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稚子
作者:
吾欲与君相知 更新:2021-05-13 12:13 字数:3292
五年后。
【云川历1225年,春】
【明域-南锦州-幽闭郡-麟爪村】
大地回春,冰融雪消,万物复苏的时节,苍脊山中百兽嘶鸣!
竹林小院后面,一片较为平缓的山坡。
村里的乡亲见“爷孙”两人可怜,便帮着清理、平整出一块水田,种上稻米,让爷孙两人可以勉强糊口。
在妙元的悉心照料与陪伴下,小幼麟一点点的长大,渐渐的学会了爬,学会了走,学会了咿咿呀呀地说话……
山里的生活几年如一日,虽然清贫艰辛,但这一切对于一个厌倦纷争的老人以及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却是那么的安逸、快乐。
……
清晨,风轻云淡,燕雀翻飞,鸟鸣瞅瞅。
远离世俗尘烟的竹林小院。
一间低矮的草庐,草顶泥墙,一根老榆木房梁外露出一截,横亘于两道山墙之间,支撑着茅屋不倒。
小园里,草木繁多,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棵老榆树。榆树枝繁叶茂,底下又发树苗新枝。
低矮院墙由牛粪拌着黄泥、碎石涂抹堆砌而成。墙角阴暗处,几根娇小的藤萝的幼苗静静的成长。
院墙西侧,辟出二分菜园,种着鲜嫩的蔬菜。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弓着腰,沐着朝阳晨光,悉心打理着菜园里的蔬菜。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悠悠童声,清澈、婉转,如嫩枝吐芽,另有一番韵味。
“麟儿回来了!”
“嗯。”
灰木板拼凑的木板门前,一名穿着红肚兜的可爱小孩,哼着《佳人曲》,手里举着一只刚逮的蚂蚱,前后摇摆着双臂,兴高采烈的跑到老者身前。
小孩长的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相当可爱,胖乎乎的小脸上沾满了灰尘,弯弯的两道卧蚕眉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圆滚滚的脑袋上垂着乌黑、打绺的短发,身上罩着一件棕黄色小马褂,里面系着一件看起来有点小的红肚兜,一条棕色条纹小袴(裤)、一双沾着黄泥的虎头鞋,脖子上挂着铜项圈。
不过,异于常人的是,他的眉心处好似点了朱砂似的有一个弯月形的淡淡的红印。
小孩伸出手,将手中的蚂蚱拿给老者看。
“爷爷,你看。”
妙元停下手中锄头,稍稍起身,瞥了一眼小孩手中的蚂蚱,笑了笑,道“呦!好大的蚂蚱。”
“嗯!我好不容易逮到的?”
妙元问道“麟儿不是不喜欢虫子吗?”
小孩嗤嗤的答道“蚂蚱又不吓人……”
“不过,还是把它放了吧。”
小孩稍稍犹豫一会,“嗯”了一声,便十分听话的,把紧握蚂蚱的手撒开。
“那爷爷,我去找“大哥”与“二姐”玩了。”
“去吧!别回来太晚了,还要吃饭。”
“嗯!好。”
小孩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而妙元笑了笑,弯下腰,继续低头锄地……
这个小孩便是墨幼麟。
这一年的墨幼麟,刚满五岁,正值朝气蓬勃的垂髫之年,
……
五年时光匆匆过去,当年还在襁褓中叭叭吃奶的小幼麟,转眼便长大了。
而这五年,麟爪村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村里那些被征发徭役的男丁,包括赢获的父亲,至今都没有回来。
因为这件事,把村长赢乾气得一病不起。
他又很固执,怎么也不治,郎中开的药,怎么也不吃。
说是只要他儿子一日不回来,他就一日不服药。
倔强的老村长病越积越重,最终想治也治不好了。老人家带着忧恨与不舍,离开了人世。
公公去世后,洛忘忧在村民的帮助下,将他葬在早已逝去多年的婆婆“身边”……
本就有些痴傻的她,孤身一人带着赢获与洛红衣两个孩子,守着赢乾留下的老宅,艰苦度日。
赢获与洛红衣太过年幼,洛忘忧又整日神志不清,连饭也不会做。
这一家三口,靠着赢乾的嫂子,年迈又好心的三婶子,帮着摘菜、淘米、洗衣、做饭,勉强过生活。
邻里乡亲同样可怜这一家三口,即便是他们自己家也老的老、小的小,并不富裕,但在家中口粮有余时,也会经常分他们一些。
而妙元,亦感念洛忘忧哺育小幼麟之恩,几年里,尽可能的予以他们家帮助,要么帮着干些体力活,挑水施肥,砍柴拾薪,要么等秋天收了,分给他们一些粮食。
这几年天灾连年,麟爪村的村民们饥一年,饱一年,妙元与小幼麟也不例外。
灾荒的时候,妙元便孤身进入深山,每次都能带回来一些能吃的野菜、山果、蘑菇等。
但不过不知为何,即便是收成不好,饿肚子的时候,妙元也不像村中其他老人那样冒死进山狩猎。
他不愿意杀生。
……
小幼麟渐渐长大,哭着要爹,要娘!
于是,在小幼麟三岁那年,妙元干脆让小幼麟认了洛忘忧作干娘。
小幼麟也没有半点抵触,毕竟他是吃着洛无忧的奶长大的,对洛忘忧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
而小幼麟与赢获自然而然的成了兄弟。
赢获比小幼麟大了三岁,就成了小幼麟的大哥。洛红衣比小幼麟大两个月,成了小幼麟的二姐。
虽说认了干亲,但每当夜深人静时,小幼麟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依然默默流泪……
洛忘忧唱歌、唱曲,非常好听。
小幼麟与洛红衣整天缠着她,听她唱歌。
虽然精神涣散、记不得事,但洛忘忧对孩子,却显得非常有耐心,几乎有求必应。
而小幼麟则因整日里沉浸在干娘的歌声中,渐渐的也喜欢上了唱歌、唱曲,走路的时候便会哼上几句……
小幼麟四岁生日的时候,妙元问小幼麟“麟儿,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小幼麟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我想要找到我爹,我娘!”
妙元心里一怔,沉默了一会,两道眼光凝视着小幼麟。
“那找到你爹娘之后呢?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小幼麟抬起头,想了想,回答道“:我想做个伶人。”
妙元哈哈一笑,像是听了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他摸着小幼麟的小脑袋说道“麟儿,你知道伶人是干什么嘛?”
小幼麟摇了摇头。
“伶人,还有一种更难听的称呼,叫做“娼”!他们地位十分卑下,比奴隶都好不到哪去,永远要抬头看人,受尽欺辱。爷爷记得有位曾很有名的伶人曾经说过,他们这行要是唱得好,还能吃顿饱饭,唱不好,只能吃气饭。麟儿,你还想做伶人?”
小幼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想!”
妙元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他知道小幼麟不懂事,于是低声问道“唉!为什么?”
小幼麟左顾右盼,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干娘说,她就是伶人。麟儿喜欢干娘!也喜欢伶人!”
“唉!”
妙元闻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老人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让小幼麟认洛忘忧做干娘这件事究竟是对是错……
洛忘忧的身份问题,一直困扰着妙元。
她除了自己叫什么,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村里的新村长名叫赢辙,是赢乾的四哥。
妙元与他交情甚好,两人经常在一起下棋。
有一天,妙元在与赢辙下棋时,赢辙偷偷告诉妙元“:这个洛无忧啊,其实是三年前被老五家的闯子捡来的。”
妙元持棋不动,诧异道“捡来的?”
赢乾咂了咂嘴道“是啊!这姑娘刚来的时候,可不跟现在这样疯疯癫癫,脏了吧唧。那时候那个飘亮啊!那打扮,跟仙女似的,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从山外面来的。
“你是说,她是山外面来的?”
“可不嘛。妙老哥呀!你也知道咱家闯子长的壮实。他可是将这姑娘从十几里外一路背回来的。这姑娘刚来的时候衣服都破了,遍体鳞伤的,可怜的很。”
妙元道“遍体鳞伤?衣服都破了?被打的?”
赢乾“可能是遭了匪了吧。咱也不知道。老四家的事,咱也不敢多说,咱也不敢多问。只知道闯子带她进村的时候,怀里啊,还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孩子,就是赢获。
妙元瞪大双眼,急切问道“你是说赢获他不是赢乾的孩子!”
赢乾撇了撇嘴“不是,不知道是谁的,是谁的,咱也不多问。”言语中带着失望。
“后来呢?”
“后来啊,闯子跟着了魔似的非要娶这个不明来历的姑娘。记的为这事,闯子还跟老五大闹了一场。当时啊,还是我去劝他们和好来着……再后来就有了红衣,但老五不喜欢孙女,只想要个孙子,传承香火。可你也知道忘忧这姑娘不仅脑子有病,身子骨也弱的很,生红衣时就是难产,要不是遇到了个姓楚的神医,将她从鬼门关拽回来,怕是……唉!闯子哪敢让她再去犯险。你也应该知道咱赢村规矩多,祖上传的铁规矩是男人不准纳妾。可老五一心想要孙子,便让闯子休了红衣。这,闯子哪干啊!为这事,他们家整日里闹的鸡飞狗跳的。直到去年秋天,闯子被征发了徭役……闯子走后啊,老五就把那傻闺女整日锁在院里,怕她上外面去丢人!对外啊,老五也一直都说赢获是他的孙子。村里其他人,也都是看破不说破,一个个都明白着呢。唉!到了(liao),老五也没抱上自己的亲孙子。”
听赢辙说完,妙元深沉一叹,低声自语道“:洛忘忧难道真的是正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