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过肩摔
作者:尔格      更新:2021-05-13 02:36      字数:3610
  《氏族考略》中曾说:姓氏者,表示家族血缘之符号也。姓氏二字自古至今原本就并不代表一个意思,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注)。自上古炎黄二帝,至此后尧舜禹周,姓氏两者多有分别,简单来看,姓是一种特殊的族号划分,而氏则是姓的下属分支,只不过久而久之,许多人便用氏做姓,那些动辄便“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的琐碎规矩,自入春秋诸国并起之后也便消失殆尽,但以氏做姓的仍然存在,赵赤儒摔烂了那枚造价不菲的精致鼻烟壶,出自宋国画院的皇甫之手,这名上马能杀敌下马便能吟诗作对的能工巧匠深受宋国皇族热衷,其子孙便以皇甫做姓。因此春秋诸国虽然在许多方面都互不对付,但是在表面例数周到实则暗流涌动的的春秋当中,仍然都以“炎黄子孙”自居,便也与炎黄二帝的姬、姜为两姓之组有着密切联系。
  身穿洁白大裘的姬文柏坐在那张并不舒服的椅子上,看着店小二春来被拽住领子,面无表情,纤长的手指在桌子极有节奏的点了点,这位能与越国那位死了的先帝算的上亲戚的姬姓年轻一代,与那些往日里的纨绔多有不同,到是与他的名字“文柏”二字颇为契合,在河西书院当中每日安静读书,与那些平日里便争个不停的学子们也并不结党,世间诸国,大多与姬姓拖不了干系,燕越两国国君均为姬姓,与秦国有宿仇的晋国虽脱于赵,可往前数个上许多个年头也是从姬姓脱胎,只不过姬文柏的秦国姬姓一族与其他几国相比到是要低调许多,赢姓出自赵,但依然以赢为国姓,而宫中那位陛下对于天下寒门士子广开大门,对于他们这些贵族子弟来讲,日子难免就要过的比它国姬姓差上一些。姬文柏眼睛余光扫向身边一席青衫颇有学究气质的河西书院女先生,发现后者不紧张也不惊惶,只是看着那个抓着店小二衣领的大汉笑容玩味,就不免想到家中老祖宗说的那句“中庸之为德”。
  以姬文柏的性子,向来是并不喜欢参与这些事情,说回来,这几名哪是一脸横肉,简直是浑身横肉的大汉他也并不熟识,今日原本是想替家里的老祖宗邀请这位出自长安城太尉府的女先生一叙,却没想到这位向来极好说话的青衣女先生油盐不进水火不侵,不管说什么都是一脸温和笑容的婉言拒绝,只是低着头认真垦荒,姬文柏的成长经历并不是一帆风顺,甚至还有些被刻意压制,十五岁那年便曾被老祖宗狠心扔到一个无人边关砥砺心性,那些隐藏身份的工作做的极好,不管是标长还是伍长也都只认为是个普通甲士,从最底层做起的姬文柏先做斥候,多次深入西羌腹地,有几次就眼睁睁的看着羽箭擦着耳朵尖向后飞去,直直的插在一位同袍的喉咙里,还有一次,一行五人的小队被西羌战骑围在林子当中,姬文柏硬是带着一帮弟兄在林子里艰难支撑,直到钻了空子抢了马匹逃回秦国,就这还也依然折了两位弟兄,那一次最凶险处,刀尖离这位姬姓大少的鼻尖也就几寸,他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催命的小鬼儿在耳边叫嚷。
  此后凭着军功按说能够坐上伍长位置的姬文柏悄悄回了长安城,这位平日里极为和煦却被同龄姬姓子弟背后称为“笑面虎”的男子,终于在及冠之年稳坐同龄姬姓子弟当中的头把交椅,而至于身边这位自己所见不多却多有耳闻的女子,姬文柏有些好奇,却还不至于没了分寸。
  平日里没少踹春来屁股的小六子姑娘看到这景象大吃一惊,再一看安然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悄然看戏的两人,自小没少跟着石门上响马打家劫舍的小姑娘瞬间明白这就是一场设计都不够精心的小小诡计,只不过缘何在哪就说不清楚了,敢踢春来屁股但是对自己斤两还算心知肚明的小姑娘抱着那张写满了伍重明墨字的纸张,一掀门帘悄悄溜到后院,被拽在半空当中都快喘不上来气的春来看到这一场景急的直骂娘,大骂刚刚还夸赞这小姑娘是个高手如今就吃里扒外的撒腿就跑,真他娘的没有义气。
  眼看店小二春来就要遭殃,姬文柏看了一眼仍然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学究,每日均着一席青衫的李洛水直到此时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似乎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汉子大吼一声,似乎是有心要在这位公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长安城西的山海帮自从被那个叫做赵赤儒的死胖子踏平之后似乎就成了这胖子的私人财产,今日这位公子哥看似有些耍赖的向那个臭名昭著的胖子要了几名帮众,其他几人过来无非是壮壮场面,可只有他一眼看出这位公子哥大概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真切家底厚重之人,说不准还是庙堂当中哪位将军府上的将种子帝,若是能做个客卿,这往后的日子想来必然不差。汉子这般想着,腰身一拧,两笔肌肉暴起青筋,竟是活活将一百多斤的春来举过头顶,可怜店小二平日里就算被欺负也就是疤脸儿一类的泼皮无赖,仗着人多势众嘴上快活两句,拿些银子踹上几脚也就了事,哪真和这种练家子交过手,如今被举过头顶,随手乱抓也抓不住过着力点,到是机缘巧合的握住门沿,晃晃悠悠要倒不倒,汉子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腰身微微下沉,闷喝一声浑身发力,春来便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的向门外摔去。
  春来“哎呦”一声,也就这顾两手狠狠抱住脑袋闭上眼睛,却发现并没有迎来预想当中被扔到街上的惨状,这才先瞧瞧的睁开一支眼,半眯不眯看到眼前一张哭笑不得的面庞,不是咱们这位新掌柜的还能是谁?
  春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名大汉却看的清楚,就在刚刚将这店小二扔出去的一刻,门帘后瞬间闪过一道黑影,一名黑袍青年转瞬即至,快的让人看不清楚,头也不回的冲向屋外,伸手一捞,仿佛揽月一般的将帮那店小二卸下力气。
  伍重明低头看了看还倒在自己怀里的春来,苦笑道:“你又不是个姑娘,还窝在怀里没完了?”
  姬文柏看着那个横空出世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的青年,想起今日在河西书院当中,自己邀请身边这位女学究却屡屡碰壁,直到跟在自己身边那位好吃懒做的表弟,嘀咕着说了声认识的一位兄弟在这家长安城西的面馆当中吃了瘪,才让那位女学究稍稍松口,但也没有答应去姬家做客,而是颇为好奇的想要来这面馆看看,那位表弟言语支支吾吾,说这家店面新来的掌柜似乎还有些功夫傍身,自己便死皮赖脸的向那个死胖子要了几个山海帮当中的帮众,在最险恶的秦羌边境磨砺数年的姬文柏自然武艺不凡,除此之外还密不可发的是入了道门气宗一脉的修行人,但在边关没人认识还好,在这长安城当中,他这位往前数上几代动辄便皇亲国戚的姬家大公子还真不好动手。
  姬文柏手指纤细,骨节宽大,极为适合拿剑,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响颇有节奏,因为手指有力因此声音不沉闷反而有些清脆。李洛水直到此时看到那个分别两个月的青年才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边这位身着洁白大裘的公子哥,刚刚手指敲动有一个难以察觉的轻微停顿,别人没发现,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大汉没想到这青年如此轻松的帮那店小二解了围,知道这应该就是正主出来了,闷喝一声大踏步向着伍重明跑去,一拳直捣伍重明胸口,伍重明手臂一抬挡下一记,但仍然觉得一股巨力传来,不免后退两步悄悄卸力,借势身体后仰,右腿上撩直冲大汉下巴而去,大汉眼中精光一闪,竟然是极为敏捷的侧头躲过一记撩腿,一把抓住伍重明送到眼前的脚腕,大喝一声,沉腰拧身将这青年丢了出去。
  于是原本从后院里冲出的伍重明,便被这大汉又丢回后院当中,原本悄悄躲在一旁嗑着瓜子看戏的小姑娘柳六本来还觉得少爷这一出场真是极为闪亮,却没想到终于也栽了个大跟头,不免捂着眼睛不敢看。
  狠狠撞在院墙上的伍重明半跪在地吐了口血,师出八臂门最善近身摔跤的大汉此时已经大踏步来到后院,看着眼前青年眼神冰冷,自从入了山海帮以来,哪个新进帮的小新人不得被他扔出去几次才算正式入帮?他自信自己这一摔若是寻常人怎么也得伤筋动骨,知道这位功夫不俗,因此还专门多加了些力道,人如大字被扔在院墙上,想来一时半会的应该是动弹不得了。
  出乎大汉意料,伍重明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给了小姑娘柳六以及春来一个无妨的眼神,没有看眼前大汉,到是直直看向同样也来到小店后院的姬文柏与李落水,然后对着那位穿着洁白大裘的公子温和笑道:“你家娘们儿长得真的不赖!”
  被无视了的大汉暴喝一声,双手抓住青年衣领,却不见这青年反抗,就在他要拧身发力时,却看到青年瞬间出手,伍重明一手抵住大汉下巴,身子一转成了背对大汉,拖后的一条腿骤然发力别住大汉膝弯,大汉连忙向前一顶,却突然发现眼前青年回头冲自己流露出一个颇为诡异的笑容,大凡是与那位如今已是山海帮帮主的赵姓胖子每每奸计得逞时如出一辙,大汉一惊,身子却已经不由他控制,伍重明抓住大汉手腕,身子一矮肩膀侧靠,这位最善摔跤的大汉便以一个极为夸张的方式在空中抛出一条弧线,然后便后背着地的狠狠摔在地上!
  身材看起来颇为有些瘦削的伍重明,竟然对着这位二百来斤的大汉来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过肩摔!
  此时就在大汉爬起身子的时候,才突然看到眼前青年身子微弓,两手抱圆一上一下,轻声道:“你这是八臂门的沾衣跌?那我便用沾衣跌对你的沾衣跌。”
  (注)姓氏者,标示家族血缘之符号也:这句话原本是出自南宋的《通志·氏族略》,这里用到,出处略做更改,书里的春秋并不是我们历史当中的春秋,不然也不会有蜀国李青莲吟唐诗了。