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序四 月影寒蝉悯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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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欲与君相知 更新:2021-05-13 12:13 字数:3688
二十年前,云川历1220年,秋。
【明域-南锦州-幽闭郡-麟爪村】
夜如墨,月如钩。
寒蝉悲鸣,拨动着临行的人,心中无尽愁丝。
幽簧里,小院外,翠绿的草坪上立着三人。
一位是怀抱婴儿的秀丽女子,一位是英武不凡的青年男子,而另一位则是满鬓斑白的长须老者。
女子云鬓娥眉,柔情似水,气质内敛,妆容典雅,额上挽着高高的双鬟飞仙髻,插一柄双蝶缠枝水晶梳篦;着件一海蓝色对襟襦裙,淡紫色霞云纹轻纱披帛旋绕于肩而下拽于地,似长虹飘逸,不染凡尘;足踏织锦百花鞋,袜绣双蝶,活灵活现;腰间别一柄淡蓝色短剑,剑柄处镶着硕大的蔚蓝色宝石,精巧的剑鞘上绘着舒畅、细密的流云图案,犹如高山流水,难觅知音。
女子怀中还抱着一大红色襁褓,褓衣中尚有一熟睡的婴儿;一只手抱着,一只手温柔的轻抚,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犹如梨花带雨,身上罗衣裙早已被泪水打湿。
男子剑眉星目,英俊洒脱,刚毅若石,当世俊杰;黑发披肩,鬓角微白,身着褐色盘领窄袖细布深衣,外罩黑色短袖直领对襟短衫,膝裤、绑腿护腕齐备,腰缠一条腥红腰带,足蹬白底青布云头靴,头扎黑色逍遥巾、上绣黄雀飞停石榴枝,背负一柄虎头亮银枪。白色葛布包裹着枪身,只露出锃亮的枪尖。
只见,男子眸色沉沉,双眉紧锁,双手交叉而负于背,背对着女子与婴儿,不时抬头仰望着肃寂的夜空,沉默不语。
自云隙中射下的一抹月光,映照于锃亮的枪尖上。
霎时,银光闪耀、寒气逼人。
细微处,男子左手指尖紧扣着掌心,入掌心三分,沁出血水。
而在一旁的老者一直沉默寡言,表情木然,呆站于一旁。
老者椎髻仰面,身形高大,略显佝偻,一袭粗布麻衣、草履,五绺长须,两鬓斑白,以一根干柴木棍将发髻盘成锥形;背着一柄厚重、古朴的大剑;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负于身后,久经风霜的脸上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与老者一起饱经沧桑的这柄古朴大剑,剑柄漆黑如墨,造型诡异;剑鞘由青铜制成,面上镌刻着十分复杂、精美的夔龙纹,隐隐散发着一股非凡的剑气。
透过那沉郁、厚重的剑气,仿佛有一条黑色巨龙在九天之上的云雾中低吟、怒吼!
……
空气很是低沉,四周冷冽且全然无声,院门前的三人,时而相互凝望,默然无语。
倏然,山中野兽惊嚎,远方天际传来一声尖锐、嘹亮的鸣叫,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庞然且无形的威压,惊的麟爪村中正处于熟睡中的全然无知的村民心头一凛,于榻上翻身。
明亮的月光下,一只展翅数丈、赤翼乌首、形似羽燕的巨鸟,眨眼间便飞至三人身前。
巨鸟锐利的双眼闪着红色玛瑙般的光泽,全身上下除眼睛、脖颈、胸脯的羽毛分别为水滴形、圈状、心形的墨晶色,其他部位的羽毛皆赤红如火,亮丽、流畅,在月华下溢彩流光。
巨鸟于夜空中盘旋一周后,挥动庞然双翼,卷起一阵飓风,吹走地面草坪上的落叶碎石,方才缓缓落下。
朱红色双爪落地瞬间,地面草坪霎时燃起熊熊烈火,照的四野通明,亮如白昼。
火势浩大,黑烟四起,然见地面三人,身不动,色不变,烟火绕行。
熊熊烈焰,燃尽小院四周十丈,却又不知为何,乍然熄灭,四野亦重归暗淡。
小院四周土地被烧的焦黑,留下道道黑色的丑陋疤痕。却闻一旁老者吭声道“唉!可惜了老夫这片草地,今后就这样荒了。”……
赤色巨鸟收拢起双翼,庞然威压瞬间消失,如金鸡般雄立于三人面前。
“飞天龙——墨子渊、长耳兔——林岚,本座乃吾“恒”十二元辰之首南山虎——段天德。该走了!”
幽幽的声音自巨鸟背上传来,仿佛远在天际,又仿佛近在咫尺。
院门前的三人抬首仰望。
只见,比黄泥碎石垒砌的院墙高出许多的巨鸟背上,巍然站立着一道人影。
观其形影,一副睥睨天下之资,却又隐于暗红色烟雾之中,只见其形,难见其容,尽显傲气。
“嗯!来了。”
纵是内心如此不舍,但仍须割舍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墨子渊看向林岚,眼神中满是坚定。
“阿岚……”
林岚抽泣了几声,默默低下了头,万般不舍的将怀中婴儿转交给一旁白发婆娑的老者。
老者见状,急忙伸出双臂接住。
而原本在大红色褓衣中熟睡的婴儿被惊醒,嗷嗷大哭起来。
“哇~哇!”
幼子的啼哭声让临行的两人,心中更加沉痛。
怀抱婴儿的白发老者,急忙哄道“:哦!哦!麟儿乖,麟儿好……”
见林岚在一旁掩面痛哭,说不出话来,墨子渊转身看向老者。
墨子渊低首作揖,沉声道“妙元前辈,麟儿便托付给前辈您了,还望前辈将麟儿抚养长大,让他平安快乐的生活。”
名为妙元的老者,双手拖住墨子渊的双臂,将他扶起,说道“子渊你与岚儿此行是为天下苍生。老夫必不负所托,将小幼麟抚养长大。”
“那我夫妻二人在此谢过了。”
方直起身子的墨子渊,紧紧拉着林岚的手,两人又齐齐跪下。
“你二人快快请起……”
待二人站起,林岚依旧是泣不成声,右手抹着眼泪,抽噎道“师父,徒儿不孝让您老受累,不能安度晚年……”
妙元愀然悲怆,双眼泛红,叹道“孩子,你这是哪的话……”
这时,清脆嘹亮的鸟鸣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三人间的谈话。
幽幽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不过这次是在寻问院中老者。
“妙元前辈为何不愿同往?作为东武林唯一的“圣”字位高手,前辈的名号可谓广传六域,又是林岚、剑君等人的师父。段某相信前辈的能为……应是不差……”
听出此人话中语带玄机,妙元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低下头,慈祥的看着怀中尚不知事的小幼麟,好似有苦难言,叹息道“段门主应该清楚,“三域大会”不过博人一笑罢了。所谓“一冠三圣五宗七绝”,亦不过是徒有虚名。云川六域,像段门主这种隐世高手,不胜枚举,自是看不上我等哄人的“把戏”。如今老夫年事已高,十余年来,武学不进反退,怕是已难入段门主法眼。况且,老夫早已退出天下纷争,不问世事,闲隐于此,恕不能同往……”
“哼!依本座看你是年纪大了,畏首畏尾了吧!”巨鸟之上传来一句冷语。
“你!”妙元微怒道。
妙元话音刚落,一旁墨子渊厉声道“南山虎!妙元前辈在此所做之事,莫非你真是不知?让前辈离开,莫非你想替前辈留守此地一生?”
“子渊……”一旁林岚忙叫住墨子渊。
“休要再说了。”妙元沉声道。
巨鸟之上的人,冷哼一声,道“哼!既然如此,那就勿再多言了。墨子渊、林岚,时辰到了,上来吧!段某还要去接其他人。”
……
“唉!”
沉寂片刻后,突闻墨子渊一声深沉叹息,是无奈,是不舍,亦是悲伤。
“走吧,阿岚……”
语落,墨子渊毅然转身,缓步离开。
男人,痛留给自己就可以了……
明月夜,银枪泛寒芒,侠者行无悔……
墨子渊回首,最后看了一眼老者怀中婴儿后,自怀中取出一张狰狞、恐怖且只有半边的青铜龙首面具。
青铜面具形若恶龙开口,却只有半边,恶龙额头处以金水浇铸一“辰”字。
将青铜兽面佩戴于左侧脸颊,戴上的那一霎那,墨子渊右侧脸颊,面色突变,周身乍然浮现出九道蔚蓝色、涡旋状的炁门,威风凛然。
随着漩涡状炁门的出现,幽篁里小院四周空气顿时变得沉冷、肃杀,令人胆寒。
墨子渊剑眉一挑,星目怒睁,背后浪里银枪乍然迸射而出,银锋显芒。
枪尖寒星闪耀,墨子渊纵身一跃,于半空中一把握住枪身,而后足尖踏在巨鸟后背之上。
霎时,一股无可名状的压力如浪似涛般涌向在场众人,却又在一瞬间消逝。
一瞬的冷杀之气使得数里外麟爪村榻上曲肱而睡的村妇惊醒,忙给身侧婴儿添被……
林岚举头凝望立于巨鸟之上的墨子渊——银枪在握,身姿尽显洒脱——却是越看越伤心,越看越是止不住眸中泪花。
一旁的妙元,看着泣不成声的林岚,这个自幼跟在他身后、他最疼爱的弟子如今就要远行;一去,生死难料,自己却无法跟随保护,心中难免悲怆,枯干且满是青筋的手一摆,无奈沉声道“你也去吧!岚儿……”
语甫落,已是哭得泪若离花雨下的林岚,噗通一声又一次跪倒在妙元身前。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跪,是为了她自己……
“师父您老保重,徒儿……再会……”
一句“再会”,即是最美好的祝福,亦是企盼,而非诀别。
妙元老泪纵痕,一挥手。
“你,去吧……”
林岚拭泪起身,手再次轻抚襁褓中婴儿稚嫩的面颊,深情一吻。
“麟儿,你以后要听爷爷的话,开开心心的长大。是为娘对不起你啊……”
语落,拂袖转身,林岚自怀中取出一张同样只有半边的青铜兔首面具。这半边青铜兔兽,非是玲珑可爱,而是青面獠牙,兽面额头处铸一金色“卯”字。
青铜面具佩戴于右侧脸颊,遮住泪眼婆娑的秀美容颜,刹那间,林岚的身边亦短暂浮现出八道色如嫩红花瓣、形若水中涡旋的炁门,而四周的空气也随之变得柔和、温暖……
“麟儿,为娘走了。”
戴着丑陋的青铜面具的林岚微微回首,以眼角余光最后看了一眼襁褓中的骨肉,而后在婴儿的啼哭声中,万分不舍的离去……
巨鸟展翅高飞,于小院上空翱翔三匝,一声长鸣,冲天飞去。
说不完的话语,只能留在心中,化作点点思念……
纵是前路千难万险,纵是至亲骨肉难以割舍,墨子渊与林岚依然相互陪伴着、支持着,一起踏上了那条看不到终点的旅途……
风微凉,夜凄冷。
幽静的竹林小院,只留下无知婴儿阵阵的啼哭以及小院内那棵老榆树上秋蝉的悲鸣……
两鬓斑白的佝偻老人怀抱着在襁褓中大声哭泣的婴儿,凝望着满天星光,久久不动。
残月斜照,又添几分萧索之意。
荒芜的土地上,几枚巨鸟遗落的赤红色绣羽,熠熠生辉。
江湖路远,祸福难测。
今日一别或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