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同意
作者:
白色大月亮 更新:2021-05-13 17:24 字数:4211
一支手枪出现在周波的手中,那黑幽幽的枪体在火把橘色的光芒下闪烁着幽冷妖异的光泽。
“狗东西,跪下、跪下!”骨咄禄公鸭一样的嘶吼起来,劈头盖脸的抽打身边的武士,惊恐使他的语调都完全变了。在周波掏出手枪的瞬间,他感到死亡从没有像现在离他这样近,他不敢赌周波会不会杀他,所以选择了屈服。
那几个鹰犬慌忙丢下马刀,跪扑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骨咄禄,违反军法第一条,本首领判你鞭四十,剥夺分配战利品权利!其上级颉质略,约束无方,鞭十,战利品分配减半!骨咄禄下属伍长,明知上级乱命而执行,鞭二十,战利品分配减半!骨咄禄属下,以下犯上,公然对抗部落首领,鞭四十,剥夺战利品分配,收缴弓箭马刀一个月!”
周波冷漠地做出宣判,听到对自己的判决,啜罗勿人脸色一暗,而其他部民却是神情凛然,个个凝重庄严。
“扯尔歹,召集诸百户军丁及祭司、长老前来议事。我要公开处置啜罗勿百户犯我军法者!”周波向跟在身后的那可儿吩咐道。
回到古列延外,热情的欢迎人群包围了他们的父兄子弟,留守的军丁、壮士的妻子姐妹和调皮的孩子们一哄而上,场面混乱一片。
辛劳一夜归来的猎人们,在同伴羡慕的注视下,妻女的夸赞声中,顿感飘飘然,仿佛全身上下的疲劳都一扫而光。肉体的痛苦,相对精神的愉悦何足道哉!众人寒暄片刻后,七手八脚地上去帮忙,把堆满大雪橇的整羊搬进营寨内。
骨咄禄沮丧地低下头,无力的挪动步子走进古列延。一路上,三百匹马被用来拖拽雪橇,众人们只能艰难的步行回去。对收获满意,对生活乐观的其他人而言尚能忍受,而心情沉重的骨咄禄可就惨了,身心的双重痛苦折磨地他几欲崩溃。
“首领,你这是做什么?骨咄禄犯错误了?”札兰图带人匆匆赶到广场,正赶上虎着脸的周波。路上,他询问过扯尔歹,大致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缘由。这件事情在首领的职权范围内,祭司本是不该过问的。
“不错,骨咄禄十户长违反命令,触犯军律第一条,证据确凿,依律判处鞭四十。今招诸位来,公诸示众,汝等可又疑议?”周波点头答道。该来的留守众人已经到齐,通告他们只是要符合程序,另外就是要在执行时威慑众人,使之明律法纪并非空设。
听了周波的说辞,留守众人顿时脸色一变。他们看向垂头丧气的骨咄禄,希望他能出言申辩,但是骨咄禄却出奇的默不作声。
对骨咄禄的判罚,让他们嗅到一丝危机。与昨夜一起去狩猎的部民不同,这些未经那件事情的留守人员,并未亲身经历骨咄禄违令所造成的损失和当时氛围下大家爆发出的怒火。
猎人们认为对骨咄禄的惩罚理所当然,他们甚至还觉得鞭打四十有些太轻了。而留守的旧氏族长者却认为这次责罚有些不公,至少太过严厉。那个所谓的军律十四条,本是治军之法,周波在制定、颁布这些法令时何曾征询过他们的意见。这种擅自订立的所谓法纪,用于战争时约束部民尚能容忍,此时就小题大做,他们不愿接受。
“忽必烈首领,老朽以为你的这个判罚太过苛厉,不宜执行。我们部落有自己的传统规矩,像骨咄禄这样犯错的贵人,训诫一番,罚牛马几头也就算了,何必小题大做呢?若是鞭四十,让他以后如何有颜面统率部属啊!”驼背老头再次走出来,捋着白胡子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番老成持重的话语自是让闻者无不暗赞点头,小声附和老人家稳重有理,言在吾心。于是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各为申辩。
周波眯起了眼睛,冷冷地打量那老家伙一眼,心中嘿然。这段话看似再说什么处罚过重,实际上却是指着周波的依‘法’错误。他讲得所谓传统,不过是宗法家族的‘法统’,而这玩意却是旧氏族的长者们鼓捣出来的,解释权也在他们手中,对谁有理不言而喻。
现在周波另立炉灶,以军法治人,陌生感产生的恐惧和隔阂自然让他们有了危机感,由此而反对也合情合理。但是,屁股决定脑子,当他们所反对的是周波时,那无论如何也是不可原谅的。
“呵呵呵,老人家此言差矣!部族传统乃为治民,各氏族皆有不同。如今我立制度,行百户,以军法治兵丁,教习武艺,是为强军。今日,骨咄禄犯我军令,我依法纪处置,要得就是立纲明纪。”
“军律十四条早已颁布,众皆无异议,说明部民们是认可它的。如今有人明知故犯,执行责罚有何不可?四十鞭重与不重,不是你我今天应该讨论的。至于说起颜面,倘若我今日放过他,置颉质略百户的颜面何在?日后他该如何号令部属?”
“首领制定的法纪不彰,毫无威信,将置我的颜面威信何在!?若是再有人犯法违纪,罚与不罚?与敌作战时,犯法者又当何论?!”
周波的语气愈发严厉,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质问,站在他前方的部民们被威吓的慌忙后退,一时间竟无人敢应话。
昨夜随行的围猎者们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解气,而部落中出身下层的兵士则在心中大呼痛快,为首领的公正所折服,同时也对那简单的军法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畏惧。
“全体都有,立正――”周波冷漠地看了看那些噤若寒蝉的长者,高声向围过来的兵士们喝道。
“今日责罚骨咄禄及其下属,好教汝等明白法纪绝非空口白话。扯尔歹、窝儿歹、挞喇、挞懒、胡沙尔虎,上前执行军法!”
骨咄禄和那些犯事的啜罗勿人身子止不住开始发抖,恐惧地抬头看向奔来的执行者,老老实实地在他们的推搡下走向后边的开阔地。
“打!”
一声令下,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响起,在宁静的广场上清晰无比,每个人的心脏都随之一紧。
很快,受刑者的哀嚎求饶声响起来,让人惨不忍闻。
“汝等今日切记牢,军律十四条,犯者无论贵与贱,责罚都难逃!”周波背手身后,慢慢踱步,冷声说道。
四十鞭打完,骨咄禄的后背上已经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了。巨大的痛苦让他挨了二十多鞭时就昏迷过去,第三十七鞭时又疼醒过来,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鼻涕眼泪涂满脸。
“给他们穿上衣服,送回去敷药,十天内不用训练,好好休养。”
“下面分配昨夜狩猎的收获,经过大家一夜的努力,我们猎杀了一千九百七十四之黄羊。根据每个人的功劳,拟定分配方案如下,除去个人单独的那部分外,总猎物三分归我,一分交公,剩余六成弓手算两份,昨晚参与者算一分半,留守人员算一分。你们同意吗?”周波道。
“同意!”参与狩猎的部民们齐声回答道。
骨咄禄家的毡包里,愁云惨淡,女人的低泣声隐约可闻。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你们就开始号丧啊!给我闭嘴,不然滚出去。哎呦呦、这个死心眼的窝儿歹,把吃奶的劲头都拿出来鞭老子了!疼死我喽,呼呼~~~。”
骨咄禄趴在地床上,听着婆娘和女儿的啜泣声,心中更添烦躁。他歪过头,怒声喝骂还不过瘾,还想挥起手臂掴向抹眼泪的妻子,结果用力过度的后果就是让背上的伤口被拉扯,锥心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一张老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这个忽必烈首领,怎得恁心狠,爹爹不过犯下些微小错就遭此毒手,全无半分情面。哼,他以后最好不要有事求我们,否则――对了,祭祀的时候他还欠咱家一只羊呢!”骨咄禄的女儿跪坐在父亲身旁,怨气冲天的指责道,发泄她的不满。
“是啊,哪有他这样专断蛮横的首领,简直是头吃人的老虎!今天不过是个小错,若是日后落在他手上,还不、还不……”妇人的脸上一片潮红,两道泪痕挂在腮上。她可管不上什么军法纪律,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差点被打死。一想到险些成了寡妇,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算是彻底恨上周波那恶人。
“闭嘴,碎嘴的娘们!还嫌事儿不够多啊!哼哼~~”骨咄禄严厉地呵斥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眷,想到周波的手段,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惧怕。
“要不是今天老子见机快,喝停了咱家那几个蠢奴才,这会儿你们娘俩才有得哭呢!咱们这位首领啊,心可狠着呢。要是当时动了刀枪,我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们现在哭得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嗨――”
一想起周波抽出手枪时的那种冷漠决绝,一股寒流便从骨咄禄的脚板下冒上来,让他如坠冰窖。年轻首领杀气人的利索,是任何一个见识过的合剌赤惕人永远的噩梦,而今天他却差点成为让别人增长见识的悲剧。
比起被惩罚而产生的怨愤,骨咄禄更庆幸他没有死在周波的手下。实际上,他也不敢怨恨,当知道他的擅为造成的损失后,骨咄禄自我反省,觉得他被处鞭刑算是咎由自取。当然,心中不爽另作别论。
两个女人听到他的话后,顿时面无人色,饮泣连连。
这边且跳过,却说图迷度的毡帐里,聚集十余人,大家言笑晏晏。
“吾儿,出去把住门,若有人来先拦住,高声通报。”图迷度支出他的两个儿子,拍着肥厚的手掌示意室内众人安静,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接着说道:“诸位,你们怎么看待今天发生的事情啊?”
场面冷了片刻,大家伙是默然不语,或端起碗做饮茶状,竟无人应承。
“啜罗勿人今天丢尽了脸!尽管我与骨咄禄看不上眼,但是我得承认,我为他感到不公平!我们的忽必烈首领,他不是在责罚骨咄禄,而是在欺辱我们回鹘遗民。……”骨咄禄拍打大腿,愤愤然地指责这种不公正的判罚,苍黄的脸颊涌出一层潮红,显示出他心中的激动。
“各位,啜罗勿人再不报团,谁来为我们做主。颉质略吗,那个小家伙现在像是着了魔一样跟在首领屁股后面,惟命是从。我听说,今天骨咄禄被罚时,他竟然一言不出,不为他的亲叔叔求情减刑!这若是我等受害,还能指望他伸手救援吗?!”
“图迷度,事情不能这么看,凡事得讲道理。首领的判罚虽然有些过于严厉,但却自有法度。回鹘人要抱团,却不能为了这类事情抱团。颉质略那孩子也挨了刑,你让他如何开口求情。”一个参加昨晚围猎的中年人看不过去了,尽管平时他与图迷度的关系不错,可这个时候却站到他的对立面,张嘴分辩道。
“老兄,你这话可就不对啦。难道那几只黄羊就把你收买了,要为那个外来的偏心首领说话?这话我不爱听!”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旋即大家争执起来。
“窝儿歹,我现在后悔了,后悔荐举他成为我们的首领,唉……”札兰图坐在火炉边,伸出粗糙的大手在火焰上烘烤。突然,他充满悔意地朝身边安静坐着的侄子说道,语气中透出一股沉痛。
“与你相反,如今我只觉得当初的选择无比明智。永恒的长生天,他赐给了合剌赤惕人一位英明公正而伟大的领袖,让这个垂死的部落获得新希望。”窝儿歹头也不抬地驳道,叔侄两人的意间竟然相左。
“窝儿歹,他不是一个安分的领袖,总是在不断挑战我们的传统,这样下去,合剌赤惕还有未来吗?”
“不,我的叔叔,他若是安分我们才没有未来,因为大家都会死!……请您记住,他才是首领,是有权利决定众人生死的天命莫贺咄!您只是祭司,是辅助他的天神仆人。请不要再把自己摆在主座上了,忽喇已经死了!嗯,忽必烈的强势让你感到了不安,对吗?那你为什么不后退一步呢,火炉太烫,何不离得远点?我信任他,相信他能够兑现自己的诺言,完成长生天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