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没事吧？”看着伍悲睁开双眼，宁玉脸色一喜，甚至忽略了伍悲那双赤红的双眼。
  伍悲面无表情，一只手却猛地探出，一把扼住宁玉脖颈，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呃——”宁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此时此刻的她终于发现了伍悲的异常，那双透着猩红色光泽的眸子里，尽是冰冷！
  “这就是——入魔吗？”宁玉脑中划过念头，回忆起了寒夜下伍悲曾经说过的故事。
  莫名的，宁玉没有害怕，没有怨恨，反而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心中呢喃，那因为被扼住脖颈血液上涌变得通红的脸颊艰难的堆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看着宁玉如水的目光，那艰难的笑容，那毫不挣扎的模样，原本面无表情的伍悲脸上却浮现莫名颜色。
  “你——不怕我？”随着沙哑声音的响起，原本扼住宁玉脖颈的手掌微微放松些许。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大叔，无论怎么样的你，都还是你！”宁玉开口说道：“倘若你真要我性命，那么取了便是，我不会恨你，能帮上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怕你！”
  伍悲收回手，有些失神的看着手掌，摇着头，疯疯癫癫的道：“不，这不是我，这是魔，这是魔！”
  伍悲状似疯魔，眼中流露的却是令人心碎的痛，刻骨铭心的殇！
  看着伍悲混乱的样子，痛楚的表情，宁玉再也忍不住心头悸动，上前一步抱住了伍悲。
  “大叔，你不要这样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的心为什么也这么痛！”
  泪水划落，宁玉小声啜泣，身子瑟瑟发抖却不松开丝毫，牢牢地抱着伍悲。
  “大叔，道如何，魔又如何，你就是你，唯一的你！”
  “你若成道，我愿为你座下侍女，侍奉你千秋万古！”
  “你若为魔，那我便随你一起堕入无间魔域，生不离、死不弃！”
  “只要你——愿意！”
  伍悲动作夏然而止，那双原本只有杀戮与混乱，猩红如血的眸子里出现了缕缕别样的色彩。
  “魔又如何——我就是我？”喃喃自语，伍悲抬头，轻轻的拭去宁玉眼角泪珠，“我知道了！”
  嘴角勾起一抹难言的弧度，伍悲抬手在身上轻轻按了几下，原本牢牢扎根体内的武罡在血能的压迫之下离体而出，在虚空之中被伍悲手掌轻轻几个按压便化作虚无。
  搂着宁玉，伍悲在宁玉额上轻轻一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小玉儿，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我——也会不一样！”
  宁玉呆呆的站着，这一刻，时光仿佛凝滞一般。
  “他——亲我了！”
  “大叔他竟然亲我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大师姐呢——”
  就在宁玉脑中千头万绪犹如乱麻之时，伍悲双眼一闭，向后倒去。
  “大叔——”宁玉的惊叫声中，伍悲彻底失去了意识。
  …………
  光阴似水，眨眼间便是十年寒暑，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梦境之中，无尽血海之中，伍悲依稀看见，一全身血袍的女子痴痴的看着自己，伸出了素白的手，仿佛跨越了千秋万古，向自己抓来。
  “不哭——”
  恍恍惚惚之中，依稀听见了倾尽所有的咆哮，呼唤着谁的名字！
  “不——！！！”猛地张开双眼，弓起身子的伍悲用力撑着床榻，大口喘息。
  “我这是——怎么了？”伍悲喃喃自语，脑中的记忆却如潮水一般涌来。
  传功小丫头，小丫头被自己体内武罡所伤，自己以血续小丫头之命，最终——血能冲破了封印！
  “宁玉！宁玉！”伍悲大声呼唤，仿佛触电一般跳了起来，正要冲出房门之时，门开了！
  “大叔，你怎么了？！”宁玉看到伍悲满脸惊慌失措，也不禁随之着急起来。
  “你没事就好！”
  松了口气，伍悲皱起眉头捏着脑袋，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体内武气耗尽，又受到武罡侵袭，血能解封了！”
  “咣当！”端着脸盆的宁玉松开了手，任凭脸盆跌落洒了一地水，却不自觉，只是道：“大叔——你难道忘记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伍悲闭着双眼，两只手按在太阳穴上，用力回想一番，最终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血能解封的话，应该是入魔了吧，我也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总之我入魔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那都并非我的本愿！”
  说道这里，伍悲有些担忧的看了宁玉一眼，道：“我昨天没伤害你吧？！”
  宁玉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强笑道:“没有，大叔你怎么会伤害我呢，放心吧，你昨天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伍悲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结果还是不错的，起码你武道修为精进不少，而我也托了血能的福打散了之前被打入体内的武罡，最重要的是入魔后的我竟然没有发狂！”
  宁玉勉强笑着点了点头，道：“既然没事了，那你便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说着宁玉也没等伍悲回答，匆匆忙忙的开门离去。
  伍悲无奈一笑，看着掉在地上的铜盆，摇了摇头，道：“这小丫头也真是——，丢三落四的！”
  说着抬手一招，原本跌落在地的铜盆乖巧的在武气的引导之下安置完善，那满地水渍也被伍悲御气汇聚起来，一弹指射出窗外，浇了花草。
  “只是，入魔之后我就真的那么安分，什么事都没做吗？”伍悲喃喃自语。
  ————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立于山巅，眺望远方崇山峻岭，苍云白雾，伍悲负手背后，周身气劲环绕，搅动风云。
  “我准备的差不多，倒是你，看你这模样，伤势应该是痊愈了吧。”林芸语气淡然，犹如一汪幽潭，不起波澜。
  听着林芸的语气，伍悲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恢复到了初识之时，甚至更加遥远。
  “几日不见，你倒是变了不少！”打量林芸一番，伍悲开口，“你现在的样子，确实像极了一派掌门！”
  “我不是像一派掌门，我就是静心剑派的掌门！”林芸冷冷开口，“只是曾经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看着林芸形同陌路的样子，伍悲心中不是滋味，无法形容的难过。
  “能让我看看你吗？”伍悲开口，喉咙却格外干涩。
  “那么我呢？你这么利用我，想过我的感受了吗？”林芸语气冰冷，两眼微眯。
  沉默良久，伍悲苦涩的道：“我只是，想要再见她一面……”
  林芸拳头一紧，十指捏的发白，脸上却不动声色，“既然只是利用，那么你我就做个交易吧！”
  伍悲怔然，“什么交易？”
  “西域四州，稷下州、临海州、中州、冀北州。”
  “四州之地不以家国划分，而是以西域诸多大宗门治下划分，奉行强者为尊之道。”
  “然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自古以来宗门更迭本为常事。”
  “当一宗一门实力孱弱到了无法治理一府之地，那么到了势力重定之日，便会被剥夺资格！”
  “每逢百年，便是势力重定之时！”
  “如今我静心剑派掌门罹难，门中长老也纷纷寿元将尽，青黄不接，正值孱弱之时，势力重定之日将至，若无作为我静心剑派恐失去大宗资格，辖地割让！”
  “届时非但我无颜面见九泉之下的门中长辈，就是静心剑派是否还能继续存在都是问题。”
  林芸没有继续，看着伍悲一言不发。
  “所以，你是要我帮你们静心剑派渡过这个势力重定？”伍悲开口。
  “没错，你身为超一流高手，只要有你在，静心剑派必能保住大宗资格，而只要拥有大宗资格，静心剑派年青一代也有了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
  “静心剑派也能在执掌区域之中找到天资才情卓越的后辈弟子，我静心剑派自能长盛不衰！”
  说到这里，林芸目光灼灼，仿佛未来盛景历历在目。
  “好！我答应你！”伍悲盯着林芸，目光中带着坚决，“等你们静心剑派势力重定之后，无论你是否真的长的像她，我都会走，这也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为她吗？看样子，你还真的是，很爱她啊——”林芸点头，手却捏的愈发紧。
  看着伍悲头也不回转身离去，林芸转过身子，抬起手掌武气流转。
  虚空之中水汽凝结，化作一方水镜，面对水镜，林芸拉开了面上轻纱，露出一张清丽的容颜。
  “她——也是这般模样么？”林芸喃喃自语，旋即又散去水镜，重新戴好面纱。
  …………
  伍悲走在回去的路上，脚步稳健却心乱如麻。
  说什么为了她，其实不过是欺骗自己，为了自己好受一点罢了。
  执着于林芸的容颜，也只是为了欺骗自己，让自己放下心结。
  陆筠死前说的一切，都宛如一柄锋利的刀，一次又一次的捅穿自己的心脏。
  痛苦，懊恼，愤怒，想留却留不住，想弃却无法忘记，人终究都是自私的。
  伍悲摸了摸胸口，心脏依旧还在有力的跳动。
  果然，无论自以为多么伟大的爱，永远也敌不过人的自私！
  无论脑袋里有多少知识，自以为多么的成熟，我终究，也只是个俗人。
  伍悲喃喃自语，脚步变得凌乱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