寂静的7号房,他总觉得刚才那个老精神看起来很面熟,像是在哪见过。随着远方传来开饭的号角声,李戚云放下沉思,跟安妮一起直奔餐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