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作者:信天南      更新:2022-05-31 05:49      字数:5810
  揭兀脑袋里只差没掀起一百丈的大浪,他衔恨而来,本想让耀破宝生不如死的,这时对方把一切“他以为”的东西颠了个面,将他脑仁搅得片刻不得安息,嗡嗡的闹了个天翻地覆,还没闹个大彻大悟,那不知道生了几万年锈的愧疚打死气沉沉的良心边上窜起来,挠了他一脸,揭兀干涩的唤了声“哥”。
  “我以为长明是你和......你这个混账王八,为什么不早点说?我把魁阴儿子杀了,他连老婆都能弄死,若是知道了,不会放过我的!”搓了搓手,抬眼看向对面幻镜中的大洞,那洞就好像一只告密的眼睛,奸猾的瞧着他,让他联想到魁阴悬在他脖子上的刀,瞬间心口都凉了。
  “你看现在是关心这种问题的时候么?”耀破宝叹息一声将人打横抱起,瞅着对方满心算计如何保命的模样,抽了抽嘴角妥协道:“长明那小子精贼得很,能那么容易死吗?”
  他边说边朝一个狭长的地道走去,滴答的水珠乱棍似的敲在人身上,揭兀楞过之后抬头问道:“你带我去哪?”
  陛下没说话,抬脚走过漫长的过道后把门一推,揭兀眼前豁然一亮,就见一片芳草萋萋的旷野中立着一座雕梁画栋的屋子,仰头看天是蓝的,仙鸟在缓缓漂浮的白云间游动着,那两只脚鸭掌般在云中滑动片刻,看到来人便立马振翅在云中吭哧飞了起来,卖命似的飞到仙山头上,吐着舌头做了个仙风道骨的白鹤亮翅,哆哆嗦嗦的朝这边看了一眼,浑身上下都是被逼无奈的敢怒不敢言。
  屋子周边是苍翠的植被,不远处还有个灵湖,人畜无害的神兽遍地跑,此刻都收住脚躲在矮树丛后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瞧。
  耀破宝深吸了一口气,将人带到屋中把门一关,光线一暗,这双眼睛就有点叫人害怕,仿佛里面藏着两只磨好爪子的凶兽,片刻之间便能将揭兀撕碎。沉默中心跳声穷凶极恶的叫嚣起来,酝酿出一种山雨欲来前绷到极致的紧张气氛。
  陛下微微俯身,手抚着揭兀脸颊低声问道:“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揭兀联想到方才那种不要脸的事,呼吸便有点急,脸颊一烫没敢自作聪明,摇了摇头等陛下明示。
  “喜欢就是你想要我,为了我对别人的一个笑闹得自己心神不宁,我说重了一句话你心里会疼,乃至肝肠寸断。所以‘喜欢’是苛待不得的,得把所有好的献上。如果伤了他,得拿更好的去哄。”
  揭兀一急眼泪就不受控制,他睁着眼睛把泪意逼回去:“哄不好呢?”
  “喜欢是双向的,我心爱的人总有一天会明白,无论好事歹事,都只是我维护他的一种方法,他人美心美,会明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揭兀心头一跳,猛地抓住他手腕,眼神一凛:“你是不是在预谋什么?”
  对方邪里邪气的笑了笑,揭兀小腿一软,接着就被压倒在地,这便宜大哥做了多年端庄仁厚的谦恭君子,一旦撕下那层伪装就有点吓人,揭兀喘了一声,接着就被洪流般的攻势淹没。
  那只蓄谋已久的手在不知不觉中轻轻绕了一丝灵气,揭兀乍然回神,把他往后一攘逃到旁边去
  耀破宝指尖的灵气倏地隐没,他眸色深深的看着对方,接着垂眸一笑道:“小气鬼,怎么着,连多要一点都不行么?”
  揭兀哆哆嗦嗦的披上一层衣衫,声音有点打结,眼泪珠串似的滚下来:“你总让人提心吊胆的,是不是要把我丢在这须弥间里?”
  陛下的“须弥间”是伴生在他左右的一个小世界,微小若尘粒,肉眼根本看不出来,里面的空间却极其庞大,灵气跟不要钱似的乱窜,随便拿一根杂草出去都能叫外面的仙人抢疯。这东西只听陛下的话,就算跟他再亲的人都得靠他的带领才能进出,只要他想,这东西能变成一个绝世的铁牢,进来的人休想再出去。他小时候就跟这满地打滚的神兽们一起长大,如果把便宜大哥惹怒了,对方能把他关在这里面撂十天半月。
  “哪能?若把你丢在这里,我以后还要不要过好日子了?”耀破宝脸不红心不跳的试图晓之以情,然后舔着嘴哄道:“言儿乖,来。”
  揭兀身上窜起一连串的鸡皮疙瘩,他摇了摇头转身就往外跑,耀破宝眉头一锁,飞身出门往前一拉,揭兀火烧尾巴的加快速度,朝那道半掩的石门奔去,接着就被人按在草地上,耀破宝轻轻在他耳边咬了一下。
  “跟你商量个事——”
  “没得说!”
  耀魄宝伸手在他胳肢窝边挠了挠:“快没时间了,哥现在要去做歹事,假如星海没漏过来,天界的乱子平定了下去,哥就来接你。这里是天地间唯一能护住你的地方,你打小就在这长大,算是半个家,所以你只是回家而已,不算被丢在这......”
  方才在心边上萦绕了半天的不祥预感终于露了个面,揭兀心口一炸,厉声道:“你果真想把我丢了?”
  “朕护食得很,喜欢的人从来都要紧抓在手里才放心,不然凭你劣迹斑斑的过去,休想踏进这里半步。”
  “狡辩!”
  耀破宝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身下的人像蚯蚓一般挣扎起来,他叹息一声在这人脖子上捏了一下,揭兀浑身一麻。
  “外面会发生什么我无法保证,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算前面有一片刀山火海我也要来,言儿乖,哥知道你难受,可我也不好过,我们都有无奈,可有什么办法?世道是一滩不得不淌的浑水,我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唯你长在我心尖,是孤寒长夜中的一瓣温香软肋,我所有回忆的甘美之处就在于此。原谅我,心上这人是我的珍宝,容不得让他涉半点险。”
  “哥......”揭兀颤声道,“你说得太好了,好像真的会回来一样,可若是回不来了,我连死都不知会成何模样。行行好,我以前作恶多端,能不能给我一次站在你身边的机会?就算前面是个坑,也有我的份啊,不然我算你什么?”
  耀破宝在他头上一拍,避重就轻道:“缺德玩意!还没出师你就咒我?”
  揭兀这厮满脑袋粗枝大叶,不知毁了他多少柔情。
  石门轰然关上,把外界的震动挡在门外,耀破宝收回手,将困在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回榻上,俯身在他唇上一吻道:“吾爱,睡一觉吧,说不到那时候朕早就回来了。”
  揭兀冲不开身上那层禁锢,眼泪决了堤,他死死的看着耀破宝,道:“我死也不会要你这样的畜生!”
  耀破宝:“哎。”
  “耀破宝!你敢走?!”
  揭兀看着那人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满嘴刻薄的话突然没了去处,奄奄一息的哽在喉头,他着了慌,哭道:“哥,回来!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快来带我走!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回应他的是一则惫懒的鸟叫声,接着一颗鸟头从窗外探出来,揭兀怔怔的看着对方,就见对方撅着屁股飞了进来,左顾右盼的把屋子扫了一圈,旋即张嘴朝这边吐了一口灵气,他身上禁锢一松,那鸟朝他眨了眨眼,旋即掉头飞出去,顿在空中示意他跟上。
  五阴山上,浓烈的魔气把整座山头腐蚀一空,在里面搅出一个庞大的空洞,只剩一层薄薄的山壳贴在魔气上,好像是为了遮住这骇人的尘世一角,免得吓坏了脆弱的众生,黎明的纱幔久久未揭。这世界上除了冷,便只有迟迟不来的光明。
  从断魂谷的裂隙下穿到此地的魔神们衔着滔天的仇恨,卷着呛人的铁锈味朝人间伸出利爪,地裂波及到长城边缘,南迁的人在黑暗中点起火把,拖家带口的大队中传来一声哀歌,脚下的地打摆子似的颤,人们的声音也颤得像要闹地震似的,来不及迁移的牛羊在圈中急成了跳蚤,慌乱中制造了一场场触目惊心的踩塌伤亡。
  陆安期来到揭兀看到的地下世界中,瞥向星台上的男人。
  那人睁开眼睛,偏头朝他看了过来,视线落在那镯子上,笑了笑:“跟他道别了么?”
  陆安期来到星台边,朝对方体内注了一道灵气:“他脾气坏,没敢道别。”
  “道别分两种,一种是老死不相见,一种是为下次见面做个温柔的折角,我们大多数人饱尝两者苦乐,还没回过神这一生就擅自了结了,所以你没跟他道别,自己肯定也不好受。”
  “对爱你的人说永别,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方,都太残忍了。只有你才能做到,我下不去手。”陆安期把手一收,对方魂体凝实了些,闻言抿嘴一笑。
  “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旧路走,不论是为你,还是其他人。”黎脸色有些惨白,他从石台上坐起身,丝丝灵气拉成的线从星台上伸出来,牢牢的捆在他身上,他一起身,黑洞前的封印就淡了些。
  空气一荡,耀破宝木着脸落在陆安期旁边,看到黎身上的线便啧了一声,皱眉道:“这吸血的东西。”
  黎抬眼看向他,又看了看陆安期,他在陆安期脸上顿的时间要长些,眼神有点小心翼翼,又有点愧疚,像当初抱着长明看向骊姬那般,犯了错似的。
  陆安期眼皮一掀,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像能听到他肚里的哆嗦,沉吟半晌,低声道:“别怕,我知道的。”
  陛下背着手转到黑洞前,凝目看向里面,宇外的罡风吹得像龙吼,试图冲破那层封印向这脆弱的尘世刮来,灼目的银白色星河千条万缕的挤在一块,仿佛被什么扭动了似的,跟这大千世界互不相容的浊气凛冽得像一把刀,所过之处植被连根枯死,蓝色水晶花化为齑粉。
  这洞能吞噬一切,包括灵气,强加在上面的封印日薄西山,黎又躺了回去,于是那刚恢复一点模样的身体瞬间透明,若不仔细看,根本都不知道这星台上还躺着一个人。
  陆安期垂眸看着对方,接着提剑朝上一掀,猩红的魔气顺着剑势冲出地表,从空中拉出一个五芒星阵,耀破宝抬手捏住他手腕。
  陛下看着外甥的脸,想说:这一击下去,你就永远看不到他了,虽然他是个胆小鬼,连认你的勇气都没有,可他是你“娘”!
  但陛下是体面人,这话他说不出口。
  前面的黑洞遗害万年了,女娲娘娘为了封印它献出了自己的命,不然她老人家现在还好好的,大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弯弯绕,还以为只是娘娘时间到了——她表现得确实像寿终正寝,所以连大师兄都没敢怀疑。
  他们脚下的这个世界是星海投入凡尘的一个缩影,通道,也是个隐患,早在四师兄犯熊之前,星海就透露出大限将至的端倪,女娲娘娘怕它炸开将无根崖后的这个世界毁了,便在前面铺了一层防火墙,没想到她老人家顽劣的小弟子不仅是个窝里横,还是个拆墙的,一脚就把她费心布置的防火墙踹了个狗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那疯狗般乱窜的涡流中全身而退的,女娲娘娘把他提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跟这倒霉杀的劣徒说过一句话。
  离境中的这个黑洞直接越过星海,把星海外面的世界朝里面引,好像要跟女娲娘娘反着来,她老人家越想护住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天意越想让她功亏一篑心灰意冷。
  那封印是娘娘埋在这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临终前给他交代了这么一个所在,那时候他就像听到以魂养魂这种荒谬的想法一般,没敢当真,也没敢太不当真,所以下来看了一次,自觉那小孩巴掌大的小洞跟揭兀哭起来时一样没有威胁,在上面加了几个封印后便施施然去了,但祸害就是祸害,多年以后总会让他疼一下。
  陆安期脸上有丝不近人情的凉意,耀破宝松开手道:“外面魔气纷扰,起码等平定下去后再处决他。”
  接着就被外甥朝外一攘,慈悲剑朝天上一掀,陆安期带着整个离境破出地面,耀破宝稳住身形骂了声娘——这小崽子想一出是一出,大家合计的是把魔神拉下来跟着一起赴死,他直接把赴死的“黄泉路”带到人间去了!
  五阴山上,无悔被一把撂到地下,咳了口血,他被魇魔拖着在一条满是荆棘的隧道中钻出来,身上衣衫碎得一条一条的,魔花在他身上开出了白色的瓣儿,根系瞬间钻着血肉往下扎。
  魁阴扫了这来头不大光明的儿子一眼,面色冰凉道:“什么东西?”
  无悔抬起头,定了定混乱的视线,看到了这祸害遗万年的魔头。
  帝襄哎的叫了一声,柔声道:“你忘了?这是你老婆的儿子!”
  魁阴脸上一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黎,接着才想起来他还有个有名无实的正妻。
  摧嵬冷嗤一声,提着长戟往外一飞:“这细胳膊细腿的公子哥,送死都嫌肉少。”
  心魔一出去,一场幻影瞬间在世人眼前铺开,每个人都雨露均沾的看到了做自己最恐惧的场面,一时间哭爹喊娘的声音在暴风雪中嚷开,无悔缩了缩手指,低下头掩饰了发红的眼睛。
  海棠妖花尹,一个被天上的陷阱砸中的小蝼蚁,突然被魔主喜提为新娘,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知道她祖上积了什么大德,小小的麻雀竟然也有跳上枝头当凤凰的一天。
  成亲那晚婚房烛火只有一根,新娘枯坐半夜,只听到一声“黎殿下回来了”,外面就没了动静,她成了人家的摆设,虽然出身卑贱,但心里还有点傲气,所以想上前去问个清楚,没找到魁阴,便来到了黎的居所,于是她看到了传说中的金丝雀。
  金丝雀的黎殿下除了脸,身上没一块完好的地方,脚脖子上的那条链锁把他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床榻周边,魔主对这人的恐怖爱意把小小的花妖吓得半晌说不出话,黎看到了她,温润的眼睛好像鹿,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印象。
  花妖没什么本事却有点仗义,她从没在复杂的环境中玩过心计,却想给那金丝雀支点招,到最后脑袋一热竟然想灌醉魁阴,好让那遍体鳞伤的人喘一口气。魁阴眼线遍地,知道了她总在暗中拾掇黎逃,那颗不可触碰的逆鳞一下子被拨得伤筋见骨,魁阴把酒打翻在地,派手下将她污了,嫌不够,把她锁在地牢,以后每天晚上都要派人光临。
  魔主越残忍,小花妖就越傲,她把进牢的魔砍了,一路滚到外面来,脑袋发了昏竟然想一鼓作气把人救出去,她没救出人却把自己搭上了,刚到黎的屋外就被魁阴撕成了粉碎。
  接着就被人拾掇拾掇丢了去喂狗。
  谁也没想到花妖肚中还有个未成形的胎儿,由她身上的灵力养着,多年以后被那路过的两个倒霉神仙刮了出来,寄养在女娲娘娘不要的小儿子旁边。
  花妖死前把记忆留了一些给她来路不明的种子,所以云霓的碎魂缠上来时,无悔才顺水推舟——便是为了今天。
  地上的人突然暴起,捏着风剑挥向魁阴心脏,魔气一动将他整个弹了开,无悔一脚点在薄薄的石壳上,瞬间整座空山轰然裂碎,下边的魔气露了面,也就顺势冲天而起。
  魁阴森然一笑,那双血色重瞳睥睨着飞奔而来的小蝼蚁,情魔在旁边叽嘹一声:“无咎,你怎么教的他?对乃父乃君出剑,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叫不上名号的小花神在滂湃的魔气中就像一片细小的叶子,拎起剑也想替不自量力的母亲报个仇,凭那区区之力,在漫天魔气前堪比蚍蜉撼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无咎忽然出手将剑刃捏在手中,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片刻之间便把人掀了出去,正正的撞进陆安期怀中。
  昏黑的天色忽然一变,陆安期把无悔朝追出来的陛下一扔,凝起神力猛然朝天一击,金光刺入天际,旋即一顿,四面八方的分散开。天穹下,遍布各地的阵脚发动起来,连成一个阴阳鱼,从天上往下一看,三十涯和断魂谷就是鱼中的两个眼,一个在遍地血腥的人间世掀起一片耀眼的白光,一个在寂静无声的燕北昏天暗地的黑着,仿佛轻轻往外一张便能侵蚀一切。
  那黑眼中突然被一道白色的“石子”一击,陆安期脸色一变,对方直接撬开再次合上的地下封印,卷着千山冰雪,红着眼睛扑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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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耀魄宝的魄字打错了,错得连篇累牍,我就不改了,宝贝们看的时候自动切换一下哈。
  “揭兀这厮满脑袋粗枝大叶,不知毁了他多少柔情。”灵感来自于小基妹怨声载道的怨怼@某狂
  今日份鸡汤:早睡早起,养心养身,狗命要紧——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