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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朗的天空，突然闪现一道金色的闪电，如同冰面的一道裂纹，无序地蔓延着，一直延伸到天边。轰鸣声后，天空独留下这撇恣睢的线条，久久挥之不去。
  闪电的前端，是一节椭圆形的法式长棍般的车厢，金色的闪电正是它的尾痕。列车看似无序，其实正沿着规划好的航线漂移般前进，窗边闪过的片片雨云顷刻间就被抛在身后。
  这就是飞线，不列颠尼亚的最新发明。采用炼金术打造的车厢，根据魔动学推算出的轨道，车厢牢牢锁死在轨道上，以闪电驱动。只要方向和路线不偏离，那么无论速度多么快都没问题，这就大大加速了列车的行进速度。对于运送大宗货物和生鲜物流具有重要的意义，不列颠尼亚已全面建立了遍布全国的飞线网，而罗蒂西亚目前只建立了奥利维亚——圣罗马的试点运行线，随着双方贸易战的打响，罗蒂西亚建设遍飞线网计划也搁置了。
  “我们仿佛在跃迁。”斯宾塞博士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但很快接上了下一句，“不过，跃迁是什么东西？”
  “看来‘修改’法则对斯宾塞博士的改造并不彻底啊！也可能是他思想太强大导致仍然存在认知伪影。”森露蒂笑着说，“这是件好事，说明他很快就能成为一名精神。”
  “不过，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解释，说明他有患老年痴呆的潜质。”德尔塔先生说道。
  “您真风趣，德尔塔先生。”森露蒂微笑着，她如今已渐渐习惯二人的拌嘴。
  “你这丑陋的侏儒，扁嘴的青蛙，居然敢一而再地挑战我的耐性。我要把你这矮子拎起来从窗口扔下去。”斯宾塞博士暴跳如雷。
  “你可以试试，瞧你那颗灰色的大秃头，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衰老吧！我真怕你拎我的时候断了胳膊。”德尔塔先生冷冷地说。
  “哼！我来这边已经变得年轻了，现在的我可以一拳打烂你的门牙。”斯宾塞博士露出嘲讽的表情，“哦对不起，我必须低着头才能避免自己不打空。”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我身上。所以，很公平。我记得你当年就虚胖，板球赛我有次把你撞了个狗啃泥。”
  ……
  “为什么，我们这些老骨头到这边会变得年轻呢？还是说，这只是心理作用。”米勒博士问森露蒂，如今他也习惯了那两个老顽童的斗嘴，见怪不怪了，他们俨然成了这支科考队的一个特色节目。
  “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错觉。”森露蒂解释，“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神启时代是纯意识构成的，而老年人他们因为自身阅历，精神要比年轻人更加富有。来这里后，精神会对他们的肉体起到一定修复作用，再加上这个时代，时间是主观因素，所以能有效缓解衰老。”
  “什么？时间是主观因素？既然这样，是不是能够实现永生啊？”正在斗法的两人也停住了，问森露蒂。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几乎没人能做到。成为时间的主人，这是神才拥有的职能。一些沉溺于个人研究的精神将自己的寿命延长几十年倒是没问题，不过这也是极限了。”森露蒂说。
  “真是个对老年人友好的时代啊！”米勒博士感慨，“我都想把我的退休养老计划定在这里了。”
  “看似这么美好，其实是要付出代价的。”森露蒂的眼神里流露出悲伤。
  “什么代价？”
  “因为神启特殊的构成，人成了单独存在的精神个体，随着存在时间的加长，与人有关的亲情，血缘关系就会逐渐消亡，情感也不复存在。换句话讲，你将会越活越孤独。我们这里有个专属名词，叫做‘时间献祭’。”
  “其实都一样。”德尔塔先生听后自嘲道，“反正在我们时代，老人年纪大了子女自然会断掉相连的亲情，唯一的增加就是存折里子女不定期汇入的钱款。用你们的话讲，应该叫做‘金钱献祭’吧！”
  恍惚间，他想到了死去的吴老汉。如果用钱来衡量，吴老汉可是李家沟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可是他好像从来没有为此高兴过。每天依旧穿的破破烂烂的，与他三十年前的打扮如出一辙。那些钱款，只在转化为与德尔塔先生共饮的美酒时，才能变现为快乐。更多时候，只是存折上单薄的数字。吴老汉生前多么希望儿子和女儿能回来看看啊！
  他感到心抽搐了下，于是把头转向窗外，不再理会喋喋不休的斯宾塞博士，这一突然举动令对方很不适应。
  “我们到了。”在结晶窗前安静擦拭银剑的莱安突然抬起头，对大家说。
  圣罗马是一座环形城市，如同一枚瑰丽的花样式戒指。戒指的中央，就是奥利维亚那颗璀璨的红宝石。圣罗马的指环一圈圈地环绕着奥利维亚，最里层是一道金色的建筑群，高耸的方塔和巍峨的教堂错落有致，它的外围是一圈泛着金属光泽的高楼，这里坐落着圣罗马的行政机关办事处，最具典型的就是菱形的市政厅和哥特式大剧院，第三道是青色的，公司商行和大型商超密布，这里属于典型的商业办公区，最外围是黑色的，一群低矮的居民区和熙熙攘攘的贫民窟。细密的街道勾连了这四片区域，好似四色戒环上纷杂的纹路。
  “还真是一座等级森严的城市啊！”倚窗而望的斯宾塞博士感慨道。
  “这也隐喻着圣罗马的政权结构。圣罗马的文化权凌驾行政权之上，最接近圣城的是代表文娱的精神巨头和各精神协会，还有宗教。虽然如今已不强制信教了，但教会依然拥有很大权力。紧随其后的是行政权，圣罗马市政厅和政府办公地，我们要去的就是那片银色区域。这几年圣罗马行商的实力已十分强大，他们购置了大量的土地，你看那道青色的领域就是行商工作地，那里也是圣罗马的商业金融中心，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最外围的黑色是平民居住区，还有城乡结合部，圣罗马所需的日常用品和生鲜，就是从那里采购。”莱安指着给大家讲解。
  “你之前来过圣罗马吗？”森露蒂问道。
  “来过一两次，去过金色领域。帮美第奇神官办事。至于其他地方，我也没去过。”莱安如实回答。
  “根据记载，圣罗马已经有7500年的历史，而中心的奥利维亚，历史更长，有超过9000年的历史。奥利维亚的面积仅有圣罗马的十分之一大，但其gds指数（精神生产总值），则跟圣罗马不相上下。而它的精神密度更是圣罗马的几倍。根据考古学发现，圣罗马古时是奥利维亚的防御要塞，在蒙昧时期，大约距今6000年前，爆发了大革命，导致圣罗马获得独立，但实际上，依然受到奥利维亚的思想控制。”不知什么时候，森露蒂站在一旁，面对着一扇悬空的小盒子念念有词，这只盒子很像一只潜望镜。旁边的哈里斯从怀中取出一道皮夹，里面装着各种尺寸的银镜片，让人想起摄像机的镜头。此刻他正凌空比划着，隔空操作潜望镜的位置和角度。
  “已经开拍了吗？”强尼问道，而身边的伊万斯则手忙脚乱地整理发型。
  “只是积累素材而已，并不是直播，你们不用紧张。”哈里斯淡淡地说。
  “不过，这些小镜子是什么？”强尼手欠去碰那个装着镜子的皮夹，哈里斯瞥见了大喝一声，吓得强尼忙把手抽回去，胳膊撞到了炼金座椅的边檐。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这些空天潜望镜是电视台的重要资产，镜头很珍贵，万一碰坏了，咱们此行就没法记录了。”哈里斯忙来到强尼身边替他检查伤口。
  “我没事，都怪我。”强尼把手缩了回去，磕到的地方破了个小口子。
  “你这胖子，总这么手欠。”伊万斯走到强尼身后，敲了下他的头，又问向哈里斯，“这些就是用来拍摄的吗？”
  “嗯，这叫空天潜望镜，也叫飞天魔镜。它能录下所照见的景物，同时完成内部编辑，然后上传到魔镜在线，这时所有的魔镜都能第一时间收看。这是日耳曼尼亚出产的，价格很昂贵。之所以叫它空天潜望镜，就是它能漂浮，你能令它悬在任意物上方，利用反射的原理把图像传输过来。”哈里斯解释。
  “明白了。”伊万斯点点头，拉着强尼坐回到座位，“你给我好好待着。”
  突然间，车厢里一片漆黑，透过窗沿的光线也被吞没了，有种火车进入隧道的感觉。这里的应急灯光亮了，金色光芒中，大家注意到窗外一片黑暗，连太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黑了吗？”强尼东张西望。
  “还是日食？”伊万斯也疑惑了。
  这时，他们听到窗外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如大地惊雷。车厢也突然变得明亮，几人来到窗边，外面发生的奇观着实令他们大吃一惊。
  “不是吧？”强尼喃喃，他显然被惊呆了。
  飞线下方的圣罗马，此刻活了过来。围着它的四道四色指环，开始以奥利维亚为圆心，上下旋转起来，好似一只灵活的星象仪。刚才的黑暗就是青色区域略过他们头顶造成的，巨大的面积遮住了阳光，才导致车厢陷入黑暗。伊万斯扒着车窗向上看，在他的头顶，黑色的指环缓缓略过，他甚至看清了那副指环上居住的平民，他们依然各忙各的，全然不知大地在旋转。
  “真是神迹啊！”斯宾塞博士啧啧赞叹。
  “这叫‘阿卡斯托之眼’，因为旋转过程中城市指环好似眼眶，而中心的奥利维亚像眼珠而得名。几十年难遇，只有城市内部政权迭代时，才会出现局部旋转。比如行政权凌驾文化权之上，二者的位置就会交换。但很少出现这种‘四环凌珠’现象，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座城市进入了战时模式。”莱安说道。
  “那上面的人，会掉下来吗？”强尼指着上方问道。青色的都市指环再次从他们车窗外略过，这次黑暗只持续了几十秒。
  “圣罗马也是一座炼金城市，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那些人不会掉下来的。我们这个大地是个球体，我们不也没掉下去吗？所以同理，上面的人也跟在平地上没两样。他们还以为自己是静止的，动的是其他几个指环呢！”莱安笑着解释。
  哈里斯走到窗前，打开了结晶窗。他将两支潜望镜从窗口扔出去，魔镜在窗外飞了起来，。它们灵活地变换着角度与位置，其实都是车厢里的哈里斯在操作。
  “这百年一遇的奇观，我一定要拍到。”哈里斯自言自语。
  “大家抱歉啊！哈里斯就是这么一个崇尚艺术的人。他一旦见到奇特的景观，就一定要拍下来，这是他的职业操守。”森露蒂笑着打圆场。
  “哈哈，还真是一个疯魔的年轻人啊！只有保持这么一颗忘我之心，才能拍出最好的作品。”斯宾塞博士对哈里斯很欣赏。
  又持续了几分钟，旋转停止了。他们再次从窗外望去，此时的圣罗马城已跟之前截然不同，银色的区域在最外围，之后是金色领域，拍第三的是行商的青色区，之前最外围的黑色居民区反而此刻处于最内缘。
  “这就是战时模式。圣罗马的斯巴达军团一定是最先冲锋的，精神们随后，别看他们平时道貌岸然的。行商和平民都是受保护对象，放在内檐，属于誓死捍卫的领地。”莱安说道。
  “这么看来，这座城市虽然等级森严，但还挺有人情味的。”德尔塔先生赞许道。
  “因为圣罗马十分崇尚荣誉和尊严，他们追求一种角斗士精神。宁可战死也要保护妇女和小孩。”莱安的口气中流露出钦佩，“即使是奥利维亚圣骑士团，也对圣罗马的斯巴达军很尊敬。”
  “但他们这样，是要向谁宣战呢？”沉默许久的米勒博士开口了。
  “不列颠尼亚吧？虽然不列颠尼亚远在北方，可是万一打到城下呢？要知道，如今不列颠尼亚有了魔动学，罗蒂西亚一刻也不敢懈怠。”
  “看起来，如今可不单单是贸易战，马上要发展到兵刃相见的战争了。”米勒博士说，“不知道我们此行会受到怎样的阻碍。”
  他们的飞线停在了金色指环区域，众人出站叫了辆单角龙车前往圣罗马市政厅。一路上车夫的嘴仿佛合不住一样，不停地跟这些外来人抱怨。内容无外乎就是进入战时模式后物价上涨，物资集中分配，各地限行，股票和银行利率下跌，单角龙饲料也涨价了，自己还要抚养三个女儿和一个老妈子。
  “你说，不列颠尼亚独立就独立呗！反正我们也没把他们当成欧洲人过，他们的生活习惯跟我们相差太远。”身穿灰白两色格子衫的车夫搔了下稀疏的头皮，他头也没回，继续自言自语，“一开始他们归附罗蒂西亚时就鬼鬼祟祟的，我就知道这帮不列颠佬迟早叛离。走了好啊！我对罗蒂西亚更加热爱了。”
  车上的男士们谁也没搭理他，反倒是森露蒂在不断跟这个车夫攀谈，原来她在收集访谈资料，“你认为罗蒂西亚主导的欧洲经济圈，会不会因为不列颠尼亚独立而受到影响？或者走向分崩离析呢？”
  “才不是呢！我反而对经济圈的前景更加看好了。”车夫愤愤地说，“其他国家依附罗蒂西亚依然有利可图，为什么要跟风独立呢？我许多同事本来对经济圈没好感的，但是可恶的不列颠佬离开后，他们开始支持罗蒂西亚了。只是这该死的战争！罗蒂西亚纯粹是为了面子才开战的。民众们也不想打仗。”
  “看来罗蒂西亚已摆脱了之前民意支持度低迷的状态，公众对其好感度大幅度回升。”森露蒂在自己的采访里下了这样的结论。
  他们到了圣罗马市政厅，恢弘的市政厅同样采取一种环形建构，好似一棵被挖去了芯的大竹笋，“竹笋”的表皮千疮百孔，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拱洞，那是市政府的各个科室。圆台型的主楼通体由灰白色大理石构成，一共9层，从最顶层开始每层都比它下面一层要同比例大一圈，俄罗斯套娃般环环相扣，使得整座市政厅看起来如同一座古老的斗兽场。细想一下，其实整座圣罗马也是这样的架构。
  他们从正对拜占庭广场的奥维德门进去，众人穿行在花岗岩铺陈的走廊中，窗外烛火点点。莱安走在前面带路，他似乎对这栋建筑很熟悉，正是在他的带领下，众人才没有遇到守卫的过多阻拦。众人在前台秘书的引领下来到市长所在的办公室门前，杉木的雕花大门紧闭，左侧挂着刻有市长名字的铭牌——昆图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塞罗。
  秘书轻轻地敲门，“市长，来自奥利维亚的文化使团求见。”
  “进来吧！”里面传来较为平和的中年男性声音。
  莱安带领三位博士进去，其他人站在门外等候。推开门的瞬间，德尔塔先生闻到了阵阵松香，是由大门右侧一排齐屋的书架发出的，上面摆满了砖头般的书籍。而书架对面，正是市长的黑色办公桌，上面堆着一叠复印件材料，而右侧的发条打字机正紧锣密鼓地运行着，上面那个金色的小人一刻不停地来回敲打。书桌后方挂着一幅巨大的国际地图，地图前的皮椅里坐着身穿白色宫廷衬衣和黑色背带的中年男人，肥硕的身材好似一颗缩在皮椅里的土豆。他梳着复古的大背头，一副带着链子的方片眼镜挂在他滚圆的脸上，此刻他的目光从桌前的材料上挪开，对准这批进入办公室的人。
  “尊敬的市长先生，很抱歉打扰您。我们是奉奥利维亚和时联教科文前往不列颠尼亚科考的，但鉴于目前的状况，我们希望您能暂时放开对不列颠尼亚的封锁，允许我们前往。”米勒博士开门见山。
  “我早就通过魔镜在线了解到你们此行了，米勒博士——您是叫这个吧？说实话我本人是非常支持你们这次考察的，但很抱歉，目前处于非常时期，我不可能因为你们的民间考察团，就放松对一个叛离国的警惕。”市长双手撑在办公桌前，没有丝毫放行的意思。
  “我们有奥利维亚当局的最高指示文件，所以请优先以这条命令为主。”莱安走上前来，单手放在办公桌上。
  “很遗憾，圣骑士先生。现在是战时时期，行政权凌驾文化权之上，如果你们能提前几个小时赶到的话，我一定会在城市旋转前派人护送你们前去，但现在请恕我难以从命。”市长摘下眼镜，看情势是不想继续谈论下去了。
  四人无奈，只能离开，门外众人也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到了结果。
  “那么，我们就先从罗蒂西亚开始吧！这里毕竟是欧洲文化的发祥地，从这里开始才是明智之举。”森露蒂的话带着明显的鼓励，她希望众人能振作起来。
  “森露蒂说的没错，考察还是要继续的，我们走吧！”米勒博士说道。
  众人离开市政厅，在即将迈出奥维德门的时候，之前引领他们前往市长办公室的女秘书叫住了他们。
  “请等一下，各位。护国者想见你们。”秘书喘着粗气，看来她是急急忙忙追过来的。
  “护国者？”德尔塔先生有点疑问。
  “罗蒂西亚的最高元首。如今世界上没几个国家实行帝制了，多半实行代议制。第二次魔法运动期间，君主制因为不利于思想繁荣，阻碍了社会进步，就被废黜了。虽然现在还有少数国家保留着国王和皇帝，但多半沦为了象征，没有实权。国家大权集中在议会推选的护国者身上。”莱安悄悄对众人解释。
  众人跟随秘书回到市政厅，再次回到市长办公室，这次所有人都进去了。弥漫松香的房间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市长依旧在办公桌前研读材料，只是正对门的窗前，棕色雕花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位金发年轻人，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他有一双冰蓝的眼睛，平口式礼服紧贴他高挑的身材，不存在一根多余的线条。他端坐在椅子前，优雅地翘着腿，双手放置在扶手两侧，窗外绵长的光线透过玻璃在他身上留下恰到好处的阴影，整个人好似一尊古希腊雕塑。
  雕塑看到众人，活了过来，他放下了翘起的腿，从椅子里起身与米勒博士握手，之前令人窒息的威严消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舒缓的平和。这位护国者很是亲民，他热情地与三位博士握手。
  “各位先生肩负着神启的重大使命啊！我本人毕业于奥古斯都大学，学的古诗歌，所以也特别欣赏那些从事文化研究的精神们。能与你们相遇，是我莫大的荣幸。”看起来护国者的架子要比市长小得多。
  “鄙人尤利西斯.安东尼奥尼，罗蒂西亚的第三十六任护国者。”护国者微笑着介绍自己，“你们的事刚才我从西塞罗市长那里听说了，请允许我表达歉意，罗蒂西亚官方对此次考察活动呈支持态度，愿为一行提供政策保护。”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市长坐不住了，他起身，“安东尼！你在干什么？这种事你怎么能私自做主，起码也要通过议会裁定？”
  “尊敬的西塞罗先生，现在是战时时期，护国者有权不通过议会下达政策。”护国者对市长态度很是尊敬，看样子市长的履历要比这位年轻的领袖要更加深厚。
  “哼！安东尼，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下，免得日后被议会弹劾。”
  “这项决定正是我深思熟虑后决定的，市长先生。”护国者换了个称呼，“本人日后愿意接受议会检举。”
  他转向众人，“我同意‘千年叹’科考队的此次考察。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鉴于你们属于中立的第三方，我希望能通过你们传达罗蒂西亚愿与不列颠尼亚和平谈判的决议。”
  “对不起先生。”米勒博士率先开口了，“我们在接受思想审查司审查时曾明确表示，不参与任何国家与政府间的政治活动。”
  “不不，这不是政治活动，只是由你们传达一个信息。鉴于目前两国封锁，敌对势力干扰很大，如果由你们中立者传达的话，更能表达我们和谈的诚意。现在和平才是时代主题，我们不希望两国矛盾进一步上升。”
  “好，我们同意。但我们仅限将和谈信息带往不列颠尼亚官方，之后再不负责。如有其它事宜，还请不列颠尼亚主动与你们沟通。”三位博士商榷后，米勒博士答应了。
  “那就有劳几位了。其它事宜我将交付秘书办理，他们将为你们准备前往不列颠尼亚的行程。”
  众人离开市长办公室，空荡的大厅里独留市长和护国者二人。
  “安东尼，你在想什么？你真的指望这帮人能促成与不列颠尼亚的和谈？”众人离开许久，身后的西塞罗市长才开口。
  “我只是想为这场战争赢取主动权，昆图斯。”护国者冰蓝的眼睛里闪现出君王般的冷酷，此前的亲民感荡然无存，他威严地说道，“他们传达的和谈条件无论从哪方面看对我们都是绝对有利的，如果不列颠尼亚答应，我们就能继续保持在欧优势；如果他们拒绝，那就表明和谈从不列颠一方率先破裂，到时爆发战争我们将赢得国际和时代社会的主导权。别以为有了魔动学，不列颠尼亚就能赢得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封锁和贸易战，不列颠尼亚无法打开市场，只能导致大量商品积压和资金运转不周。而我们拥有广袤的内陆和众多加盟国，战争将为我们提供大量的生产机遇。最终军备负担将把他们生生拖垮！”
  护国者顿了一下，随即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战争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生意。”
  “你们行商，还真是可怕。”沉默了许久，西塞罗市长才说道，他感到自己被那双冰蓝的眼睛捕捉到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4
  圣罗马东二十里，涅柔斯港。
  涅柔斯港地处艾奥斯半岛西北部的一处海湾，是罗蒂西亚国第二大港。每天泊在这里的商船和海顿（笔者注：一种可以长期在海底活动的运输舰，类似缇和轴心时代的潜水艇，但体积更加庞大，呈纺锤形，从水中获取能量，多用于智人和海洋鲛人的贸易）有两千多艘。海港每天都呈现着一股征服的活力，从远方驶来的商船和海顿运载着大宗海鲜和珍珠在此停泊，甚至有的远达极地，与那里极北净土人进行贸易。水手们下了船，踏上大陆的第一件事就是亲吻遇到的第一个姑娘，带她去最近的酒吧，点上两杯黄啤酒，讲述自己在海上的奇遇。与鲛人的纠葛，维京人的搏斗，极北冰原上驰骋的牝鹿，那里的太阳一年只出来一回，庄稼地里的果实接收阳光后迅速成熟。女孩们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这些行商的使者，仿佛他们就是征服世界的探险家。这也难怪，罗蒂西亚本质上属于海洋国家，虽然南部有大片种植葡萄和橄榄的种植园和小麦播撒过的大型农场，但北部地区土壤比较贫瘠，且山地丘陵密布，只能发展海洋渔业。久而久之，形成了罗蒂西亚两种迥然不同的民族性格，北方人好战，崇尚力量，敢于冒险，而南方人性喜安逸，热爱土地，注重精神充实，鄙夷地称北方人为“北佬”或“野蛮人”，双方偶尔会爆发冲突。
  千年叹科考队的众人跟随护国主的秘书驾驶八足马车来到涅柔斯港，此时的涅柔斯港比起平时萧索不少，零零星星的渔船，三三两两的水手，庞大的远洋巨轮和深渊海顿此刻死气沉沉地停在港湾中，一切都显得惨惨凄凄。自从进入战时模式，罗蒂西亚颁布了限海令，渔船只能在近海作业，远洋货轮更是禁止前往不列颠尼亚。因为涅柔斯港平时与不列颠尼亚的艾吉坦港贸易最为密切，所以限海令的颁布，使涅斯港受到的冲击比其他地方更加严重。
  他们的马车在海港长驱直入，直接驶向码头。一路上经过大大小小的船只，看见那些岸边无精打采的船员和心不在焉地打着扑克的水手，这些人的脸上充斥着一种铅黄的颓废，仿佛一群过量吸食共生蕨的瘾君子。斯宾塞博士看了有点于心不忍，他回头问秘书：“限海令会不会造成这些渔人失业啊？”
  “如果限海令不撤销的话，那么答案是肯定的。大批以远洋贸易为生的人将会失掉他们的工作，海涅斯港三分之一的贸易额都是来自不列颠尼亚——这只是我的粗略统计，实际上应该更多。限海令长期下去一定会影响到北方经济的。”秘书也流露出了同情，“说实话我也不希望打仗，我爸爸，在北方的萨拉亨特从事鲑鱼养殖。他负责把那些鲑鱼卖给不列颠佬，如果开战的话，我爸爸也会失业的。”
  “希望我们带去的消息能促成两国和谈吧！”斯宾塞博士在心底祷告。
  他们来到一艘军刀型的舰船前，这艘舰船泊在港湾最西端。船身大约70英尺长，通体呈银灰色。船头异常锋利，看上去如同一柄开刃的钢刀。银色的钢板覆盖了船身，上面漆着一个白色的名字“阿耳戈”号。
  “这是魔法革命期间生产的军民两用双栖船，不仅能渡海，还能穿行一些荒漠与平原。船身覆盖着炼金钢板，能够有效抵御维京人的进攻，此外这艘船设计呈流线型，大大加快了船的航速。我估计大约2天就能到达艾吉坦港。它的陆行速度虽然比不过航行速度，但也比一般的单角龙或八足马车快，应该半天就能抵达伦敦。到那里后，你们先去接见女王，传达过和谈信息后，就能开始你们的考察了。”秘书领着大家上船。
  阿耳戈号开动了，低沉的船鸣声中，阿耳戈渐渐远离涅柔斯港，众人在甲板上冲护送他们前来的秘书招手。阿尔戈的引擎很快就跑顺畅了，它逐渐开始加速，涅柔斯港消失在后方的海平线中。平静的海面如被一把军刀劈开，留下一道雪白的虚线，海鸥们在他们劈开的浪花间飞翔觅食。前方一片蔚蓝，也一片浩瀚，吹来的海风带着一股咸味，同时伴着丝丝凉意。众人在甲板上欣赏远洋风景，但是，一场唇枪舌剑再次爆发了。
  “喂！侏儒。你可千万要抓紧栏杆，别被风吹到海里了！”斯宾塞博士冲船尾的德尔塔先生喊道。他们又开始了斗争，虽然此前达成过短暂和解，但那只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外人面前绝不争吵，免得被人嗤笑。如今没了外界目光，两位老人顾不上学术面子，开始了以打击对方尊严为目的的战争。
  “还是小心你那秃头吧！我看海鸥在你头顶蓄谋已久了，它们想在你头上拉屎，似乎把你那颗灰脑袋当成了坐便器。”德尔塔先生反击。
  “哈哈，你都自身难保了。你身边围着那么多海鸥，我看它们把你当成了一堆面包屑。别怪它们，不是它们视力不好，主要是你太微小了。”斯宾塞博士说完哈哈大笑，他的闪电战首次取得了成功。
  确实，海鸥都聚集在德尔塔先生身边，围着他飞翔。德尔塔先生以为自己是站在船尾的缘故，但很快他发觉不对劲了。海鸥们飞得越来越低，也越来越焦躁。
  一片阴影略过他们的船，众人抬头，看见一艘棕黄色的巨型飞艇刚从他们头顶飞过。飞艇过后留下白色的轨迹，眼尖的哈里斯率先发现，那是一艘日耳曼尼亚的商艇。
  “那是来自日耳曼尼亚的行商。”哈里斯眯着眼睛说道，他戴着鸭舌帽，有效阻挡了东面的阳光。
  但德尔塔先生发现，飞艇并不是海鸥们焦灼的原因。这时，其他人也听到了，耳边回响着低沉的吟唱声，这声音并非来自远方，而是来自他们脚下。
  哈里斯眼疾手快，迅速朝天空中扔出一个空天潜望镜。魔镜静止在船上方，通过反射，众人看到了，阿耳戈号下方有个巨大的黑影鬼魅地跟着他们，这个黑影比阿耳戈号还要庞大，它有一只硕大的头颅和一条细长的尾巴。
  “是鲸鱼吗？”米勒博士问道，他前额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我觉得，不是。”强尼喃喃道，他刚才明明看到了黑影有两条细长的后腿，每只脚掌都长着蛙蹼。
  “大家抓紧！”莱安突然对大家喊道。船身猛地一个趔趄，似乎侧面受到了撞击，甲板上的众人都险些摔倒。在他们前方，突然炸开一道激烈的水花，冰冷的海水四散落下，落在甲板上。一些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银光。
  “天哪！”伊万斯惊讶地合不拢嘴。
  纷飞的浪花中，一头灰色的巨兽钻出海面，它长着一个纺锤形的大脑袋和两只细长的蛙腿，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灰尾巴，尾巴越是接近末端，颜色越是透明。此刻它扇动着两侧如鳐般的胸鳍，居然飞向了天空，那对胸鳍仿佛是它的翅膀。
  “原来是深空大蝌蚪！”哈里斯扶起差点摔倒的森露蒂。
  “蝌蚪？蝌蚪能长这么大吗？”强尼有点抓狂。
  “只是长得像而已。深空大蝌蚪是一种水空两栖哺乳动物，有‘深渊利维坦’之称。性格温顺，有着极高的智慧，你看他们的纺锤形的头，海顿就是根据它们的原理设计的。深空大蝌蚪的油脂有治疗伤疾和延年益寿等功效，也因此为他们招来了灭顶之灾、他们本是海洋与天空王国的巨大成员，如今因为海洋渔业和天空舰队的双重猎杀已濒临灭绝了。”哈里斯为大家解释。
  “如果只是大蝌蚪的话，那为什么海鸥们仍如此不安呢？”德尔塔先生注意到，海鸥较之前更加焦躁了，它们开始四散逃离，仿佛海洋中仍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哈里斯的脸色突然变了，他大吼道，“大家快回舱里。”
  在他们周围，平静的海面突然炸出几十枚炮弹，溅起一波又一波水花。众人忙回到船舱，透过结晶窗，他们望见船两侧的海面上，钻出一只又一只黑白相间的鸟类，它们有着滚圆的肚子和粗短的小腿，以及一只长长的喙。这些大鸟排成列队飞向天空，追逐刚才那只逃命的大蝌蚪。
  “凶暴企鹅。一种秉性凶残的鸟类，肉食两栖动物，群居。”哈里斯抹了把汗，“它们是大蝌蚪的天敌，经常成群结队猎杀大蝌蚪，所以说，这是一场捕食。我们最好待在这里，免得成为他们的食物。”
  “我觉得这些企鹅挺可爱的啊！没你说的那么凶残吧——”强尼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但他的话音未落，一只凶暴企鹅撞到了他面前的结晶舷窗上，强尼这才看清这些“可爱”企鹅的真面目。从体型上看，它们跟缇时代的企鹅并没有太大差别，也是呈黑白两色。只是它们的前肢更加宽大，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灰色绒毛，这对鳍状翅膀能有效支撑它们远距离飞翔。每只脚都有三只灰色的脚趾，此外这些企鹅的脖颈间有一撮红毛，与它们双瞳的颜色相同，喙又细又长，弯弯曲曲的，末端还有几颗尖牙。它似乎发现这艘庞然大物中有猎物，用它那尖长的喙凶狠地啄着结晶舷窗。但试了几次发现无法啄破后，就丧失了兴致，抖抖肥胖的身体，跟它的同伴一起追捕大蝌蚪去了。
  “好吧，我收回刚才所的话。”强尼呆若木鸡，他留意到厚厚的结晶舷窗上留下几道刮痕。
  凶暴企鹅们渐渐远去了，他们的船也驶离了那片海域。大海再次安静下来，但众人都不想再回甲板了，因为他们不知道，神秘的海面下还有什么未知的生物等待着他们。众人待在二层船舱的大厅中，强尼，伊万斯围在莱安身边，他在教他们玩一种罗蒂西亚本土的扑克玩法，这俩人如今已完全放松了对莱安的敌意。而哈里斯在他们身边，仔细检查着刚拍的影像，森露蒂在桌前整理这几天的采访记录，米勒博士也在，他在聚精会神地研读圣罗马的地方人物志，而德尔塔先生和斯宾塞博士，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两旁的舷窗前注视着外面汹涌的大海。现在已接近黄昏了，奥利维亚时间晚间7点15，海面也变得澎湃起来。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不列颠尼亚呢？”斯宾塞博士从窗边退到桌前，问莱安。
  “以现在的航速，后天上午7点应该就能到达。”莱安停下手中的扑克，抬头回答。
  “那我们还要在这艘船上呆一天两宿吗？我可不喜欢坐船，女士先生们，我要去休息了。”斯宾塞博士向众人告别，转身离开回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船行有点颠簸，迷迷糊糊中斯宾塞博士做了噩梦。它梦见阿耳戈号被那些凶暴企鹅们啄得千疮百孔，海水顺着漏洞进入船舱，船要沉了。他们还不及登上救生艇，一只细长的灰色尾巴就缠住了船身，将阿耳戈号生生拖到了海底深渊。在那里，一只巨大的瞳孔盯着他，与这只眼睛相比，那只拖走他们的大蝌蚪仿佛只是眼睛上的一根睫毛……斯宾塞博士吓醒了，被梦中的景象惊出一身汗。
  好在第二天什么都没发生。海洋很慷慨，奉献了难得的宁静与闲适。众人对大海的恐惧也渐渐消失，他们重新回到甲板上，或谈天，或欣赏风景。只是斯宾塞博士一直窝在房间里不肯出门，森露蒂敲了两次门，斯宾塞博士都婉拒了，他声称自己在搞研究，森露蒂就没有继续打扰他。众人在海面欣赏了落日，戴着金冠的太阳低低地垂在远处的天空，似乎蒙上了一层金色的水汽。夕阳变得越来越低矮，马上就要亲吻到海平面，洒下一波粼粼的光影。众人的影子，也随之被拉扯到远方的海面上。太阳继续下沉，逐渐浸到海面下了，他们头顶的天空，也留下一抹血色的余晖。
  底舱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哈里斯忙跟过去，原来又是爱惹事的强尼。他在船舱中乱逛，忽然一阵尿意，急着找厕所，却被船员从底层轰了出来。那些船员神色都很紧张，他们称这艘船运有贵重金属，底舱不能随便让外人进入。哈里斯帮强尼解了围，强尼悻悻地离去了。
  又过了平静的一夜，阿耳戈号于翌日上午9点到达了艾吉坦港，比莱安估计的晚两个小时。清晨，众人在舱中用过早餐后，就各自回房间了。海面雾气很大，50英尺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船长和水手们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以免撞到礁石。德尔塔在房间里休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汽笛声，于是离开房间前往甲板，前方依然水汽濛濛，但德尔塔先生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海潮声，声音越来越清脆。他发觉脚下的海水也由深蓝色变成了浅灰色，这时，远方骤然出现一道黄色的亮光，宛若一柄光剑将大雾拦腰斩断，那是艾吉坦港的渔人灯塔。时值深秋，艾吉坦港雾气很大，所以灯塔一天到晚都闪烁着，片刻不停。
  德尔塔先生欣喜地回到舱里，将这则好消息告诉他人。大家雀跃起来，大家早就不耐烦了。两天的海上颠簸，他们感到很劳顿，都想尽快下船找个客栈休息一下。这时莱安发言，“我们就在此下船吗？如果从艾吉坦港前往伦敦，陆行的话还得半天，要是我们继续坐船，再过三个小时就能到。”
  虽然众人都很想在此下船，但想到还要再倒单角龙或八足马车，就都不乐意了。经过商榷，米勒博士下令，“大家再忍忍吧。就此下车的话，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估计还要得耽误不少时间。”
  大家重新回到座位坐下，罗斯船长和米勒博士一起下船到海关办理了入境手续，其他人在船舱等候。这时一个水手领着米勒博士回到舱中，他挨个为大家检查安全带的状况，并警告一定要系牢安全带。强尼被绷紧的安全带勒得肚子生疼，想偷偷将其松开点，水手发现后立即呵斥了他。
  “陆行状态下，如果不系牢安全带的话，会被甩飞出去的。”
  阿耳戈号并没有长期在港停靠，而是选择沿一条小河直上，很快行到一处浅水洼地，船也随之搁浅。
  “一定要系牢安全带啊！”船长通过广播海螺再次通知大家，雄浑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船舱。
  船身出现轻微的晃动，同时伴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强尼将头转向窗外，这时候，他发现这艘船的异样了。在船的两侧，突然伸出三对灰色的长腿，前两对足比较粗短，而后两条腿犹为健壮，但也更加细长，中部分两节，鳍状轮廓的双腿宛若架在船侧的两柄钢刀，根据强尼目测，两条后腿比船尾还要长。
  “这条船，变成蚂蚱了！”强尼终于知道这条船像什么了，这分明是一只灰褐色的大蝗虫，细长的船身就是为此而设计的，它的四条前腿紧紧抓着地面，就是为了保持平衡。
  两条后腿突然发力，整条船突然跳起来。强尼透过结晶舷窗看到外面乳白色的云雾，随着船身下降，窗外渐渐浮现出农田，森林等景观。等他们落下，艾吉坦港已完全被抛在后面。
  众人还未舒口气，阿耳戈号再次弹跳。他们只能紧紧地抓住座位的扶手，强尼紧闭着眼，他突然意识到，刚才没有同意下船，是多么傻的一项决定。
  大船如一只巨大的蚱蜢在不列颠尼亚的大地上跳跃着，众人感到天旋地转，可丝毫不敢撒手。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伦敦，比莱安估计的要快，可这些晕头转向的人感到仿佛又在船上呆了一整年。
  大船跳到了泰姆河的一条支流，溅起不小的水花。六条腿重新收拢回去，阿耳戈号重回到原始状态，众人都抱着垃圾桶呕吐，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莱安，也晃晃悠悠地有些站不稳。
  “我觉得，我折寿了10年，或者更多。”斯宾塞博士脸上苍白，相比之下，德尔塔先生的状态要好很多。他在缇时代的时候，经常去县城买酒。前往县城的洋灰路坑坑洼洼的，公交车总要一路颠簸，来来回回的颠簸中，德尔塔先生逐渐练就了极佳的平衡感。
  船缓缓驶进伦敦港，众人来到甲板上，他们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这座不列颠尼亚的首都，只能在翻江倒海中草草瞥几眼，留下最初粗糙的印象。泰姆河两岸的大厦奇形怪状，齿轮型的工厂，活塞型的大厦，杠杆平衡的高塔，互相勾连咬合，形成一个独立运转的马达社区，又与远方的马达社区组成一个更庞大的马达城区。
  “这真是一座发条的城市啊！”米勒博士灰着脸赞叹，即使是此前的翻江倒海也阻拦不了他对新事物的渴望，“难道这就是魔动学的力量？”
  阿耳戈号抵达了岸边，众人下船离开。银灰色的大船逐渐隐没在伦敦港蒸腾的水雾中，但谁也没回头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