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泽·死簿书
作者:光曙时竹      更新:2021-05-13 05:50      字数:6845
  “道长,许久不见。”手施道诀之礼,人甲低首以示敬重,当他抬头看向师道长那张仿佛亘古不变的侧脸,心头荡漾开幽幽感叹。
  ——曾经他尚是只懂得修枝剪叶的少年,见到的师道长,便是现在这幅年轻却予人冷淡的超脱容颜。
  而今时光荏苒,孱弱的俗世少年已经有了千年修为,成长为伫立在此界群山之巅的少数强者之一。
  那个守在玉墟,度过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师道长,却从来都没有改变。
  “嗯。”没有故作高深的话语,或许师道长这样的修道者,本身就不擅长这些滋长阴谋的言辞。
  他们将一身的情感都收敛干净,只有嘴角勾起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看起来像是在浅笑的弧度,会让人觉得他们还停留在这人世间,还眷恋着规矩的束缚感,没有彻底地投入自在逍遥的怀抱中。
  “道长啊,你不要不说话啊。”先是随意地蹲下身子,然后是毫不拘束的一屁股坐在清玉碎裂的废墟上,这已有着天魔称号与地位的赤裳青年,却依旧如千年之前那样,是个单纯阳光的少年。
  正如千年之前,他第一次跨过三十三重天,突破自己的极限,降临到那时是满布星辰之海的大罗天,踏上碎成一地清屑的玉墟区域,与那白发道袍执拂尘的师道长邂逅。
  “那贫道该说些什么?”低沉的声音,有着能让听者沉静下来的道意,师道长垂袖,任凭臂上架着的拂尘落下,如须的银丝带走一行的清玉碎屑,却扫不去原本就不存在的尘埃。
  人甲的指尖,在铺满一地玉屑的赤裳上,随意地来回摆动,他仰起头看着,腰板笔直得都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古板气息的师道长,“就说一说紫薇斗数吧,讲讲道长你所看到的星命。”
  师道长闭垂眼帘,苍白无色的肌肤,衬出底下宛若玉脉一般琉璃透明的血管。
  他手中拂尘一绕一甩,柔弱如细嫩根须的银丝,卷起地上无数碎玉腾空,一洗寰宇天地,为诸位辰象、星曜之海。
  掐指却只是为了摩挲自己的指节陷纹,师道长转头看着漫天由碎玉所化的闪耀繁星,素色道履在地上踩踏出距离不规则的步伐。
  他仰头看着以紫薇为中心的无数星系,辨别着能够推导出众生性命的十二星宫。
  “居士带了其他同道,来玉墟?”摊开掐指的手掌,师道长悲喜俱无的眸子映着熠熠星光。
  “嗯,两个异世之人。”人甲点头,宛若一朵花瓣纷扰的赤意莲华,在玉墟断崖的边缘处来回摇摆。
  “这样啊。”师道长的眼神跨过无数清辉碎玉所铺成的星光夜幕,穿透一切都阻拦,去看不知多少里外的一座落英缤纷、玉虚残缺的荒山。
  山是长碑,残垣断壁的玉墟,是碑的基座。
  像是俗世桃花的明媚红瓣,它与风共逐,不知是风吹动花瓣,还是花瓣给予了风,那如阳光般活泼的追寻动力。
  一只手指在额头搭起避光的小凉棚,午昧抬头仰望着白玉般光洁软润的山壁上,那一个个古朴简洁的旧字,排列成常人无法理解的道家典籍。
  “阐明先立,后破截取,得生一线……天渺渺兮指上苍,谷虚玄兮神隐在……道不可名而强名曰道,挫锋揉纷而和光同尘……解清净之整,辨幽远之乱……辟谷而见雪山,盖顶上矣堪胜寒……”
  不懂不得,却并非一无所得,午昧依稀能从单个字义与阐述语境,得出这篇经文的表面含义,却无法真正吃透其中的每一个字。
  经文中的道理或许是虚无缥缈的,但是却刚好能慰藉,读经者对广阔天地的好奇心。
  若真的只是为了探究天地五行之外的宇与宙,是如何神秘的物质与存在,是否会有时光破碎的状态,空间在有无之间徘徊的窘迫,那这篇经文就只能给人一股悟不明的性灵。
  可若是将之用于,为人处世的方面上,那你又会得到什么?
  行事之前,应当彻底了解其目的与意义,让这行为在自己心中阐立起来,变成可控的衡数,而不是顺从本能却脱离一切的变量。
  行事之后,则需要为了自己所得利益,去截取那一线“生机”,你或许可以不受道德,损人以利己,也可以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尽量完成自己的目的。
  在利益面前,或许自我道德的约束,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但正是这在利益与道德之间徘徊、转变的意愿,才能够塑造出那在可控与不可控之间,勉强维持一个平衡的人性。
  狱皇抱臂,墨铠鳞甲捭阖有序,他抬头也望着山壁上的刻痕,但他真正感到有兴趣的,却是边角处一行不易察觉的小字。
  “凡临玉墟者,皆为吾同道,当共悟天地,不以类斥矣。”
  嘴角笑意如夜间昙花一瞬显现,狱皇轻声呢喃:“同道?共悟?有教无类,不歧他类的意思吗……这倒是很有意思。”
  花飒飒落下,如小舟的木桨那般轻快摆动,最终在少年少女的肩头驻足,衬着墨意淋漓的铠,映着高洁不染的衣。
  黑白在这座荒山截然分明,却不互相排斥、纠缠,只是互不相关的并肩立着,保持着那一丝微妙的默契。
  “这块碑……不对,应该说这面山壁,在这里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似是感应到那不知从何处降临的阳光变得柔和,午昧放下原本遮在额前的手掌,略薄的唇撅成一个小巧的圆形,随着她轻轻甩手的动作,而吹出泛着淡淡香味的微弱气息。
  “或许不如那崖上伫立的道长,在这里待得久,又或许早在那个白发道长入道之前,这经文便已经在山壁上存在。”
  狱皇舒展着手臂,套着细长剑刃的覆铠手指交叠、按压,他抬头看着天际那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虚渺黄云,冷却成精金的龙螭古瞳,似乎是有着“道”的映像。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曾经修炼的人,总会化作一抔埋葬他人的黄土。
  那些神隐至不知处的神,那些超脱了一切而不在尘世的仙,祂们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这片已经不再属于祂们的群山玉墟,祂们本身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丫头……昧丫头,你追求的,是什么。”展开双臂,伸了个惬意的懒腰,狱皇覆身墨铠有声铮铮,肩头落花簌簌飘走。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手指扯着鬓角垂落的一缕黛发,点缀碎桂花的凤凰银饰在午昧发间,闪烁着点粒冷光,像是藏着眼睛一样的星辰。
  “庇护他人,守序自然,是神;自在逍遥,不假外物,是仙;混乱无序,偏执己意,是魔——而神魔仙三性反复变幻,便是人。”狱皇怅然若失,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让他如此忧伤,“我想庇护所在意的人,却不想顺从秩序;我想为了自由而放弃一切,却不能真的摆脱万物的束缚;我想恣意畅快、念头通达,却不愿意因为太过偏执,而迷失了自我,成为一个魔。”
  他倏然摊开双手掌心,似是在拥抱整个世界:“我也不愿意成为人,我痛恨人的反复无常,却也曾被那些在灰尘中发亮的闪光所折服。
  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我还在路上,追求自己本心的路上——或许,这就是说不清、不可名的‘道’吧。”
  午昧侧过柔美的脸,看着她身边被桀骜与哀伤双双囚困的少年,她的面孔映在不柔和却也不伤人的亮光中,看不清精致的五官,只能感受到那模糊不清的温暖。
  “我选择成为一个神,庇护他人,法守自然;我选择成为一个仙,不假外物,硬撼一切。我要这世间的善恶,不再这样纠缠成丝;我想这天下的黑白,不会因敌对而互斥。我,要用恣意为铁骑,蹄掌下践踏我的敌人!我,要以法度为道剑,锋锷上立起法的容度!”
  天地任远,道庭酆都。
  一卷生死簿,性命谁曾染?引灵归黄泉,啖骨渡忘川。
  不清的白色立影,如雪,不是模糊的重叠,只是让人无法窥测其真容的神秘。
  白线装订的纸书,翻过去的页张已是焦脆发黄,未曾书写过的页张,却还是洁整雪白的崭新模样。
  古香古色的略厚封皮,暗沉如熬得极浑浊的胶漆,在白色立影的手中,被来往归回的群风吹得翻抖猎猎,就像是铁骑将士肩扛战旗,在纵追劲敌时所发出的响声,极烈,极远——
  东海之滨,足立云巅,白影宛若一缕沟通天地的不断长烟,纤细,浅淡。
  耳畔语声低微,是谁窃窃轻言,天下万千之事,随诸方风流在云巅聚汇,却吹不散、拂不断,那一抹纤细单薄的白影。
  ——卷是生死簿,影是白泽兽。
  天空倏然一晃失神,变了苍玄的颜色。
  山一般的厚重,自上浮的海水里堆压而起,将山岳画影在海中立下的一袭衮服,是阳魂与阴魄相互纠缠、糅合的味道。
  ——东岳大帝·泰山府君。
  手一握生死簿,毫不怜惜地将这天地人三书中的人书,攥成了发皱得有些难看的模样,白泽的面容在云巅浮雾遮掩下,看得极不清楚,唯有祂手中那卷被捏得发皱的生死簿,在格外清晰地落下……
  “可惜了,没有血啊。”
  蓦然消逝的一句叹息,山巅的那一缕白影瞬间截断,如烟刹那散灭。
  风飕飕,阴寒之中透着稳重的势,如幽玄,如晦深,恢宏大气不被阴阳杂糅的鬼气所扰,宛若镇物一般,能够压住那座酆都城下无尽的地狱幽魂。
  ——酆都大帝。
  鬼兵压抑,阴差森然,自酆都而来的无数幽魂鬼差,如黑色潮水般覆盖了辽阔、深蓝的东海,就像是吞咽下猎物的贪狼,虽然已有食物果腹,却依旧饥饿。
  鬼兵阴差,皆是魂魄,无肉无血无骨。
  ——不受生死簿限制。
  毕竟,已经死过一次的魂灵,怎么可能还会再死一次。
  影流逝,重叠为一束天光,照破无数鬼兵阴差的魂体,将之映得通明发亮,由幽玄深沉,转入灰飞烟灭。
  纸页发皱的生死簿,落在山口的天池里,没入幽蓝不见底的湖水中,变得湿软、脆弱。
  “若是没有血,来将生死簿染黑,那就用这天地之界的无情大道,来做那一砚血墨。”
  白影停滞、收缩,显现出来的,是白衣荡漾的少女形象,白泽的双眼被不知从何飘来的一段白绫挡住了,虽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却能更加清晰地听到万物的呼喊。
  白泽者,通人言,达世情,晓万物,知鬼神,绘精怪图,录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
  天池湖底,那卷曾被攥握得发皱的生死簿,纸页逐渐舒展开来,暗如涂漆的封皮在水中飘动,就像是拥有了生命的异形水藻。
  云巅浮雾之中,白泽与酆都大帝接掌,看不见却能明显感受的奇异波动,如扩散的涟漪般,冲开潮水般密集的千万鬼兵阴差。
  佩戴着白骨饰品,暗如墨夜的无数鬼差,如无尽昏鸦在天际折翼坠落,有将近一小半,被白泽与酆都大帝的对掌余波,震得灰飞烟灭。
  沉在湖底的生死簿,骤然涌出无数透明气泡,自行翻开一页崭新纸张,有莫名的伟力化作浓墨,在这被水浸透的纸页上染而不晕,写下一个工整楷字。
  ——酆。
  眉皱,显出眉心川字,酆都大帝感到自己胸腔之中,淤积着一股恶气,上冲下撞,宛若凭空出现一样,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难以忍受的呕吐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精神。
  “你……动用了生死簿?”难抑的恶心感,自喉咙处涌了上来,酆都大帝刚说出第一个字,便被迫中断了一段时间,方才缓了过来。
  “那东西本来就是要用的。”白泽冷眉冷眼,撤身旋臂,一记肘击撞在酆都大帝未收回的手掌上。
  天池水面如镜乍破,四溅水花化作飞射银屑,一卷能够自行书写的人书生死簿,自水中鱼跃而出,却被泰山府君一把攥在手里,“但不该是你这样的用法。”
  那崭新一页上,第二个楷字缓慢写下!
  ——都。
  传闻生死簿录有天地众生之名,详记其生卒年月,所留为活,抹去即死。
  白泽通晓天下诸事,自然也知道酆都大帝真名为何,祂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在生死簿上,写下本已超脱五行之外,不在生死之中的酆都大帝的真名,再将之从生死簿上抹去。
  食中二指捏诀,点在生死簿上将显未显的第三个字的位置上,泰山府君凝神屏息,以自身灵识对抗生死簿纸页上自行书写的天道痕迹。
  然而,那支不知由谁执秉的神秘笔锋,跨过了泰山府君所拦挡的位置,迅速书写出两个楷字。
  ——大帝。
  黑气如荆棘,暗沉的雾霭自酆都大帝体内刺突而出,扩散开一堆堆墨黑尖棱。
  接着,深沉墨色迅速炸裂,“酆都大帝”四字,被瞬间吞噬,成为了生死簿上一小块被涂抹掉的污迹。
  ——酆都大帝,推出掌风的手臂,行至半路便无力下垂,最终灰飞烟灭,形神俱消。
  “府君,如此利器,沉在泰山之底,实在太过可惜。”白泽如烟影细雾,模糊的人形在泰山府君身后瞬间凝实,骨骼纤细的手掌一推兜着山纹衮服的肩膀,看似轻盈,却如飓风拔山,将泰山府君旋向空中,同时不忘伸手抄住那卷生死簿。
  指尖勾勒,墨迹纵横,如泰山府君、酆都大帝这般,早已超脱天地、五行、生死的神与仙,无需再书写其在俗世修行时的本名,只需要写好他们被天道所授的神格仙籍,再将之抹除即可。
  若想对付已经超脱道外的仙魔,便只有以道制道!
  白泽单手托起掌心的生死簿,一页页崭新的纸张,迅速脱干在天池里所吸饱的水分,它们如翩翩蝴蝶般抖翼扑过,细细密密的墨黑小字,就在生死簿翻页之间迅速书写完毕。
  随即,墨意炸裂,暗色彻染半部生死簿,黑者尽涂抹划去,生者入死、亡者魂灭,白者未书写其名,不录万物、还待笔判。
  ——如黑潮般淹没过深蓝东海的千万鬼差,在白泽合拢生死簿的一瞬尽灭。
  唯有那短暂又怪异的一声“砰”,以及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黑色残雾,还能让人知晓它们曾经存在过。
  略为上翘的抹漆封皮,在空中一划——
  乌光夺目!
  一剑念裁在山壁刻下滚刃斩痕,交叠参错的剑招恣意飞扬,构成了一个个张狂锋利的象形字。
  字有两列,右者“山海不可平”,左者“大荒经内外”。
  午昧收住腕力,剑尖停在山壁之上。
  “敢问,何日才能——凝吾支脉起,不教古风燃!”
  时年不详,后世之人只能从史书中知晓,此世代距离那场著名的“十方之战”的发生时间,已是不足百年。
  而午昧——未来的午灼真,她还不知道“不教古风燃”的真正含义。
  停腕收剑,一滞百年。
  风冷,雪添凉,谁人将行。
  苍茫白原,在大罗天上,麒麟崖下,浩浩渺渺即是一方世界。
  四人裹着苍色斗篷前行,枯黄的竹篾斗笠戴在头上,锥形的尖顶直迎风雪锋芒。
  此雪非是凡雪,起于心间,生于意念,显于赑风,现于阴寒,为漠然之情所化,冻手足筋脉,毁五脏六腑。
  度过了,便是真仙,度不过,便化作一捧飞雪。
  前行领路之人,是只记得自己名字中有一个“师”字的白发道长。
  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的那个,是满身苍色斗篷也禁锢不住,其领口处那一抹鲜艳赤裳颜色的人甲。
  拉下斗笠边沿,被师与人甲远远落下的午昧咬牙,斜眼看向与她并肩同行的狱皇。
  她的腕,蒙了一层薄霜。
  “我不知道自己受这些折磨,到底是为了什么。”
  狱皇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毛,这异世的少年皇者,卸了一身的缯绫甲,单薄的身躯缩在苍色斗篷里,却根本不怕寒冷。
  ——大抵是因为少年人的血,从来都是热血滚烫,不会冷却的吧。
  “有问题。”他说。
  脚跨,踏过几丈白地,发间附雪的少年,血漫金瞳,敛藏杀戮世界。
  剑总比拳头来得,更早一些。
  乌沉的剑锋,如一掠暗云,压住师撩袖翻起的手臂。
  琥珀金的鳞甲次第开启,撕裂出的宽敞缝隙,露着肉肌一般鲜嫩的血红。
  这就是师的手臂,不该属于一个道士的血腥手臂。
  剑与拳撞击,不知是谁更硬,是剑?还是拳?
  “未名人?”午昧闭眼颦眉,似是在聆听剑声,轻轻摇头,“不对,是山海界的诸海经者?”
  一剑驻眼,尖锋落雪几点,如砚台凝霜两三花,白腻滑洁。
  随即,爆鸣如蜂,剑破万千痕,黑若山岩映瀑。
  师起臂挡剑,支手如桨,排尽巨浪,瀚海苍蓝不见深。
  “还不死心,要带我回去?”午昧被拳势逼退,止步滑出半丈,方才卸除力劲。
  ——其势如海,其瀚若深。
  “贫道在此处,与居士无关。”风雪鼓起师的广袖,宽口遮住他的手臂,掩去血色,以道袍素雅,映衬满地苍白。
  “我不信道,不算居士。”午昧皱眉,转换持剑手势,护在胸前。
  师一甩拂尘,松木柄在指间舞扫,白须银丝如雪狐毛尾,遮他人眼,“可居士,却行道。”
  午昧扯了扯干冷的唇,呲出的晶莹牙尖,点在被风雪冻得阴沉的绛红色上,“那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天地不变,但驱动风雪诸象的那一股气,却因为站立在天地之间的人,而改换了自己的势。
  一剑仗眼,拂尘挂腕。
  “是为了贫道之道,非是山海经者之道,而是贫道独自一人,坚持了许多年的——道。”师说。
  剑如墨色长眉,横在眼前,笔直修长,颇具锐气。
  午昧压了压自己的喉头,舌尖被冻得微微打颤,“那为何与我动手。”
  “是居士先挥剑。”师笑了。
  犹豫片刻,午昧眼角余光,放在了她身侧的狱皇身上。
  少年皇者有些不知所措,小声说,“我只能闻出他身上有山海经者的气味,又怎么能知道他是善意还是恶意的。”
  人甲只站在师身后半步,不言不语,却很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站在师的这一边。
  午昧与狱皇,不过是因一小座朽木雕像而结识的异世过客。
  而师,却是他相交千年,一直憧憬并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呵——”
  一口吐息,流转起淤积在经脉之中的气。
  午昧执剑于胸前五寸,另一只手慎重捏成道诀,指肚轻柔靠在剑锋背刃上。
  无血留下,自然没有“双刃之剑伤敌伤己”之说。
  捏道诀,不过汲取这仙侠界中一点真意,一醒圆明——
  何人不可语道?
  风带剑锋轻引,其上三尺月霜啸鸣。
  一截乌光形如梭,势如墨,迎面泼来,大有将这一方浩渺天地,彻底染黑的淋漓意。
  有骨嶙峋,剑如乱石,刃皆辟出!
  念裁薄剑如热血少年身有傲骨,一刃翘起满天雷。
  霎时间,剑开如莲,雷动九天。
  ——真性·山海一剑,龙莲打!
  对午昧来说,功夫是纤毫之争。
  但对师来讲,天道却是脚下这片渺渺大地,非是不能容于方寸意中,而是改换倾覆之景,须在天底之下尽展。
  浣以江山旧!
  剑与拂尘相接,金石与松木相切,铿锵有力的碰撞声,犹如击石,飞溅的银丝与木茬被风带走,迅速融入周围这一片浩渺雪景之中。
  “居士还是要战吗?如此下去,于你我二人无益。”
  风雪,皆静,又或是——净。
  天地之间,却仍是一片古怪的苍白,惨然而无色。
  午昧低头驻剑,双脚分立,乌黑的剑身醒目,身上的长服飘逸。
  她眼睫颤颤,抖落其上絮雪。
  “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