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鬼弈·天秘书
作者:
光曙时竹 更新:2021-05-13 05:50 字数:7112
极暗,如光泼泄出来。
仿若恶鬼丛生模样的黑,破落成一片一片的羽毛碎片,放在午昧眼前。
那种感觉,就像是无穷无尽、可以组成天地的沉色水晶,裂开寸寸有棱有角的剑刃,彼此倾轧着、交织着、咆哮着,描绘出一展应龙振翼的深远画卷,有如烛龙创世,又胜似神魔开天。
她自己站着,却也依偎着一处覆满钢铠的臂膀。
她已不知道自己是凭着自己的力量,立在这片苍茫与混沌交接的太极之所,还是被身旁那头承载着“捭阖”之名的无角魔螭,收进了他那张经由三千载以上历史所磨砺出的应龙狭翼下,停留在这分辨不清天地玄黄的象征之地。
暗到极致,便是化作了另一类存在的光,只是带来的颜料足够浓重罢了。
那种浓重,醇得可以覆过所有气味,厚得可以抹过所有声色。
有暗血红色的叶子,像是畸形的人的心脏,不多不少正好十片。
这正好,是十方世界存在的数量。
仔细看去,那不是暗红的血色,而是已经暗淡将熄的烛金色。
叶子亦不是叶子,而是依附在烛龙身畔的十片祥云,杂糅了龙鳞间倾斜出来的光与烛。
“莫非你没有见过这些?”狱捭阖瞥了一眼午昧微曲的眉,眼神淡漠地开口,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午昧回神思量了一小会儿,随后轻微摇了摇头。
“你出身于山海界,又曾破界出空,来此仙侠界。”狱捭阖张开手掌,放下他之前一直托举着的午昧臂弯,真红燥意正逐步消退的瞳眼,如一划火光稍纵即逝的燃炭,“难道你辟天之时,没有向周围看一眼?看一看,这承载了十方世界的物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看一眼?
狱捭阖抬手所指,是午昧不曾看,不敢看,亦是她往昔顾不上去看的景象。
辟天之时,破界所带来的诸世压抑,令人无法畅快喘息,那来自于十方的拉扯怪力,需要凝神应对,至于那凌虚的出空心境,又必须竭力维持。
试问力弱心柔之人,如何得闲,一望天地所寄?
日月星辰不见,或许那十片祥云,各有其日其月其群星其诸辰。
然那诸祥云所附,十方界所寄,是烛龙蛰眠所在,是那一展浩长之躯。
玄幻、仙侠、苍狱、洪荒、古风、九州、止戈、传武、天地、神魔。
十处祥云,十方世界,原来只是遥寄烛龙躯侧,不曾实附——正如它们所行所为,不曾称臣创神之下,却未曾忘却,自鳞角间窃衔日精。
偏偏另有一方世界,名谓山海,向蛰眠的烛龙靠得最近,近乎贴在了龙首双角间的额里上,让午昧恍惚间有一种错觉,那缯绫鳞甲的间隙,便是山海界中的深渊、又或是一览无余的平地,而那高耸隆起的鳞片边缘,则是支撑天地、乃至于上揽九重的山宗古嶽。
可是,仅是看了一眼,午昧的整个心神就被拉扯进去,无一点遗留的全部摄走,她在某一处的龙鳞间隙里,遍览可能只是不足半分半毫的小缝所衍生的世界,那群山堆如兽潮暗涌,那诸海静如万岳屹立,那山海之间诸神授人、毛羽教化、鳞升甲游。
原来两片龙鳞间所开合的一处细微裂隙,裸露出来时便是山海界的天昼,隐蔽起来时便是山海界的长夜,原本从龙鳞间隙的尘粒里生发出来的世界,如一颗充满贪欲的种子,崇敬烛龙的最初一批原生者还安居在鳞隙之内,意图敲骨吸髓的叛逆者则化作向外舒展枝叶的藤蔓,开辟了一朵有着无数烛色光粒在其中星亮的祥云雾霭。
难道,山海才是诸世的起源?
它生于鳞间尘泥,是自生,亦可说是烛龙所创。
它分化安躁,静者臣服,而动者造孽——崇敬烛龙,便在鳞下长生;篡夺力量,便向外开辟世界。
或许,那其余的世界,都是来自山海的叛逆者所探索出来的新世。
因为只有山海界,最靠近那烛龙躯体的中枢——那片在龙角之间光耀空宇的额心突鳞的,一个古老世界。
“这偌大空宇,这烛龙躯上,不过是诸鬼博弈,对峙出一局虚华盛世而已。”狱捭阖低头看向午昧,其血瞳如海,且望潮汐升落、见赤意滔滔,争得那寸心意气,长至极九外,“我不助山海诸界,与盟烛九的缘由,你该懂得了吧。”
“懂得。”午昧半抱半抓着自己的臂膀,感觉自己身上有些冷,“只是我不懂,你出身苍狱,执掌一界,却为何与烛九阴盟,而不与同病的诸世主宰歃血?”
“是烛九。”狱捭阖有些固执地强调那个称呼,随即恣意扬眉,“先者已辟,后生于此,自继其业。”
他仰首大笑,却不似癫狂,“莫非你觉得,不同的两件事,就必须有些牵扯?我在十方界,与我愿与烛九同袍联袂,又有何干?”
而午昧只是冷冷看他,半晌才回了一句。
“那你现今,又为何与烛九阴决裂,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斩龙?”
狱捭阖稍微侧过身,柔和的目光落在午昧脸上,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地浅浅笑了,他轻声呢喃着,宛若夜里漏下的那一剪清月光,是让人听不明、辨不白的模糊暧昧。
但午昧却是听到了一些东西——
“……洪荒界,这篡夺了玄幻一界根源的崭新异世,该归入十方的位置,将最初的山海界挤出去吗?”
少年面上似有感慨似有悲怆,半癫狂半清明的古怪面孔,扭曲出蜿蜒腾空的巨大龙影。
“山海半附烛龙半浮云霭,转换在动静有无之间,千万载来仍是立场不明,不似后来新界——虽无法彻底割断与烛龙联系,却已全然虚浮在龙躯之外。
神魔继山海之后而开,也曾有龙战于野、凤叱悲空的壮景,只是如今神隐、魔消,倒是如十方界妄图摆脱的烛龙一般,蛰于长眠、甘伏颅首了。
古风兴于铮然,亦败于铮然,此界创于其手,但其所选的几任界主不过庸物,以至于最后一任界主竟是铮然亲自执掌,其不过烛九刃下败亡之将,无需再多言。
仙侠无道已久,只失道、非道,最终也不过半道尔;天地是仙侠先者弃旧土所开之新天,或有韵味但必损在规矩。
苍狱而今只我孤身,九州人众却党争派伐;止戈不见兵戈放,传武何曾悉数传;玄幻遗其根源,洪荒篡其根源而失仁义。
看十方世界,何曾明亮?
只是此鸿蒙乌盲,还待少年开。”
午昧攥紧了臂侧的衣裳,此时她才略微懂得:原来十方界,实是所谓世十一;而十方诸界,皆窃日精,悉数叛臣——呵,万墟归无、有物还空的烛龙,竟是这天下最大的苦主,真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悲。
“那你口中烛龙与烛九有何区别,不过都是烛九阴。”她凭空多出了些许勇气,不知怎么的,居然敢出口质问狱捭阖。
“烛九是烛龙的一瞬念想,烛龙却不全是烛九……”狱捭阖叹了口气,徐徐说道,“烛者,光矣;九阴者,天道道之至沧至寒,渊玄玄之至晦至暗;烛九阴者,非是天下皆九阴占世,唯余一抹烛烟;而是秉烛创道、把火衍衍,是诸世抽光纳为剑、夜缝破隙群曙来!”
是烛彻九阴,非九阴残烛,却不知风云何年,留此曳曳?
——愧黔首,一袖联袂,抬望眼,已然天清。
长枪起如绿芽抽枝,手攥钢杆只挺腰而不抖肘。所绕枪花,非是赦出如龙,却也可说昂蛇疾走。
大枪吃功,不仗小术。
“你啊,又在练枪。”
乌金枪锋一抖而顿,宛若蝰蛇收信,隐缨立枪环手抱在臂弯里,着了一层朝露的青丝湿漉漉地垂在额前,斜眼看着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折壤。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当我是什么啊。”
折壤挠了挠头顶约有寸许的短发,朝隐缨做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粗糙鬼脸。
“你开始不修边幅了。也就是说,战事有些吃紧了。”
隐缨臂筋跳动,内弯如青鲤吐珠,自深黑短褐布料倾覆而出的力劲,化作一卸走江带水的黏力,缠着臂弯里半抱半立的那杆裹钢玄枪,调转锋刃,乌金利尖刺着偌大穹窿,衬着那一片乌青颜色格外浓重。
“咦?”伸开手掌好好摩挲了一阵自己头顶短发,折壤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白生生的牙齿,“怎么,你又要当谋士了?”
“不要说些‘怎么、怎么’的,好歹你也是诸山经之主,是叛离传武、涉世而来的人杰枭雄,别让他们凭着你的几句话,就认出了你的性子。”
立在空地围场的隐缨,隔着十步遥望着站在竹林边缘的折壤,他握枪转杆,大步朝着自己同行者的方向走去。
折壤原本顺手拔了一根极细短的有叶竹枝,当做牙签别在牙缝里,任由青涩又有新味的竹汁渗进自己舌尖的味蕾,而今他看着跨着大步提枪走来的隐缨,有些慌张地呸出嘴边那根不住晃荡的竹枝,有些拘谨地挺直身子,顺了顺叠褶的双袖摆子。
隐缨舒然探臂,风声忽猎的黑色衣袖险险擦过折壤的脸侧,他伸出的手掌抓住了一根竹枝上茂盛繁多的大片青绿色叶子。
肘尖一颠玄钢长枪,盘在枪首的镂空魑豹呼啸胜雷,隐缨高抬这一杆长枪,凝结在乌金锋刃上的朝露,随着倾斜角度滑落,流进他单手搓成的、由细长竹叶叠成的翠绿盏中。
“你敢喝吗。”
折壤耸肩一笑,似是吐出了胸中吊着的半口气,他环臂一把夺过隐缨掌捧的那盏露水,妄语道:“有何不敢。”
露水,在唇齿间隙激荡出斧凿之气,刀伐剑犁的老辣味感,顺着食道冲刷而下,直达胃囊烧灼出闷沉的热感。
折壤咬牙嘶嘶了几缝凉气,有些受不住地想要喊出声,但骨子里那倔强的脾气,却是逼着他纵是痛得佝偻起背脊,也不愿意发出求饶一般的呻吟。
“若是连这点都受不住,你便继续做逍遥快活的诸山经主,统御着那些环绕在你周围的那些女人,让她们替你编织出搜索情报的罗网。至于你嘛,作为盘踞在脆弱丝线上的蜘蛛,就别再拿起上战场的念头了吧。”
转腕一挥,铸成护手的那对玄豹,八掌利刃抓滑过修长枪杆,呲出沉闷金属钝鸣,腹部中空的盘箍魑豹呼啸成风,与乌金枪锋破空时那半似惊雷半若龙吼的杀声相应,刺激着折壤的灵魂发起一阵阵战栗。
“呵,山海一剑、双枪隐缨,唯二挫败过创世烛龙之伟力的两位——这样的枪锋锐气,谁受的住呢。”
感觉腹中狠辣消去大半,折壤开口吐出淤积戾气,感觉轻松了许多。
“烛龙便受得住,若你觉得自己不配与祂相提并论——那么,我猜苍狱之皇,便也是能受得住。”
隐缨缓缓走出几步,姿态笨拙却行伐轻盈,气势沉稳却能骤提如岳。
“我是他手下败将。”折壤没好气地应道。
“那个曾追随于烛龙巨影之下的少年螯皇,他便受得住我的枪锋。”
瞥眼一看折壤额千涌动的汗珠,隐缨稍有点头,似有所赞许,但又微微皱眉,似是有所不悦。
“你称他为皇?”
折壤疑惑隐缨这般看重螯,只因他觉得那个连人话都说不好的化形小河蟹,没有任何值得惊奇的地方——就算是有,那也不过是烛九阴赋予他的,随时可以收回的创世伟力。
隐缨先是不答,许久才轻叹一声。
“他比你强过太多。你要记住,当初是你求我予以磨砺,就算你如今受不住,也无需看低了自己。”
黑衣的少年转身,眸底翠意如猛虎踱步,杀意沉稳,势幽如谷。
“承认你自己不如苍狱之皇,便是最大的败笔。若只是自认不如烛龙,那也罢了。祂是诸世第一、唯一之神,倒也没有什么。可若是连那第二的名头,也不去争一争,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隐缨认真看着折壤,一字一顿说道。
“不要走我的老路。现在觉醒,依旧不晚。”
风送着簌簌青叶,递落在红木屋架上破损的木缝间。
一纵红骑,掀起滚滚烟尘,覆甲冰冷的少年手执缰绳,外裹的玄衣披风环成椭圆,在他胸前,护住共骑的黛发墨裙的少女。
界止戈,皆纷争;旌旗染,攻伐去。
残箭如杂茅,野长在路径单侧;碎剑做落叶,铺满了一地清明。
毛发胜火的赤骝红驹,受限长缰,骤起人立,鼻孔喷出天际惊雷般的嘶鸣。
狱捭阖曾与烛龙所衍一念“九阴”酣战,任侠之气激昂,立下“三借苍狱”之誓,却在相遇山海午灼真,烛九阴二借苍狱根源后,摆袖告辞,退出同行一道,又因诡异的“斩龙”之事泄露,斩麒颅、借师首,攻烛九、败螯皇。
午昧本是山海一界,由风雷诞化法兽獬豸,因洪荒之界,窃夺玄幻之界大半的自然生机与万物本源,山海界已被洪荒界替代,退出旧十方界之列,而生于此世的午昧也该庸碌一生,守獬豸忠性,斩奸佞、退鬼邪,行于山海下层。
可是午昧幼时,曾受蔁莪山古穴中一具狰兽点化,身上附了几丝轻灵剑气,直至日后午昧化形为初长成的少女,偶遇调教凡人徒弟玄门列的山海界主隐缨,狰兽所传剑气方才激发,扰獬豸本性,封闭了午昧辨认忠奸的天赋神通,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故事。
隐缨者,本山海初辟、十方未生时,出于先天五太一青竹,与'烛龙一念“九阴”本是旧识,于“九阴”众叛亲离、冤困诸界时,与其同行一段,“九阴”感激其情,拢大半烛龙创世之力于其身。
山海界本无根源,因根源一事于神魔界始,而山海在神魔之前,故山海界之“根源”,实为“九阴”被出身山海的古风界主“铮然”背叛之时,所收走的烛龙创世之力。
而今山海仍在,全赖隐缨在山海之间,因隐缨于“九阴”有同行恩遇、身载大半烛龙创世之力,以生发山海万物众生。
故隐缨,虽无山海界主之名,却有山海界主之实。
再说午昧与隐缨相遇后,请乌夫人以狰角铸三尺四面薄剑“念裁”,以此剑,战自创复姓“烛北”饕餮“青骨”,因同出于蔁莪山的一狰一毕方,而涉入隐缨与“九阴”的恩怨,又因隐缨受欺于“九阴”下属的异世之人,所易容的天狗“榴榴”,继而得知蔁莪山灭,所遇一狰一毕方皆为虚假,山海经者亦有外奸蛰伏,便战“九阴”、清经者。
在此期间,午昧遇狱皇、离山海、入仙侠、识琴弥、弄鲲鹏、登玉墟,至此随狱捭阖同行一道,见烛龙至伟至尊至强,知其躯体浩瀚广大,十方诸界不过鳞间泥垢,叹是非对错、皆是造化弄人,于如今入此界止戈之中。
忽闻,三两箭破羽碎空!
狱捭阖挥袖横扫,墨铠金龙于肩后铿锵抖出,一丈缯绫双首剑出,如撑舟长篙,两侧骤画浑圆,轻灵点飞那几簇疾射而来的箭锋。
“何人。”单臂环护住胸前少女,狱捭阖冷淡开口,这赤瞳金纹的少年皇者,提缰勒马,胜寒水、若冷锋、历经过无数杀阵的眼神,掠向马前拦截的孤影。
“尊烛龙昭下,洪荒释禅,山外山。”
一人作关,拦帝骑、负追兵,拢掌合十、低眉顺眼。
“烛龙昭下?这大概是烛九手底下那两三只蝼蚁,所玩出的小把戏吧。”狱捭阖扯缰,引胯下坐骑稍退几蹄,留下蓄势发力的余地,“洪荒,略有耳闻,只不过吃相太差、名声太坏。至于释禅,没听过,想来是新兴起来的小门派吧。”
那人徐缓分掌、摊手,身上虬结却洗得发白的百纳衣,迎风招展如旌旗。
“洪荒释禅,山外山,请苍狱之皇下马。”
狱捭阖舒臂展手,却无下马应对之意,反而对他胸前的午昧环护得更紧了些。
“呵,就你,算得了什么。”
持双首剑的左臂垂下,引得山外山抬头瞥过两三眼,狱捭阖肩头的玄衣披风振开,三千年应龙之境的行天长翼,将那一丈缯绫淹没在披风叠褶中。
提僵欲纵马,狱捭阖轻夹马腹,胜过炭火十分艳红的火骝驹,优雅地踱着步子,带着高人不止一头的两位主人,行过拦不下路的山外山肩侧。
狱捭阖眼前、山外山背后,千军万马携旗戈而止怪哉、铁骑冰河覆弓刀将停乱霍。
箭,已在弦上,终不得不发。
只是狱捭阖,但凭身下火骝随意慢行,安之若素、不起他意;
只是山外山,已然转手起掌拢指合十,严阵以待、不敢轻慢。
“这止戈界的铁骑甲军,是你引来的?”狱捭阖思及此处,慵懒久了的那颗帝王之心,方起了一丝因多余而起的厌烦,眉头也由此皱了半分半毫,“凭得多做,还该无用。”
箭如雨,羽成林。
但在狱捭阖骑前,却甚至连一层层能振动守御气墙的透明涟漪,都不能激显出来。
这看起来,倒像是千军万马所射出的长箭,准头好到了极点、也坏到了极点,竟一直都射不中,那骑迎面而来、越行越近的狱捭阖。
“释宗禅,禅教释。”山外山缓步前行,合十双掌如山不动,在他这个时代、释与禅初生的时代,尚还没有剃度的拘束,“洪荒释禅,非是大宗,非是大教,非是大门,却也非是苍狱之皇看不起的小户。”
迎面奔来的,是云堆雪来,携千山峰势而至的万马蹄踏。
狱捭阖一骑不似枯叶,不若鹅卵,只是如小溪落米般,一粒随流,融入大潮之间。
山外山,紧随其后,虽只一人,却也成了万马千军,如巍然山岳通了性灵,拔足跨过,压下千钧脚印。
狱捭阖一纵孤骑,融入如团雪滚滚的亮甲铁骑浪潮。
铠作墨,墨如龙;
披风玄,玄着女;
马炭火,火骝赤!
无数披甲铁马,踏破粼光长河,践断泥泞小路,与狱捭阖那骑擦肩而过,在狱捭阖那骑背后涌出,如卧虎按爪扣石、蓄势奔出。
群马齐踏,铁甲依然,山外山一人孤身,面对千军万马,掌一分、再一合,气震天之道、地之路,撼得冲袭而来的铁之潮流人仰马翻!
脚步跨出半尺,踏得满地尘土飞扬,扩出一圈低耸的气墙。
循规跌足,蹈矩踏行,万里河山尽数缩成山外山脚底半寸,累累铁甲、腾腾战马,皆化作了他足下微尘砂砾,只觉得可笑,只觉得可悲。
“止戈,虽兵强马壮,但非我洪荒界人,一合之敌。”
山外山俯首低视自己脚下,看向那骑火红篡眼的赤骝驹,张开手指往马上的狱捭阖和午昧抓住,而原本微如尘、细若砂的那骑火骝,自是在山外山手掌落下同时,不断放大。
“山外山,你亦非我一合之敌。”狱捭阖回首一顾,抬手提剑、放声大笑,“而今本皇心情尚好,赐你一剑,教你记住我一句话——日后若见,汝不退至吾身千里之外,便教汝一合败、亡!”
一丈双首,剑起,作雷,夭龙矫,出幽地、生草发、震黄泉、动九天!
须臾刻,倏过无声,指处无人,方才剑返披风下、提装再骑行。
狱捭阖抬首、高望眼,是风轻云淡,天际一抹长痕将逝,是纵剑斩,直劈留招。
千万铁骑似不闻剑声、雷声、龙翔声,终与火骝擦身而过,一番马蹄后,虽已过践踏、蹂躏,世间却仍长叶摇摇、茅草曳曳。
——原是春物声,万乎出震雷。
“山外山,你有名,却无实,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呵。”
挎缰扯嚼,狱捭阖纵马直入广阔天地,不看那身后被自己杀了个干干净净的洪荒气息。
“只愿你从心而动,我可不愿日后相见,除去赐你一败,还该予你一亡。
须知少年重意气,却也多玩性——他日疲乏时,不愿惹咸腥呐。”
一字吐音,一声戏腔。浩浩荡荡少年意,悉数送入大天地!
但闻风声过,去处是何?
烛剪新花,红贴旧窗;
青光照崖,破云峰出。
龙辰盘武作云锈,浮光扰扰拳谁心。
烛九阴拢膝,坐在断缘处,祂身后是螯抱膝,白泽侍立,云水泱负手。
一剑如天残照月,日掷冕足,垮了累累青岩白崖。
那自称山外山之人,身陷乱石嶙峋之下,四肢宛若断折一般,可笑又可悲的,扭曲成蜈蚣钳爪的模样,探出了尘土的掩埋。
“看来螯的法子不行。”烛九阴浅压睫毛,遥遥瞥了白泽一眼,看似无意,却远胜了有意,“泱,接下来,且试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