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四日 正午 埋藏的过往
作者:爱偷懒的作者      更新:2021-05-13 12:10      字数:5789
  “啊啊、怎么会这样。”
  写下最后一笔,把定期报告拿起检阅。越是阅读上面的内容,心里名为焦急的火焰就越为旺盛,体内的玛娜受到影响逐渐变得活跃。
  已经可以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再这样下去就糟了。闭上眼,调整呼吸,抚平内心的涟漪。
  「明明在银身边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呢。」
  「啊啊、好困。这么说来这几周唯一一次好好睡着还是宴会那次啊。要维持结界相应的集中是必要的。」
  「果然,睡眠不能仅靠调节脑内激素分泌代替啊。身体倒是没什么事,但精力消耗得有些大。」
  打开抽屉,找到一枚朴素的戒指,发动一天一次的不眠的加护。
  “得尽快交给王才行。之后就申请休假吧。”
  虽然是重要的事,却无法直接联系到王,必须以这种形式交给辅佐官,再经辅佐官之手交给她。
  走出分配给我的房间,刚出门就遇见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走过几条街道,发现守卫的数量比昨天增加了一倍。他们脸上满是紧张,空气像是凝固了般,不安化作了幽灵不知其踪又像无处不在。
  「明天的建交仪式不知能不能顺利举行啊。」
  距离宫殿只还有不到一千米,加快脚步,这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源。”
  回头望去,身穿白银铠甲的骑士向我走来。骑士的双眼犹如天穹般苍蓝,如同蜂蜜般金黄的长发编成双股辫披在身后,腰间别有一把银制的手半剑,其英姿吸引着在场的所有人。
  “爱丽丝?”
  “嗯。最近还好吗?”
  “啊啊、嗯。”
  听见这没底气的回答,爱丽丝脸上的微笑转为气愤,口吻也随之变得严厉。
  “又来了吗?已经几天没睡了?”
  “只有两三个月而已......”
  “什么叫只有啊?你还要操作结界吧?精神吃得消么?”
  “嗯。没问题。”
  从小玩到大的友人扶助额头叹气。
  “从你口中所出的这种话不能行呢。好了。赶紧把控制权给我然后回去休息。”
  说着强硬的话语,同时朝我这大踏一步。
  “啊啊、本来我就想把这交给王后申请休假的。”
  与爱丽丝相识时是六岁那年,认识她这么多年能够明白,被她当作朋友的很少,少到可以用一只手数出来,这些人的一喜一忧都会牵扯到她的情绪,要是闹矛盾了,她会独自一人失落很久,有时甚至会哭出来。
  要是我被她杀掉的话,天知道她会内疚多久,或许会成为她辉煌璀璨一生唯一的阴影也说不定,只有这我是死也不愿看到的。
  一想到这里,不禁再次埋冤身为指导者的亚瑟。
  「为什么、偏偏选爱丽丝。」
  “嗯?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主动。那个是?”
  “对了。能把这个直接交给王么?”
  身为圆桌骑士的爱丽丝有直接面见王的权利。
  “给老师?能看看么?”
  过了几分钟后。
  “原来如此。活下来的伏提庚被放逐进知觉外神域,吞吃了啃食世界数根部的毒龙尼德霍格的尸体,得到了它的权能....吗。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那些幻兽到底是从哪而来。”
  “嗯....恐怕是用得来的权能模拟了「眷属制作」这个技能(skill)。”
  “没错。得到毒龙权能的伏提庚恐怕已经转化为了神性存在,若想要再度回归物质界就必须要使「网」出现漏洞,因此盯上作为结点之一阿瓦隆的大地。”
  爱丽丝轻轻卷起纸张。
  “我会亲自交给老师,源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监督你的状态也是我作为见证人的责任。”
  注视她坚毅的面容,恍惚间回忆起过往,把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貌与现在重合,尽管褪去青涩,其本质也如古老的天空般未曾被时间改变。
  说到这个份上就不会允许我反驳了,要继续的话,就必须做好被她揍晕搬回去的觉悟。
  带上无奈的表情,乖乖顺从她。
  “嗯。现在就走。”
  青梅竹马展露出笑容。道别后,就履行约定走出清冷的卡梅洛特,离开拥有悠久历史的大门,朝公寓方向走过去。
  走到本该热闹的街区,考虑是否该打辆车时,发现周围的行人甚至比卡梅洛特的士兵还要少。
  而为数不多的人群都不约而同地朝前方涌去,聚集在远方的十字路口边慢慢筑起的高台,高台上是一位身穿漆黑祭祀服的人,面容被宽大帽兜遮挡不知是男是女。
  「那里有谁在用吸引注意的魔术.....以驱散魔术为基础进行反转,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术式增加效果。」
  这类魔术本该像电视上播放的广告,对人的意识进行潜移默化的暗示和催眠。
  就比如一款肤护品,通过使用前后皮肤从粗糙到华润的状态变化向观众灌输产品「有效」的概念,而那人的魔术就像是一个秃顶的男人给生发剂作宣传,还大肆夸大效果一样。
  这样一言难尽的魔术也就只能对孩童起些许作用。聚集过去的人们只是对他的作为感到好奇....某种程度可以说达到了目的。
  像和我一样没有魔术才能的祭祀投去同情的目光,随着人流走到十字路口同时高台也完成建筑。
  呈四棱台状的高台上出现楼梯和意义不明的符文,变成与祭祀华服相称的祭坛。祭祀从衣袖中取出老旧的卷轴,卷轴被诡异的青绿色火焰灼烧化为灰烬,强力的结界以祭祀为中心扩张。
  人群开始吵杂起来,被堵在十字路的车主们意识到事态不对走下车。
  看样子是记载有上位结界魔术的古代卷轴。以前特兰德总共搞到过几张,每次他都要顶着张得意的脸跑到我这里炫耀。这种卷轴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入手的珍品。
  祭祀周身出现三个分身,四人分别站在祭坛的四边,缓缓摘下帽兜,露出狂气与英气并存的面容。男人以仿佛要将这个世界揽入怀中的气概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久违友人般,又如同恶魔展开双翅。
  一声声惊呼自周围响起。我仔细端详他的容貌,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却又想不起来。
  “聆听神之言语,往荣光之地途中,吾等前方毫无阴霾。”
  「神言教会的教义.......是神官么?可他的身上穿的并非神言教会的神官服......」
  被神言教会这个组织信仰的是身为这个世界本身的「神」。他们坚信「神」为人类准备了一片永世净土,当星球解体之时,他们会获得神之言,也就是「神」的启示,而后引导世人从肉体的枷锁中解放前往伊甸园。
  传说引领最后人类来到阿瓦隆的正是这个教会的大先知。当时人类的确是在谁的带领下来到阿瓦隆,但那位人物没有留下姓名,至于是否是神言教会的先知早已不可考证。
  “呐、他是那个吧?”
  “啊啊、神言教的狂信徒。”
  “不、他不是被神言教会驱逐了么?”
  「狂信徒?」
  「啊啊、这么说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大约半年前,有‘神言教会中终于出现能听见神之语之人’这么个传闻,但被神言教会极力否定,后来神言教会的大主教更是亲自将传闻中心的人物,也就是那位宣称自己获得启示的神官驱逐。
  “诸位。肃静。”
  「嗯?血的味道.......」
  位于高台上的四个神官同时开口,他们的声音经过魔力的增幅清晰地传入耳内。仅仅四个字,其内蕴含的力量让方才还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所有人的视线被他的言语所引导集中在他身上,除了站在前面的女孩。
  高中生模样的少女回头看向我,柔弱的脸庞带着浅浅地微笑。身上所穿的是预备骑士团的铠甲。
  「为什么....到大学之前都要在秘境试炼...吧?」
  “源。“
  口吻中透着怀念,仿佛是与旧友相逢。我高中的三年也是在预备骑士团中度过,与她打过招呼的可能很大。奇怪的是,不知为何,我非常确信记忆中没有她的存在。
  “啊啊、你好。”
  “嗯?你好。”
  站在少女身旁的男人很奇怪地回过头,回了我一声,又扭过头去。视线再度转到少女站立之地时,她已经失去踪影。
  正思考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之时,祭祀开口。
  “今日,对诸位的到来,我献上万分感谢。请允许我耽搁诸位些许时间讲述我教教义。”
  接下来,他开始缓缓讲述。明明所说的内容与普通的神言教神官传道时所讲述的没有丝毫不通,话语中所包含的激情和鼓动性却不是任何神官所能比拟。
  “源。”
  有谁拍了拍我的肩旁,思绪从神官的演讲中回到现实,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一个与方才少女年龄相似的健壮少年,少年敦厚的脸上挂着的是和少女相同的微笑。
  “那个....我们有见过面么?如果是这样,我向你道歉。”
  少年没有回应我,而是自顾自的向前走去,毫不费力地穿过拥堵的人群,消失在视线内。他与我插肩而过时,烧焦的味道飘入鼻中。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我努力地在记忆里找寻他们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结束传道的神官们对鸦雀无声的观众们深鞠一躬。
  “感谢诸位聆听。愿神指引诸位至遥远的荣光之地。”
  四个人向祭坛中心走去并合为一体。他背着双手仰望被古代符文覆盖的天空。本以为他要解开结界,却又再次开口。
  “欢喜吧。雀跃吧。不久的将来神必会再度君临于这片大地。军人哟。你相信神么?”
  「嗯?」
  本以为他说的军人是指围在高台下的士兵们。他转过身,视线与我相交。
  “「神」.....么?啊啊,当然。”
  “哼嗯,你眼中神是怎样的存在?”
  “作为世界的意志创造世间一切的存在。这难道不是你所奉上信仰的存在么?”
  “源。”
  「?!」
  猛然发现十字路口的人们都已经消失无踪,代替他们的是样貌不同的少年少女们,最开始见到的两人也在其中。他们一齐转过身来看向我。
  「幻术?!」
  “不是哟。”
  站在前方的少女仿佛看穿我的思考如此回答。
  “那个男人没有权能,他的幻术对你是无效的。再观察仔细点。他——”
  没等少女说完,男人将话语说出口。他的话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不断挑动着我的情绪,使得我不得不将注意全部放在他身上。
  “「神」爱着一切,那是无比宽广的慈爱。但是呐,若是赋予一切平等的爱,那已与冷漠无异。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蓬莱的古语。你们口中之「神」乃「天」,天不需要信仰,亦不会去回应信仰。
  而神之职责乃守护,从「神」放任生灵灭绝那一刻起,「神」就失去作为神的资格。”
  男人突然停下激情的演说,扬起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他缓缓张开嘴,吐出的舌头上藏有一只蜘蛛,蜘蛛的八足牢牢抓着男人的舌头。
  “人类是脆落的。必须有人登上神之座才行。而引领人类向天发起反叛的新神将会是伟大的白龙。”
  “幻兽!”
  男人最后的话语仿佛一枚小小齿轮,大脑中某个腐朽的机器重新开始运转,咔嚓咔嚓,无数齿轮不断转动发出咬合声。
  再度望向他们的脸,确信的只有一件事,他们来自被我亲手埋葬并总有一天要找回的过去,但那一天绝不是现在。
  脑海中闪过破碎的画面,记忆化作海潮起起落落。
  前面的场景急剧变化。所站之处并非整洁的柏油路,而是在火焰中呻吟的大地,血的味道伴随黑色浓烟被吸入肺中。
  即便身处炼狱,少年少女们依旧微笑着。
  那个柔弱的女孩,肩旁缺失了一大块,像是被野兽所撕咬,手臂仅仅靠着残存的肌肉和皮肤挂在身上,那个敦厚的少年被火焰缠绕,表面的皮肤开始溃烂,恐怕他已经因为气管和肺部被热气灼烧而无法呼吸了吧。
  其他的人和他们一样都有着致命伤。他们就要死了。我却无能为力。
  内心深处,胶质的黑色火焰逐渐膨胀,体内的玛娜变成不可控的狂暴洪流,脆弱的理智在风暴中摇摇欲坠。
  “我啊、本来是个结舌。但自从他降临于我身之时,我获得了比谁都要出色的口才,无论心中所描绘的画面多么美妙,我都能以更胜其千倍的言语将其道出。他赋予我了仅仅只靠声音就能施加强力催眠的能力,而且还是非魔术性的,完全没有担心被察觉的必要。幻兽?啊啊确实、他被你们称作幻兽来着?但对我而言,可是给我带来福音的重要的神使啊。”
  ——必须
  ——去救他们
  ——即便失去生命
  抬起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脚向前迈步。
  “哦哦,还请别动。”
  他们抬起手,作手掌呈手刀状抵在脖子上,附加上玛娜的手能够轻易切开颈动脉。
  “我可是会拉上这些人陪葬的哦?洗脑完成之前还请你安静待着。”
  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去救。
  “为什么?”
  黑发的女孩如此询问到。
  “因为那是你的存在意义?因为那是你被制作出来的理由?”
  “区区一个霍尔蒙克斯(homunculus)真是自大呢。身为人工生命的你,又能救得了谁?”
  “不然、那又为什么、每次都、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呢?”
  2
  忽然,男人再也发出不出引以为豪的声音,视点不知何时从俯视变为了仰视,双脚慢慢离开地面。而一切的原因是扼住他脖子的手,手上浮现出坚硬的鳞片,如同铁钩般坚韧锋利的指甲毫不费力地嵌入他的脖子。男人能做到的徒劳的努力只有舞动四肢踢打青年。
  如同汪洋般涌动的玛娜从青年身上涌出,具现化为漆黑的雾气,四周玛娜受到这股魔力的牵引朝青年汇聚,甚至连结界的玛娜也开始吸收。男人展开的巨大结界失去魔力的支撑逐渐碎裂,化作一块块不规则的几何碎片从半空中落下。
  安装在青年四肢、心脏、大脑的机器不断吸收玛娜,最终达到极限爆裂。
  被捣毁的细胞在死亡的瞬间就被还原,失去拘束的黑色洋流雀跃地奔腾。
  青年的灵魂早已超越人之域,肉体渴望升华为与之相匹配的容器。巨量玛娜的干涉下,铭刻于本源的基因蓝图被改写,青年的身体不断朝生物的极限进化。
  肌肉密度增加,视觉与听觉领域疯狂扩张,青年眼中的世界从未如此清晰,他得到一种万象尽在掌握之中的全能感。
  慢慢加大手的力道,被举起的男人挣扎的幅度逐渐减小,就要掐断男人颈椎之时,银光一闪,青年的手臂和男人一起坠落到祭坛上。
  向后看去,踏着庄严步伐走来的是银色的圣骑士,苍蓝色的斗篷在身后随风飘动。骑士将剑收于贴有银箔的剑鞘中。
  玛娜转化为物质,魔力变作骨头、神经、肌肉补全青年的身体。不出数秒,青年握了握手,看看是否有不适。原来的手臂被黑雾腐蚀化为玛娜。
  “源。”
  “呀啊。爱丽丝。”
  对着面无表情的青梅竹马,青年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源。你还在那里的吧。快醒过来。”
  青年没有回应骑士的话语,转过身去望向远方。
  “真是美丽啊,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么?好像能把一切握在手中一样。充斥内心的只有无穷尽的高昂感。”
  “源..........”
  “一旦到了这边就没办法回头了哦,经历过的你不是最清楚的么?源很快就会被我吞噬掉。真是奇怪的说法呢,明明我也是源。”
  将视线投向爱丽丝。尽管只有一瞬,骑士的脸上闪过无助的表情,随后涌现而出的是凛然和冷酷。对此,青年回以笑容。
  “说起来,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有赢过你呢。现在的话,嗯嗯,能看到那绝望性的差距。但绝非遥不可及。你是我的处刑人真是太好了,爱丽丝。”
  “永别了。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