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画圈
作者:北缘妖孽      更新:2021-05-13 11:11      字数:3785
  距离浔阳城一千五百余里之外的囚牛山,一名身穿紫缎罗袍,头扎道士发髻的中年男子走在崎岖的山涧小道上,身姿轻灵飘逸。他右手负在身后,手中握有一根长长的麻绳牵住一名少年,那少年的双手被麻绳牢牢捆住。山涧边小道湿滑,多有怪石林立,遇到高低落差分明之处时,少年常需要双手撑住地面借力而上,如此手脚并用才能勉强跟上中年男子的脚步。
  “你他娘要是神仙还不赶紧腾云驾雾,用得着把俺耍马猴似的牵着?难不成老子是你爹,非得跟你这装神弄鬼的牛鼻子学劳什子炼气功夫?”少年一路上嘀嘀咕咕,虽然气喘吁吁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咒骂之声。
  走在前面的紫袍男子眼观鼻、鼻观心,对少年的咒骂充耳不闻。
  “喂,牛鼻子,你爹饿了,要休息,要吃饭。”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叫道。
  紫袍男子眼底里瞬间一寒,又转眼笑道:“怎么,可是想清楚与我去莲花台了?”
  少年黑着脸,昂着头说道:“什么狗屁莲花台,老子要回重碑城。老子要回龙渊帮,我师父可是人称九天飞剑取人首的大侠徐北山,你信不信下一刻我师父就能一剑斩了你的头!”
  紫衣男子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怜悯。
  “臭道士,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饿死老子啊!”少年挣扎着扭动手腕,怒吼道。
  紫衣男子皱着眉头,一脸为难道:“倒不想怎样,只不过自我做了莲花台掌教后十多年未曾下山,这一出来就碰到了你这么个根骨不俗的东西,很高兴。所以就想送你一场造化或者····送你去西天。”
  少年瘫坐在地上把手腕上的麻绳按在粗糙的山石上来回摩擦,中年男子见状倒是不以为意,一点也不在乎少年是否会挣脱束缚。
  “吴夙,你我来场对赌,你若赢了,我送你下山,再赠你黄金万担,让你此生享尽富贵。”紫衣男子说着突然抛出一块金锭子,金子飞来之时少年手中所捆的麻绳随即松散。
  “且做定金。”紫衣男子微笑道。
  被唤作吴夙的少年接着金子,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又塞进嘴里啃了啃,随后警惕地问道:“你怎知道我的名字?你且先说说,赌个啥?”
  紫衣男子轻踮起脚尖,一转身便飘落到少年身边,有用一段枯树枝在少年周边画了一个圆圈,指了指说道:“我赌你十息之间跑不出这个圆。”
  吴夙先是狐疑地迈出一只脚踏出圈外,又再次问道:“若我输了,又该如何?”
  紫衣男子风轻云淡,嘴角微微勾起,说道:“尊我为师,受我门规,传我道法,铭我烙印。”
  少年略作思绪,似有迷茫,突然间动如奔雷脱兔开始飞奔了起来。陡峭的山涧小道上少年身如猿猴,跳落飞跃间好似蜻蜓点水。
  少年拍了拍手,撑靠在一颗老树上,回头看到紫衣男子还在原地,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只不过神情似笑非笑。少年心中不明所以,但目光中却透着一丝狡黠,心道自己打小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经历过,放着好好的龙渊帮大弟子不做,去拜你这外乡人为师?
  还有那不知道那个杂坎的莲花台,我倒是晓得天脊山脉中有个叫火绝门的修行宗门,那可真是神仙中人啊,记得前年数十个神仙人物脚踩飞剑出地焰山,这派头何等壮阔,那里像你这牛鼻子登个不高不低的囚牛山还得用脚爬。
  少年心中鄙夷,一开口便是黄金万担,你他娘的见过一担金子是个什么样子吗?真当自个是神仙还是金口玉言的王朝天帝啦?
  吴夙扯着嗓子,冲着高高在上的紫衣男子喊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已经出圈,你那万担金子呢爷不稀罕,咱们往后山水不相逢,老子告辞。”
  只当此时,有道声音在他耳畔突兀地响起,宛如炸雷。
  “哦?你再回头看看。”
  吴夙惊诧间猛然回首,只见山河倒退,草木化作流影。
  一丈之圈依旧将吴夙围困其中!
  “这不对,你用的障眼法,我分明已经出圈了。你使诈,不算不算,我要重来。”吴夙惊叫连连,摇着手嚷嚷着说道,说着便往圈外走去。
  紫衣男子嗤笑一声,轻声道:“好像从来只有我不守承诺,这点上你倒是学得乖巧。也罢,那便去死好了。”
  紫衣男子大袖一挥,只见嵌在泥土中的乱石仿佛有了生命,纷纷滚出泥土聚拢在一起。顷刻之间,乱石相互叠垒,一个石头巨人赫然出现。
  石头巨人往前一站,单膝跪地,声音宛如洪钟,道:“请我主驱役!”
  见到石头巨人的少年呆若木鸡,口中喃喃:“亲娘嘞,真他娘的是神仙啊。”
  “死!”紫衣男子轻吐一字。
  得到命令的石头巨人,眼中红芒一闪,立刻两手相握高高抬起,便要一捶将眼前的少年捶成烂泥。
  眼见那似小山般手臂就要捶下,电光火石之间少年心间刹那摒弃掉逃走的念头,竟对那即将捶下的手臂不管不顾,向着紫衣男子双膝跪地,猛地磕头,口中叫道:“师父救命!师父救命!”
  紫衣男子嘴角一勾,巨石手臂急速下坠。
  吴夙似乎感到头顶有一丝凉风,可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个如同巨象般的石头巨人竟被一记不知何来的猛烈力道瞬间击飞。山坳中,倒飞而出的石头身体摧枯拉朽撞出一条长长的白痕,最后散落成原先的一堆乱石。
  吴夙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但很快便收回心神,半跪半爬到了男子的脚下。
  砰!砰!砰!又是三大响头,吴夙不敢抬头,惊恐道:“不肖徒弟吴夙有眼不识师父,求师父原谅!”
  “往后记着炼气士从不叫师父,你应称我为师尊。”紫衣男子蹲下身子,两指贴着吴夙的额头,轻声道:“抬起头来,重新喊。”
  吴夙颤颤惊惊,缓缓抬头道:“师··尊”
  紫衣男子满意点头,而那吴夙的额间渗出一缕白丝绕着紫衣男子的指尖流入其手心。
  紫衣男子扶起吴夙,又摸了摸袖口上金丝孔雀羽所绣的三叶莲花图案,眯眼笑道:“以后你就是我张符林的嫡传弟子了,莲花台第八十七代首徒。”
  吴夙似乎心间还有惊惧,神情唯唯诺诺与之方才好似两人。
  名为张符林的紫衣男子看着少年,嘲讽道:“你当我不知你作何想?觉得你故意表现出这副惊骇神情便能令我心头满意?会让我认为方才所显之法已将你唬了住,往后你便尊师重道只求能学得这无上术法?小畜生,你还嫩得很!”
  吴夙眼珠急速转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张符林后又赶紧收回视线,略带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师尊,之前我不知道您的神通,如今是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我那龙渊帮的师父可真真给您提鞋的份都不够。”
  张符林哈哈大笑,看着吴夙说道:“你还真是像我。”
  吴夙看着这位笑意满面的师尊,仅仅一瞬对视,却已经通体生寒。
  张符林摆了摆手道:“走吧,继续上山。”
  上山途中吴夙心中总是忐忑,可张符林不出声,他又不敢乱拍马屁,这位打小就混迹市井帮派中的少年此时心头既有些许激动也带着些不安,他左右上下地打量琢磨,这位便宜师尊除了外表看似仙风道骨,内里可实在不像是个好人啊。
  登山许久,吴夙心头痒痒,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道:“师尊,徒弟很疑惑,咱们早上还素不相识,您怎么就瞧上了我呀,还绑了··不··带了我上山,又晓得我的姓名?”
  张符林没有回头,平淡道:“我在这方圆三千里内待了近百日,其间去重碑城观察了你两次,一次在你暗刺黑蛟帮那位舵主之时,一次在你嫁祸给龙渊帮第二把交椅张秀山之时。你做的果断是果断了,可还是那句话,嫩了些。能混上二把交椅的江湖油子,这点手段总归是差了些火候。”
  吴夙心中猛跳,他自认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不曾想竟然有人能好似亲眼观临一般。
  张符林停住身形,回头一笑道:“不过无妨,我缚你上山之前顺便帮你把那张秀山和他的独子杀了,这样该是没人能左右龙渊帮那位大小姐嫁谁不嫁谁了。”
  吴夙闻言一阵头皮发麻,口干舌燥,喃喃说道:“我不曾想要了他们的性命啊。”
  张符林微微一眯眼,神情略显鄙夷。
  吴夙连忙扯开话题,问道:“师尊,那咱们上这囚牛山做什么?莫非这座山里有什么宝物不成?”
  张符林没有搭理少年,当登临囚牛山的山巅,在稍显平缓的峰尖之上有一处并不怎么起眼的土包。张符林单膝下蹲,手掌在那座土包上一拍,数道白气沿着张符林的手掌钻入那土包之中。
  片刻过后,土包缓缓隆起升高,随后开裂,此前从张符林手中钻出的白气缠绕着一截灰色根块状物体,将其从泥土之内揪出。
  张符林一把抓住旋转扭动的灰色根块,感慨道:“玄元五域中北缘域可真算得上贫瘠二字了,方圆三千里之内竟然只有这座囚牛山生出一截拇指粗细的灵气源根。”
  “倒是你,在这等凡地竟也能生出一具纯粹品阶的风津属相根骨,不容易啊。”
  少年心中一激灵,看着张符林手中的灵气源根,半懂不懂地问道:“师尊,听你这么说,我这风津属相好像很厉害啊。”
  张符林怪异一笑,回忆道:“是厉害啊,上一代莲花台的首徒,我的大师兄,闻名昆虚大荒的奇才,和你一样,风津属相。”
  吴夙思绪飞快,心念间便捋出些人情头绪,试探地说道:“要我说啊,还是师尊您厉害,不要怎么您是掌教,而不是这位师叔。”
  张符林开怀大笑,指着少年说道:“活络!”
  少年一边陪笑,一边又问道:“那这位师叔如今如何了?”
  张符林眉头一挑,略带唏嘘道:“他啊,四百年多年之前为了个女人杀掉了北缘域主的第三子,被王朝追杀的逃离了昆虚大荒,也连累我师尊赔了那秦家三株宗门历代相传的底蕴金莲,自莲花台创立,数万万载以来也只不过才凝结出了十二朵啊!”
  “后来听说他竟然学须弥山那些秃驴参悟什么往生道,妄想借此道复活那个女人,你说可笑不可笑?老天爷要一个人死,你是万年难遇的修行奇才又如何?你五百岁就能突破凡人六境登临莲台大道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你救不回她!”张符林越说面目便越发狰狞。
  吴夙心中惊悚,缓缓后退,生怕这便宜师尊一不高兴便一巴掌拍死自己。
  张符林步步紧逼,他死死地盯着吴夙的眼睛,手却指着身后,声音阴冷道:“你刚才不是问为何上这囚牛山么?”
  “我要在这方圆三千里中圈住一个人,然后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